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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大头马vs吴松磊:我只是摸索到了小说的一点路径 [打印本页]

作者: 写手发布    时间: 2020-9-23 13:28
标题: 大头马vs吴松磊:我只是摸索到了小说的一点路径
大头马,1989年生,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谋杀电视机》《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长篇小说《潜能者们》。即将出版小说集《九故事》。《谋杀电视机》被改编为同名话剧。曾获第二届豆瓣征文大赛虚构组首奖,第四届全球泛华青年剧本大赛首奖,第十二届澳门文学奖首奖,第一届《钟山》之星年度最佳作品奖。作品散见于《收获》《小说选刊》《花城》《小说界》《上海文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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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没有想清楚小说的全貌,就不太会动笔

吴松磊:作为你的读者,我感觉你的风格非常多变,不知道这是否准确?比如一些小说是非常类型化的,像《白鲸》《潜能者们》,另一些则比较像“严肃文学”,比如《赛洛西宾25》《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还有一些是比较实验性的,像《了不起的盖茨比》《赫索格》,你是如何处理这些不同类型的小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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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马:我觉得你说得蛮准确的,但是也有很多读者会觉得其实都是一种风格,这点我也不好讲,毕竟客观上我没法以纯粹读者的视角来读自己的小说。很惊讶你竟然看了《潜能者们》(真的看了吗),这部小说确实完全就是一部类型小说。但《白鲸》不算类型小说。其实无论是写类型小说还是所谓的严肃文学,都是出于个人的阅读趣味引发的写作偏向。我小时候比较爱读类型文学,比如推理、武侠,包括许多日本漫画,再有后来的科幻。严肃文学反倒是高中以后才开始读的。现在依然会广泛阅读各种各样的小说作品。从写作技巧上说,类型文学和严肃文学都各有各的难点,每一种成熟的类型文学均有其文学史脉络和技术,譬如推理文学,从黄金时期(阿加莎·克里斯蒂、埃勒里·奎因等)、硬汉派(达希尔·哈米特、雷蒙德·钱德勒)至日本的本格(江户川乱步)、新本格(岛田庄司)、社会派(松本清张、宫部美幸),每一国家、每一流派都有他们的一套写作标准,这个标准甚至是非常严苛且有具体条文的。推理和科幻是我阅读比较多的类型领域,其成熟程度和衍化程度也令人印象深刻。这需要非常多的杰出作家不断迭代,以及市场的持续接纳才能形成。中国惟一有类型小说气候的就是武侠,然而逐渐式微,这是比较令人遗憾的事情。严肃小说相比而言会显得没有边界,其实是有的,但这个边界是模糊的,它有一个整体的边界和一个个体的边界,需要个人在这两个边界内自己摸索。并且,不同于类型小说,它没法在一个具体的框架上进行创作。但具体到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就没法回答了,只能说,看悟性吧……

吴松磊:你在开始创作一篇小说的时候,会有大概的结构规划吗?比如要写多长,会是一个什么气质和类型的故事。换句话说,支持你开始写一个新故事的创作动机通常是什么?

大头马:动机各种各样,每个写作阶段也均不相同。譬如最开始写作的动机可能是源于一种情绪、一个念头、一个题目、一个意向。但越往后写,下笔会越谨慎,如若没有想清楚小说的全貌,就不太会动笔,甚至动笔写完之后再重写一遍。具体而言,从实践角度考虑,长篇小说必然是要提前规划的,可能有写剧本的经验作为铺垫,晓得两三万字以上的小说,不能随便写写,否则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境地,就会很痛苦。而且,中长篇小说必须要有结构,类似一个工程,得先做好架构。此外,对现在的我来说,无论一个故事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它更多是一种直觉),我都会尽量把这个故事想明白、想具体,然后才会想它大概是个什么体量的小说,或者说,最合适的体量是多少字,在这个过程中,也会考虑它的风格气质等问题,才会开始动笔。

所谓特别的技巧,其实就是耐心

吴松磊:在你的阅读史中,有没有什么作品影响过你的创作,或者有什么作品是让你觉得特别酷的?

大头马:很多,有几本书是我这么多年以来会不断翻看乃至买过很多本送给朋友们的,比如《失明症漫记》《黑匣子》《万历十五年》《拉格泰姆时代》还有朱文的短篇集等等。有些小说未必影响了我的创作,只是单纯觉得写得好,譬如《黑匣子》,感人肺腑,但这种抒情性极强的文本是我不太会写的。萨拉马戈的小说一直影响着我的写作,去年读到他新引进的译本《死亡间歇》,觉得比《失明症漫记》还要好,在书上做了大量的批注。可能因为我阅读和写作都比较早,写到现在已经很难说是受到哪部作品的影响,这种影响可能是早期发生的,这两年进行“九故事”写作计划的时候,有些经典小说是我完全没有读过的,读过之后也谈不上喜欢,但是会强迫自己进行写作训练。

吴松磊:我也比较好奇你写作过程中的调整和修改,比如《白鲸》的初稿和二稿间隔了20多天,这20多天你会对文稿做些什么呢?有没有哪篇小说是写着写着发现不对劲,做了大调整的?

大头马: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和很多作者一样,完全不会重读和修改。现在一个稿子则会进行至少五六遍的修改。《白鲸》比较特殊,只写了两稿,一是比较长,重读和修改都要花不少工夫,二是自己比较满意,不满意的部分也暂时囿于笔力不逮,无法写出更好的部分,第三就是这个小说我写和读,都觉得挺难受的,所以不太想再去碰它。初稿写完时已经情绪崩溃过一次,过了半个月才缓过来,二稿的修改也仅是出于某种职业素养的修改,改了改其中的硬伤部分(比如错别字之类的)。因为写小说还是比较耗费精神的,所以一般写完一稿后,都会缓一段时间再改,这样也比较容易有一个客观的视角。每次改稿都会间隔一段时间,再加上很多因素的影响,比如小说要正式发表或者要出书,都会再读再改,这个比较随机。很多作者对改稿有畏难情绪,是觉得过去的自己写得不够好,我在这方面问题比较小,因为记忆力很差,大部分小说写完了都完全不记得写了什么,重读的时候就会觉得,还蛮津津有味的……如果有小说写着觉得不对劲,需要进行大幅度的修改,一般来说,我会重写。不过这种情况好像只发生过两次,一是《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这个小说我写了四遍,因为真的不知道怎么写,最终写出来也不满意。二是没有发表过的一个中篇,大概7万多字,一直想重写,还在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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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松磊:你现在的长篇作品好像只有《潜能者们》?刚刚有聊到结构的重要性,可以再具体讲讲如何搭建一个故事的结构吗?除了结构以外,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技巧可以保证你顺利地完成长篇?你还有新的长篇计划吗?

大头马:虽然只写了一个长篇(其实是两部,因为这个还有第二部),但是这些年来我写了巨多的影视剧本,它们无一例外均是“长篇作品”,在影视领域,你必须要一步一步来,首先要想好(经过无数次开会)整个剧作的故事,电视剧/网剧的体量基本都是在10集以上,也就意味着均是几十万字的作品(45分钟一集的剧作一般最终脚本在15000字左右,还要算上每一步所做的大量文字工作),然后要撰写整个剧集的故事大纲、分集大纲、每集分场大纲、每集剧本。这摧毁了你的惰性。更别提每一次甲方提出的修改意见,很多时候是全面性的重头再来。这种残酷的训练逼迫你在进行任何一项需要耗费数月以上的工作时,必须小心谨慎。结构其实是最不重要的,它们无非是一种形式或形式的转换。但必须要有。大概的思路是,当你决定将一个故事写成长篇的时候,你就要将这个故事进行大致的划分,很复杂,但也不难,只是空洞地来说会比较无的放矢。中国作家我建议去读莫言,他的结构性意识很强。所谓特别的技巧其实就是耐心,像写一个剧本一样,先写小说梗概,再写分章节大纲,做得更细致的话,可以(像我一样)去用一个表格写出每个人物、每条线索在每个章节的行动、情节点等等。保证顺利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尽量在动笔写具体文本之前把大纲做得越细致越好,仿佛它已经在你的脑海中成形了。新的长篇计划是有的,而且有许多……只是还在准备中。

探索新的东西,应该是小说家的创作动机

吴松磊:写小说好玩还是写剧本好玩?我读《到灯塔去》的感觉是有点套路化的,似乎没有你其他作品里的新鲜感和实验性,是因为剧本这种体裁有太多限制吗?

大头马:《到灯塔去》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小说,包括在此基础上改编的舞台剧剧本。就是为了拿奖。我的一部分小说均属于此类作品,是为了迎合/适应某种规范而写的。这没什么好说的。就像写托福作文一样。从题目看你读的似乎是《到灯塔去》的剧本,那确实是一个更加“套路化”的作品,因为剧本本身就比小说要形式化一些。而且无论是写这篇小说还是剧本,都只给我留了为数不多的时间,几乎是以极限的状态完成的,只能以最熟练的方式去写。

吴松磊:你觉得你的作品有母题吗?我自己的感觉是,你的作品总是会有故事之外的,基于叙事结构的游戏。比如《白鲸》的叙事结构似乎有刻意设计的盲点,类似推理小说里常见的“叙事性诡计”,而《赛洛西宾25》和《一块丽兹饭店那么大的沉香》都有关于“元叙事”探索,这些在中国当代的严肃文学作家里是比较少见的。探索新的故事结构会成为你的一个创作动机或者线索吗?

大头马:探索新的结构/形式/风格/气质等等关乎小说写作中的每个元素的问题,都应该是一个小说家的创作动机。就我自己而言,好像前些年一直是在懵懵懂懂的摸索中,尚且意识不到某种具体的写作方向。现在也仅仅是有了一点光亮,感觉好像有一点会写小说了。其实还是不太会写。对于这个事情我的感觉是,在写之前或者创作的过程中,你很难去告诉自己,我即将要写的这个小说有什么明确的主题、是关乎什么方面的探索,这些都是在写之后别的人告诉你或者你不得不去回答这类问题时(比如现在进行的这种问答)才会去思考的。具体而言,每篇小说写作之初和写作过程中我考虑的问题都不太一样。比如《白鲸》,我在关于它的创作谈里提到了一部分,最开始是听到了一个具体的案件。在深入接触这个案件之前,我大概已经形成了一个思路,就是要用信件的方式去写这篇小说,但写信的人是谁、写信的内容是什么,我还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这些都是在做准备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赛洛西宾25》倒是有一个比较明确的主题,但不太方便公开讲述,且最终写成的小说,也极少有读者真正领悟了它在写什么,在某种程度上,它和《一块丽兹饭店那么大的沉香》都属于私小说,夹杂了过多的私货。我倒是完全没有把它们作为叙事形式上的创新类的小说来写,好像是不知不觉就写成这样了。如果要讲一篇小说是如何成型的,用《到灯塔去》来举例比较合适,因如上所说,它是一个有目的的作品。当时是为了去拿澳门文学奖,规定必须要以澳门做主题。澳门我只在多年前去过一次,纯粹属于游客观光性质,没有留下太多深刻印象。想到要以澳门为主题,首先在脑海中浮现的是赌场、多族裔、回归等等宏观关键词,当时还想到一个有恐高症的朋友跟我讲过他为了克服恐高去澳门塔蹦极的事情,澳门塔自然也是澳门Highlights之一,便想如何把这些关键词用一个故事表现出来。在写作这件事上我比较偏向实践派,因为所知有限,光靠凭空幻想或者从书本中寻找答案未必有效,在还没有想出这个故事是什么的时候,我再次前往澳门,约了各种各样的当地人见面聊天,后来,在同他们的聊天中,故事就逐渐成型了。最关键的一部分就是一个澳门的朋友告诉我2017年台风天鸽的背景,再加上其他朋友的讲述,这个故事就越来越清晰了。这些聊天其实没有任何目的性,就是普通的朋友聚会,但是许多殊途同归或和而不同的信息会借由不同成长背景、不同价值观的人表达出来,当我最终去写这样一个小说的时候,它就并非是我虚构的,而是建立在真实语境之下的某种非虚构,我需要做的只是修剪使其符合“小说”的规范而已。这大概就是我所说的好像慢慢摸索到了小说的一点点路径。来源:文艺报 | 大头马 吴松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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