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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那山,那树,那水 [打印本页]

作者: 奥巴马    时间: 2020-9-23 19:25
标题: 那山,那树,那水
群山,连绵起伏;森林,郁郁苍苍;蜿蜒的小溪掩映在山峰的间隙之中。
两间土胚房,一片坑坑洼洼的土院,一面洗的泛白的五星红旗两端捆绑在一根木柱子上,猎猎作响。木柱子被斧头凿过的丫杈口清晰可见,不长的柱子上居然有8个丫杈口之多。
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雾霭,斜射到院子东边角落里的一口有两个豁子的破钟上,仿佛无数道霞光,煞是好看。
据村里83岁高龄的老太爷讲,前方群山深处原先有一处寺院,在“破四旧”中被砸了,亢奋的人们又点了一把火,熊熊大火中仿佛看见一个人影背着啥似的,几个鱼跃就消失在丛林深处。后来,勤和凤来了,身背北京师范大学优秀毕业生的光环,在亲戚、朋友、师长、同学们使出浑身解数,口水都废了几大筐的劝说中,毅然拒绝各大名校抛出的橄榄枝,于一个月光灼灼、繁星灿灿的夜晚,偷偷地坐上了开往西北的列车。
苗家寨,一个乡级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村落,最终成了他们此行的终点。群山,巍峨壮观、绵延无尽,极富震撼力,远非书本上乏善可陈的文字和图片中呆板的画面所能道尽;小溪,清澈见底,比西单商城最贵的镜子都晶莹、都剔透,两张年轻的笑脸在小溪边定格成最美的画面,哪怕拿过普利策奖的大师都拍不出其中精髓。纵情地在山中奔跑,肆意地在溪边欢笑,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两个年轻的生命彻底走出桎梏,放飞最原始、最纯粹、最直率的天性,尽情吸吮着大自然的恩赐。
“小朋友,能告一下姐姐你的理想吗?”凤一脸笑意,满怀期待地凝视着面前七拼八凑、大小不一的十四张“课桌”和四个饱含稚气的小孩子。“我要尿尿”6岁的小华突然大声叫到。旁边12岁的小李子一把抓起桌子上一张从北京带过来的画纸,一眨眼就不见了。另两个孩子脱了鞋坐在地上用手指画着什么,嘴里边还嘟囔着啥。
三天前,一脸憨厚、满含笑意的村长领着勤和凤围着苗家寨转了一圈,途中凤两次差点摔倒,身上的裙子也被划开一道口子。三人站到一片坑洼的土院,村长指着两间土胚房,无奈地说:“条件苦呀,娃们连个上学的地也没有,全村只能空出这两间房子,委屈你们了”满脸歉意地说着。“我以前在云南当过两年兵,是村里唯一走出过大山的人,有空的时候教村里孩子们认几个字,可我会的也不多,孩子们也不愿意听呀”憨笑地继续说道。“算了,你俩还是回北京吧,呆这里把你们也耽误了”说完,辛酸地摇摇头,自顾自地走开了,夕阳下,佝偻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山风吹拂着树梢,此起彼伏,给幽寂的山峰平添了几分神秘。勤看着凤,凤看着勤,相互之间足足沉默了10分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三天来,苗家寨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三人活跃的身影。苦口婆心地发动乡亲,四处借闲置的桌子,入户动员孩子们来念书,后来不知道谁在一个夜晚把那口破钟放到了院子角落里了,村长也把自己当兵时保存起来的一面国旗慷慨地拿出来。
苗家寨第一所学校成立了,上午来了13个学生,最小的6岁,最大的14岁。下午只来了4个孩子,其余的听说要帮家里打草、砍柴,都不来了。
凤小心翼翼地叠着那件从北京一路穿过来的连衣裙,轻轻地摩挲着划开的口子,一下,一下......,一件裙子叠了足足10分钟,放到了行李最底层。再见,裙子;再见,青春。
勤从行李中拿出心爱的长笛,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一遍一遍地擦拭着,猛地站起来,使劲扔出去,长笛和他绚丽的梦都埋葬在大山深入,再见,长笛;再见,青春。
山浪峰涛,层层叠叠,云雾缭绕,影影绰绰;树影婆娑,层层密密,青烟绿雾,郁郁葱葱;溪水涓涓,婀娜多姿,晶莹如镜、静谧安详。
一排七间锃亮的砖瓦房在朝阳的朗照下熠熠生辉,平坦的操场上一群群的孩子们在欢快地奔跑着、追逐着,笑脸是那样纯真、那样亲切,鲜艳的五星红耀武扬威,一脸得意得诉说着苗家寨15年来的巨大变化。
一间瓦房的门口赫然挂着“办公室”三个字,里面不时传来激烈的讨论声和爽朗的笑声。
凤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弱柳扶风般的年轻大学生了,暗淡的皮肤、依稀可见的皱纹,短襟小褂、藏青色长裤,脚底一双山民们常穿的黑色方口布鞋,浑身上下散发着干练和沉稳,仿佛和山、和水融为一体。
勤操着一口地道的苗家寨方言给面前的14个教师讲着什么,黑黝黝的皮肤、虬劲的躯干,15年的岁月让北京青年彻底变成西北汉子,那样纯粹、那样正宗。
村长和15年前一样,天天忙碌着、天天奔波着,东家出、西家进,摸一下孩子们的小脑瓜、看一看他们的作业本,鼓励他们学文化,鼓励他们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星星之火,燎原之势。4名学生、2位教师的学校如今已然成为群山深处最敞亮的殿堂。186名学生,6个年级,14位来自大城市的有志青年,共同铺出一条通往大山对面的坦途。
山风徐来,撩动着凤前额的几缕青丝。水雾朦胧,映衬出勤伟岸挺拔的身躯。相顾无言,彼此看到对方眼中燃起的梦想之火。
群山无言,自成巍峨;绿树不争,自有绿意,溪水不语,自是高洁。
山依然耸立,树依旧挺拔,水仍然澄澈。但大山深处苗家寨居民却要离开祖祖辈辈的家园了。
村长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讲话的声调似乎比30年前更加浑厚、有力。看着一脸平静的勤和凤,看着三排共21间的校舍,看着光滑的水泥操场,看着那面永不疲倦的国旗,30年来,他第一次哭了,低声呜咽着、抽搐着,突然抱着年过半百的勤和凤嚎啕大哭起来。
“不容易呀,我们苗家寨30年来共走出了109位大学生,难呀,难呀,难......”老村长哽咽着说。“30年前的那个傍晚,就在这个院子,我很矛盾,很怕你们留下来,但更希望你们留下来,”老村长站着不动,好像回到了两间毛坯房的时代。
“我也想过放弃、也想回去,可看到夕阳下您长长的影子,我动摇了”勤平静地说。“我可不想狼狈地回去看亲戚朋友们那一张张讥笑的嘴脸”凤一脸得意。
“响应国家脱贫攻坚号召,苗家寨和附近的几个小村庄整村搬到山的对面,这里搞旅游开发......”老村长既像宣读上级命令,又像喃喃自语。
“搬吧”老村长低声嘟囔着。
“搬吧”勤刚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实在不忍多看一眼,仿佛睁开就会掉他身上的几块肉。
“搬吧”凤还没有说完,脸庞就被泪水完全覆盖。流吧,尽情的流吧,青春、梦想、委屈、苦难在这一刻都汇成两行热泪。
没有连绵的群山、没有郁郁的森林、没有清澈的小溪。高楼大厦林立、柏油马路宽敞、假山池沼诱人,但苗家寨的村民好像缺少了魂。
老村长没有来,永远不来了。他指挥所有人搬出大山后,跑回去扛起学校角落那口打铃的破钟往出走时,一脚踏空,随钟一起长埋于群山深处。人们泪眼婆娑,呜咽着“怪不得村长不顾众人反对,始终不让换铃”,“当年从大火中背走钟的人就是村长”,“钟是老一辈苗家寨人留下来的唯一念想”。
勤、凤带着从苗家寨走出的109名大学生长跪在一座坟堆前,长跪在学校旧址上,长跪在点燃他们梦想的这方水土上。
群山仿佛成熟的高粱,谦逊地低着头;森林好似秋日的麦子,随风翻滚着、跳跃着;小溪就像一位永不疲倦的老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山民们的精彩往事。
“小时候,我常伏在窗口痴想——
山那边是什么呢?
妈妈给我说过:海
哦,山那边是海吗?
......
宽敞的教室里,勤和凤正带着从苗家寨搬出来的孩子们朗读新学期的第一课《在山的那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画面,孩子们读得比往常更加专注、更加入神。
“在一次次地战胜失望之后
你终会攀上这样一座山顶
而在这座山的那边,就是海呀
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一瞬间照亮你的眼睛……”


作者: 奥巴马    时间: 2020-9-23 22:22
写的真好
作者: 奥巴马    时间: 2020-9-23 22:22
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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