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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沈大成×指间沙:小说家应该配一根吸管 [打印本页]

作者: 写手发布    时间: 2022-7-29 13:45
标题: 沈大成×指间沙:小说家应该配一根吸管
指间沙:在新近出版的短篇小说集《迷路员》中,你写了十五个失去导航的故事。你说:“迷路员就像一个工种,得认认真真地干好它。”你能具体解释一下这个“工种”吗?

沈大成:二〇二一年春天,我向责编交出书稿,还想解释一下,就说:这里有十五个短篇,它们好像有点共通的精神,表达以下意思——我们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当然也有点知道在干什么,说我们不占有任何身份也不对,我们起码是迷路员。迷路员就像一个工种,得认认真真地干好它。

我是这样想的,每个人在社会上是干什么的,一般用职业或身份来描述。比如说,一个保安、一个清洁工、一个学生。不过,也许有其他概括方法,那么很多人其实是同行,说不定,我们都是专门迷路的人,我们表面上在干一份工作,那是不是一层伪装的皮呢?深究下去,我们只不过是在迷路而已。我们好像都碰到一股神秘力量,它摆布我们,让我们兜兜转转,我们持续地、像去上班一样地接受它的驱使,我们兜着圈子,在前方,似乎存在关于人生真相的答案,偶尔还能看到一点它的背影,我们却追不上它。我们干这个干得很专业,我们都是迷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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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沙:你觉得自己干好这个工种了吗?

沈大成:作为社会大众的一员,在这个时代,我可能干得挺好的。一年中我有好几次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正在做什么?那就是觉醒自己在迷路的时刻。

指间沙:和许多少年时期就开始文学创作的人相比,你“出道”算比较晚的,本科念的也不是文科专业。想知道“前沈大成”时代的沈大成是如何看待写作、看待作家的?

沈大成:应该算比较晚。我二十八岁开始在报纸上写稿,写的像是今天所写的小说的浓缩版,八百字一篇,写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当时已经带给我很大满足,使我看到自己的价值。那时在广告公司做文案,每当老板说我广告文案写得不好,就可以在心里回嘴:你不知道,我写得好,我在报纸上有专栏。如果世界没变,报纸不关,也不发明一些新的东西,我可能还在写那种专栏。但世界变了,我就换个地方写,后来写得长了一点,又写得多了一点,就出书了。于是,“作家”这个词出现了。很好笑,我在报纸上写一百年,大概也不会自称作家,就会说是作者嘛,直到我拿到图书版税后才想,那我现在是不是一个作家?我想,哦,原来大家可能是这样区分这两个词的?这时我四十岁了,刚出版了第一本书。

当我往前看,很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有就有,没有的东西,我甚至不知道它有或它可以与我发生关系,但现在很多事物也逐渐跑到我视野里,我担心,随着知道得越来越多,我会不会对得不到感到痛苦?很可能是会的,那我就得再想一想最开始那种满足感。人有一个阶段纯真是很好的,它已经是历史了,你不能影响它,但也许可以让它再度影响你自己。

指间沙:从一个文学爱好者变成一个作家,你经历了什么,觉得谁对你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你都得到过怎样的文学滋养?

沈大成: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从大学毕业后,又重新出生了一遍。我读的工业管理,单纯因为那个系招生人数多觉得能考上才填的志愿,挺容易读的,平平安安读完了,从踏上社会开始,认识的人都对我产生了正面影响。我写过一篇《分裂前》,放在《屡次想起的人》这本书里:有一个国家,人们染色体有问题,无法有性繁殖,新生命靠老生命分裂形成,一个2x岁的人可以分裂成两个x岁的新生人。我写的主人公选择在四十六岁分裂,那样她的两个新生人二十三岁,出现的时机刚好是大学毕业,可以插入社会秩序中工作赚钱——这是她的打算,反映了我的想法。

毕业后,在二〇〇〇年开始的头几年中,我看到人们在网上谈论最多的外国作家是卡尔维诺、博尔赫斯、村上春树,另一位也许年轻的朋友想不到,是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我们持续看他们、谈他们,竟然过了这么多年。他们有控制时间的魔力。当时,人们可能建一个叫“小径分岔的花园”的聊天室,里面有两个“绿子”和一个“渡边”。华语作家,记得大家读朱天文。一天深夜,我在加班,用公司打印机打印了《荒人手记》,小说是从网上找来的——这是不对的。我在文档里把字缩到再小就看不见的字号,再把打印好的A4纸偷偷带回家——我觉得这部分行为没问题,要问问公司为什么让年轻的我们加这么多的班,我那时真是付出了一切时间在工作,每张印着朱天文的纸都是公司的赎罪券。

后来,我换了工作,多谢那里的同事对我宽容,他们成为以后十多年里很重要的朋友。我另外又认识了一些人,在其中交到几个朋友。我看人们无定向地随便提到的书,或者是向我针对性推荐的书。因为默音,我看了弗诺·文奇《天渊》和《深渊上的火》。btr介绍了《人生拼图版》,我说我会喜欢吗?他说会的,我就看了。我看到黄昱宁提到杰弗里·尤金尼德斯《中性》,殳俏提到黑塞《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我都看了。我喜欢科幻小说,今年斯坦尼斯瓦夫·莱姆《索拉里斯星》卖得那么好,几年前我就因为看到谁说好看而从图书馆里借过旧版看,说好看的朋友可能是顾湘,我在她的影响下还看了俄罗斯斯特鲁伽茨基兄弟两人合写的科幻,至今都在想,两人要怎么合作写小说,我认为即使是我们也是可能办到的。我的朋友兼工作伙伴项斯微给了我一套《三体》,我一看,刘慈欣写得这么好看的,如果没看过,肯定是一个我不知道的遗憾,我说你为什么不要了,她说不喜欢,所以那时就知道,人的爱是各种各样的,别人不喜欢说不定是给你一个机会,世界上哪有东西是每一个人都喜欢的呢,别人不喜欢说不定就空出了一个名额给你去喜欢。有一年,我们三个同事集体看了约翰·欧文的多部小说,我们就是看看,也谈谈,但没有高深的评论,就混在工作和闲聊的内容中讲几句。当年有一位文景的编辑三爪,是个好人,带了一套托马斯·伯恩哈德的书来。她一直都带来各种书给我们,如今她在书店工作,我们又以和当年不同的角色重新在一件工作中碰到了,她仍然非常可爱。

在我的情况中,这些人都算同学,我没有好好地在学校里学到什么文学史,在社会上游荡,随便地遇到了他们,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介绍,大家都帮助我读书。不过,总的来说,我读书太少了,我是很无知的。

来源:《上海文学》 | 沈大成  指间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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