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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冬夜爱情故事 [打印本页]
作者: 秋水 时间: 2017-10-12 21:01
标题: 冬夜爱情故事
先不要喝酒,我没有那么迫不及待。很多时候我想起第一次同你喝酒的时候,胸口都灼热得像有一堆燃烧的柴火。来到这里,我总忍不住环视你的房子,油渍斑驳的床单,和花纹老旧的缺了一角的桌子。桌面上有小片酒渍,浸湿了一张有些发黄的名片,是那种很恶心的黄色。蜡烛的影子晃来晃去,间隙中我看到上面爬着的虫子一样的墨迹——情趣用品店老板。
不用心想我也明白,你的上一个房客。
世界上有那么多精致的房子,房子里有那么多精致的女人,我暗暗心想,你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破败不堪的出租屋里去。你说这没什么不好的。胸口大的窗户外面能看见枯灰的梧桐枝桠,每天早上都有几只麻雀在那里,你会跟它们打招呼,有时候天气好了,它们还会把阳光送进来。你也曾想过我会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把你身上带着金链子的家伙暴打一顿,带你离开或者替他和你继续。事实上我确实那么做了,我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来找你,没有披雨衣,鞋子沉重,沾满了泥土,雨水沿着眉毛与肩膀滑到地上,慢慢汇成水流,流向你沾着啤酒的鞋底。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我没有再多做点什么,我只是推开门,等着那个卖情趣用品的胖子慢慢离开,桌子上有两杯喝剩的廉价啤酒,蜡烛烧了一半,红色蜡滴在劣质的名片上。我挑了那杯带着唇印的,一饮而尽。
你先抽支烟吧。这次我想说的还和上次一样,但我想多说些什么,你先抽支烟,让我想想从何说起。我承认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到恬不知耻地为你朗诵那本没有扉页的《荒原》。你告诉我很多次,那些零零碎碎的诗句不适合被朗诵,只能低吟。彼时的我们也会点起蜡烛,像现在一样。你说墙面上我们的影子交错沉默,像是捧着圣经默哀的教徒。
默哀荒诞的世界,默哀写着蒙太奇的爱情。
其实爱情这种字眼说的太认真了些,真的,太认真了。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认真过了头,以至于听不见半夜窗外吹过路灯的风声,那些风把路灯吹的摇摇晃晃的,我们都睡得很死,没看见灯下面还有瑟瑟发抖的流浪狗。到后来,也就是前些日子,当我变成一只流浪狗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以前的夜里是有风的。只是那些风被你平稳的呼吸挡住了,它们进不来我的梦。那段日子我一直劝你考虑与我一起回到乡下,住到那个有些灰尘但是很宽敞的木房子里,旁边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周围种满了芭蕉树。偶尔夏天的时候会有几只青蛙叫来叫去的,运气好的话还能捉几只蝈蝈放进窗棂上挂着的小笼子里。可是还没等我说完你就打断了我,你说现在是冬天了,夏天的事,就等着夏天来了再说吧。
该死的,那时候我就该明白,我们想要的真的不一样。你忍受的了孤独,却逃不过羡慕与希冀。我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也没有觉得你有什么错,我只是暗恨自己的无能。所以你说你要搬出去住的时候我并没有挽留你,甚至都没说什么挽留的话,或者其他一些微妙的表情。我只是把最后的食物扔给了你,我怕你饿着,你说你不需要,只需要十分钟,你就会出现在一所比这个破出租屋强一万倍的房子里。我当时没想过,你只是从一所出租屋,搬到了另一所稍微大点的出租屋里去。但至少你不用吃那些没有营养的食物了,离开了我,也就意味着你突然有了工作。后来你告诉我你睡了这个城市里形形色色的男人,没有一个像我。
可我却再也不想你回来。因为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所精致的房子,房子里有那么多精致的女人,你肯定也会是其中之一。可你说你不是,你只是换了个出租屋,见识了形形色色的身体,每一个都不像我。
现在我们可以喝点酒了,也麻烦你为我点上一支烟。我这次来倒也不是非要和你理清些什么东西,更没想过来嘲笑你没有住上宽敞的大房子,毕竟我现在过的还不如你。但是我也不想再拥有你了,不想和你生活,不想和你做爱,不想和你一起搬去乡下的房子里,也不想强装着毫无波澜的样子,慷慨的把最后的食物给你。我想,无论你有没有遇到过如我一般的身体,这都与我无关了。
喝完酒的身体和上次一样灼热。我的脸肯定有些红了吧。上次我看那个死胖子离开的时候,你眼里还有些别的什么意味,倒不是说你会舍不得他,可能只是他的坏心情,给了他拒不付钱的荒唐借口。那时候我那么怕你恳求的看着我,倒不是因为我怕为你出头,只是我干了一杯酒都没找到为你讨钱的理由。其实要是以前,可能我真的会干出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我会指着那个胖子说,嘿,把我女人的钱还回来。可是以前的你总会拉着我,要我不要去。你从没有一次像那天一样,眼神里的哀求湮没了一切。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看着他走远,消失在呼啸的雨里。值得一提的是,那天的啤酒真劣质,整整一夜我都在反胃呕吐,以至于我再也没有心情跟你聊些什么东西,仿佛一杯劣质啤酒就足以轻轻松松的虐杀我,我落荒而逃,没来得及剔去鞋底沉重的泥。
我们还是读一读《荒原》吧,毕竟这本书还是写的不错的,虽然我看不懂,但穿衬衣的人都这么说。艾略特是什么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他肯定也经历过如我一般的窘境,因为我和他一样,有些事情,找不到头绪,开不了口,也无从说起。能读懂诗的人,也都算半个诗人了吧。其实这么说有点吹嘘,我只是读懂了《荒原》,或是艾略特,或是我自己。
时间过的真快,你看,酒都喝完了。昨天你说你想我带你离开,去乡下,或者去山里,哪怕是去什么只能啃树根的破烂地方,只要离开这里就行,你受够了这牢笼一样的房子。这个出租屋陌生的很,没有我的味道。如你所愿,我出现在了这里,带着偷来的一瓶酒,没有看到那个胖子或者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裸体,我不知道是该感到欣慰,还是悲凉。总之我要走了,你也知道当初我本来就不想同你来到这里的,毕竟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没有。只是可怜了那个带着小池塘的房子,我早就把它卖了,在最后一次你对我搪塞说这是冬天的时候。对啊,寒冬就要来了,连路上的小猫小狗都躲进了垃圾箱里,夏天的事还远的很,就等到夏天再说吧。
你已经很少有耐心能像今天一样听我唠叨这么多了。我很感激。我要走了,一个人走。但还是请你同我干了这杯酒吧,就假装空杯子里还剩点酒。这本《荒原》我会一并带走,夏天来了的时侯我会读给你听。不过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你看,外面下雪了,没心情念诗了,我们都要努力独自挨过寒冬。
我说的对吧,我们都要努力挨过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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