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治上失败的李煜,却在词坛上留下了不朽的篇章,被称为“千古词帝”。
当然,面临被统一的一方仅仅有抵抗的意志与决心还是不够的,更重要的因素在于其统治者自认为尚具有抵抗的一定资本。这首先是他们还掌握着一支可用于沙场决一雌雄的军队,能够背城借一,与敌周旋;其次是他们尽管深知自己总体实力处于劣势,但是却认为在某些方面具有相对的长处,如可以利用江河大湖的险阻,抵挡住敌方的进军;再如某些兵种(舟师)在本土作战,易发挥特殊的优势,等等。
这方面的史实是不胜枚举的,比如东吴之所以顽固抵抗西晋的统一压力,就是仗恃着自己拥有长江天险,且舟师实力较为强大;“孙氏负江山之阻隔,恃斗牛之妖氛,奄有水乡,抗衡上国。”(《晋书》卷四十二,《王浑王濬唐彬列传》)南朝陈国的情况亦相仿,其抗拒王师、维系分裂的主要资本,同样是“恃九江五湖之险”(《隋书》卷六十,《崔仲方传》)。认为倚仗这些地理上的优势条件可以防守自固,免于灭亡之厄。至于蜀汉、南唐等割据势力,在面临覆灭的形势时,也无不企图凭借地理环境、水师实力等等以作困兽之斗,因此,历代国家统一战略的实施者只能运用武力战胜对手的顽抗,在此基础上完成国家的统一。
南唐亡国的形势图。
由此可见,在中国历史上的统一事业上,“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和平方式实现统一,只能算是一种理论上的选择,并非带有普遍意义。因为它只有在一方处于绝对优势,另一方处于绝对劣势,而劣势一方又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丧失了抵抗意志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出现。遗憾的是这样的现象极其罕见,几近绝迹。相反的是通过武力方式实现统一成为最普遍的模式。
对此,历代从事统一大业的决策者都有十分清醒的认识,他们虽然常常声称“传檄而定”、“不战而下”等等,但这仅仅是作为口号用以鼓舞士气、瓦解敌方而已,其真正的注意力始终置放在如何运用武力粉碎敌方抵抗,达到统一目标这一点上,即所谓“出师授律,应机诛殄”(《隋书》卷二《高祖纪下》)。应该说,这样做也是合乎中国的文化特色与思维逻辑的。从历史考察,中国人在处理任何问题时,都习惯于区别理想追求与实际操作之间的辩证关系,既确定最高标准,用以弘扬己之理想,这是所谓“取法其上”;又立足具体目标,用以履践实行,这是所谓“得乎其中”。前者是说的,后者才是做的。
如孔子虽主张“祖述尧舜”,崇尚所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大同”理想,但他真正用力处却在于“宪章文武”,即所谓“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是实现“吾从周”的“小康”目标;康有为追求“大同”,但实际致力做的是“变法维新”,孙子倡导“全胜”,“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但最重视的却是“战胜”,“兵者诡道也”,“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均是证明。这在历代统一问题上,也不例外,和平统一是旗帜,武力统一才是现实。
楚汉之争。
“无限战争”与“有限战争”
在依凭武力完成国家统一的根本前提下,实施统一的一方还往往根据不同的形势和需要,在战略决策的层面上选择两种武力运用程度有所差异的基本手段,具体指导和推动国家统一的进程。一是所谓的“无限战争”(绝对战争),即以纯粹的战争方式,毫不妥协地发起最坚决的攻击,将敌人予以彻底的消灭,“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毁其国,堕其城”,实现统一的目标。在历史上像楚汉战争中,刘邦坚持“穷寇必迫”的战略方针,通过垓下会战,逼使西楚霸王项羽陷入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绝境,日暮途穷,不得不自刎乌江;东汉光武帝刘秀派遣大军在成都城下与公孙述军队鏖战多日,尽歼敌之主力,最终平定巴蜀,完成全国的统一;隋王朝起兵50余万,兵分八路,分进合击,彻底粉碎陈朝方面的抵抗,攻入其都建康(今南京),俘获陈后主;等等,都是这类“无限战争”在统一进程中运用的典型例子。
历史上关于项羽的传说汗牛充栋,其中以他自刎乌江最为慷慨悲壮。
二是“有限战争”(可控战争),即“因剿寓抚”,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以军事打击为主导,政治招降为辅助,以减少战争的伤亡,达到“兵不顿而利可全”的效果,于是在具体的战略实施过程中,采取文武并用,恩威兼施,刚柔相济,先战后和,以战促和的手段,迫使对手放弃绝望的抵抗,胜利完成国家统一的大业。这方面较显著的事例更是不胜枚举,例如曹魏翦灭蜀汉之役中,邓艾军在绵竹消灭蜀汉诸葛瞻之部后,兵临成都城下,逼迫后主刘禅自缚出降;又如西晋灭吴之役中,晋军连战皆捷,势如破竹,兵临建业(南京市),迫使吴主孙皓分遣使者奉玺绶向晋军统领王浑、王濬、司马伷 乞降,并最后面缚舆榇、亲至王濬军门投降,“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再如北宋灭南唐之役中,宋军在歼灭南唐军主力,攻占采石等战略要地,渡过长江,对建康形成合围之势后,赵匡胤遂采取迫降手段,命曹彬诸将暂缓攻城,遣归南唐使者李从镒劝说李煜投降。此事虽最终未成,但北宋统治者以战迫和,完成国家统一的思路却是殊为清晰的。
然而无论是从事“无限战争”也好,开展“有限战争”亦罢,武力及其正确运用在国家统一大业完成过程中,其所起的关键性作用,乃是毋庸置疑的,西汉初年著名思想家陆贾言“逆取顺守”,所谓“逆取”,就是以武力完成统一,这一点自古至今,概莫例外。(完)
(本文为黄朴民教授专栏文章,文章版权归属本账号,编辑:豆姑娘。图片源于网络,合作、转载请留言。)
作者介绍
黄朴民,男, 1958年生于浙江绍兴市,1978年至1985年就读于杭州大学(今浙江大学)历史系,获历史学学士、硕士学位,1988年获历史学博士学位(山东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文化网络传播研究会会长、中国史学会理事、董仲舒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人民大学校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孙子兵法研究会常务理事等。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思想史、中国军事史。
代表性专著有:《春秋军事史》、《天人合一:董仲舒与两汉儒学思潮》、《先秦两汉兵学文化研究》、《孙子评传》、《何休评传》、《大一统:中国历代统一战略研究》、《道德经讲解》、《孙子兵法解读》、《黄朴民解读论语》、《刀剑书写的永恒:中国传统军事文化散论》、《大写的历史》(系列三种)等;曾在《历史研究》、《中国史研究》、《文史》、《文献》、《学术月刊》、《中华文史论丛》等海内外各类刊物发表学术论文二百余篇。
欢迎光临 写手之家 (https://xs91.net/) |
Powered by Discuz! X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