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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云:我们从不缺聪明人,最缺的是踏踏实实的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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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1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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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云:我们从不缺聪明人,最缺的是踏踏实实的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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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所以最后我送在座的师妹和师弟两句话:一句是种树要种松树,做人要做刘麻子;(另一句是)举起你们手里的探照灯,照亮我外祖母没功夫直腰的麦田。
本文节选自作家刘震云在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2017届毕业典礼上的发言。在刘震云看来,我们这个民族,从不缺聪明人,也不缺钱,缺的恰恰是踏踏实实的“笨人”。
我们民族最缺的就是笨人
文 | 刘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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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的母校是北大。北大是谁?北大是什么人?我想,一代一代的北大人认同,这是新文化运动的中心,是五四运动的策源地,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开创地。这里产生了严复、蔡元培、李大钊、陈独秀、胡适等人,蔡先生提出的办学方针是思想自由、兼容并包。这些人虽然所处的时代不同,高矮胖瘦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是民族的先驱者。
什么叫先驱者呢?当几万万同胞还生活在当下的时候,他们在思考这个民族的未来,为了自己的理想,不切实际的理想,甚至他们贡献了自己宝贵的生命。黑暗中没有火炬,我只有燃烧自己,我以我血荐轩辕,哪怕他知道几万万同胞会蘸着他的血来吃馒头,这是我们北大的慈悲。
这就牵扯到知识分子存在的必要性。为什么人类需要知识分子?张维迎教授曾经做过一个特别好的阐述。
一个民族的知识分子除了要考虑这个民族的过去、当下,最重要的是考虑未来。每一个知识分子的眼睛也像探照灯一样,更多的知识分子像更多的探照灯一样,要照亮这个民族的未来。如果这些探照灯全部都熄灭了,这个民族的前方是黑暗的,用孙中山先生的话,“这个民族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02
我们的校徽是鲁迅先生设计的,鲁迅先生在北大讲过话。读鲁迅先生的作品读来读去,我读出了三个人。一个是我们的父亲阿Q。阿Q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最大的特点就是没老婆,出门就挨打。出门挨打不叫受欺负,但是你的智商被欺负了而不自知,你又是我们的父亲,我们就跟着这个父亲受欺负。
他还塑造了一个特别好的母亲的形象,就是祥林嫂。祥林嫂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没丈夫。一个孩子还被老虎吃了,她一辈子的工作要把她的悲剧讲成喜剧。
另外鲁迅先生还塑造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形象就是孔乙己,孔乙己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是腿被打断了。如果知识分子的腿被打断了,他看到的远处,比平常人还要近。那我知道这个民族的知识分子出现像姚洋院长讲的这个民族的现状,一点都不奇怪。兼容并包,思想自由,应该是我们北大人捍卫这个民族的生命。
所以大家应该知道,我们的母校是谁,我们的老师是谁。我参加过一次毕业典礼,我觉得今天我听到的姚院长和张教授的发言,是最有质量的临别嘱托。
03
另外,大家毕业以后是从一所大学到另外一所大学,从一本书到另外一本书,我觉得大家最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民族最缺什么。这个民族不缺人,不缺钱,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人最有钱。我觉得这个说法是最欺负人的。如果14个人有10块钱,另外两个人有9块钱,以我们国发院现代经济学的理论去衡量,到底谁有钱?我们的马路头一年修,第二年就挖开看一看;我们的大桥,很多寿命不会超过30年。一下雨,我们的城市就淹了。
缺什么?我们这个民族特别缺远见,远见对我们这个民族如大旱之望云霓,如雾霾之望大风。
大家开始在另外一个大学起步的时候,有两句话你千万不要相信。一个是“世界上是不可以投机的”,千万别信,世界是可以投机的;另外一句话,“世界上是没有近路可走的”,这句话不成立,世界上是有近路可走的。投机分子走近路,因此成功的人起码占80%,但主要的区别是:他们得到的利益只是对于他们自己,是你做这些事情,只对你自己好。刚才张维迎教授列举了好多的数字,民族之间的对比,他讲的话希望你们牢记:要做笨人。
这个民族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最缺的就是笨人。
04
我在北大有很多特别好的导师,我在另外一个学校也有两个特别好的导师。一个是我的外祖母,我外祖母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村妇女,她不识字,她1900年出生,1995年去世,活了95年。她在方圆几十里都是个明星,如果她要演电影就是安吉丽娜·朱莉,如果踢足球就是梅西,如果打篮球就是杜兰特,如果跑百米就是博尔特。
但是她一辈子都在这里。她的个子只有一米五六。我们黄河边三里路长的麦趟子,她割麦子是速度最快的,当她把麦子从这头割到那头的时候,一米七八的大汉也比不过她。
当她晚年的时候,我跟她有一次炉边谈话。
我说,你为什么割的比别人快?她说我割的不比任何人快,只是三里路长的麦堂子,我只要扎下腰,我从来不直腰,因为你想直一次腰的时候,你就会想直第十次、第两百次,我无非是在别人直腰的时候割的比别人更快一点。
我有个舅舅,是一个木匠,他小时候种过天花,脸上有一些麻子,所以大家都叫他刘麻子。刘麻子做的箱子在周围40里卖得最好,所以渐渐我们周边就没有木匠了,就剩刘麻子一个人了。所有的木匠说刘麻子这个人毒,所有的顾客都说他做的箱子柜子特别好。
他晚年的时候我跟他有一个炉边谈话。
我说:你的同行说你毒,你的顾客说你好,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说别人说你毒、说你好,并不能使你成为一个好木匠,唯一使我能成为好木匠的是:别人打一个箱子花三天时间,我花六天时间,我比他做得更好。
接着他又说,你只花六天时间还不是一个好的木匠,他说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做木匠,我特别喜欢闻做木匠活刨出来的刨子花的味道;他又说只是喜欢做木匠活,也当不好木匠,有时候我当木匠的时候会有恍惚的时候,就是当我看到一棵树,我看到如果它是一个松木,是一个柏木,是楠木,这要是给哪家姑娘出嫁的手打个箱子该多好;如果它是一棵杨树,杨树是最不成材的,只能打个小板凳。我觉得他已经到达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境界,他虽然不是北大哲学系的,但是他到达了哲学系毕业的水平。
我开车路过我们民族的马路,我们民族的马路两边基本上大家会看到都是杨树。为什么?因为杨树长得快。但是你要到其他的国家,像欧洲、北美其他的发达国家,路两旁全是松树、椴树、楠树、橡树、白蜡,树的质量的对比能够代表一个民族的心态。
所以最后我送在座的师妹和师弟两句话:
一句是种树要种松树,做人要做刘麻子;(另一句是)举起你们手里的探照灯,照亮我外祖母没功夫直腰的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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