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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考上大学,你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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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5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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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考上大学,你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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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我想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因为这只是一个年轻人遭遇的无数种可能中的一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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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东方IC
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我会变成什么样?
想到这个问题,我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因为事实上我当年不仅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我又读了研究生,之后到交大教书,现在又在同济教书。以后,我想,即使再有什么变化, 估计也还是在某所大学里教书,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在大学里退休。
可现在,从18岁起就没离开大学的我突然说“如果我没考上大学”,难免让人感到有点矫情和做作。可我觉得矫情其实也是发乎自然,而做作同样不无真情流露。
因为直到今天,我还真心认为,对于我来说,考上大学是偶然,是不真实的,考不上大学才是正常的,是自然的。
1
我是1987年夏天在豫西北的焦作市参加的高考。
焦作是座建在太行山麓的小城,地势北高南低,我家住在焦作的南边,而考场却在焦作北边的一中,再往北,就可以看见连绵不断的青灰色的太行山。记得当年高考是7月份的7日、8日、9日三天,焦作还是一如既往的酷热,干燥,连吹的风都是热的。
高考那3天,我每天早上都要骑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从家里赶到考场,考完上午的科目后再骑车回家吃午饭,然后顾不上休息,再骑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回到考场考下午的一门,就这样,我一天要在家和考场间骑自行车往返4次。
▲连绵不断的青灰色的太行山(图:东方IC)
早上还好,不是很热,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太阳从空中直射下来,虽然路边高大的杨树的树叶发出黝黑的耀眼的光芒,似乎还相互碰撞着发出叮叮叮的响声,可却不能遮挡一丝阳光。
我骑着自行车在烈日下一路向北,因为一路都是上坡路,我每次都是用力骑到考场后再休息,否则中间一慢下来只会让人觉得更累。而马路上散发出的温热的柏油味,又使人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所以,每次我骑到了考场把自行车停好后,就立即和很多人一样,先冲到教室旁边的一个水龙头下用嘴含着喝一肚皮冰凉的自来水,再用双手捧着接点水洗洗脸上早已干涸的汗迹,然后,再喘息着走进考场等待开考。
每次考完,我就迫不及待骑着自行车回家,因为我喜欢骑着自行车一路冲下坡的感觉。而这种单纯的快乐似乎比高考本身对我还要重要。
多年后,当我偶尔看到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上坡路和下坡路是一条路”时,虽然感到有点不知所云,可我却因此忽然想起了高考给自己留下的难忘印象,那就是骑自行车上坡时的竭尽全力和汗流满面所带来的精疲力尽的感觉,还有下坡时的轻松,随意,和因为自行车越来越快的下行速度所刮在脸上的凉爽的风。而别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模糊了。
现在有很多人回忆自己的高考时,都说那是场噩梦,可对我来说,高考并不是个噩梦,最多只是这样一个似乎不真实的梦罢了。
我高考时,没有看到哪个同学的家长送考,他们都和我一样,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家和考场间来来回回。我父母也没有管我,他们照常上班,照常做饭,最多问我一句今天考得怎样。就像我很多同学的家长一样,他们觉得我们考上大学的希望大概等于零。
我所就读的是焦作十六中,这是所普通的高中,我们上一届三四十人的文科班好像只有一个同学考上了省内的一所大学。而当时即使是最好的一中的文科班,也没有几个人能考上大学。
就是我自己,也不觉得自己能考上大学,所以我高考时卷子做得飞快,做完就交卷,每次都提前二三十分钟离开考场,以至于监考老师每次都问我是否检查好了。我点点头,表示检查过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检查,因为我觉得反正考不上,检查也没什么用。
因为我的心早已经飞到了考场外的停在一棵高高的杨树下的我的自行车旁。
我咔嚓一声打开车锁,跨上自行车,骑到那条通往南边的大马路后,几乎一脚也不用踩踏板,双手捏着车闸沿着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下坡路就往前冲去。街道两边的商店,稍纵即逝的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的歌声,法国梧桐树后的窄窄的人行道,空空荡荡的发出怒吼和刺鼻的柴油味的公交车,都从我面前一闪而过。很快,我就只听到唰唰的风声从耳边掠过。
2
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我会去做什么呢?
我想,大概十有八九我会去当兵。因为在焦作这座小城,当时我们高中毕业后最好的出路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直接去哪个单位工作,一种就是当兵。但实际上能直接参加工作的人很少,因为那时很少有单位招工,除了碰巧可以顶替父母去工作之外,只能先去哪个单位当临时工。
我记得在百货公司工作的父亲有一次对我母亲说,他们单位仓库的临时工里可能会招几个搬运工,到时我可以去试试,干几年后,看有招工名额时能不能转为正式工。当然,这只是下策,最最好的出路是去当兵,这不仅是因为当兵复员后国家可以帮助安排工作,还因为我父亲就曾是个军人,他也很希望我考不上大学就去部队当兵锻炼锻炼。
▲图:东方IC
父亲年轻时做过中学教师,后来投笔从戎,跟着自己所属的铁道兵部队从贵州到东北、内蒙,又到四川、山东,二十多年后才转业回到故乡。他们部队的工作主要是修铁路,大多时间在野外施工,条件一直很艰苦,可他却并不觉得有多苦,他觉得部队这个大熔炉可以让年轻人开眼界,长见识,养成健全的体魄和坚强的精神。所以,他很愿意把我送到部队里去。
而关键是我自己也很想当兵。因为从小跟着父亲在部队大院里长大,接触的也都是和父亲一样的军人,所以,对我来说,当兵比去大学当个大学生要更有吸引力。而我的中学同学里有不少在高二时就已经提前毕业去当兵了,他们寄回自己一身戎装的照片,让人觉得非常神气。我私下里觉得,如果我穿上那身军服,也不会比他们差。
高考之后,我的很多同学果然都去当了兵,他们天南地北,有海军,有武警,有陆军,有装甲兵,不一而足。他们有的在部队考了军校,成了军官,继续留在部队,有的复员后,或者在政府部门里当差,或者到某个企事业单位工作,都有了不错的归宿。我想,如果我当初没考上大学,也会走上这条路。
▲图:东方IC
但命运总是阴差阳错,我不仅考上了大学,还成了个以靠教文学谋生的人。很多年前,为了成为一个作家,我仔细阅读博尔赫斯的作品,试图模仿他的笔法来写几篇小说。可没想到,我无意中看到王永年先生翻译的他的一首诗,却深深被打动了。博尔赫斯的这首诗叫《内疚》,在诗中他对自己没能成为祖父辈那样的驰骋疆场的军人感到惭愧:
我的祖辈父辈对我寄予厚望,
盼我干一番冒险壮丽的事业,
纵横驰骋,土,水,风,火。
我辜负了他们。我不幸福。
我没有实现他们的殷切希望。
我醉心于舞文弄墨,
孜孜不倦干些意义不大的工作。
他们遗传给我勇气。可是我不勇敢。
一个阴影老是缠着我,不肯离去: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
我觉得博尔赫斯在这首诗里写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内疚”,写的也是我的“内疚”。和博尔赫斯一样,直到今天,我也不认为自己当个大学老师并且“舞文弄墨”的工作有多大意义。而当个军人,或者做个工人养家糊口又会多么没有意义。
现在,我每年都会给研究生讲一次沈从文的《从文自传》,所以总要自己也跟着读一遍。而每次当我读到自小就从军的沈从文讲述自己早年在湘鄂川之间的军旅生活时,都有一种亲切之感,可只要翻到最后一页,当我不由自主地看到沈从文来到北京这样的大都市,决定“弃戎从笔”,准备开启自己的文学生活时,都忍不住掩卷叹息。因为,他所抛弃的生活正是我所渴望的人生,他所渴望的人生却是我想抛弃的生活。
▲《从文自传》
因此,我很希望有一天写《张生自传》时,把《从文自传》颠倒过来,把他的结束当作我人生的开始,而把他之前的军旅生涯作为我人生的展开和华彩的乐章。当然,在我有生之年,也许这只能是一场比梦还要不真实的幻想了。
3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没考上大学,还不仅仅是可以去当兵这么简单。我想,几乎是百分之百,我会找个焦作的女孩结婚。
我到大学里开始和一个上海女孩用普通话谈恋爱,后来又结了婚,一直到现在,我都是讲普通话。可我每次讲普通话时,我都觉得自己似乎有很多心意不能完全表达出来,我觉得自己总是言不尽意,语不尽情,我猜我爱人也一定有这样的感觉。
我想如果当年和一个家乡的女孩用焦作话或者河南话谈恋爱,不用普通话一起生活,那一定能够更加真实和切实地感受到生活的质地。而不像现在,我讲普通话时总觉得和爱人以及和现在的生活隔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空气,就像起雾的眼镜怎么擦也会有朦胧的雾气留下,甚至渗透进镜片里,眼前的世界再怎么看都会觉得有点距离一样。
所以,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我想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因为这只是一个年轻人遭遇的无数种可能中的一种而已。我想这世界上还没有一种不值得过的人生,更没有一种唯一值得过的人生。
▲图:东方IC
如果我没考上大学,也会像我的绝大多数同学一样,至今仍生活在焦作这座小城,安于现状,和家人过着平静的生活。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才能,只有到上海这样的地方才能发挥,才能够“自我实现”。甚至,我觉得,即使我不能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大学老师,成为所谓的作家,也没什么关系,更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从不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我常常感到的是,自己如今似乎总有点沐猴而冠,始终在做着一件永远也不擅长的工作。
不过,说到底,这些东西,这些想法,都是我后来考上大学后才有的。如果考不上,自然就不会有这些想法,自然也就不会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有时真是觉得,如果我考不上大学,可能也会过得很好,最起码,不会比现在过得差。当然,那会是另外一种人生,而也许我们总想除了自己的人生之外, 还想过更多的人生,因此,才会有种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比如现在的我。
因为,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我是不会来写这篇文章的。
写到这里,我查了查1987年的高考升学率,当年有全国228万考生,录取62万人,录取率是27%。这是全国平均的录取率,但当时我们一无所知,其实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但人算不如天算,我侥幸考了我们焦作市的文科第二名,又意外考上了武汉的华中师大中文系,毕业后又顺利考上南京大学中文系读研究生,再之后到上海交大教书,接着又到同济大学教书,终于一路磕磕绊绊,变成了现在正在唠唠叨叨写这篇文章的已经成为“后中年”大叔的我。
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说明当年的高考有多难,而是说,当年,像我这样的人考不上大学才是正常的,我考上大学,没有落榜,纯属偶然,所以高考对我来说不是噩梦,因为我本来就没有觉得自己是那块料,我从不曾为之魂牵梦萦,更没有因为害怕考不上而焦虑得从梦中醒来。
不过,如果再考一次,如果再让我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写篇和高考有关的文章的话,我相信,我这篇文章的主题一定会变成“如果我考上了大学”。
只是,我永远不知道,那个没有考上大学的我,在那篇“如果我考上了大学”的文章里,是否会写到现在的这个样子的我。(文/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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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贺冬益
时间:
2019-1-4 09:49
大学大学,曾经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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