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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学铭    时间: 2018-8-27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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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睡梦
   二哥把艾奎接回家,把全家都惊动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盘问他,他一五一十地回答,梦游中的经历,顿时,把众人惊呆了。
   “妈呀,吓死人啦!”平时最爱八卦的二嫂,这会儿就更八卦了。“老三哪,不是嫂子吓唬你,你那不是梦游,是被屈死的艳魂给迷住啦!”
   “胡说什么哪,家里人谁不知道,老三有梦游的毛病。”二哥郑重地说:“这件事,不要对外张扬!”
   “什么梦游哇,三老有多少年没有犯病了,啊?”二嫂煞有介事地说,“分明是鬼迷心窍,把老三连魂带人都给勾走了。我看这门阴婚就定下来吧,人家死鬼女人看中咱家老三啦!”
   “你别添乱了,阴婚的事儿,咱兄弟根本没答应!”二哥话里有话,闪烁其词地说:“老三,折腾半宿了,回去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哥还有话对你说!”
   艾奎回到屋里,便倒头睡下了。
   忽然,觉得身上很冷,他正坐在疾驶的列车的窗口旁,深秋的冷风直刺他的胸膛。
   “关上窗户吧,他一定很冷!”这声音有点粗,是正处于变音期女孩的声音。
   几十年过去了,这句话依然言犹在耳,当年他写散文《瞬间情》的创作冲动,就是这句话引发出来的。
   他依稀记得,那篇散文的开篇是这么写的:
   大概人们都会有这样的体验:在茫茫的人海中,没有几个值得你怀念的人;在如烟似梦的岁月中,没有多少值得你记忆的时刻。但是,一个人生的偶然,使他与他(或她)邂逅,一席谈话,一种声音,一个动作,一次张望,传给你的温馨和震撼,是那么深刻、那么坦诚、那么清纯、那么美好。那一刻,虽然宛如流光闪电瞬息即逝,然而留给你的印象却是刻骨铭心的。
   引发我写上述散文的,与其说是那句话的内容,无宁说是说那句话时的声音。那声音极其特别,它像指纹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绝没有相同的了。如果有幸再听到一模一样的声音,不论何时何地,一定都是还是同一个人发出了的。对此,我深信不疑。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一个深秋的夜晚,一列旅客快车,在辽北平原飞速行驶着。从敞开窗口掠过的秋风,吹拂着我的乱发。
   因为是第一次乘火车出远门儿,我时而圆睁着惊恐的眼睛,观察着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时而又精神颓唐、呆若木鸡,竟连对座的两位姑娘也熟视无睹。
   强劲的凉风,吹起我一身鸡皮疙瘩,竟不知去关闭窗户,为减少寒风接触的冷冻面积,我缩头端腔地伏在茶几上。由于浑身麻冷,很快就进入了昏昏欲睡状态。
   朦胧中耳边想起了一个很轻的声音:“关上窗户吧,他一定很冷!”
   那声音很粗,甚至很不稳定,显然是一位处于变音期的少女发出来的。
   车窗关上了,浑身变暖了,等意识从朦胧中开始澄清时,我睁眼一看,对面已经“人去座空”了。那两个正向车门移动的苗条身影,使我感到一阵失落和惆怅;这时,走在后面的女孩儿转过头来,正与我的目光相遇,她回眸一望,如同她的声音,一直珍藏在记忆里。
   那声音,那眼神,不知在我记忆浮现过多少次,每次我心里的那种失落和惆怅都有增无减。久而久之,在意识圈中便积淀成一种莫名的祈盼,以至在事关终身大事问题上,总不心甘情愿地就范,并且那声音一再成为撩起我闲愁之源……
   《瞬间情》写成之后,登载在他们师专的“向阳文学社”的壁报上,曾引起了一片赞扬声。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学校欣起一股“清除精神污染”运动,运动的中心是追查“写作和传播淫秽作品”。那时,凡是含有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文艺作品,一律被当作“精神污染物”而加以清除。
   艾奎的《瞬间情》,只看标题,就难免“精神污染”之疑。何况,他又与同班好友何至阳,暗地里传抄当时的禁书张扬的《第二次握手》。
   当时,学校清查禁书专案组,很快就由艾奎的《瞬间情》串联到张扬的《第二次握手》,把追查的目标锁定在他身上。为了不把事情闹大,牵扯到他的好友何至阳身上,他承认传抄禁书是他一人所为。他的“仗义勇为”保护了何至阳,也使他得到了一双父母,和一个胜似一奶同胞的“何二哥”。
   传抄《第二次握手》的罪行权重,相当于写反标或者喊反动口号的现行反革命分子。所以,他被逮捕、进大狱是难免的了。两个月的拘留所生活,使他的肝炎、肺结核又旧疾复发。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何二哥家托人,让他保外就医。
   他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孑身一人被抛弃在社会上,自然是死路一条。可是,人不该死终有救,他有胜似手足的何二哥。
   于是,他拖着病怏怏之身,来到了长白山下的一个小山村,寄养在二哥何至阳家里。何家二老待他亲如己出、情同再造,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何家的“老三”。
   在何家父母的悉心关照下,他不仅养好了病,而且还靠刻苦自学完成大专学业,成为当地有名的中学语文老师和业余作家。
   有一年,他应磐石一家民办自考辅导班邀请,去给一个中文自考班辅导大学语文。课后,全场起立,热烈鼓掌,他走下讲台,从过道走向教室出口时,人群里传来一位女学员的声音:“老师,您还来给我们讲课吗?”
   这声音使他浑身一抖,不,应该说,是灵魂震撼!多么刻骨铭心的声音哪,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了!
   “还、还来,下个月……”他循声望去,那是一张风华正茂的漂亮脸蛋儿,尤其那双充满钦羡光彩的眼睛,与声音一样让人难忘。
   一个月后,他再去讲大学语文时,发现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又出现在课堂第二排正中间。他很后悔临来匆忙,没顾得上理发,后脑勺堆起半寸长的“杂草”,一定很不雅观。
   课后,他走下讲台,正要离去时,耳边又响了起那个刻骨铭心的声音:“老师,您等一等!”
   她站起身来,正要与老师搭腔时,身边一个女学员粗暴地按住她:“咳,你要干什么哪?我说不是,就不是!”
   双方都感到很尴尬,那位女生颇感歉意地解释:“对不起,老师,她认错人啦!”
   他顺着楼梯下楼时,从楼梯口又传来那个声音:“老师,再见!”
   他回头一看,是她,那张漂亮脸蛋的主人,她穿着白纱连衣裙,正向他招手,又被那个女生给拖走了。他发现,那个女生长相很像她,只是样子比她凶……
   醒来,艾奎好生纳闷,又是一个条理清晰、情节完整,可以抄录成文的梦。这是当年在磐石走穴讲课时的一段亲身经历。
   他忽然觉得,当晚梦游中,领路的女人的身材、穿着和声音,与几年前,在辅导班遇见的几次要同他讲话,又几次被另一个女人给阻止的学员很像;而那声音又与多年前,在列车上提示关窗的女孩儿的声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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