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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红尘蹉 [打印本页]

作者: 第九颗星    时间: 2018-11-11 07:02
标题: 红尘蹉
红尘蹉
朝阳斜着升上来了。
在地平线崩开,喷吐光线。一刹那,碎金跳跃。
我站在安定医院窗前,这是我在安定医院的最后一个早晨,湛蓝的厚玻璃,温柔地挡住光线,但是,她们贪婪地想抚摸我。
病人在等早饭。
安定医院的美食,除了汤,就是玉米面糊糊。
金黄色的稠粥,滚烫滚烫的,护士姨发给每人一大杯,热热地喝下去,烫的胃口舒服,暖意从脚心涌起,被药物折腾一夜的身体慢慢好受了。
我不怕安定的夜晚,更不害怕安定的早晨。
超超坐在我的旁边,这傻孩子经常忘记要两个馒头,她只要一个馒头,吃完了,不管饱饿,她都傻傻地坐着。
“超超,要保住你的馒头!”我批评她,“一个馒头吃不饱的。”
“我吃的饱,姐!”
“吃得饱,也要两个馒头!”我教育她,“如果,我们今天不发水果,到了十点,你饿了怎么办?”
“护士姨不会让我留馒头的!”
“笨死了,你!”我点着她的额头,“馒头这样小,你放进口袋里,护士姨不会管的!”
“记住了吗?”我又嘱咐她,“记得要两个馒头!”
她呆呆坐着,我叹口气,心里知道,她不会要两个馒头。
我们都不贪,我们吃饱了,不会多占一口吃食。
我们却在这里安定,受着刻骨的折磨。
朝阳爬升,瑞金满天。
病人们安静地进食,玉米粥灿灿,带给我满足。
女儿来接我了。
病人们送我,露露正好外出回来,孩子看见我换衣服,高兴地说:“阿姨,我回来了,只在待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也是外出啊,露露。”我告诉她,“安定医院最不可怕了,对不对?我们心理不舒服,我们就可以回来安定安定,休养休养,对不对?”
“对啊,阿姨。”露露说,“我们都会好起来的,我的宝宝也长大好些呢。”
病人送我到门口,超超和凤姐陪着我,依依难舍。
我早就适应了离别,我安慰她们,让她们互相照顾。
她们不会很好相处的,超超爱耍孩子脾气,凤姐爱找针,一会就谁也不理谁了。
我们在红尘里行走,都是孤单一人,对不对?
红尘有利刃,红尘有柔刀,霖铃的雨,漂泊的雪,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我们的爱人,走了又回来。
我觉得自己是一叶浮萍,又要去荡漾,去扁舟弄发。
日光终于透过玻璃窗,散尽在大厅里。
女儿为我带来衣物,开奁又见旧时妆,这些衣服穿上,我又一次踏足红尘。
我听到红尘里的“哲哲”之声,他们笑得声嘶力竭,她们哭的声噎哽涩,我知道,这歹毒的幻听是伴随终生了。
这又怎么样呢?
我是红尘之人,我的母亲一生豁达,厚徳载福,八十五岁终,她在最后一刻还在顽强求生,我不过是生理抑郁而已,还像小儿女一样,怕这万丈软尘吗?
我坦然收拾自己,把病号服脱下来,规规矩矩摆好,慢慢收拾,女儿为我绾发,这些青丝一夜白头,红尘之火曾经煅烧我,烧的我灰白了头发,冷落了爱情。
如今,女儿又一次为我绾发,插上双莲簪,女儿一如我十九岁,美好清纯。她花朵般清丽,趁得我更是黯淡。
岁月蹉跎,这年月线一般,慢慢扯过来又扯过去,在我身上缠绕,一点一点蚕食我,带走我的鲜艳,使得我成了雨季的水墨画,洇殷地远去。
我换好衣服,准备走了。忽然想起,女儿未必告诉她舅舅,我要出院了。我让她跟舅舅打电话。
我哥哥一听电话,就急眼了。
“老妹子,赶紧回去!接着住院!”他焦急地喊着,“把一万块钱住完了,再出院!”
“可是,”我为难地说,我们姑娘做事不靠谱,我得鞋小一号,夹得脚疼,“大夫让我出院啊?”
“别听他们的!”我哥哥更急了,“你听哥哥的,在医院住够三个月,永远不会犯了。”
我如何肯回去?安定医院病人爆棚,没有床位了。就是有床位,我初步恢复了,如何肯回去?
不会再犯?抑郁病是终身的,不会痊愈的。
“我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
“在医院外面了?”
“嗯。”
“好吧”他叹口气,“先观察观察吧!回家打的,不要坐公共汽车,你体力盯不住的。”
我们打的回家。
车轮滚滚,我们向家得方向奔来。
我心中有母亲,女儿在我身边,哪里是家?哪里是家啊?
路过减河了,减河波光粼粼,几只小船飘飘着,水鸟翩翩起舞,雾气弥漫,水气蒸腾。
枯败的水草和浮萍积聚在桥墩四周,看得我心里冷瑟瑟起来。
忽然之间,我觉得天地又一次撒网,把我重新卷起,凌空而立,冷风又呼啸而来,把我吹的像旌旗,猎猎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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