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ember me

求你等到天起凉风，日影飞去的时候。
——《圣经 雅歌》
Chapter 1噩梦的福音
“这次重大的牺牲虽然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客观来说它为我们换来了完全等值的回报。非常抱歉，本次对耶路撒冷地区恐怖分子武装暴乱的强力干预与维和行动用这次牺牲画上了句号。国家对死去的军人们满怀悲痛，但是对于全世界的和平而言，毫无疑问，这是福音。”
“安东尼，快点儿把牛奶喝掉，一口气喝完，今天你要去补习你那该死的数学课。”我有些不耐烦。从安东尼打开电视开始，每个频道便都在直播这个发布会。画面里那个略微有些谢顶的老头表情严肃而悲壮，仿佛他真的去过了那个已经变成废墟的耶路撒冷。
“安东尼，收拾好了没有？”我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他依旧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趴在客厅的桌子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超人的玩偶，带着傍晚看动漫时的认真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屏。
桌子上的牛奶依旧是满着，旁边的橘子也没有剥皮。
“安东尼！”我近乎抓狂地喊了他一声，也许是太专注于电视内容，他就像个受惊的小兽一样忽然把头转到我这儿警惕地看了一眼。“我已经很忙很忙了！你是个8岁的大男孩儿了！”我大声指责他，并顺手把他从桌子上拽了下来，“难道喝杯牛奶还要我亲自去灌到你嘴里？这种事情还要我说几遍？”
“抱歉，妈妈。”他回答我，并开始慢吞吞地喝牛奶。我把车钥匙丢在一边，帮他整理那乱糟糟的金发，顺便把那个橘子剥好放在他手边。我确定这次上班又会迟到了，这表示我这个月努力早起了20天想拿的那个全勤奖泡汤了。这种想法令我莫名地烦躁，我现在只想在约定的时间前把他送到史密斯先生那边去，可以让我避免又一次无谓的难堪。
“妈妈，”他放下杯子，嘴边沾了一圈白色的牛奶圈，眼睛依旧是死盯着电视，右手指着屏幕喊我，“那是不是爸爸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抬头大致地扫了一眼电视上的名字：莱昂.穆勒，上面说明是战死士兵的名单，希望看到的家属尽快联系有关部门确认遗体，接收遗物跟领取抚恤金。
“那只不过是个重名的倒霉鬼罢了，想让你爸爸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我仓促地回答他，顺便把剥好的橘子整个塞到他手里后开始确认他书包里的东西。
“boom！”他怪叫一声，配合着电视里发出的炸弹爆裂的声音，忽然用力把手里的橘子捏得稀碎，橙色的汁水溅了满身。
“安东尼！”我歇斯底里地喊叫着，顺手拎起他的书包疯狂地摔在了他的脚边，“他妈的你以为我自己带你这两年很容易！？”我扯着他的后领，打算把他拖回房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用尽力气挣扎着试图摆脱我的控制。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
“见鬼！”我暗暗地咒骂了一声。我的邻居是一群爱管闲事的老家伙，每次安东尼的哭声都会把他们招来，甚至有一次他们竟然叫来了警察。我把他丢在沙发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开门的时候却没想到看到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脸。
Chapter 2 狂乱的宁静
“穆勒太太。”男人脸上微笑着。
“史密斯先生！”安东尼看见了他的脸哭的更凶了，从沙发上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怎么了安东尼，”约翰蹲下来替安东尼擦了擦脸上的泪，顺便抬头看了看我的脸，带着温和的笑意。我有些难堪，低声地咒骂了几句，撇过头看着院子里的榕树。
“我从附近的快餐厅买点儿早点，想起来可以顺便把安东尼捎过去，”他笑笑，朝我展示了下他左手拎着的一人份早餐，“没想到来的正是时候，我去帮他把衣服换下来，你收拾下去上班，好吧。对了，这份早餐带着路上吃，我可以再去买一份，顺便帮安东尼带着。”他语气不容置疑，轻轻把那份早餐放在我脚边，然后把揉眼睛的安东尼抱起来，径直走向卧室。
“不准揉眼睛！”我恶狠狠地警告他，然而却不知道怎么回答约翰，索性就没理会，闷头走到洗手间去忙，直到我听见约翰汽车发动的引擎声。我抹了一把脸，默默地关掉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忽然静止，整个房间只剩电话接通的忙音。
“喂，您好，我是莱昂.穆勒的家人……L-E-I-O-N，莱昂……是的，我是他妻子安.穆勒……我会在下午去一趟……谢谢，再见。”
我慢吞吞拖回客厅的时候，那份早餐已经被人拿来放在了桌上。我木然地打开，抓起那个汉堡才咬了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我慢慢地退到了那个红色的双人沙发里，将那个汉堡连同整份餐都丢进了垃圾桶，试图将整个身体都蜷成一团。手机一直在不停地响动，我能想象到老板那抓狂的表情。但我没有去接，最后索性把它扔到桌上那半杯牛奶里。
我回忆起两年前，莱昂将去耶路撒冷的时候。
那时候院子里的榕树刚刚被他从附近费了很大的力气挪过来，看起来还没有现在这样鲜活，让我总是担心它会慢慢枯萎死掉。直到他临走上车的时候他还记着那棵树，他笑着说家里院子太大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树就能在家里扎根很深了，到时候在树上做一个树屋，正好可以让安东尼晚上看星星。我当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很快啊，等树可以搭树屋的时候，他就回来了，让我不要太想他，让我好好照顾安东尼。
他还说他会想我的，等他回来就再也不离开我跟安东尼了。
他跟着一大群不认识的家伙一起上车，慢慢离开车站，安东尼在我耳边喊着他的名字，告诉他早回来，他靠着车窗朝我们挥手。
好像是在昨天。
下午的时候我去了一趟那个很陌生的地方，我还希望能见到他的样子，或者是那些烧剩下的灰烬什么的也好。但是他们仅仅给我了一个很大的纸箱子，一些少得可怜的抚恤金和一大堆无用的安慰跟表彰。没有人帮我把箱子搬到车上，我把后备箱打开，吃力地把它跟我中午时候用来装公司杂物的箱子放在一起。回家路上我不知所以地傻笑，直到再也笑不出什么，莫名其妙地趴在车里痛哭。
傍晚我回到家的时候约翰跟安东尼已经回来了。我搬着箱子进门的时候约翰愣了一下，随即过来打算帮我接过去。“车里还有一个。”我避开他，顺便把那个箱子扔在客厅里。他点点头，跑到院子里把另一个箱子搬了进来。
安东尼又在看那个动画片，曾经莱昂还陪他坐在那边一起看，两个人还互相争执抢着要扮演那个看起来最酷的角色。夕阳的光从百叶窗里透进来，照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冷。
“怎么了？”约翰试图打开箱子的时候被我拦住了。我没回答他，瞥了一眼垃圾桶，里面的垃圾被人倒掉了，安东尼还没有这么懂事过，是约翰做的。
“史密斯先生，”安东尼在那边喊他。
“私人时间叫我约翰，不记得咱们男子汉的约定了吗安东尼？”约翰走到他身边靠着他坐下，一只手把他搂在怀里，就像当初的莱昂。
“约翰，”安东尼听话地喊，蓝色的眼睛看着屏幕，“你想当蜘蛛侠还是蝙蝠侠？”他很喜欢蜘蛛侠，也曾经问过莱昂相同的问题，但是莱昂却经常跟他抢着扮演蜘蛛侠的角色，每一次都会惹得安东尼哭着喊我去教训他。
“只能选这两个？”约翰问。
“恩。”“那你想当什么？”“我想当蜘蛛侠！”
“那我就当蝙蝠侠。”约翰还是那么温柔地笑，夕阳中的脸上干净的没有一点儿胡茬。这一点他跟莱昂极其相似，竟然让我有一种莱昂的错觉。
“哦，”安东尼应了一句就沉默了，从他的怀里直起身子来继续看电视，手里抱着那个蜘蛛侠的玩偶。约翰注意到我在发呆，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立马回过神来，尴尬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你一天没吃饭了吧，”他问，见我默不作声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带你们出去吃吧？”
我依旧没回他。
院子里树的枝桠又长粗了一些，很久没有给它修剪过，它反而越长越茂盛。
“安东尼，我带你跟妈妈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约翰转过头问。
“好。”安东尼在他的身边永远乖巧，像是另一个陌生的孩子，“可是我想先去公园玩。”
“恩……”他看了看时间，仔细地考虑了下，“也可以，我们一起去公园，然后在附近买点儿东西回来吃，怎么样啊安东尼？”
“好。”安东尼笑了起来，走过来拉我的手。我慢慢站起来，朝约翰抱歉地笑笑，示意自己去收拾下脸上的残妆。他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带着安东尼去车上等。
Chapter 3 光明的暗影
镜子里的脸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活力，泪水把妆容冲得稀碎，满脸的狼狈颜色。我慢慢洗掉那些痕迹，露出了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莱昂总是会嘲笑我卸妆的样子，每次看到都会感叹自己娶了个骗子回家。
我尽量掩饰自己疲惫的神色，公园里安东尼一直要我过去跟约翰一起帮他推秋千。他喜欢荡得特别高，以前也是。但是以前莱昂总是不情愿，每次都要等被安东尼粘好久才肯帮他推。
之后一起去了超市买东西，售货员很自然地把我们当成一家来支付费用。回来的路上三个人的影子并排着，夕阳拉扯得很长很长。
吃饭的时候发现，因为很久没有第三个人的缘故，除了两个完整的碗之外，另一个碗之前被安东尼不小心摔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缺口。我有些尴尬，刻意将那个碗最后盛汤放在了自己这边。期间约翰让我帮他去拿面包酱，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碗变成了那个完整的，本来是属于约翰的碗。他依旧是跟安东尼聊着天，微笑着，仿佛一切进展顺利。
安东尼明天还要上学，早早地回了卧室去。客厅里只剩下了我跟约翰，还有两个大箱子。我有点儿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刚想说话的时候他反而先开口：“安，你必须知道，安东尼还小。”
“恩，”我低下头，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你辞职了？”他问。
“别说得那么好听，”我无奈地笑笑，“我被老板骂成了狗屎。”
然后我们两个都忍不住笑了。
“那你现在必须要考虑一下了，”他轻咳了一声，瞥了一眼那个我跑了很远的路领回来，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箱子，正色道，“我猜到了，关于穆勒先生……那个箱子上有那地方的邮章。”
短暂的沉默后，我忽然起身，关掉了客厅所有的灯，只剩下厨房那边的光亮。
“你先不说自己。”他说。然而我看不清他的脸，也猜不到他应该是什么表情，我只是悉悉索索的擦掉脸上的眼泪。“安东尼需要有个爸爸，他还小。”他走之前这么说，站在院子里那棵树下。
我躲在门后，沉默着没回答他。车子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依旧是那样靠在门后的墙上，四周黑成一片。
他一直是个聪明人，懂得安东尼永远是我的软肋。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东尼屋的灯亮了。他站在那个充满光亮的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快回去睡觉！”我告诉他，他乖乖地立刻回屋关上了灯。
夜里2点，我终于还是起身去收拾那两个箱子。
首先打开我的那个，里面全是一些纸笔类的零碎东西。我把它移到了一边，吃力的拖过另一个箱子来，但是在即将打开的那一刻我忽然犹豫。
我依旧期待着莱昂会在箱子里跳出来，把我抱住转一大圈后大喊一句“surprise！！”，然后带着我冲出屋子，在安东尼醒来之前连夜搭起那个承诺的树屋。
我甚至是闭着眼睛掀开了盖子。
但是箱子里却没有我所想的那一切。哪怕是莱昂的尸体甚至烧过的灰烬都没有。
一顶帽子跟几件叠得很整齐洗得很干净的军服，肯定是别人帮他洗过的。因为那绝对不是莱昂的作风，他是个很邋遢的家伙，除非是他喜欢的东西，不然他永远记不住去珍惜。衣服下面有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几枚拿性命换回来的，却对这个家毫无意义的勋章。下面是一层绶带，再下面有个放他平时杂物的箱子，一部手机，一个钱包，几本书，临走时我给他带的那个平板。
我试了试手机的开机键，还有20的电量剩余。信箱里塞满了未读的消息，全是两年内我发给他的，他一条没来得及看，也许他根本没开过机。我从最早的一条开始，逐条逐条地看，最后开始慢慢地一条一条地删，整页整页的地删，最后索性全部删干净后扔在一边。
平板里还存着我，他还有安东尼一起录的视频，视频里莱昂那不舍的眼睛让人心疼。
我毫无意义地收拾着，最后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了那个他之前装东西的大箱子里。他的衣服，领带，鞋子，渔具，球杆，全放在那里。他走的时候自己特意放起来的，这都是他的宝贝，他喜欢的他才要，他才肯收拾。
但现在他回不来了，这些东西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凌晨4点，我给约翰打了电话。
刚刚打过去就立马被接起来了。“你好，史密斯家。”
“你好，我是安，”我安静地告诉他，“这个周末，或许可以一起带着安东尼去游乐场。”
“那再好不过了。”他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省略了考虑的时间，就像是急着去推销自己的二手货。总有一样东西让我确定我必须脱离现在的生活，或许是公园里安东尼的笑声，或许是回家时多出的那道影子，或许是餐桌上那个消失的有缺口的碗。我只知道我很累，有些事情不允许再去留恋的时候就要果断离开，再等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就当是为了安东尼。我想。
Chapter 4 疏远的亲密
“安东尼，快点儿起床，今天跟史密斯先生约好了。”我很早就起床开始收拾，安东尼今天也显得高兴，毕竟很久都没有去过游乐场，小孩子总是会对那些抱有期盼与幻想。我帮他挑好了那套漂亮的小礼服，配上灿烂的金发。他就是我的天使，我对自己说。
8点钟，约翰的车停在外面，随即门铃响了。
我在卧室换衣服，让安东尼去开门，走出卧室的时候安东尼正堵在门口，一脸倔强的表情。
“怎么了？安东尼，别闹，让史密斯先生进来。”我自顾自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但是安东尼不依不挠地堵在那边。“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有些火了，走到门口扯了他一下。我觉得他要哭出来了，但是却被他硬生生忍住，执拗地指着约翰领口，“那是爸爸的领带！不是他的！”
我和约翰都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带，我装作不经意间打量了一眼。
红色格纹，确实符合莱昂一贯的喜好。我确实记不起来他有没有这么一条领带。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有过，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世界上有无数人在戴着相同的领带，约翰有一条也不奇怪。
但是安东尼却固执地认为这是莱昂的。
“算了，安。”约翰尴尬地笑笑，我第一次看他有这种表情。他开始解开那条领带，随后把它交给了安东尼，我想制止他，但还是忍住没说。“小孩子都有一些很奇怪的固执的点。”他抬头告诉我，“他们不同意的事情没有办法的，我们只能做以让步。”
安东尼似乎不在乎我们谈论他，只是很小心地叠好那条领带跑回了屋里。
整个路上都是沉默的歌声。
安东尼好像被那个领带刺激到了。
他不肯牵着约翰的手，不肯跟他一起玩木马，不肯配合他做一切动作。约翰一直很难堪地笑，他越笑我就越觉得烦躁。就这样一直到拍照的时候，安东尼就是不肯跟他在一起。帮忙拍照的大叔严肃地说小孩子都应该跟父亲一起拍照，安东尼大声地反驳他：“他不是爸爸！他是史密斯先生！我爸爸已经被炸弹炸死了！在耶路撒冷！电视上还有他的名字！”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我和他都愣住了，尤其是安东尼。他似乎不敢相信我真的动手打了他，一直在那边捂着自己的脸，眼神忽然变得陌生而疏离。之后安东尼便一声不吭地往外走，约翰想伸手抱他却被他近乎疯狂地反抗制止了。
周围看我们的眼神包含了各种各样的味道。怜悯，讽刺，冷漠，应有尽有。
我和约翰只好去追安东尼。
他正在沿着街道向前孤零零地走，看我追过来赶忙把身子背过去，不过还是忍不住抽泣。
“安东尼，”我喊他，头就像是裂开一样的疼痛，“对不起，是妈妈的错。但是你……”
“他明明已经死了！”他回过头，歇斯底里地朝我喊叫着，以一种我从未想到过的方式。我不想去看他的脸，也顾不上去问约翰的感受，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你们为什么都骗我！那个名字明明就是我爸爸莱昂·穆勒！”他瑟缩着身体，眼神如同受伤的小兽一样凶狠而无助，“明明就是我爸爸的名字，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承认！我爸爸自己在那里会多害怕啊，妈妈，我们去领他回来好不好？”
“安东尼，”我竭尽全力想要去辩解什么，可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可笑的理由去制止他，“你要明白，你还是个孩子。”
“可是我应该知道的，妈妈，这样对爸爸太不公平了。”他哭得很凶，哽咽着，眼泪就好像溪流一样地淌，“已经很晚了妈妈，爸爸再也回不来了对吧。”
我忽然无话可说。
我只能慢慢走近他，蹲下去把他轻轻抱住，我已经忘了多久没有这样抱过他。当我的手接触他身体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颤抖了一下，这个反应让我莫名的心疼。等他放松下来，我尽量平静地告诉他：“安东尼，是的，你爸爸回不来了，以后我们就只能两个人一起生活了。”
“我不怕！”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泪跟鼻涕混在一起，“我是穆勒家的男子汉……是爸爸告诉我的。”
“安……”约翰还想说什么但被我制止了。
“送我回家吧史密斯先生，”我笑笑，“真的很抱歉。”
他沉默地开车。我跟安东尼坐在后座，他开始一直在抱着我哭，之后也许是累了，躺在我怀里睡得很沉。
我竟然不知道原来莱昂在安东尼的心里留下了这么重的影子，更可笑的是前一个小时我还在考虑让另外一个男人去代替他的位置。
我忽然想起了临走前约翰说，小孩子都有一些很固执的点，确实，当他们不同意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让步。
chapter 5 旧日的未来
约翰帮我把安东尼抱回了屋子里，临走的时候犹豫了很久，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说：“穆勒太太，安东尼·穆勒，是个特别棒的孩子”。
我苦笑着说我知道了，承蒙这段时间的关照。
之后我去了地下室，把那个装满了回忆的大箱子搬了出来。
箱子没有上锁，有被人打开的痕迹。
我掀开盖子，早上约翰那条红色的领带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我忽然想哭，但怎么也哭不出来。
我又开始收拾那些东西。格子衫，皮外套，直筒的牛仔裤，沉得要死的钉靴。不同尺寸的球杆，不同长度的渔具，不知不觉间眼泪砸在了地板上。我一件一件将它们慢慢地摆出来，摆满了整个客厅。
箱子的最底层暗格里翻出了一个木匣，很精致的样子，还上了锁，梅花孔。我抱着它发呆，最后找出了临走时莱昂亲手给安东尼做的项链，上面有个梅花形的钥匙。
盒子里全是我跟安东尼的照片。我们恋爱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偷拍照，还配着他的搞怪表情，我真的从来没有发现过。我从没想过其实莱昂也可以很温柔很浪漫。最底下还有一张树屋的草图，画的很丑，很难看，很难想象大兵手里画的画是这种效果，但是可以看出来很认真，某些地方标注得很用心很精细。
安东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躲在卧室的门边。我冲他招手的时候他才敢凑过来，靠在我怀里，跟我一起欣赏着莱昂的“杰作”。
我其实特别恨莱昂。
他一直是个承诺从不兑现的家伙。
他说要带我周游世界。
他说要给我买个特别大的婚戒。
他说他不要有小孩儿。
他说他会建造个很大的能看星星的树屋。
他说他会回来永远陪着我跟安东尼。
他一样都没有做到。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爱他，爱安东尼，爱穆勒家的一切。
树的寿命有多长，谁知道呢，两年的增长微乎其微。
我用两年的时光消磨尽了心里对这段爱情的评价，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却靠安东尼完成了救赎。
我或许太过于自私，一切都是以安东尼为借口，却刻意忽略了他自己的想法。
我想，建个树屋应该不会太花时间，趁着安东尼还没有错过看星星的年纪。
良人属我，我也属他；他在百合花中牧放群羊。我的良人啊，求你等到天起凉风，日影飞去的时候，你要转回，好像羚羊或像小鹿在比特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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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来说，作者的对话模式是我所喜欢的，这种模式通常在西方文学里广泛应用。这种对话更流畅，更能与读者产生共鸣。反观我们的作者，模式都是固定的，某某某说道，某某某笑道。哭道，喊道，喝道。这种对话方式好像是夹生饭。西方小说中有一个重点，就是心理剖析。小说重在写人，而写人若不写其心理，就使人物形象失去了灵魂。所以，总结古今中外的小说创作经验，尽管在心理描写上有优劣之分、成败之别，但没有心理描写的小说是不成功的。所以个人觉得安东尼的心理解剖是比较到位的。我们国家的小说呢是环境心理，国内小说最基本的特点是简练的白描，作者在叙述故事、塑造人物时，主要的注意力和笔墨，多用于环境和人际关系的描述之中。写心理时也是直露式的白描，将人物放在人际关系环境中，写出环境心理。从其他人物中来折射。
再来说说这篇小说的其他，虽然作者写的是西方小说，但是我个人感觉有股假洋鬼子的味道，原谅我的粗鲁。因为作者在极力的忘西方小说的模式上靠拢，但是思维，习惯，都还是中式的。文章受作者的内心活动影响，出现了波动。比如打孩子那段。这种和单身母亲的情节西方小说或者电影里也的很常见的，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史密斯先生是什么身份？邻居？同事？他也是单身？没有交代。女猪脚的丈夫殉职，却极力的隐瞒，去和史密斯约会，这不合常理。即使夫妻关系不融洽也不会出现。而且女猪脚的个性是歇斯底里的，或者是更年期？这样的女人也有喜欢？最后安东尼因为一条领带产生隔阂这个梗太单薄了。不至于反应那么激烈。说的话也不符合小男孩的口气。看到领带就认定他爸爸死了，这点太牵强，没有一个过渡。
啰嗦这么多。。。。。以上仅是我个人观点。总的来说，作者的文笔功力还是有的。

最后的一句良人属我，我也属他；他在百合花中牧放群羊。我的良人啊，求你等到天起凉风，日影飞去的时候，你要转回，好像羚羊或像小鹿在比特山上。
西方人也知道良人吗？？

好过你的另一篇，也可能是我个人的阅读习惯。

盒子里全是我跟  安东尼  的照片。我们恋爱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偷拍照，还配着他的搞怪表情，我真的从来没有发现过。我从没想过其实莱昂也可以很温柔很浪漫。
是不是有点奇怪？应该是跟莱昂的照片吧？……

特别喜欢对女主的行为细节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