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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东郊野湖,几个年轻人在冰面上嬉戏。他们是附近医学院的学生,周末没课,天气又冷,于是相邀去野湖拍抖音。 “陈敢,下来一起玩嘛。你都站那儿拍半天了,不冷啊?” 叫陈敢的男生微笑摇头,忧心忡忡地看了眼身旁的警示牌。 警示牌上,明明白白写着“冰面易碎,请勿靠近”八个字。 喊他的男生叫林聪,系里有名的高富帅,划着冰刀过来,嬉笑道:“你行不行啊?怕什么?这牌牌就是个摆设。我跟你说,姑娘们可都看着呢,别给咱男生丢面儿。” 陈敢依旧满脸忧虑:“听说这儿淹死过人……” 林聪不以为然:“哪个学校还没点传说?这都是假的。早知道你这么怂,我就——” “你才知道啊?陈敢陈敢,明明名字里有个敢字,却比谁都胆小。”另一个室友赵开勋跟屁虫似的贴过来,嘲讽道,“就让他在这儿看着吧,这儿适合他。聪子,来。” 他谄媚地在林聪耳边嘀咕了几句,眼神落到在冰面上相携着滑行的俩女孩身上。 这两个女孩,一个是他们同班女生徐静,另一个是她闺蜜吕薇薇。 徐静长相一般,可吕薇薇是个一等一的大美女,男生眼中公认的校花。 “靠谱!”林聪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道,“走,咱俩去。” 两人往岸上停靠的吉普车钻去,发动油门,竟直接冲着野湖的冰面上开去! “俩美女,可瞧好了,哥俩给你们表演一个冰上漂移!” 陈敢脸色一变,因为他分明听到一声沉闷的、可怕的、冰裂的声音。 “停下!快停下!”他徒劳地在岸边大喊,“冰面要裂了!” 吉普车聒噪的引擎声,和两个女孩兴奋的尖叫声,盖过了他的呼喊声。 冰上四人毫无察觉。 喀拉!喀拉!喀拉拉拉! 几条触目惊心的裂纹,飞快地跟在吉普车的车轮下。 这下四人回过神来,都吓得脸色惨白。 林聪探出车窗,冲两个女孩招手大喊:“快!快上车!” “哎唷!” 偏偏这时候,吕薇薇脚下打滑,摔倒在地。 徐静愣了一秒钟,咬咬牙,甩开吕薇薇想要抓住自己的手,跑向吉普车。 林聪等徐静上车,急踩油门,在身后冰面裂纹的追逐下,驶回了岸边。 轰地一下,吕薇薇周围的冰面突然裂开,她也一下子沉到刺骨的湖水中。 “陈敢!还愣着干屁!快上车,咱们喊人来救!”林聪大喊。 陈敢一时慌得手足无措:“不……不行!不能走!她会死的!先救她!” “槽,傻帽!” 林聪暴躁地锤了下车窗,发动油门,扬长而去! “我草拟大爷!” 陈敢用力冲扬尘中的车屁股扔了块石头,见吕薇薇的脑袋在湖面上渐渐下沉,一咬牙,甩开膀子,朝吕薇薇落水的冰窟窿跑去。 没等挨近,他脚下的冰面也猛然裂开! 冷!刺骨的寒冷,让陈敢几乎一下子失去意识! 湖面上已经不见了吕薇薇的身影,肯定是冻晕过去,往湖底沉了。 “苍天啊!大地啊!来个神仙,或者你来个鬼都行!总之帮帮我吧!” 陈敢浑身都快冻僵了,离岸又远,退无可退,索性深吸了口气,往湖水中扎去。 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一条高挑的身影,悬浮在自己面前半米不到的湖水中。 他以为是吕薇薇,快速游近,却忽然浑身一僵,哇啦啦喝了几口湖水。 确实是个女孩子,但不是吕薇薇。 女孩穿的很少,上身一件无袖蓝衬衣,下身一条黑色短裙,光着脚,塌着肩膀,脸色铁青,两只白内障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陈敢! 鬼!有鬼!我他么见鬼了! 陈敢吓得浑身僵硬,贞子、楚人美、扶桑嫂的形象在他脑海中快速划过!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索性先下手为强,怪叫一声,伸开双臂,去掐女鬼的脖子! 女鬼估计也没料到这个活人这么头铁,居然敢和她正面刚,错愕之下,被陈敢掐着脖子,脑袋前后晃动,掐得她舌头都吐出一大截。 好好的一个水鬼,快成了长舌鬼。 “松……松手。” 咦?会说话?声音好像还挺痛苦?难道不是鬼? 陈敢迟疑着,松开了手。 “你是人是鬼?”他问。 女孩连咳了几声,拍着胸口道:“我是鬼,可你也——” 陈敢不等她说完,又掐了上去。 “差不多行了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只鬼,人家不要面子哒?”女鬼面有愠色。 她也是没办法。当初自己也是在这个湖里被冻死的,手脚都僵直了,不能弯曲。 她有心用脚蹬开陈敢,结果发现只能无力地上下踩水,根本没法出脚。 画面可以说既辛酸又搞笑了! 陈敢见她好像确实没恶意,慢慢松开了手。 然后他才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他居然能在湖水中呼吸! 不光能呼吸,还能说话。更神奇的是,他丝毫不再觉得寒冷。 “这咋回事?”他忍不住嘀咕。 女鬼寒着脸:“终于反应过来了?哼,喊人家来帮忙,就这么对待人家。” “你……是我喊来的?” 陈敢稍稍回忆,猛地眼睛一亮。 不是吧,刚才情急之下随口许了个愿,还真就给我应验了? 女鬼报以冷笑,忽然问:“你知道十八层地狱不?” 陈敢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女鬼道:“地府认为,人死而有罪,需入十八层地狱磨难。说磨难,其实就像监狱里的劳动改造,需要辛苦做工,来换取投胎的阴德。可这一过程毕竟漫长。于是阎王大人想了个法子,在阳间找能够与鬼魂通灵的人,通过他,帮助身边的人,来快速获得阴德。” 陈敢皱眉:“那不就是判官吗?” 女鬼摇摇头:“判官是主管十八层地狱的。我们更倾向于叫这类人监工,或者换个比较接地气的说法,叫地府包工头。包工头提出灵愿,相应能力的鬼就会出现来帮忙。” 陈敢托腮沉吟:“也就是说,我是个地府包工头?” 女鬼点点头。 陈敢兴奋了:卧槽,能让鬼做任何事,那我岂不是无敌了? 女鬼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幽幽道:“你别高兴得太早。鬼魂和包工头之间,需要订立灵契。也就是说,你每次需要鬼魂帮助,鬼魂出现时,就等于和你定下了契约。完成任务后,你需要给予鬼魂相应的酬劳。而且,灵契的原则是与人为善,不得助纣为虐。” 陈敢心想:原则这东西,哪是这么容易被框死的,将来怎么变通,还不是我说了算? 眼下,他只是假装慎重地点点头。 聊了半天,陈敢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下水是来救人的,忙问女鬼,吕薇薇在哪儿。 女鬼道:“你放心,她死不了,晕过去了。除了包工头,其他人见不到鬼,鬼也触不到其他人。我只能提供能力。救美这种事,还得你亲力亲为。” 有了女鬼的帮助,陈敢在冰下简直如鱼得水,很快找到吕薇薇,破冰而出,上了岸。 陈敢把吕薇薇横放在岸边,见她双目紧闭,问女鬼:“她怎么还不醒?” 女鬼白内障一翻:“笨,晕过去了呗!给她口……不是,人工呼吸。” 这是只不正经的鬼! 陈敢腹诽,也不含糊,嘴对嘴,给吕薇薇送气。 女鬼道:“我能力有限,送温暖活动到此结束。给她过气是第一步,接下来,你得给她过点体温,否则她不溺死也冻死了。” 陈敢哦了一声,就要扑上去搂住吕薇薇。 女鬼愠道:“亏你还是医学院的。衣服过了水,冻起来,她死得更快,而且你这样也没法传热。还不赶紧把你俩外衣脱了!” 陈敢其实不是没想到,只不过身旁有第三个人,确切的说,是第三只鬼看着,他终究有些不太好意思。 既然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他也就没啥放不开的了。 女鬼一边看他操作,一边有些急躁地道:“她一会儿就会醒了。你先把东西给我。” 陈敢一愣:“东西?什么东西?” 女鬼微微皱眉,两只白内障上下翻动,似乎在打量他,忽然变色道:“你身上怎么没有阴德果实?你骗我,你不是包工头!靠,浪费老娘时间!” 也不等陈敢解释,女鬼气呼呼地转身飘走,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陈敢在风中凌乱。 “唔……” 这时候,身下的吕薇薇悠悠转醒。 刚才救人要紧,陈敢都没注意。现在女鬼离开,他细看之下,才发现吕薇薇还真是有料。 胸前那四两肉,虽算不上奇尺大乳,但也绝对没法一手掌握。 眼下两人衣衫不整,气氛稍显尴尬。 “你听我说……” 不等陈敢辩解,吕薇薇忽然用力拥住他,娇柔地低喃:“抱我……抱我,我好冷……” 唔……胸脯顶胸脯的感觉,真好! 不到一天,陈敢冰湖救美的光荣事迹就传遍了整个医学院。吕薇薇并没有记恨徐静,好像从冰湖出来,她就选择性失忆了,成功转型傻白甜。 徐静道了歉,她也接受了。两个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是好闺蜜。 不过好在,她还记得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陈敢的态度也大大改观。 陈敢本来在学校,甚至是在班上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帅得不明显,富得不流油,不过这一次,他成了校园里继林聪、吕薇薇二人之后,又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陈敢并不指望吕薇薇喜欢上自己。 因为他看得出来,她对自己只有感激,没有感情。 更何况他清楚,吕薇薇当初会应邀去冰湖玩,其实买的是徐静和林聪的面子。 不过他也确实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因为他忽然发现一件事。 一件远比吕薇薇能否看上自己更重要、也更神奇的事。 他发现自己的手掌中,会凝结出一颗幽蓝色的、乒乓球大小的珠子,凉凉的、糯糯的,看起来,好像还挺Q弹可口。 但只要有其他人路过,蓝色珠子就会自动消失。 “难道这就是女鬼说的阴德果实?” 陈敢心中暗忖:既然那只水鬼对这东西这么重视,可见这必然是好东西,得好好收着。 只是奇怪,为什么先前在冰湖的时候没有,而一回来就出现了呢? 陈敢细想当时和女鬼的对话,心中豁然开朗。 地府包工头,只是作为鬼魂和人间劳务往来的中介,鬼魂服务的对象并不是包工头,而是需要救助的其他活人。 活人只有得救后,心生感激,才会在包工头那儿产生阴德果实。 换句话说,那只脾气大的小女鬼,走早了。 陈敢突然很后悔,当时没有问女鬼的名字,还有该上哪儿去找她。 就算她还在冰湖下逗留,他也不能为了见她,再弄个活人丢下去。 如果女鬼说的是真的,为今之计,就只有等到下次见义勇为的时候,再去验证了。 经过这件事,陈敢在同学中的形象大大提升,除了吕薇薇时不时地表示关心,其他女生也经常围着他转。 这可够林聪、赵开勋他们羡慕嫉妒恨的了。 “有什么,不过运气好罢了。”林聪酸溜溜地道。 “就是。我还真就不信了,他陈敢是超级英雄?还能时时刻刻拯救人类?”赵开勋附和。 “这些女生也是,听风就是雨。”另一个男生道,“我听说,根本就是吕大美女自己爬上来的,陈敢不过是在岸上拉了一把。我还听说,这小子想趁人之危呢。” “助人为乐嘛,谁还不会?”几个男生自我安慰着,悻悻地离开。 陈敢懒得跟他们计较。虽然林聪等人后来确实喊了人来救援,可从他们丢下吕薇薇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以后要跟这些人划清界限。 这天从实验室出来,吕薇薇慌忙找过来,拉着陈敢的手,让他一定要帮帮自己。 吕薇薇说,她姥爷突然中风,请了好几个医生都看不好,想请他帮忙去看看。 陈敢早就看出,吕薇薇对自己虚情假意,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怕人说自己忘恩负义。 他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纠葛,皱眉道:“我还只是个学生,你怎么就认为我能帮上忙?” 吕薇薇咬着下唇,嗫嚅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我只能相信你了。” “那可不见得。临床医学学得比他好的,大有人在。”林聪等人适时出现。 林聪这话倒也不假。不说他们班的学霸班长,单是林聪本人,成绩就比陈敢优异。 这次再怎么样,他也得扳回一城。 “吕同学,既然有困难,那咱们事不宜迟,赶紧去吧。”林聪道。 吕薇薇看了陈敢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心中怨愤,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林聪赶紧拉住她,转头冲陈敢道:“陈同学,我的车装不下那么多人。我知道你能耐大,就麻烦你自己去了。大家都是同学,你不会不管吧?” 陈敢本来确实不想管的,被林聪这么一说,又见几个路过的女生都在往这边看,在心里叹了口气,追着林聪的吉普车出去,喊了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吕薇薇的姥爷住在里弄,车子过不去。 陈敢见林聪等人把车停在路边,正往弄巷里走,赶紧结账出来。 刚要跟上去,忽然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陈敢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见一个穿呢子大衣的美貌少妇,正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想往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冲,被她身旁的魁梧男子一把抱住。 斑马线上,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开心地追着身前的泰迪犬,丝毫没注意到红绿灯已经变为绿色,而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正朝着自己疾驶过来! 魁梧男子咬咬牙,就要冲过去。 不想身旁忽然蹿出一条身影,居然比他还快! 是陈敢。 卡车司机也发现不对了,赶紧刹车。 只可惜,为时已晚。 尖锐的刹车声响彻街道。眼看陈敢和小男孩就要被大卡车无情碾压,路人纷纷尖叫,捂住了双眼。美貌少妇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几秒后,所有人回过神来,一脸惊诧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陈敢将小男孩护在身下,一只手按在卡车的保险杠上,竟硬生生地,将它逼!停!了! 空气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盯着陈敢,陈敢却看着自己身下,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鬼。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在心里喊了句“快来个鬼”,没想到还真及时,竟将卡车挡了下来。 只是这只鬼的出场方式……EMMM,有点独特。 他浑身是血,后脑勺还少了一大半,正保持着一个半蹲的姿势,拦在卡车的车头前。 看样子,他是在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替陈敢挡下卡车。 要不是他脸色铁青,影子飘飘忽忽的,陈敢真怀疑他是来碰瓷的。 “愣个屁,还不赶紧走?”撞死鬼抱怨。 陈敢回过神来,说了声多谢,护着小男孩,回到他妈妈身边。 美貌少妇千恩万谢,对孩子一会儿打一会儿摸的,在魁梧男子的劝阻下,才渐渐平复心情。 陈敢让他们先走,回过头,见撞死鬼还抵着卡车车头。 卡车司机不管怎么踩油门,卡车始终一动不动,正在暗自纳闷。 陈敢走上前道:“你还不走?” 撞死鬼白了他一眼:“阴德果实。” 陈敢反应过来,见自己手掌中,多了一颗更大的蓝色珠子,将其中一颗扔给他。 撞死鬼急忙接住,迫不及待地吞下,嬉笑着准备离开。 陈敢叫住他,玩味地笑道:“瞧你这副模样,当初被撞得不轻啊。怎么搞的?” 撞死鬼叹道:“我活着时是专业碰瓷的,结果有一次不小心,折了。” 陈敢忍不住笑出声,还想再问,撞死鬼不耐烦道:“爱的自杀,再问供养。拜拜了!” 撞死鬼说完就消失了,卡车也终于能够再次发动。 “恩人,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少妇一家还没走,见陈敢过来,赶紧问。 陈敢随口道:“哦,卡车司机。让他下次好好开车。对了,你们怎么还不走?” “我们——” “小姨!” 美貌少妇还没回答,吕薇薇快步跑过来,看了陈敢一眼,面色微红,拉着美貌少妇问道:“小姨、姨夫,怎么是你们?欢欢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她……是你小姨?”陈敢难以置信地指着美貌少妇。 “怎么,你们认识?那太好了!既然都认识,小伙子,走,上阿姨那儿坐一会儿。” 美貌少妇笑靥如花,不由分说,在林聪等人艳羡的目光中,上来拉陈敢的手。 唔……好嫩滑的手。 吕薇薇的姥爷住在里弄深处的一道四合院。庭院深深,清雅幽静,可谓低调而奢华,连林聪这样的富二代都心生敬畏。 要知道,海城寸土寸金,能在市中心拥有一套房产,已经是大佬级别;而拥有这种规格的四合院,只怕还不止是财富这么简单——吕薇薇姥爷的背景,可见一斑。 陈敢等人在美貌少妇的引见下,到了堂屋。 一个身穿灰色直裰的银发老者,脸色凝重,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古稀老人把脉。 床边还站着一个面带忧色的美貌妇人,和一个一脸正气、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 “爸,妈,姥爷怎么样了?”吕薇薇冲那对中年男女迎了过去。 这对男女,是吕薇薇的父母——吕建国和白灵。 白灵精神萎靡,没回答,冲美貌少妇说了句“二妹来啦”,目光便落到陈敢几个年轻人身上,微微皱眉道:“这是……” 吕薇薇赶紧道:“这些是我同学,我喊来帮忙的。” “胡闹!”吕建国呵斥,言语中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凌厉,“你母亲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过来,你不想着好好陪姥爷,瞎起什么哄?一群没毕业的孩子,能帮得上什么?” 林聪赶紧道:“叔叔,我们虽说还是学生,但多少还是懂些医理的,说不定——” 他话还没说完,正在把脉的老者转过头来,满脸不悦。林聪顿时惊得哑口无言。 不光是他,连吕薇薇、陈敢在内,所有医学院的学生,都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这名老者,居然是医学界响当当的泰斗级人物、大国医李泰山! 就连他们的院长,也曾是他的桃李! 学院盛传,李老曾经远渡重洋,为一位濒死的外国领袖看病。 半个月不到,那位领袖起死回生。李老为国争光,所以得了“大国医”的殊荣。 听说他功成身退,早已不在业内走动。 吕薇薇姥爷家到底是什么背景,居然能请得动他老人家登门诊病? 林聪立马怂了,改口道:“说不定能给李老前辈打打下手什么的。” 吕建国拂袖转身,言下之意已很明显。 吕薇薇的小姨白悦看在眼里,把姐姐白灵拉到一边,看着陈敢和她儿子,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白灵柳眉一凛,又悄声和吕建国说了。 吕建国微微动容,看向陈敢道:“既然是小女的朋友,那便留下,一道学习学习吧。” 李泰山见吕建国忽然改口,心里怨他驳了自己颜面,冷笑道:“既然吕长官觉得,这几位小友,能力还在老朽之上,那老朽自当让位。几位,请了。” 陈敢心生纳闷:这李泰山再怎么说也是杏林泰斗,没想到肚量这么小,都人命关天了,居然还在计较名利得失,忿忿不平,不自觉地就往前走了一步。 林聪等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心中冷笑: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下有好戏看了。 就连一旁的吕薇薇和白悦,心中也都暗暗替陈敢捏了把汗。 李泰山眼看这少年竟真敢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瞳孔渐渐收缩,目光也变得森冷起来。 陈敢全没放在心上,走上前去,见老人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嘴唇不停地颤抖,两只枯索的手紧紧抓着被单,看起来好像很痛苦,不动声色,在心里默默喊道:“快来个鬼。” 忽地一下,一个慈祥的老者飘飘悠悠地,出现在床头边上。 只有身子,看不见腿。 “小兄弟,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说话。我说什么,你只管和姓李的照说就行。” 陈敢见老者虽然是鬼,但一派仙风道骨,很是放心,点头答应。 老者微微皱眉,只草草看了眼床上的老人,摇头道:“这不是中风。” 陈敢立刻照说:“这不是中风。”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吕薇薇的家人面露疑色,林聪等人甚至忍不住嗤笑出声。 李泰山原本成竹在胸,认定陈敢看不出病症,没想到这个少年只看了一眼,竟然一语中的,心头一凛,佯装镇定,扬手道:“说下去。” 陈敢照着鬼老者的说辞,复述道:“所谓中风,病在内因,不外虚、火、风、痰、气、血六端,而至肝阳暴亢、风火上扰;又或者风痰瘀血、痹阻脉络;又或者痰热腑实、风痰上扰;再或者气虚血瘀证;阴虚风动。白老太爷六端康健,只胸腹促狭,脑内惊怖。与其说是中风,不如说是中邪。只需邪气散去,自然就能康复。” 这下不光是李泰山,连林聪等人都听得呆了。 这陈敢什么时候,说起话来这么洋洋洒洒、头头是道的了? 正说着,陈敢陡然看到一条瘦小的鬼影,伏在白老太爷胸口。 看这样子,竟像是要撕开老人的胸膛钻进去。 情急之下,陈敢忍不住喝道:“滚回去!” 鬼影一怔,似乎没料到会有活人发现自己,被这一声喝斥震住,灰溜溜地消失。 鬼老者捻须大笑:“善哉善哉,小兄弟果然正气凛然,是我国之大幸、国之大幸啊!” 陈敢这一声吼,更是把屋里的众人吓了一跳。 林聪拣着机会,上前指着他的鼻子斥责道:“陈敢,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吕薇薇的姥爷病得这么厉害,你还在这儿大呼小叫!” 他这一挑拨,连吕建国也面露不悦。 可偏巧就在这时,床上的白老太爷“唔”地一声,醒了过来。 “爸!爸!你醒啦!”四个中年人脸上转悲为喜,忙一窝蜂地迎了上去。 鬼老者朗声笑道:“此间事了,我也该下去了。” “老先生稍等。”陈敢本想将阴德果实给他,一看手掌,果实还没完全长出;就算获得,众目睽睽之下,一时也没法交出,急得抓耳挠腮。 鬼老者看在眼里,微笑道:“我去外间等你。” 陈敢交代了吕薇薇几句,急忙出门,见鬼老者漂浮在堂屋屋檐下,上前将已经成形的阴德果实递给他。 鬼老者道了谢,一口吞下,笑道:“小兄弟,你急人所急,老朽很是欣赏。这样,老朽再送你一件礼物。你去跟姓李的说句话。你问他,何谓行医之道。” 陈敢点点头,转身要走,又被鬼老者叫住。 “老先生还有事?” 鬼老者稍稍迟疑,皱眉道:“小兄弟,休怪老朽多言。小兄弟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何这些天发生的事,都跟这户人家有关?” 陈敢稍稍一想,恍然道:“卧槽!您老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好像真是这样!” 溺水、车祸、中邪,这三件事,居然这么巧,都发生在吕薇薇和她的家人身上!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原委? 鬼老者摇摇头:“老朽已是地府之人,很多事不便插手,也所知有限。小兄弟这么聪慧,又兼一身正气,老朽相信,小兄弟一定有办法查清这件事。后会有期。” 陈敢本想问鬼老者到底是什么人,只可惜他已经离开。 回到堂屋,吕薇薇一家对陈敢千恩万谢,白老太爷更是感激涕零,倒是令林聪几个和李泰山有些无所适从。 尤其是李泰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李泰山自己心里清楚,他虽然能看出,白老太爷并不是中风,但为何生病,又该如何治疗,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没想到这么古怪的病,居然被一个少年轻轻松松治愈了。 他是好学之人,当即放下姿态,走到陈敢跟前,作礼道:“小兄弟,老朽刚才眼拙,竟没看出小兄弟有这样的妙手。还敢请问小兄弟,老师是谁?” 陈敢可不敢自报家门,摸着后脑勺讪笑,想起鬼老者的话,正色道:“对了,李老前辈,有人托我给您带个话。他托我问您,何谓行医之道?”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李泰山突然双目圆瞪,噗通一声,跪在陈敢面前! 堂堂的大国医、杏林界的泰斗,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一个少年脚下! 陈敢也一时慌了手脚,不明白李泰山为何行此大礼,忙扶他起来,问怎么回事。李泰山竟然泪眼婆娑,哽咽道:“这是家师的遗训。不知道小兄弟和家师有何渊源?” 这一下,连陈敢自己都震惊了! 他实在没想到,那个鬼老者,竟然是杏林第一代大国医、民国第一神医萧今墨! 他支吾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泰山展颜道:“小兄弟既然有难言之隐,老朽也不追问了。这样,我看小兄弟与家师缘分匪浅,如蒙不弃,小兄弟可愿与老朽结交,做个忘年交?” 他这话一出,林聪等人可坐不住了。 且不说院长都只是李泰山的弟子,陈敢与李泰山平起平坐,那院长以后都得尊他为长;就论他们这些高材生,一下都成了孙子辈,以后在陈敢面前,岂不是更加卑微得一无是处? 陈敢自然也不敢僭越,婉拒道:“老先生德高望重,学生不敢。” 李泰山见他不肯,有些失望,又笑道:“既然这样,那老朽也不强求。只是以后你若入行,有人敢为难你,记得告诉老朽。老朽的薄面,相信还没人敢不给。各位,告辞了。” 他这话,无疑是给陈敢的就业之路,提前开了条绿色通道,这就够林聪等人眼红的了。 没想到,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白灵已经听吕薇薇和白悦说了陈敢相救的事,等李泰山离开,将他拉到跟前,温柔地问道:“孩子,你看我们家薇薇如何?” 再看吕薇薇,满脸绯红,说不出的娇羞可爱。林聪几个都看痴了。 陈敢明白白灵话里的意思,心里怦怦狂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老太爷起身道:“你这孩子,也忒不会说话。这样,我老头子做主了,薇薇这丫头的命是你救的,我老头子的命也是你救的,只要你乐意,我白家的大门永远冲你敞开!” 这特么摆明了是要纳婿啊! 林聪几个再怎么心有不甘,到底还算识相,和吕薇薇道别,悻悻地离开。 陈敢还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推说要去问问爸妈的意见,也赶紧退出。 若是让白老太爷知道,他是个孤儿,只和一个远房表姑相依为命,怕是要失望了。 回到寝室,陈敢才知道,自己单手挡卡车的事迹已经在校园传开。 他又出名了。 “这小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跟开了挂似的?难不成真有锦鲤?”赵开勋酸溜溜地道。 “屁个锦鲤。”林聪不以为然,“要我说,他就是见鬼了,神神叨叨的。” 陈敢心头一凛:难道被这家伙看出来了? 见赵开勋等人不解,林聪冷笑道:“他要不是见鬼,怎么会说中邪这种蠢话?亏大家都是学医的,居然学江湖半仙,招摇撞骗。也就李老头那老古董迷信,还真信他。” 陈敢松了口气。 另一个室友许文晖悄声道:“可别这么说。我就觉得,陈敢最近好像确实变得挺厉害。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又是室友,总有相互照应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他?”林聪嗤笑,“老子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会求这种渣渣帮忙!” 到底还是有钱好说话,除了许文晖,其他室友一窝蜂地,都跟着林聪离开。 生活依旧波澜不惊地进行。 可能是受了家里的意思,吕薇薇对陈敢越发关心和殷情,态度也远比之前真诚得多。 一些好事的男生见到她,还会“陈嫂陈嫂”地起哄,羞得吕薇薇慌忙躲开。 林聪看在眼里,气得牙根子痒,却也无可奈何。 曾几何时,他和吕薇薇同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一时无两。 很多人甚至怀疑,他俩早已是情侣关系。 没想到一次无心的邀约,却成就了陈敢。 林聪自己黯然神伤,陈敢却无心去想这些。萧今墨离开前说的那番话,让他如鲠在喉。 倒不是他有多关心白家,他也没想过要进白家的大门,而是他觉得,如果真有什么人,甚至不是人,在针对白家的话,那很可能,白家以前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可怕秘密。 而这个秘密,很可能跟他成为地府包工头有关! 不知为何,陈敢忽然想起那个伏在白老太爷胸口的鬼影。 那到底是什么鬼? 照理说,他成为地府包工头之后,就应该能看到所有鬼的真实模样,可为何那道鬼影却看不见面目? 是它有意隐藏,还是自己暂时能力有限? 他还想找到冰湖下的那只女鬼,一来把阴德果实给她,二来再问她一些有关地府包工头的信息。 只是一直没能如愿。 这天上完课,陈敢应邀去白家吃饭。 之前白老太爷已通过吕薇薇多次邀请,陈敢都借故推迟。如今再不去,只怕不太合适。 拐进一道胡同,天色已黑,陈敢正要往里走,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声。 听声音,应该是有人斗殴。 “姓林的,跟你说过多少次,薇薇是我义妹。连我义妹的主意都敢打,你特么不是找死?” 跟着就是一通闷棍声。 “豪哥,豪老大,你真误会了!我没打吕薇薇的主意!没有!” “没有?你打也就算了,还见死不救!害我义妹差点淹死!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又是一通闷棍声。 陈敢听出求饶之人是林聪,怕出人命,一咬牙,从角落里跳出来,大喝:“住手!” 喊完他就后悔了。 胡同里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穿着机车服、梳着朋克发型的社会青年。每个人手里都握着钢棍。 林聪、赵开勋和别系的一个男生,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直哼哼。 “对不起打扰了。”陈敢转头要走。 林聪认出他来,忍着背疼大喊:“豪哥,抢你义妹的人是他!跟我们没关系啊!” 卧槽!恩将仇报的东西! 陈敢心里苦。 “站住。”为首那个梳着鸡冠头的社会青年冷冷喝道。 陈敢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淡淡道:“各位,我今晚还要去赴宴,不想弄脏衣服。” 豪哥见他高高瘦瘦的,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冷笑道:“就凭你?” 陈敢没回答,反问道:“豪哥是吧?我问你,你打趴了我,会放过我那几个同学吗?” 豪哥转头看了林聪三人一眼,冷声道:“你会是第四个伤残人士。” 陈敢毫无惧色,冲林聪道:“我说林聪,你这么积极,人家好像也没打算买你的帐啊。” 林聪面如死灰,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陈敢笑道:“这样吧,你喊我声爸爸,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打发这些人,你看咋样?” “我——” 林聪刚要喝骂,一旁的豪哥早已按捺不住,骂了句粗话,举棍往陈敢头上砸落! 这一棍力度极大,速度又快,陈敢要是挨了,非死即残。 包括林聪在内,所有人都开始替陈敢的大言不惭感到惋惜了。 “嘭!” 结结实实的一记闷响。陈敢并没有血溅当场。豪哥却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如同被踢飞的皮球,嗖地一下,向后疾飞,重重地砸在胡同一侧的墙面上! 甚至都没人看清,陈敢是何时出拳的! 静,死一般的静! 汗水从每个人的脖颈,悄无声息地滑落。 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测,刚才那一拳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只有陈敢自己心里清楚,这一拳的功劳,其实全在他喊出来的那只鬼身上。 刚才转身离开的瞬间,他就已经尝试喊鬼来帮忙。 本以为没有哪只鬼会管这种闲事,毕竟水鬼曾说过,原则上不允许包工头借用鬼魂的能力装逼。 没想到,还真有一只面目狰狞,脑门上有一个血洞的恶鬼,被喊了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陈敢说话才这么硬气。 “现在肯叫了吗?”陈敢笑眯眯地转身,看着林聪。 林聪满腹怨气,眼看豪哥挣扎起身,下令手下再次围攻,极不情愿地大喊:“爸爸!” 林聪怎么也想不到,陈敢的战斗力竟然恐怖如斯!只一个人,手无寸铁,居然单枪匹马,将十几个手拿钢棍的小混混逐一击倒! 这特么还是人吗! 他服了,彻彻底底地服了!他和陈敢之间的差距,已不止一个吕薇薇那么简单!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这一声“爸爸”,叫的并不冤! 豪哥也服了,他纵横这条街这么久,还真没见识过这么厉害的角色! 他跪地求饶:“大哥、大神……爷爷!我欧小豪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我们是个屁,给放了吧?今后爷爷您有任何吩咐,我欧小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真不追究了?”陈敢有心埋汰,“哪怕我成了白家外孙女婿也不追究?” 欧小豪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不过还是很快服软:“哪敢哪敢……” “那行。”陈敢拍拍手,起身指着林聪三人道,“送他们去医院。回头我要是知道你们有一点怠慢,相信只要有你那个义妹在,想找到你并不难。” 欧小豪唯唯诺诺,招呼还能动弹的弟兄,去扶林聪三人。 陈敢也懒得多做逗留,除了要及时赴宴,他还有件更感兴趣的事要做。 那个被他喊来的恶鬼,是个狠角色。这可得好好利用! 走到无人处,陈敢将阴德果实扔给恶鬼。恶鬼接了,虎着脸道:“咋这么小?” 陈敢苦笑:“这可怨不得我。有些人呐,未必真会对救命恩人感激涕零。” 恶鬼一口吞了,嘟囔道:“俺早看出你那个同学不是个东西,心胸太窄。” 陈敢戏谑道:“早看出来还出来帮我?” 恶鬼一愣,嘿嘿笑道:“那不是老板您有吩咐,俺不敢不来嘛。” “你少来。”陈敢白了他一眼,“不过你还别说,老哥你身手不错。” 恶鬼顿时来了精神,振声道:“那可不?俺活着时,这条街可是俺说了算的!” 陈敢眯眼道:“那你怎么就……” 恶鬼唏嘘道:“还不是有次斗得狠了,给逮了进去,然后就给赏花生米了呗!” 陈敢皱眉:“寻常械斗也不至于吃枪子儿啊?你怕是害了人命吧?” 恶鬼搓手道:“那啥,老板,咱生意归生意,给互相留点面儿,就不问了呗?” 陈敢摆手道:“不问,不问。这样,你上来一趟不容易,这次算我欠你的。你再帮我做件事,等做完了,回头我一并补偿你一份大礼,咋样?” “得咧!”恶鬼兴奋了,“有事您吩咐!” 陈敢让恶鬼附耳过来,悄悄交代了几句,等恶鬼消失,这才拔腿往白家四合院跑去。 到了白家,大宴早已备好。白老太爷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白灵、白悦两家分列两侧。 吕薇薇身旁空了个座位,应该是留给陈敢的。 吕薇薇脸色阴沉,看来是在埋怨陈敢迟到。 白老太爷见陈敢来了,堆下笑来,指着吕薇薇身旁的空座道:“恩人来的正好。来来来,快挨着薇薇坐下。薇薇,干嘛呢?怎么这么不懂礼数,还不给恩人上酒?” 陈敢对这种正式的家宴很不习惯,饭桌上基本都是白老太爷、吕建国夫妇和白悦夫妻俩轮番发问,他逐一作答。 推杯换盏间,时间已晚,陈敢松了口气,就准备拜别回去。 这时候,他猛然看到,白老太爷的身后,不声不响地杵着一道鬼影。 他神色一变,忍不住嘀咕:“还真跑这儿来了。” 白老太爷看出异样,问道:“恩人在说什么?” 陈敢连忙摇头,作笑道:“没什么,喝得太高兴了,有些眼花。” 白老太爷赶忙道:“这可不行。薇薇有车,就让她送你回去吧。” 吕薇薇秀眉微蹙,本想拒绝,见姥爷目光森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夜风送爽,车里满是吕薇薇身上醉人的清香。 陈敢乐在其中,也懒得主动去和满脸怨气的吕薇薇搭腔。 吕薇薇见他不闻不问,负气道:“喂,你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陈敢枕着双臂道:“大小姐,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干,又哪儿惹您不高兴了?” 吕薇薇一愣,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心头暗暗纳罕: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这家伙?难道我真爱上他了? 想到那天冰湖岸上的情形,她不由地耳根发烫。 陈敢见她兀自在扭捏,撇嘴说了句“莫名其妙”,随口问道:“你姥爷是做什么的?” 吕薇薇立刻警惕,蹙眉道:“你问这个干嘛?” 陈敢终究不是冷漠之人,稍稍斟酌,幽幽叹道:“不怕告诉你,你们白家……有鬼。” “你——”吕薇薇陡然一个急刹,吓了陈敢一跳,“你给我滚下去!” 陈敢苦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哎不对,不完全是那个意思。总之……就是有鬼。” 吕薇薇冷笑道:“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白家有鬼。你要是说不明白,我……我告诉我姥爷去!别以为你是我们家救命恩人,就可以大放厥词!” 陈敢本想说实话,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容易暴露自己是地府包工头的事?吕薇薇也就算了,那白老太爷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让他看出个好歹,今后不免徒增麻烦。 想着陈敢道:“就算是我胡说八道吧,你别生气。” 吕薇薇可不干,连推带踢,逼陈敢下了车,车头一甩,气呼呼地折返。 回到四合院,吕薇薇怒气未消,喊了声“姥爷”,扑进白老太爷怀里。 白老太爷怜爱地抚着她的头发,问道:“小陈你给送回去了?” 吕薇薇撒娇道:“姥爷,您可别提他了。那家伙,仗着姥爷您喜欢,胡说八道,说什么白家有鬼。我气不过,半道就给他踢下车了。” “什么?”白老太爷脸色突变,拉开吕薇薇,颤声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吕薇薇不知道白老太爷为何突然这么激动,木讷地点点头。 “你——”白老太爷颤颤巍巍地起身,竟扬手要打,“你这孩子……糊涂啊!” 吕薇薇从没见过白老太爷对自己动气,一时吓得不知所措。 吕建国心疼爱女,帮腔道:“爸,薇薇从小这个脾气,您老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咱们已经诚意十足,可人家未必买账呀!您老为什么就一定要薇薇和那小子——” “你懂个屁!”白老太爷瞪了他一眼,吕建国顿时不敢再说。 见家人面露疑色,白老太爷拍着大腿长叹道:“只有他,只有他能救我的命啊!” 陈敢并没有马上回学校。他现在有李泰山这座靠山,院里的规矩,他想坏就坏。 不过他也没得瑟到真的就为所欲为。 他迟迟不回,是因为他还有事要做。 走到之前厮打的胡同,一条剽悍的鬼影飘飘悠悠地出现。 是那只恶鬼。 “找到了?”陈敢问。 恶鬼点点头:“老板算得还真准,俺真心佩服。俺照您说的,等那东西一出来,就一直暗中跟踪。您还别说,真就给俺找着了它的老巢。” “东西?”陈敢皱了皱眉,“它不是鬼?” 恶鬼摇摇头:“还没成形。真要说的话,应该还是个魄。魄散了,到了下面,阎王大人亲自点过数,才能真正称得上是鬼。这也是老板您看不清它的原因。魄无形,鬼有相。” 陈敢摆手道:“行了别贫了。它在哪儿,赶紧带我去。” 恶鬼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嘿嘿笑道:“那地儿俺保证,老板您绝对猜不到。” 陈敢确实没想到,那道鬼影,居然就藏在他们学校后山的城隍庙里。他感觉自己过去对于鬼的认知,可能完全是错误,甚至是可笑的。 不过恶鬼说的话,瞬间就让他释然了。 “你都能大白天的叫鬼出来,那东西连鬼都不是,凭什么不能藏在庙里?” 恶鬼说归说,自己倒是不敢进庙。陈敢也没勉强,把原本打算留给水鬼的阴德果实扔给他。 恶鬼领了赏,欢欢喜喜地离开。 那只傲娇的小水鬼,只怕不会再见了,留着果实也没啥意义。 一进庙,一股莫名的燥热,混着刺鼻的焦臭味席卷而来,陈敢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我可是地府包工头,一个能够使唤鬼魂做事的牛逼人物,这几天我连水鬼、撞死鬼、恶鬼都见过了,个个恐怖至极。区区一个无形无相的灵魄,难道还能吓到我不成?” 一秒后陈敢就发现,这样的自我催眠根本卵用没一个。 当那个灵魄像燃烧的火把一般,凭空出现在眼前时,他依旧没羞没臊地嗷嗷怪叫起来。 “怕什么?我又不会伤害你。” 灵魄身上的火焰逐渐变小,透出一道曲线玲珑、引人遐想的身段来——仍旧看不到脸。 “你在白家四合院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 你别说,声音还挺好听的。 有这种声音和身材的女孩子,应该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陈敢轻咳一声,往回找补尊严:“你其实是在等我,对不对?” 灵魄点点头:“你很聪明。” 陈敢和她保持着距离,又问:“你找我做什么?” 灵魄道:“不做什么,只想请你听个故事。” “什么故事?有趣吗?” 灵魄摇摇头:“不见得有趣,但你一定会感兴趣。” “哦?那你说。” “四十年前,一个叫白崇光的年轻人,被下放到长白山林区,指导当地山民护林工作。白崇光下放的那户人家,主人叫丁大勇。丁大勇有个女儿,叫丁宁。” “白崇光?就是吕薇薇的姥爷吧?丁宁……是你?” “没错,耐心点听下去。白崇光人面兽心,看上了当时还不满十六岁的丁宁。有一次,竟然趁着丁大勇去打猎,欲行非礼。丁宁拼死抵抗,最终得以逃脱,去林中找寻父亲。白崇光眼看事情败露,心生歹念,竟尾随至深林,在暗处引燃杂草,制造山林失火的假象。” “他想烧死你们?” “不错!当时林中除了我和父亲,还有村里的几个叔伯。失火责任重大,大家没工夫多想,只知道要尽力救火。我父亲和几个叔伯体力不支,又吸入太多烟尘,没多久就倒下了。我被父亲护着,本已冲出火圈,却被伏在暗处的白崇光袭击,又推进了火海!” “白崇光逃了?” “只是逃,他就不叫白崇光了。他故意将自己烧伤,诬告是我父亲吸烟引发的山火。他和大家奋力救火,最后只有他幸免于难。他因为救火有功,平步青云,现在更是家大业大;可怜我们这些人,被奸人害了不说,还要一辈子背负失责的罪名!” “所以你要报复他的家人?” “不错!你们在野湖那次,是我用冥火融化冰面,制造他外孙女落水的意外;马路那次,是我故意让他外孙的爱犬发现,引他来追狗。可我没想到,两次都被你这家伙横插一脚。” “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白崇光下手?” “对!白崇光很机警。他未必知道我是谁,但能察觉到我的存在。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让他体会一下我们当初在山火中窒息而亡的痛苦。谁知道,又是你这家伙——” “那你是要拿我问罪了?” “两条路,你自己选。要么我继续找白崇光报仇,你继续阻拦我,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要么你帮我翻案,我保证不再害人。我其实从没想过要害人,我只是想翻案。” “好,我答应你。”陈敢几乎不假思索。 灵魄一愣,万没料到这少年竟然这么好说话,反而支吾起来:“那……那先谢谢了。” 陈敢摆手:“完事再谢不迟。” 陈敢仗义相助,灵魄反而替他担忧起来:“不过白崇光背景很硬,我只怕……” 陈敢冷笑:“我最不怕的,就是背景。” 说完他转身离开。 陈敢并不是在逞强。他既不想当济世的英雄,也不想做万人颂扬的圣人,他之所以答应,是因为灵魄的故事,触动了他内心最柔弱、也最敏感的部分。 他永远无法忘记,小时候迁拆队强行推倒他爸爸的坟墓时,母亲含恨而终的眼神。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成了人尽可欺的丧家犬、流浪儿。 直到那个天使般美丽善良的远房表姑将他收养。 他见惯了强权,也恨透了强权! 恃强凌弱?他不答应! 刚从城隍庙出来,陈敢就被一辆黑色越野车拦住了。 从车上走下来三个人,是白老太爷和他的两个女婿。 白老太爷双手拄着拐杖,脸色已没了先前的和善,冷冷地道:“谈过了?” 陈敢点点头:“谈过了。” 白老太爷:“你怎么想?” 陈敢:“我想知道真相。” 白老太爷:“真相有时候很残酷。真相会伤人,甚至会死人。你一定要知道?” 陈敢微笑不答。 白老太爷叹道:“所以你宁愿相信鬼话,也不相信白某对你的器重?” 陈敢淡淡道:“鬼有时候比人可信。” 白老太爷:“我需要你明白,我之所以器重你,只是因为你对我有用。年轻人血气方刚,做事容易冲动,一旦铸成大错,恐怕不单断送大好前程,甚至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陈敢:“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既然无名,又何来名裂?至于家破人亡,那就更不劳白老太爷挂记。我是孤儿,我全家现在就站在您老面前。贱命一条,无牵无挂。” 白老太爷瞳孔渐渐收缩:“那你是决心管到底了?” 陈敢冷笑:“那您是准备动手了?” 白老太爷却摇摇头:“你是我白家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的事,我做不来。更何况悦儿和小豪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的能耐。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女婿,也未必就是你的对手。” 陈敢在心里松了口气。真要呛起来,碍于吕薇薇的颜面,他还真未必下得去手。 “所以老太爷今天是来警告的?” 白老太爷望着漆黑的夜幕,幽幽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要翻开的东西,就好比咱们头顶这片广袤的夜幕。白家的势力背景,是白某四十年来,一步步苦心经营出来的,它就像是一道道死结织就的罗网。你和她,不过是这道罗网下挣扎的小鱼,翻不出去的。” 陈敢也望着天幕:“夜再黑,总有天亮的时候;至于罗网,那就要看它网的,是鱼还是锥子。我相信再牢靠、再坚韧的网,也总会有一两处脆弱的网眼的。” 白老太爷凝视陈敢许久,见他岿然不动,脸上也毫无退让之意,叹道:“可惜了。” “不送。”陈敢目送白老太爷三人离开,只觉得眼前一座巍峨的大山,正在慢慢崩塌。 白老太爷气场太凌厉,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今晚之后,怕是自己将永远和权势、财富以及美色无缘了。 但陈敢不后悔。因为他是地府包工头,是号令鬼神的王者! 他走得大步流星! 他觉得今晚的自己,像极了一名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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