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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的清明没有霡霂,没有墨色的伞骨。依旧灿烂的艳阳还在孜孜驱散残留的冬曲,幸而枯枝间的点点新绿,还有那渐放的娇羞的或白,或粉,或红在诉说着: “春色渐浓,陌上花开,陟彼高冈亦当缓缓归,缓缓赏矣。” 才别了三月的早樱去,颓颓然若低声啜泣的娇娥,体弱但凭恶风欺,芳魂零落无人殓,又想来葬花人那一番凄凉光景,也正是应了古来伤春一说。恰此时节,却也正是慕名而往那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去寻那无心春眠的解语花。 荣国府西角门后,有一处垂花门,垂花作帘,吉庆长久。绕过影壁去,只见茂雪连天,覆压庭阁,几株海棠亭亭如盖,拱应中庭,素锦繁簇叠层浪,幽香花容攀远天,仿若红线女儿家忽提银枪镇铁关,这多情的景儿却生出了一般壮阔之感。细细看去,些许粉嫩还未褪尽,朵朵娇艳似粉黛浅施的玉容,惹人怜惜,想来前些日子,此处必是千花胜血,嫣红灼眼,不知是哪家凤冠上的喜绢,若经一番春雨沐,当是胭脂透红妆,而今白衣胜雪,这一艳一素的更迭,莫不令人惊叹。且看这一枝七八朵满缀,隐没花林之中,无声无息,那一枝绿玉托香,素面朝天,独得天光恩宠,慵懒闲适。也有那心有所念的,或从盖缘滑落,三两朵望着未曾开过的小轩窗,相映成趣,或攀红檐,倚青瓦,势将颜色羞百花。 往北去,荣庆堂的海棠却是大有不同。亭亭如挺拔的莲,高耸净植,不似前庭般贪恋天光,树下荫凉犹胜春寒,抬望眼,明媚顿消,丝丝愁绪交织在枝头蕊间。独一朵,静静卧在丈余高的树干上,没有肥绿相衬,反倒是这枯涸粗糙的老皮,不由生出一股明珠暗投,佳人误嫁的无奈和悲哀,再看其他,娥眉不扫,失魂落魄。想来正是如此,花开一朝零落,于人而言,今朝花开明年复,朝朝年年赏花时,但是于这一树艳香,于这一朵海棠来说,一朝即一生,成全了人世间一时繁华,凭东风吹落如雨,作为一生最后的谢幕,便只得零落成泥,纵有护花美名,不过虚妄,试问谁不苦恋这大好春光?不恋着红尘中放浪招摇?故而伤春便伤吧,丧便丧吧,偶尔的愁绪和焦虑倒是平添几分生活的味道。 东风吹落星如雨,东风吹落花如雨,东风又绿江南岸,东风日暖闻春笙,说来东风还是挺忙的,也怪不得今日我等得煞苦。原窃以为等风来不过是一种自欺自人,自我安慰,面对不确定的事没有勇气去追逐,反而寄希望于等待,这是多么无能且怯懦的。我厌烦等待,因为我最大的等待换来的是无疾而终。但是今日的等风来,我确实耐着性子了,不然要像那些丑恶的嘴脸一样吗?猛拽着新枝不住摇晃,摇落花泪,且毫无愧疚地在那狂笑,呵,悲哀又愤怒,因恶鬼拉扯娇娥秀发,疼得落下泪来而心疼和愤怒,又为这些生而为人,却不怜万物有灵而悲哀。终于东风驾到,于垂花门,翩翩起舞,落英缤纷,翻转,飘摇,仿若佳人款款,婀娜窈窕,摇曳生姿。而于荣庆堂而言,那便是一场放肆的花雨,若垂天而下,骤雨来急,洋洋洒洒,如泄江海,放肆着高歌春日,放肆着渲染余生,纵已吹落香残满头,亦不及这人间春色万一,繁尘俗世,还大有去处,大有乐趣哩。 凤姐庭前亦有海棠,然不可同前二者相比,不如不话。却那出墙来的三两枝,倒是另一道风景。古人道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海棠出墙来,春林茂盛,冲天而起,砖石青墙上既蒙有岁月的厚重,更有花影斑驳,窃窃春语,忽念及此处仅缺伊人入画,或撑伞低眉,或仰面探花,或浅笑嫣嫣,或忧愁暗结,怎奈我的诗话里总有一个人,景画里总缺一个人。忽而明了这解语之花,偏偏常在无心睡眠的春夜,暗自伴生出诸多美好与无奈,无论是在凌晨四点无眠,还是在高烛下的红妆,海棠似乎能贴合所有情绪,似能更深明白这春睡的妃子了。 天公作美,好景琳琅,我也迎来了这久违的悸动,犹记得上一次还是在留园的遗憾。对与传统服饰的喜爱与欣赏是溢于言表的,窃天地灵气,那番灵动韵味真真是令人无法自拔,而今汉服受众亦是壮大,踏青赏花更是不可或缺的美景,婷婷袅袅赏了过去,偏只那一袭紫衣粉裙乱了刹那,斜插金步摇,耳著明月珰,玉颈胜冬雪,侧颜羞海棠,团扇小扑香风起,皓腕凝脂寒月光。定是孤身久矣,不经意间再次遇见这等痴迷,较之前情略有不同,但不妨既见佳人,云胡不喜。虽无后续,足矣,区区不才自莫扰伊人,爱慕之意止于唇齿,早倾之心匿于年华,万千欢喜,庆此初遇,足矣。 天公新赐春泽时,明朝再遇春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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