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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观点] 网络文学的三大迷局及其打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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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手发布官方 手机认证 发表于 2020-9-15 10:32: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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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提质进阶期的中国网络文学正以前所未有的作品存量和不断刷新的年度增量,吸引着数以亿计的海内外读者,并作为许多热门影视、游戏、畅销书的内容源头,已然成为我国极具影响力的文学增长极。与此同时,这一文学新锐又以信息流转迅速、业态变化莫测、构制无以定型而争议不断。放眼望去,伴随数字传媒而兴起的网络文学,虽年过“弱冠”,量大如山,却体犹未健,既为文学一大新类,却在新旧博弈中为自成文学之历史节点而奋力自勉。于是,便总有一些不时凸显又不易把握的难题并陈于网文时空,期待我们去体认和辨识。当下的网络文学便有几个引人关注又让人困惑的迷局需要我们正视和解读,以便为业态优化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

01 现实题材的高调入场与“精神合榫”

我们知道,中国的网络文学素以“玄幻满屏”的类型小说而自成一格,现实题材创作是2015年后在政府的大力倡导和网络作家与文学网站的积极响应之下才高调入场的。数据表明,近几年来,网络文学的现实题材作品增长迅速,据第三届中国“网络文学+”大会发布的《2018年度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显示,我国各类网络文学作品累计达2442万部,在2018年中国网络文学平台发布的新作品中,现实题材占比65.1%,同比增长24.0%。2018年国家新闻出版署和中国作协举办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活动,入选的24部作品里,现实题材占比达71.2%。“一批反映创新创业、社区管理、精准扶贫、物流快递、山村支教、大学生村官等众多领域的现实题材作品脱颖而出。” 2019年“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主题网络文学作品暨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的25部中,有20部属于现实题材,占比为80%。经各类文学赛事活动和舆论环境的积极引导,网络文学中出现了一批主题格调健康、艺术质量上乘、社会效益凸显的现实题材佳作,《浩荡》《大国重工》《网络英雄传》《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朝阳警事》《明月度关山》《吻安,费先生》《他从暖风来》……这类取材现实、承接市井地气和时代精神的作品受到广泛好评。在网文IP改编的现实题材影视剧方面,涌现出《大江大河》《都挺好》《亲爱的,热爱的》《全职高手》等多部现象级作品。在“阅文旗下现实主义IP精品书单”中,《朝阳警事》《复兴之路》《我的一九七九》《特种岁月》《中国铁路人》《大医凌然》《上海繁华》《大美时代》等多部现实题材网络小说荣膺“最具潜力影视IP”上榜。可以说,从“文”到“艺”、从“艺”到“娱”、从“娱”到“产”,由网络小说创作引发的现实题材热,已经跨界引爆了网络文化和大众娱乐的现实题材回归。在此激励之下,网络文学创作大有“现实满屏、题材扎堆”之势。

现实题材升温,对长期以来网络创作远离现实、“装神弄鬼”、云里来雾里去,促进网络文学关注时代、关注社会、关注普通人的生活,无疑有着矫治积弊的作用,它让数字虚拟的文学空间多了一些人间烟火气与时代亲和力,这是令人欣慰并值得鼓励的。但现实题材作品的增多是否就必然意味着作品号召力的增强抑或网络文学总体品质的提升,却是需要仔细甄别和具体分析的。网络阅读市场的情形也许能反映出一些端倪。据速途研究院发布的《2019年中国网络作家影响力榜》表明,排名作家影响力TOP50榜单前五名的男作家分别是:爱潜水的乌贼、唐家三少、辰东、猫腻和我吃西红柿,他们的代表作依次是《诡秘之主》《斗罗大陆》《圣墟》《大道朝天》和《沧元图》。显然,这些作家作品无一例外都属玄幻、修真类,甚至在该榜单前十名的作家中,也找不到一名长于现实题材的网络作家,倒是在女性作家的影响力榜单中,我们看到了排名靠前的现实题材作家。在2019年11月发布的第三届“网络文学双年奖”中,获得金、银、铜奖的10部作品,仅有获银奖的《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和获铜奖的《乌云遇皎月》《老妈有喜》属于现实题材,其他7部均属玄幻、历史或军事、科幻等题材。还有,在业界有较大影响力的橙瓜网络文学奖暨见证•网络文学20年评选,其入选的“十大作品”榜单,也仅有郭羽、刘波的《网络英雄传》属于现实类的互联网商战题材,其余的9部作品分别为玄幻、奇幻、修真、历史、穿越类小说。这表明,网络现实题材创作补上了“宅”“玄”“空”造成的网络文学短板,突破了玄幻一枝独大的局限,成就了优化网络文学生态之需,可从实际效果看,它们并未在网民读者中占据应有的喜好指数与市场份额,或者说尚处于“主流叫好”而“读者不叫座”的“落地尴尬”之中。究其原因当然不在“现实题材”本身,而在“怎样书写”现实题材上。一些现实题材的网络作品虽然写的是现实生活,却仅仅把现实作为文学的“打卡地”和“留言板”,停留在书写生活皮相、“为现实赶场”阶段,其内在精神与真正的现实是隔膜的,游离的,造成了艺术感召力稀薄乃至缺失。仅有创作现实题材的愿望而丧失对生活的感知力,缺少对现实的正确评判和艺术表达,这样的现实题材作品与现实主义精神其实是“脱榫”的。

要打开现实题材高调入场与“精神合榫”的迷局,以现实题材创作彰显网络文学的现实主义精神,需要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以确立起几个基本的文学观念。

一是从题材选择走向“价值及物”。现实题材不等于现实主义精神,网络作家选择现实题材不只是找到了一把生活素材,有了可写的文学对象,而是选择了一种价值立场,一种评判生活的责任和干预生活的“及物冲动”。真正的现实主义文学是良知与悲悯,是关爱与真诚,它是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眼泪,你的笑容,你的情怀与信仰,你的想象与憧憬,而不是一种外在于你生命的技能活动、一种谋生的“赶场”。人们常引用阿多诺《棱镜》里的那句名言:“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在我看来,阿多诺并不是一味反对在类似奥斯维辛那样的灾难之后写诗,而是反对“文学化的痛苦”,即把灾难变成扭曲的表演和修辞,把痛苦幻化为审美和愉悦,最终,诗(文学)堕落成了装饰,甚至成为矫情与掩饰的同谋,人们记住的已不再是真实的历史,而是虚拟化、戏剧化了的文学。如果写诗能唤起良知,谴责恶行,让人反思“奥斯维辛”灾难,铭记历史教训而不再重蹈覆辙,写“诗”有什么不好!阿多诺还说过:“艺术只有具备抵抗社会的力量时才会得以生存……倘若艺术拒绝这样做,那它就会自掘坟墓,走向死亡。”网络创作回归现实需要的是直面生活而不是“装饰”生活,掩饰生活的苦痛;是以正确的立场评价现实以“赋能”生活,而不是绕开风沙扑面的现实去把玩妆奁中的琥珀扇坠。发现日常生活中的真善美,文学有讴歌的义务;而面对社会的不公、人性的暗角,作家也要敢于担当批评的责任。

二是从“在场秀”站位走向体验式书写。与传统的纯文学相比,作为大众文化生产的网络创作少了些高高在上的倨傲,多了些平视审美的亲和力,这是现实题材创作应有的主体姿态。但仅有“在场秀”式的站位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对于书写对象的“过命性”体验,即如高晓声上世纪80年代初复出文坛时所说的:“半生生活活生生,动笔未免先动情”,或者像张贤亮在《绿化树》的“序”中所言,让自己“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没有迈过生活体验这道“铁门槛”,没有承受过生命的沉重与苦痛,没有与生活真相相匹配的伦理与美学,笔下的所谓“现实题材”终归会隔着一层。已有批评者指出过网络文学创作中的“在场”却不“在地”的“伪现实主义”写作:一些网络作品聚焦都市或校园,却侧重展现“小时代”的奢华或“霸道总裁式”的爱情生活,过度消费青春,陷入了虚妄的拜金主义;一些作品迎合市场热点,虽有“职场”“正能量”等外衣包裹,但实质仍是空洞苍白的快餐式消费品,缺乏对真实生活的感受和洞察;有的作品主角光环强大,人物依靠非现实异能解决问题,缺乏逻辑性和真实性;有的作品过度宣扬丛林法则,缺乏人文关怀。这些作品虽为现实题材,却偏离了现实主义精神。即使是那些评价较高的现实题材作品,如表现乡村支教女孩点亮孩童梦想铸造深山脊梁的《明月度关山》,反映基层民警的酸甜苦辣追求美好生活的《朝阳警事》,描写工业兴国的历史进程和创业理想的《大国重工》等,它们无疑是同类题材作品中的佼佼者,但阅读这些作品你会发现,好读不等于耐读,入眼不一定入心,那些被描述的生活状貌如在眼前,却难免有“站在桥上看风景”之感,我们能从中见到栩栩如生的当下生活元素,发现其中的生活“剖面”与经验“圈层”,却似乎难以让人感受到嵌入生命体察、浸染灵魂底色、“咬出个人牙印”的那种刺痛心扉或“深文隐蔚”、启人深思的更绵远的东西,在精神力度上是不是还缺点什么呢!有人要问,这样说是不是只有写主旋律、高大上、正面的讴歌才是与现实主义精神“合榫”呢,其实不然。网络作家写出了主旋律、高大上的人和事固然很好,但写了底层民众的艰难、弱小者的不幸、乃至社会的疮癍,依然可以是有“正能量”的,有作家说过:“现实主义小说最本质的就是这点:它和弱者心息相通……文学经常是与落伍者、孤单者、寂寞者相濡以沫,它更宽阔地表达着一种人情和关怀。它会护着那些被历史遗弃的人事,被前进的社会冷落的生命。陪伴他们,温暖他们,鼓励他们。”深以为然,因为这样的创作既有“在地站位”,又有切入对象的“体验书写”。

三是从生活镜像走向艺术审美。网络作家创作现实题材不是写生活日志,而是“创作”文学,而文学是离不开艺术、离不开审美的,必须写出“人与现实之间的审美关系”而不仅仅是描摹式的“镜像”关系,需要用文学的“强光”照亮现实和现实中的人心。因而,现实题材创作的终极指向并不是题材上的自洽和自证,而是现实主义精神的追寻与探险,否则只能是“现实的空转”。检验一个现实题材作品是不是表达了现实主义精神有两条相互关联的标准:一是看作品是否蕴含着以人性和人生的力量推动人类社会历史进步的正面价值,二是其艺术的感召力能否成为独一无二的审美标识。前者侧重内容层面的长线效应,赋予作品反映现实、穿越历史的终极价值;后者则以风格化表达赢得阅读的适恰性和审美快感,让人在全神贯注中得到情感的满足或心灵震撼。实现这二者的结合就能使作品产生打动人心的艺术力量,获得满足并超越个人喜好的审美价值,形成永恒的艺术魅力,这就是现实主义的文学精神,网络现实题材创作就需要与这样的现实主义精神“合榫”。有人会说,这是指纯文学创作,是衡量文学经典的评价标准,不能用它来要求和评判网络文学创作,网络文学是大众文学,通俗化写作,满足的是网民的休闲娱乐需要……如此质疑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依然要说,既然是“文学”,不管是传统文学还是网络文学、是纯文学还是通俗文学,它们特色各异,要求可以有别,但总有一些属于共识性的东西,比如,一个有成就的作家无不善于从时代和人性两方面写出人文历史的深度和丰富复杂的人性。在网络传媒语境中,有许多文学要素发生了变化,也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如价值、良知、情感、审美等等。一方面网络文学的读者是多样的、多层次的,并非所有人都只喜爱一爽到底的通俗作品,如果能有精品力作,相信依然会有许多人不会弃精致而取通俗;另一方面我们看到,现实题材的网络作品中,已经有一些作品从生活描摹走向艺术审美,显现出现实主义精神的敏锐力量。譬如,有的作品以生活的“零距离”描写凡人琐事,但不是去写生活的“一地鸡毛”,而是通过人物的工作经历表现社会变革的艰难过程,透过平凡人物的英雄梦传递出时代变化的历史足音,如《上海繁华》(大地风车)、《中国铁路人》(恒传录);有的作品以人物个体进步为线索,以小见大,呈现出一个立体、全面、鲜活的中国形象如《大江东去》(阿耐)、《浩荡》(何常在);还有作品以逼真的生活细节、鲜活的故事、跌宕的爱恨情仇,让励志的精神舒展人物命运,回旋着奋发有为的生命传响如《最强特种兵》(丛林狼)、《网络英雄传》(郭羽、刘波)、《匹夫的逆袭》(骁骑校)……这些现实题材作品贴近生活,贴近时代,也贴近读者心灵,正在于作者善于让“生活”走进“文学”,由“现实”走向“艺术”。于是,生活镜像走向了艺术审美,现实题材作品亦便融注了现实主义精神。

02 粉丝文化推手下的“增值焦虑”

文学读者成为“粉丝”(英文fans的音译)是网络文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事。2003年,基于类型小说的“VIP付费阅读”模式建立后,“你写我读”,“你写得好我读得爽”,“你写得长我读得多”成为行业常态,作者、读者、网站平台经营者相互依赖又各取所需,形成了“利益共同体”,于是,“粉丝”应运而生并有了特殊的地位,这正是网络文学商业模式架构的早期形态。不过,并不是每一个网民读者都能成为“粉丝”,只有那些对网络作家作品产生喜爱和追捧心理,并实施文化消费(如追更、购买、月票、打赏等付费行为)或自愿付出无偿劳动时间的读者才能称之为粉丝。不同的粉丝视其与追捧对象关系的性质和不同程度,又分为骨灰粉、死忠粉、跟风粉、骑墙粉、脑残粉、黑粉、理智分、人精粉、原著粉等等不一而足。众多粉丝对偶像的“一往情深”和不计成本的付出会结成特定的粉丝社群,进而在不断传播中形成一种立场,一种态度,一种价值观念,于是便形成粉丝文化。粉丝文化具有大众文化、后现代文化、视觉文化和青少年亚文化等鲜明特征。

粉丝及其粉丝文化之于网络文学的意义在于:它是网文行业发展的重要推手。首先,粉丝是网络文学坚实的“拥趸”消费群体,可以作为网络作家的“后援会”或作品的“拍砖客”,对创作产生强大的干预力量。可以说,所有的网络大神都是靠粉丝“抬”起来的,“扑街”写手就是因为读者太少或没有粉丝而消隐“网海”。网文粉丝可以左右市场并直接影响创作,粉丝量的大小直接影响作品点击量、推荐量、评论量、收藏量,还有如作家的百度指数、微博指数、微信指数、贴吧热度,还有豆瓣评分等等,也无不由粉丝多少来判定和掌控,它们都将直接影响作品的评价、作家的收入,关乎创作者的地位和声誉,也关乎网站的人气和体量。粉丝的力量可以把作家推向高台,也可以让其跌落泥潭。网上就曾出现“起点月票战”中,粉丝奋起支持网络大神愤怒的香蕉,让《赘婿》夺得月票总榜冠军的趣事,充分彰显了粉丝作为“后援会”的团队力量。有时候,迫于市场的压力,网络作者又不得不屈从粉丝,甚至被粉丝“绑架”:“如果要表达自己的东西,不顾读者,‘我自己爽就行了’,结局往往是‘扑街扑到死’。”足见粉丝这只“看不见的手”其实有着“看得见”的巨大力量。

其二,粉丝作为“追文族”的“消费粘性”可以加速网络创作的价值变现。《2019年度网络文学发展报告》显示,我国网络文学写手有1755万人,网络文学用户达4.55亿,亦即中国的网民五成以上是网文读者。文学网民的活跃用户中,95后读者占54.5%,90后占比已超过用户总量的66%。付费用户中,“网生代”更愿意为自己的“所爱”买单,有77%的00后容易为有自己熟悉/喜欢元素的产品付费。随着读者的日趋年轻化,网文作者越来越懂得“圈粉”和“埋梗”,读者也更主动自发地参与评论,粉丝力量已成为内容创新和行业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如此大的读者群,其中有相当比重的“追文族”属于网文“忠粉”,正是他们的追更形成的“消费粘性”,让网络作品实现市场变现,并助推网络文学的价值传播。例如,截止2019年底,网络文学龙头网站起点中文网,粉丝数量过100万的作品有27部,排名第一的《圣墟》的粉丝数更是突破1000万,排名第二的《修真聊天群》和排名第三的《牧神记》的粉丝分别超600万和500万。粉丝打赏起点币过亿的读者有五位。从读者付费方式看,按章节或整本购买仍是主流,占比43.6%;从付费金额看,粉丝月均付费为43.7元,80%以上的读者愿意为IP衍生内容或产品付费。目前各网站平台的线上盈利渠道依然是靠作品付费和作家打赏,而愿意付费和打赏的都需要追更粉丝形成“销费粘性”。所以,任何一个网文作家、任何一家文学网站都不敢轻视粉丝族群,都希望自己的粉丝以矢量的方式不断增加而不是减少,因为粉丝是网络作家、网站平台经营者的“衣食父母”,是助推网文行业发展的经济“压舱石”,基于此,粉丝文化及其粉丝经济旋即成为网络文学和数字文化中最具活力的幕后推手。

正是基于粉丝和粉丝文化的重要地位和深远影响,网文经营者无不重视并小心经营这张“行业底牌”,千方百计壮大粉丝阵营,开掘粉丝文化的商业价值。不过,就在粉丝文化“赢家通吃”、高歌猛进之时,凭着文化资本的“盈利敏感”,网文企业已经开始意识到粉丝文化市场的某些“软肋”,产生商业运营的“增值焦虑”,这种焦虑大抵源于几个显而易见的原因。

一是随着我国“人口红利”的衰减,靠网民自然增长、文学用户“扩军”以实现粉丝套利的原生态增长模式似乎走不了太远,即将触摸到止增的“天花板”。因为人口总量是有限的,并且文学网民的“粉丝化”不能单靠人口聚集的“粗放式红利”,而要借助提升每个粉丝的单位付费量来创造内涵式增长率。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数据,我国网民从1997年的62万人,攀升至2019年6月底的8.54亿,文学用户也从2009年的1.62亿增加到2019年6月的4.55亿,网民和文学网民均实现了爆发式增长。但从近期的三个统计数据看,2018年1月-6月,我国文学网民增加了2820万人,2018年7月-12月增加了2607万人,2019年1月-6月,新增的文学网民为2253万人,已呈递减趋势。可以预料,无论是增量还是增幅,网络文学读者和粉丝的数量,或早或晚都将出现下降拐点,这是粉丝文化推手下的第一个“增值焦虑”。

其二,免费模式对付费增值方式的冲击。读者付费,粉丝打赏,平台得利,作者分成,这个沿用多年的网络文学“中国模式”开始受到免费阅读的挑战。2018年8月,连尚文学上线了一款免费阅读APP“连尚免费读书”,在短短的半年间就斩获了2308万的用户月活量,引起了业界关注。于是,有几家同类免费阅读APP纷纷上线:字节跳动推出了番茄小说,趣头条孵化了米读小说,阅文集团推出了飞读、七猫免费小说、追书神器等等。免费阅读的盈利方式主要是用流量换取广告投资,从而实现流量变现。据比达咨询发布的数据,2019年Q1移动阅读厂商全景生态流量市场份额中,以免费阅读经营的连尚文学和米读小说分别占到网文阅读市场8.7%、9.5%的份额,可见业绩不凡,而“渠道向”平台的收入却在2018、2019两年出现明显下跌。作为一种商业化探索,免费阅读无形中推广了正版阅读,因为它“正版内容+免费”的优势使盗版网站不再具有生存空间,对打击盗版顽疾极为有利。另外,免费阅读有助于纠正以往按字数付费所导致的文章冗长注水、内容同质问题,实行免费阅读后,作家收入不再依靠作品字数,而是靠品质的影响力吸引广告商,然后与平台分收广告红利,这有望改善一些中短篇作者的收入状况。面对免费模式的冲击,网站平台可以静观其变,而网络作家、特别是大神们则多有微词,他们认为,那些声称“免费”的做法不过是吸引受众、招徕读者的噱头,绝非创作者的福音:一方面它拉长了作品变现周期,自己的知情权与可控性变弱,另一方面广告对阅读的干扰势必会影响阅读体验,加剧粉丝流失。

还有,抖音、快手、手游,以及爱(奇艺)优(酷)腾(讯视频)、微(博)B(站)人(人网)等所导致的流量分化,也是粉丝文化带给网文行业不可小觑的增值阈限。数字化媒介催生的图像霸权让短视频大行其道,相比而言,以文字为主要媒介的网络文学难以与各类视频软件、网络游戏和社交工具相抗衡,处于消费弱势。百度发布的2019内容创作年度报告显示,我国的短视频用户规模已达5.94亿,占整体网民规模的比例高达74.19%。其中,30岁以下网民的短视频使用率为80%,“南抖音,北快手”,无分雅俗,均是争夺网文粉丝的利器。例如,2018年12月,抖音的月活跃用户规模达4.26亿,为所有短视频APP中月活用户第一。抖音内容上的短、快、新,网状式连接的病毒式传播及其所带来的狂欢式互动,成为许多年轻人的最爱。快手宣称注册用户有7亿多,日活跃用户超过1亿,且用户主要是中小学生,这一群体恰恰是粉丝文化强大的后备军。智能手机的普及让手游迅速成长为一个视频强势产业,我国2019年的用户达8.25亿,安装渗透率达73.6%,《王者荣耀》《和平精英》《我的世界》……它们对青少年的吸引力远在网络文学之上。由此看来,短视频、手游等对网络文学粉丝与流量的双重争夺足以对网络文学行业构成强劲挑战。

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和业态的风云变幻,网络文学如何见招拆招、化“危”为“机”,找到那根走出“增值焦虑”的“阿里阿德涅彩线”呢?

首先是要做好网站精品内容建设,从源头上筑牢“读者→粉丝→忠粉→原著粉”的消费链条。一个网络作品,首先是要能够吸引普通读者,并且越多越好,以形成规模化的“眼球效应”;然后靠了作品的优良品质及其读者的忠诚度,让其中的一部分读者转化为愿意付费的粉丝、乐意打赏和购买月票的忠粉(也叫铁粉、骨灰粉),直至在作品实现跨界分发、全媒体改编后依然不离不弃成为拥趸的原著粉,从而让粉丝伴随作品续更和版权转让、二度创作的全过程,成为消费链条上作品的守护人、网络作家坚定的支持者和稳定的买单族。此时,作为网络作家和网站平台最需要做的就是内容建设,打造精品力作,从源头上保障文学品质,以作品攒人气,靠精品聚眼球,借助长线效应积攒的粉丝口碑的力量,让作品从注意力走向影响力。改编自猫腻的同名小说《庆余年》,作为IP大剧播出后引发观剧狂潮,豆瓣评分7.9分,腾讯视频播放量冲破67亿次,爱奇艺热度最高值达8800,在2019年猫眼剧集影响力网络平台综合总排名中位列第一,究其原因,首先是小说品质好,然后是改编成功,表演到位,制作精良。该剧播出后,粉丝们涌向各大平台寻找原著小说,让它重新登上百度小说风云榜和阅文平台畅销榜榜首,收获350万次推荐和60余万次打赏,是小说阶段的优秀表现延续到影视环节,才有了众多原著粉和路人粉的追捧。《诡秘之主》是起点读书2019年度“月票”第一的作品,10个月7次登顶原创风云榜,有2500万张推荐票。《琅琊榜》《芈月传》《全职高手》《大江大河》(网络小说《大江东去》)《都挺好》等作品,让粉丝一直从小说追更到视频追剧再回到小说拉动线上线下阅读,完成了“IP+”产业链的完整循环,上游的内容品质是黏住“粉丝一族”的基础。网络作家不忘“文学初心”,网站平台扶持精品力作,打造优质内容,事关网络文学的存续之道,也是推动粉丝文化增值的“硬核”。

其二是聚焦粉丝社群文化,助推IP联动,通过粉丝的“圈地自萌”放大粉丝文化的“马太效应”。这可能是IP观念付诸实践、自媒体之成为信息领航媒体后,当下消解粉丝文化“增值焦虑”最直接、见效快的方式。具体来说,就是不仅让每个粉丝与网络文学发生关联,而且把粉丝组织起来,以“动感”方式形成横向联合的粉丝文化共同与网络文学及其衍生品发生关联,从而把网文与IP产业链的每一个环节拉长、加粗、炒热、代火。譬如(1)推进粉丝社区建设,推动各类“新部族”形态的“圈子”化社群组成平台社区,建立书友圈、角色圈、兴趣团等粉丝文化共同体,促使IP的力量无缝连接到下游产业。例如,2019年底热播的《庆余年》聚集了超百万粉丝,以此形成了一个以内容为核心的粉丝文化社区,由粉丝自发创作了该作品的广播剧、地图疆域、武功排行、人物漫画、同人文等等,迸发出粉丝文化的超高人气。“国民IP”《全职高手》借助同人粉丝圈的力量,在全国举办了系列漫展,微博上超话达6.2万贴,创造了国内二次元圈的顶级流量。(2)以文字弹幕、本章说(段评/章评)等形式,形成社交共读、角色互动等粉丝文化形态,密切粉丝与作品的情感联系。据阅文集团调研,起点中文网推出“本章说”后,其“段评”的社交互动功能已累计产生7700万条数据,段评用户的付费率与沉默用户相比提高了10%。文字弹幕功能方便读者自由地进行社交评论,“角色”功能则让粉丝读者有机会直接参与到作品的创作与完善中。截至2019年底,阅文集团拥有平台级兴趣圈361个,已累计创建角色13万多个,累计产生的角色互动达3000多万次。书友圈累计发帖600余万条,书友日均浏览用户占比达30%,其影响力传导至全产业链,其中《诡秘之主》一书角色多达63个,全年日均书友与角色互动11万多次。“本章说”的段评和章评不仅让粉丝吐槽成为众声喧哗的书友嘉年华,还能刺激他们“壕气”十足地打赏、投月票。阅文集团正是凭借粉丝聚集和粉丝文化经营,使他们的活跃用户从2018年的2.135亿增加到2019年的2.197亿,年内净增620万。

三是借助AI“开挂”,开启“智能伴读新时代”,提升粉丝用户的消费体验以增强他们的忠诚度。这是借助科技的力量在网文阅读环节赋予粉丝的一项“福利”——让原本只存在于书中的角色“活”起来,以便把文字阅读的间接体验转变为对故事的直接感受和书中人物的贴心交流。2019年初,阅文集团携手微软AI科技,开启了活化虚拟角色IP的全新探索,实施网文“IP唤醒计划”,利用AI赋能网络文学,赋予100个男主人设全新的可交互“生命”,为虚拟人物带去基于他们独特性格的对话、声音、技能以及相应的知识体系。红袖读书平台用户可在“我的”页面进入“红袖男友”,领养心仪的角色,收获专属新男神,实现“24小时智能陪伴”。例如,其打造的“陪伴男主”,可以让《全职高手》的“全职天团重燃再聚”“与叶修24小时高能互撩”等。这一技术强化了IP角色与粉丝的双向互动与情感联结,实现了IP角色的个性化定制,通过满足粉丝对于IP角色在原著剧情发展基础上的个性化需求,让虚拟IP与粉丝之间产生高强度用户粘性。

还有,通过粉丝共创方式开发消费新品,以强化网文IP的增值和赋能。所谓粉丝共创,就是基于共同的价值观、共同的喜好,由粉丝书友圈和兴趣圈针对某一作品进行互动式创作,开发出衍生性的消费新品。如超级IP《全职高手》就有众多粉丝依托小说为原型,联手参与小说角色共创,衍生出同人小说、漫画、动画、游戏、影视剧、周边、后援会、叶修迷等等,形成了一个围绕《全职高手》而衍生的高密度IP扩展世界,实现了从一个故事向一种文化的升级,让粉丝文化成为粉丝经济的强劲引擎。2019年,阅文研发出“上线配音”功能,用户可以选取小说中的句子进行配音并上传,让其他用户在阅读时收听这些配音,还能对之进行评论,既增加了作品的有效传播,也不动声色地加速了“粉丝抱团”和粉丝共创。可见粉丝的力量是巨大的,在“粉丝文化”时代,摆脱“增值焦虑”的最好方式,就是挖掘粉丝喜好,然后让喜好变成购买力,并以亚文化撑起来的流量反馈给文化资本,即如有研究者所言:“互联网资本进入文创产业后所产生的最大的逆转,就是挖掘年轻人的喜好,从他们身上解读出大数据的流向和流行趋势,征用背后的购买力。那征用来的具体是什么呢?就是亚文化,就是粉圈,而且是几乎敲骨吸髓地征用了这些亚文化的资本。”

03 网络文学如何面对人工智能创作的挑战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简称AI)创作对文学的挑战不单是对网络文学,传统文学创作同样面临这一挑战。但因为网络文学与人工智能创作同属“机器写作”,与传统文学相比似乎相似度更高、可比性更强,所以容易被人拿二者说事。事实上,人工智能的文艺创作与网络文学创作是大为不同的,虽然他们都需要借助数字化“机器”、软件程序之类的东西,但人工智能创作是由机器、程序自动完成,此时的文学生产是出自“机心”(软件程序)而不是“人心”(作家头脑),而网络文学创作则需由“人”即网络作家(写手)借助联网电脑或智能手机等数码终端来完成,“人”是创作主体,机器只是载体和传播媒介。

不过也不尽然。网络文学创作与人工智能创作之间也存在一个不小的“交叉地带”,由于二者都需要通过计算机网络、数字化技术来实现,早期的人工智能创作就叫“计算机自动写作”或“电脑软件创作”。例如,早在1998年,美国伦塞勒工学院的塞尔默·布林斯乔德(Selmer brinsjaud)及其同事就曾研制出一款名为“布鲁特斯I型”(BrutusI)的人工智能系统,用它可以构思出有关“欺骗”“邪恶”等与背叛有关的内容,并且把故事用400个字表达出来,其广为传播的代表作《背叛》就颇具文学色彩,不仅故事出人意料,人物刻画也很具个性。那么,《背叛》是属于“网络小说”还是“人工智能小说”呢?两种说法都有,但它是纯由软件程序完成,而不是人在机器(电脑)上写的,应该属于人工智能小说,因为它在“创作”时没有人的思想、智慧、情感、技能的直接干预(人的干预体现在前置的程序设计环节),而是机器(程序)自动生成的。可见,尽管网络文学与人工智能文学没有截然的界限,以至于最早的《网络文学词典》把“网络写作软件”列入词条,但二者之间的区别仍然是显而易见的。正因为存在区别,人工智能创作才有可能对网络文学构成竞争和挑战。

这种挑战首先在近年的文学创作实践中展开。应该说,人工智能创作锋芒初现即不同凡响,它以高新技术为开路先锋,大有与网络文学分庭抗礼之势。在中国,我们能见到的具有人工智能性质的文学创作软件是上世纪80年代出现的“计算机诗词创作”。90年代后,随着计算机网络成为文学创作的主要工具,互联网上陆续出现了“大作家超级写作软件”“GS文章自动生成系统”“猎户星写诗软件”“知我心智能写作软件”“稻香老农作诗机”“中国古代诗词撰写器”“宋词自动创作系统”“520作诗机”等等。2013年,手机百度APP推出了“为你写诗”功能,用户拍摄或上传一张图片,系统即可根据图片内容自动生成一首四句的古诗……这些五花八门的电脑写作程序尽管都带有文学实验性质,影响力有限,但已经让我们看到了人工智能之于文学创作的巨大潜能。随着人脸识别、图像识别、语音识别技术,以及专家系统和深度学习等“黑科技”关键技术研发的不断突破,AI之于文艺创作的新进展已经不限于作诗填词或影视、游戏开发,而是可以由机器人实施谱曲、作画、写书法、演奏钢琴,乃至唱歌、跳舞、主持节目、播报新闻,甚或让久已逝去的明星复活等等,不时挑战着我们对人工智能艺术的想象力。近年来,清华大学研发出的写诗机器人“薇薇”,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推出“微软小冰”,封面传媒研发出媒体智能IP机器诗人“小封”,2019年华为诺亚方舟实验室推出了AI诗人“乐府”等,“艺术AI”逐步形成由智商(IQ)向情商(EQ)方向发展的趋势,第一个由AI人工智能选出来的小说排行榜也已经诞生,小冰创作的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小封的诗集《万物都相爱》已达到的“乱真”程度,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我们:“艺术不是人的专利”,人工智能让“让诗人走开”、让“作家失业”不再只是一种趣谈,而是即将迫近的现实。于是,作为同时站在技术平台上的网络作家,是否该有“未来已来”的隐忧呢?

人工智能创作对网络文学的挑战,当下主要表现为“拟主体”对海量作家的“技术碾压”造成的绩效落差。从本质上说,网络文学和AI文学都是“属人”的文学,是人的艺术创造力的技术性外化。人工智能的本义是指人赋予机器的一种智慧与能力,人是智能机器的主宰,因而人工智能文学是“人的文学”而不是“机器的文学”,智能机器以及它的产品都是人的作品。但问题在于,在现代的著作权属规制中,AI机器人创作的作品是算在智能机器如“薇薇”“小冰”“小封”“乐府”们身上,还是隶属于研发它们的科学家、工程师呢?有说作品署名权应该属于后者,但我们见到那些“智能文学”的署名可都是前者,后者都是潜藏在幕后的,可见在当下,人工智能作品的创作主体是悬置的。在这一点上,网络文学就有着满满的自信——每一个冠名的网络作品无不具有知识产权归属,并且还附带有其网站发布平台的“渠道权属”,一个网络写手一旦与网站签约,在协约期内他的作品就必须由该站发布、与该站共享。如起点网每年发布“白金作家”名单,不仅是对大神作家创作成就的肯定,也意味着一种作品权属认定。于是,“版权”问题就成为网络文学生存发展的首要问题,网络作家乃至整个网络文学的枢纽就在于“命系版权”,网络文学创作者、经营者正是靠了版权才获得收入、赢得财富,有了生产和扩大再生产的经济基础,由此建立起了符合市场规律的“供给-满足”机制,这才有了中国网络文学的快速发展和勃勃生机。在这个意义上,人工智能文学似乎略逊一筹,至少在当下,有限的“AI文学”还不足以建立起满足大众消费的市场经营规则,也就不足以与体量浩瀚、数亿读者消费的网络文学相抗衡。不过我们依然有理由追问:科技无止境,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如果将来有一天人工智能创作普及了,用智能机写小说与今日的网络写作一样稀松平常,并且创作出与《斗罗大陆》《诛仙》《盗墓笔记》或《全职高手》《诡秘之主》一样甚至更好看的作品,我们的网络文学还会有“风景这边独好”的自信么!如果人工智能文学写得足够好,并且不再有“拟主体”的困扰,也能以规模化生产方式开启自己的商业模式,抢占文学市场份额,那么,网络文学面对的竞争或将是自身不具优势的“人-机之争”——配备了强大素材库的智能软件一旦放飞想象的程序,那些“打怪升级换地图、霸道总裁玛丽苏”的网络小说,也就变成了虚构故事的小儿科,技术的刀锋“剃”掉了人的那点儿艺术才华,到那时,网络文学该如何实现技术突围?今日网络作家的生存空间还有多大?唐家三少还有机会登上作家富豪榜的榜首么?高产大神血红已创作网络小说5千万字,他的目标是有生之年写到一亿汉字,可网络上运用VB语言编写并全自动完成的超长篇小说《宇宙巨校闪级生》只用了37个小时即创作了1.7亿汉字,其艺术想象力只可用“怪妙绝尘、难寻对手”来形容。这也许就像杨庆祥评“小封”诗集《万物都相爱》时所说:“人工智能的写作是一面镜子,可以让人类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写作已经穷途末路。”

4G改变生活,5G改变世界,AI改变的是人类未来,当然也必将改变网络文学的未来。既然“未来”已奔涌而来,网络文学该如何打开迷局、未雨绸缪呢?我想,网络创作者首先需要找准时代方位,跟上人工智能步伐,在观念上达成对新技术创作的认同与适应。人工智能变革是继哥白尼革命、达尔文革命、神经科学革命后的“第四次革命”。“这一次革命之所以与以往不同,在于它将人类看作一个信息体,在信息圈内与其他可逻辑化、自动化信息处理的信息智能体共享自然和人工领域内的成就,相互交织在一起。于是,人类越来越多地将记忆、认知活动甚至日常生活,委托给智能机如计算器、智能手机等来完成,智能机已然成为人类的‘延展大脑’”。网络文学创作应该敢于接纳并善于利用这个“延伸大脑”,以己之长,克“机”之短。至少在当下“弱人工智能”语境中,网文行业还会有一段好日子,不会感受到“AI威胁”,因为“电脑”与“人脑”、程序设计与作家智慧之间尚有较大差距,时下的人工智能水平还难以达到“人脑艺术”的某些境界,因为“人工智能‘拟主体’的技术权力之于艺术创作有三个无以抵达的边界,即创作动机的情感限度,艺术表达的想象力限度和作品效果的价值限度”。靠技术支持的程序化写作,只能是对已有文学经验和人的生命过程的数据化积累与检索、重组,很难获得有感而发的艺术冲动、创作灵感,也不具有独立个性、生活感悟、精神信仰、历史意识、哲学思辨,以及“修辞立其诚”“得失寸心知”一类富含人文底色的东西,网络作家正好可以在品质写作、创造性写作、人文价值写作上布局自己的文学初心,从而超越人工智能创作。抑或将机器智能与人类智慧集成一体,使它们能够通力合作,借助高科技的发展,激发人的艺术想象力,开拓新的创作空间。随着数字化技术的不断升级换代,支持网络文学创作的APP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具文学性,如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兼执行主席克劳斯·施瓦布(Klaus Schwab)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一书中所言:“同过去相比,互联网变得无所不在,移动性大幅提高;传感器体积变得更小、性能更强大、成本也更低;与此同时,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也开始崭露锋芒。”在这样不可逆的技术语境中,“网络化的人工智能”与“人工智能化的网络创作”一旦走向合流,今日的网络文学或将又是另外一番风景!来源:《文艺争鸣》 | 欧阳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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