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个让对话写得好的小技巧,那就是让对话要具有潜台词。
接下来,那么拿电视剧和小说中的对白来做对比。
电视剧的对话和小说的对话有哪些不同呢?
很重要的一点:我们通常认为对话一定要塑造人物性格,或者是推动情节的发展,从对话本身的存在价值来说,在一篇小说的故事当中,在一个电视剧的故事当中,对话确实应该承担这样的责任,就是我们写人物的对话要有一定的含金量。
对话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是大量存在的,比如说,我们早晨起来遇到熟人都会有一个简单的问候。在很早的时候,人们的问候不像现在这么文雅,不会说,你好,而经常会说,你吃了吗?这些问话,其实它只是一个问候,但不一定能够,直接引出后面的关于情节发展和人物性格的特点。
但是写在小说和电视剧里面的对话,往往一定要起到这样的任务。否则的话,对话就容易变成是流水作业。我们每天会说大量的废话,如果把所有的这些废话一一地都写下来,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没有什么太多的价值,因为它们基本都是一个规格的。
但小说、电视剧、电影、影视作品里面所有的,关乎于对话的内容都要具有含金量,这种含金量是需要通过对现实生活当中,我们大量普通对话进行捕捉、提炼、压缩和包装而形成的。
也就是说,我们写在故事里面的对话,表面上看起来,很合乎现实生活,但是它又不能够等同于现实生活当中的对话,它必须得有一个特点,就是它要具有潜台词。
也就是,一个人所说出来的话,表面上是在打招呼,但是因着他的语气,因着他的表情,因着这句问话和平时哪一天的不一样,甚至因着他所问话的那个人的不同,同样的一句问话会有不同的含义。这些东西写在小说里面,表现在电视剧,电影里面,它才会有自己的特点,也才能够产生人物的特色和情节的推动力。
就是,我们在说小说、文学作品、影视文学作品里面的对话,有共同的地方。那么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影视作品里面,尤其电视剧里面的对话,是一定要有含金量的。也就是,每一句你来我往的对话里面,要么反映出一个人物的性格,要么就是对后面的情节发展有推动作用。
举一个例子,
如果在第一场里面,出现了甲,甲对他的同事乙说,我对丙,我们的老总,特别地不满,早晚有一天我要报复他。那么报复这个词本身,已经包含了动作,后面的情节发展,我们就会作为观众,会一直在等待说,他要在哪一集会报复他的老总,他将用什么方式来报复他?那这样的一个词,既是一个悬念,也是一个故事发展的动力,它使我们会一直等待报复的情节发生。 但是在小说里面,除非这个小说本身是以情节取胜的,比如,像我们前面讲述到《项链》,莫泊桑在《项链》里面特别地写到
女主人公玛蒂尔德,想要参加这场晚会,那么她没有合适的项链,她的丈夫就建议她向女朋友借一串项链,项链借来了,她戴上了去参加晚会,大获全胜,获得了她想要获得的很多的赞美荣誉,结果回到家里面,发现项链丢失了,然后开始借钱赔这串项链,一直到十年之后,知道了项链的真相,这一切都是由动作组成的。 在这个当中,也有对话,这个对话就是女主人公说,她不想去参加晚会,因为她没有合适的衣服,没有合适的首饰,因此,才会引出后面借项链、用项链、丢项链、赔项链,和最后知道项链的真相,这一连串的动作,这是以情节取胜的小说才会有的,关于对话所产生的一个动作的情况。
那么还有一类小说,比如契诃夫的著名作品《苦恼》。我们会发现对话在这部作品当中所起的作用,既不能够推动情节的发展,对于人物性格的塑造,也并没有起到我们教科书一般的,说一定从哪一个层面上,表现出了这个人物的特点。
比如,我们这个里面,如果一个人说我想要报复某人,那么报复这个词,至少向我们显明了,说话的这个人有两方面的特征。在性格方面,第一,他一定是比较容易斤斤计较,或者容易对别人产生报复心的。也就是,我们作为观众或者作为读者,至少可以判断说这个人有报复心。第二个,我们知道他也极可能是一个有行动力的人,因为报复这个词,一定要以行动来表现。如果这个人迟迟不行动,我们可以认为这个人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在阅读和观看戏剧《哈姆雷特》的时候,对哈姆雷特会有这样的一个判断,是因为他嘴上一直都在谈报复这件事情,但是行动上,他却迟迟没有去做这件事。
那么这些都容易在塑造人物性格的时候,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够达到相应的塑造的目的。但是在契诃夫的《苦恼》当中,对话起到的却不是这样的作用,那么它起到的作用是什么?我们会发现在《苦恼》当中,所有这些人物的对话,在某一个层面上,它都变成了独白,没有真正地能够完成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独白式的对话意味着无人回应,这种无人回应的内容,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作者有意地设计,人物的交流没有办法推动,那么情节却要有一个自然的发展,那么是如何发展的?也就是说在这个当中,仍然有对话存在,但是对话没有办法推动情节的进展。
我们在谈到小说《苦恼》的对话的时候,不妨先从小说的内容来看。
在小说当中,男主人公是一个车夫姚纳,他的儿子去世了,所以他心里面很苦恼。他一直都想找人倾诉一下,说他遭遇了什么,他的儿子遭遇了什么,他想把自己内心的这种苦痛、哀伤,能够找到一个人可以完完整整地倾吐出来。
在小说的故事当中,一共写了这样几伙人,他作为一个车夫,他要拉乘客,每次他都想跟上车的乘客谈一谈自己的遭遇。这些乘客陆续地是军官,几个喝醉酒的小混混,还有他在路边遇到的别人家的一个仆人,但是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找到合适的人来谈,最终,他只好天晚了,他就回到自己住宿的车店,在那有一个年轻的马车夫起来喝水,他想要么我和他也谈一谈,但是,对方对他想要交流的欲望完全无视,喝完水就去睡觉了。
也就是说,马车夫姚纳,在他整个从黄昏到深夜这个过程当中,他所遇到的每一类人,他想要倾诉自己内心的苦痛的时候,始终没有任何人愿意对他有回应。每一次他的对话起个开头,对方对他的回应都是觉得无所谓,或者听几句就不耐烦,或者直接把话题岔开,或者对他的态度表现出来就是一种漠然和无视。
只有两场对话产生了效果。第一场是在他的内心当中,他通过想象,他想,有一类人会对他的遭遇会有一个同情的回应,那就是一些女人,他只要和她们说一说他的儿子是怎样死的,他怎样去给儿子送葬,那么那些女人听了,他用了一个词说,虽然她们都是一些没有什么头脑的娘们,但她们一定会哭。他现在是需要有人跟他一起哭,但是他找不到人。
第二场真正有回应的对话,是他到夜里,他觉得心里面的苦恼,实在太沉重了,实在无处倾诉,他又没有办法安然地睡去,于是他只好起身跑到马棚里,去给他的小母马喂干草。
他和小母马说,你看我的儿子姚内奇已经死了,你理解是什么意思吗?
就像是你有一匹小马驹,它还没有长大,它就死了,你就知道我的感受了。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小母马,在他的手上吃着干草,很安静地倾听,不断地向他呵气,那种湿热的气息使主人公姚纳深受安慰,于是他就把自己想说的话通通地和一匹牲畜讲了出来。
可以说,对话在这个作品当中,没有得到任何的真正的交流,并不是所有的对话都能够得到交流,那么不能够得到交流的对话,作者在这个当中的目的,就不是对话本身,而是一场无法得到交流的对话所达到的目的,是为了向我们展示人心。
这种对人心的展示,其实就是说,在契诃夫看来,姚纳作为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他最艰难的时刻是他的同类,人类,没有办法帮他渡过的。因为人对他人的苦难往往是无视的,反倒是一匹不会说话的畜生,一匹马,一匹跟着他一起出去赚钱,拉客,共同经历生活当中许多苦难时刻的一匹牲畜,才能够对他的感受有所回应。
这就是这篇小说,带给人很深刻的一种感受。这种感受不是通过对话达成的,而是通过一场无法推动的对话达成的。在这个当中可以说,小说的题目叫苦恼,它表明了人的苦恼无处倾诉的时候,事实上就是,人对他人,对同类,缺乏同情的时刻。在这个方面,日本的天主教著名作家远藤周作有一句很深刻的评价,他说,在别人的苦难面前漠然地走过,这就是罪。契诃夫他的笔触始终集中于底层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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