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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这件事,我从未坚持,也不需要坚持。
就像你不能说一个长年奋战在麻将桌上的人,是在坚持打麻将。你不能说一个冒着生命危险嗜酒如命的人,是在坚持喝酒。同样,对于一个挚爱写作的人,说坚持,同样是不确切的,它是快乐,它是存在的意义。
也许对我而言,写作是一种天命,对文字的敏感与生俱来,在很小的时候,因为偷看母亲的《红楼梦》《秋海棠》《伊索寓言》《基督山伯爵》等书籍,经常被家长和老师各种责骂,属不受待见的“问题少女”。在打压中,我顽强成长,虽说长大了,但终究是长歪了。
因为喜欢写作,所以无可避免我是一个劳碌命的人,如同蚂蚁搬运小石子,兢兢业业,把一个个单调的文字汇集起来,梦想建立自己的精神帝国。
我早期的小说多写女性的种种情感和社会际遇,现代社会给女人提供的保护越来越少,提出的要求却愈加苛刻,所以现代女性承受着更大的苦难。
书写女性,并不仅仅限于女性,这只是一个切入口,女性的艰辛与无奈透射出的是现实生活的荒唐与不堪。我试图表现理想中的女性,能够完成从感性到理性、从稚嫩到成熟、从脆弱到坚强的自我成长与救赎,摆脱掉对男性的依赖与痴缠,以一种睿智淡定的姿态穿行于世俗生活之间,完成女性精神意义上真正的独立。
这类作品有一系列中篇,如《谁是鸡肋》《燃烧的是什么鸟》《生活艺术》《中途下车》《我曾与谁相依为命》等等。
在《一场2000年的隐秘约会》中,讲述一对年轻的男女知识分子,他们素未谋面,却又互相倾慕,用写信的方式互诉衷肠达一年之久,然后千里迢迢激情奔赴约会,似乎一场伟大的爱情就要鸣锣开演。然而一旦两人真正相见,却又彼此试探防范,以至误会重重,将一场想象中的爱情止于“纸上谈兵”。
而《新才子佳人传》则是借荒唐的故事,照亮现实的冷酷。梁才子用半生的时间逃离庸常的生活和乏味的妻子,而妻子总是在捕捉他,直到他与别的女人私奔,逃出妻子视野,从此杳无音讯。几年后,当他驾一股妖风再次降临家门时,已是病入膏肓的肝坏死患者。妻子变卖房产,全力救治。当一颗年轻人的肝脏植入胸腔,他再焕生机,行为举止却俨然小青年。于是在夫妻之间展开新的逃离游戏,一个如顽劣的少年,一个如苦心的老母。
我个人更喜欢的是中篇《笑相逢》,评论家马小慧先生说:“毋庸置疑,这是一篇非常优秀的都市情感小说,作者对小说技巧的把握上,可谓完美。不仅小说的节奏控制的非常棒,叙述流畅,毫不拖沓,同时,小说语言俏皮、辛辣,时常出现带有哲理意味的警句式的句子却又不显沉闷,是一场阅读的盛宴。”
在我的写作中,没有纯粹的风花雪月,当那些女子奋不顾身投入一场爱情时,她们在爱中战战兢兢、曲意承欢,谋生亦谋爱。而男人大多若即若离,不作为、不承担、不许诺,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不是爱情故事,全是爱情事故。
于是背叛、伤害、绝望,这些都会接踵而来,当万箭穿心已成习惯,这些经过洗礼的小女子们会何去何从呢?我不会让她们一味懦弱,一味忍让,更不会让她们输得太惨,关键时刻,她们都有绝地重生的勇气和智慧。
当然,我也写社会话题,比如《大风来袭》:圣经山上能未卜先知的老道邱三树,被当成疯子;誓死捍卫家园的农民,放火烧山;大肆拆迁的镇长,死在抗洪一线……神秘、惊遽,处处充满悖论的命题之下,隐藏着巨大的忧患——人类与自然的平衡一旦打破,灾难将接踵而至。
而发表于二〇一七年第九期《人民文学》的中篇《温凉的时光刀》,则是将农村失能老人的问题,置于大的时代背景下剖析、探讨。
现代社会,当亲人之间,开始按照市场思维处理关系,按照家庭的核心利益最大化来计算得失时,一个被榨干了所有利益的无用老人,在某些子女心中,是应该被“断舍离”的,是他(她)们轻装上阵应该被剥离的那一部分“重”。这篇小说以一返乡奔丧者的视觉回溯了奶奶的一生,当视线在葬礼和故乡山川之间反复转换时,我携时光之刀刻出一幅斑驳的人间世相图,并将人类终极宿命隐藏其间:生而为人,获而一无所获!那么,追求过程的善美,或许成为我们最后的安慰。
我承认世界是美好的,但也是复杂的;我承认世间万物是良善的,但也是凶险的。在繁复表象之下,有太多痛苦与真相被掩盖着,我对隐藏于深处的那部分更感兴趣。所以,写作于我,是一次又一次的探秘,让我拨开表面的枯枝败叶,寻找隐藏在暗处的老根,看它如何盘根错节,如何拔节向上,如何开花结果,又如何被雷劈火烧。
2017.9.10于北京
来源:《人民文学》 宋潇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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