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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培养对象 八月中旬。 牛黄送蓉容到学校报到。 对蓉容工作的分配。 老爸早作了大量工作。 牛黄记得。 自蓉容考出来还在读书时,老爸就忙开了。 那段时间,家里常有戴眼镜和文质彬彬的客人……有几位还当面打了包票:“牛科长,蓉容的学校包挑,在我这一亩九分地里,包你满意,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嘛。” 一位戴着琇琅白边眼镜的女客人,甚至还有模有样的拉住牛黄问过。 蓉容的爱好,性格,脾气及专业云云。 然后掏出笔记本,慎重地记在本子上…… 可现在?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人也没来。 只有牛黄陪着接到工作报到单后哭了一场的蓉容,顶着烈日,踏上了人生的关键之路,朝不可预知的命运,踯躅而去。 俩人下了车。 几经打听寻问。 越走越静寂无人。 越走越倍感心头沉重。 烈日当头。 不过才早晨八点多钟。 那灼热太阳就射出了万丈光芒。 无情地扼住这沉溺的大地,让人汗珠滚滚,喘不过气而心烦意乱。 牛黄挑着担子走在撐伞的蓉容身后,饶有兴趣的边走边打量一路风景。一辆标着郊·016的公共汽车,轰轰隆隆的费力驶过。 在爬前面那个陡坡时。 忽然熄了火。 只见司机骂骂咧咧的跳下车。 泥鳅一样迅速钻进车底修理。 牛黄不禁为他的利落与熟稔,会心地笑了起来。 看来,这儿离城市较远了。 真是郊区啦;路,是石子路。 车一过,就压得碎石子乱飞;人呢,也早没有市中心那花花绿绿的人流…… 车子修好后,满面油污的年轻司机爬出车底,跳上驾驶室,哄哄哄一阵轰鸣,一大股一大股呛人的黑烟从车屁股后冒出…… 走在前面的蓉容,不觉用手搧搧自己的脸庞。 牛黄瞅见那本是干干净净的碎花伞上。 竟落着缕缕黑色的灰尘。 在灼热的阳光下特别刺眼。 不过。 越往前走,树林越多。 空气清新。 景色优美。 一大片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出现在马路两旁。树干直直的,枝繁叶茂,顺着弯弯曲曲的马路一直伸向前方。 石子路被树林夹涌其间。 拐一个弯。 眼前一亮。 路面映着太阳照透树叶斑驳陆离的叶点…… 一时,俩人竞恍若如来到了大森林,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很少见过如此美景的牛黄,兴致勃勃的欣赏着,打量着;而蓉容却面带戚容,还低下了头。牛黄敏感到蓉容的变化,忙紧走上几步,用担子轻轻碰碰她:“怎么啦?不舒服?” “唉,这么荒谅这么远,读了这么多书,枉然了。” 牛黄一怔。 “不远呀。 我一个星期坐车上来看你一次。 你怕什么?” “什么都要关系啊,要不然,怎么会被发配到郊区来教书?” 蓉容吐吐长气。 瞅瞅牛黄。 “牛黄,你要努力哟!” 牛黄明白了她话中所指,不由得摇摇头,加快了脚步。 几经寻问,再踏上一条长陡坡,目的地就到了。 一大片不高的楼房环绕下,一块宽泛的操场像个大肚罗汉,在太阳下亮着肚子;再往前走,几幢掩映在树影中低矮的平房骤然出现。 牛黄注意到。 平房虽陈旧还有些破烂。 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令人耳目一新。 平房前面一长块三合土空坝子上,裁满树花。 此时,城市里正是灼热逼人,空气沉闷。 这儿却花团锦簇,清谅可人。各种说不出的花儿,开得正艳;声声鸟鸣传来却又不见其影……真正是鸟语花香了。 牛黄放下担子。 一个老妇人早笑着站在了他俩面前。 “是蓉容老师吗?” 妇人伸出了右手。 “我是刘芬,欢迎你呵,欢迎。” 蓉容惊愕的忙握住她右手。 “哎呀,刘校长? 你就是刘校长呀。 我是蓉容。” 刘校长笑逐颜开的拉着蓉容:“昨天我还和区教育局通了电话,生怕你这个高材生,看不起我们星光小学,不来呀。着急么。” “说哪里话? 我不是来了吗?” 蓉容笑到。 又扭身对刘校长介绍。 “这是牛黄,送我来报到的。” 牛黄与刘校长相互客气的点点头。 挑着担子跟在俩人后面。 朝平房里走去。 看样子,平房系原来的教室所改,一长溜不宽的水泥走廓两旁,是十七八个平方米的单间;少数空着,大部份有人居住。 因为没开灯。 走廓暗淡无光,有些发黑。 正中朝上一条宽敞但陈旧的大木梯, 直接通上二楼…… 在进门右手的第一间单间门前,刘校长停下。 轻轻推开。 “学校条件差得点,委曲你了,不过,会慢慢好起来的。”她领头走进房里。牛黄将担子轻轻放下,打量着这显然是刚粉刷修理后的教师寝室。 窗口玻璃是新安的。 墙上散发出刺鼻的石灰味。 二张单人铁床分墙而放。 顶上一盏硕大的电灯泡…… 住惯了工人区窄小老房的蓉容和牛黄,都感到满意。 不管怎样。 二十几年啦! 总算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宽敞的天地。 尽管屋里还安排得有另一个女教师…… 帮蓉容放好东西后,牛黄靠在铁床沿坐了一会儿,又和蓉容聊天。这时,门外陆陆续续来了些看热闹的教师或家属,围着蓉容问个不停,牛黄则被晾在一旁。 蓉容不停扭头瞧他。 牛黄明白了。 便主动告辞。 出门时。 嗅着一路盈盈的花香。 牛黄看见屋子里与教师们聊得正投机的蓉容的笑脸,也高兴地笑了。 看来,蓉容心情很好。 对这儿还比较满意,除了学校离市中心远得点外,一时也找不出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不过是自己以后上来,多跑点路罢了。 回到公司。 马抹灰正眼巴巴的等着他。 “有事吗?” 见他急切的模样,牛黄关切的问。 顺手拿起自己桌子上的红头文件。 “关于全国第一次人口普查的通知”几个黑体大字,映入他眼帘。 牛黄忽匆忙扫一眼。 了解到基本情况。 不禁笑笑;不是八亿神洲吗?人多力量大嘛,吃闲饭的多了吧?现在才搞明白? 一张纸轻轻地递了过来,“辞呈书”三个大字让牛黄一惊。牛黄抬起头,正碰上马抹灰含笑的面孔。“谁辞呈?” 马抹灰指指自己。 “你?为什么?” 牛黄十分惊愕。 要说这马抹灰工作级力挺不错的。 也挺与身为行政办主任的牛黄合得来。 牛黄年轻气盛,工作中雷厉风行。 敢作敢为,难免会让一些人不那么高兴。 身为行政办副主任的马抹灰,就在其中做了不少劝说工作……如果不是偶然一次与周三酒后闲聊的话,牛黄原来并不知道。 当下。 牛黄瞪起眼睛。 “马主任,哪根神筋短了路哟? 你真要辞呈? 辞什么呈?” 马抹灰笑笑道。 “我清醒得很,牛主任,你签了吧,我还要到广洲进货呢。” 牛黄更惊愕了:“到到广洲进货?你到底怎么啦?坐下,坐下谈。” 小肖把右手藏在身后,走进来,一下坐在自己桌子上。牛黄用眼角瞟瞟,知道她一准又是利用工作时间,跑回宿舍给孩子喂了奶来。 他望着马抹灰。 “马主任,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呵” 心里却悻悻儿想到。 “家住得近就是好。 好个黄标,会享福哟。 我呢?蓉容又有点远。” “……盼望了好多年,现在好了,可以‘下海’干个体户啦,我苦了大半辈子,不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不行呵。”马抹灰脸放红光,侃侃而道。 “牛主任。 从49年算起,我工作了近四十年。 下月18号我就58啦。 还养不活妻儿老小。 不是我没本事呵,真的。” 牛黄当然知道。 今年下半年以来,社会上明里暗中出现了一些做小生意的人,时髦称日:个体户。虽然还被工商城管撵得东奔西走,但收入颇丰,据说有的成为了“万元户” 啊哈! 一万元哟。 好多的钱! 而最近好像说中央鼓奖励这样做。 还给取了个美名:下海。 牛黄忽然想到。 多少年了,马抹灰身长的上海人精明气,居然还没被磨掉。 一有风吹草动,就冒了出来…… “毕竟是个体户呀!”牛黄脱口而出:“再说,谁能保证只赚不亏呢?丢了工作,可惜哟。”马抹灰笑得更诡秘了:“牛主任,我敢断定,共产党的政策这次一定不会变。 听我的。 好事在后头。 如果你愿意与我一同辞呈打天下。 你到我这个岁数。 保证是百万富翁。” 牛黄不以为然摇摇头。 “再说吧,真定了?再想想,没后悔药哟。” 马抹灰坚决地点点头,牛黄只好签上了自己大名,盖上公章。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分,公司党支部也签字盖章同意。下午办完了手续,马抹灰就拎着自个儿的小包袱,义无反顾的走了。 走时,紧紧握着牛黄的手。 深邃的眼睛里。竟滚动着泪花。 “再见了,牛主任。 我曾对不起你。 你别多我的心,自己保重,自己保重呵!” “小肖,再见呵,保重。 你是个好姑娘,上帝会保佑你!” 所有科室的人都像注视一个怪物,站在窗口、门口或走廓上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没有人欢送,也没有人说一句温暖的话,只有久久的沉默不语。 马下。 曾经的中共西南服务团最小团员。 曾经的最年轻县委宣传部长和右派。 就这样走了。 一抹灼热的阳光照着他留下的办公桌。 空空荡荡。 小肖噙着眼泪:“马副主任,是个好人。唉!” 牛黄瞅瞅她。 “人各有志,也许,马主任就是一个做生意的料呢。哎,别太伤感了。还是把通知归档吧。”他将自己签了字的人口普查的红头文件递过去:“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越来越爱哭了哟?” 自有了孩子。 小肖变得愈甚多情善感。 看正在热播的日本的电视剧《血凝》,哭! 看中国的电影《人到中年》,也哭! 看描写知青生活的《蹉跎岁月》,更哭…… 小肖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 “没有哇,我也不知咋的?反正,就想哭。” 她拉开抽屉,拿出一包怪味胡豆递过:“尝尝吧,你也有很久没吃怪味胡豆了吧?”牛黄皱皱眉:“上班时间怎可能吃零食?你别瞎胡闹。” 没想到小肖呼地下,将胡豆扔过来。 “怕我拉你下水? 莫明其妙。 有了蓉容老师,就忘了我啦? 真没良心! 我们还是朋友嘛。 对不对?” 牛黄只好把胡豆揣进自己抽屉:“对对对,你老人家说的还有错?唉,入档吧,入档,别登错啦。记着下午送党支部审批后传阅,作好传阅记录。” 下午。 姚书记打来电话。 让行政办公室马上通知。 本应每月底开的干部工人大会。 提前到明上午开。 有紧急事情传达。 第二天上午的会,让牛黄很失望。原先真以为公司党支部有什么重要事情传达,结果不过是党支部就马抹灰辞呈一事,给全体干部工人打预防针。 公司党政工团的头儿们阴沉着脸。 坐在主席台正中。 轮流发言。 个个对马抹灰的辞呈提出严厉批评。 人人对广大的干部工人,痛心疾首。 反复提醒和要求大家。 “站稳立场,热爱企业,主动抵制社会上歪风邪气的侵袭,主动反映干部工人中存在的错误想法。”云云。 牛黄很不以为然的听着,一个马抹灰辞呈,就把一干人吓成这样?也太滑稽了吧。 当个体户究竟好不好呢?牛黄没深想过,至少,他不想当。想起牛二趾高气扬的模样,牛黄就有气:人一有了点钱或权,就这副六亲不认的人模狗样? 那样,不如还是没有钱好。 小时候。 兄弟三个没沾铜臭的日子。 多么令人留念啊。 哥几个与小伙伴们。 在风景秀丽的歌山怀里,遍山满野的疯耍。 那时,生活虽然艰苦,但人与人之间,却是那么的单纯友好,亲密无间……噢,那些日子是越来越远去了。 “……所以,像马抹灰这种革命意志不坚定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就两边倒,是不奇怪的。 因此。 顺藤摸瓜。 他不当右派谁当? 呃! 还以为我们要挽他留哩。 要挟组织? 对不起! 我就批了‘立即滚蛋’四个字。看嘛,有得他哭鼻子的时候,走了,就回不来啰。” 姚书记还在台上义愤填膺的聒噪,那边有人高高地举起了手,要求发言。这可是从来没有过事,大家的眼光都盯向了那儿。 作为公司的行政办主任。 历来开会时,是不能在主席台上就坐。 也不能在台下群众座位中休息。 而是台上台下满场跑。 身后的办公室人员,电工及保卫干事跟着。 或看看场内开会的人,或瞅瞅配电房什么的。职能是应付紧急和意外,替领导分忧。 当下,感到诧异的牛黄几步赶过去一瞧,嗬,是马抹灰。原来,刚离开公司的马抹灰,突然想到自己还有点东西,遣落在办公室。 便一早匆匆赶到。 拿了那枝黑色大笔杆上,刻有“西南服务团”字样的派克钢笔。 习惯成自然。 跨出门,居然就跟在开会的人流后面。 神差鬼使地踱进了会场。 原本是打算坐一会儿就走的马抹灰。 正好听到姚书记的一番高论。 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早捺奈不住。 不假思索地高举起了手。 台上的党政工团们瞧科在眼,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正在高谈阔论的姚书记也发觉情况不对,往下一瞅,有点慌了。 毕竟。 当着马抹灰的面。 自己不是这么说的。 而是满面笑容的夸奖。 “老马伏枥,志在千里,英雄壮年,壮心不已。” 是公司,不! 是整个市房管系统第一个敢“下海”吃螃蟹的革命干部…… 现在?真是的,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今天又偏偏来了? 牛黄走近马抹灰,陪笑到:“马副主任,别举手了,您老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大庭广众之下,你倒是出了气,可我,” 马抹灰楞楞。 咬着牙根恨恨说。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狗屁官,也配说我? 倒退回去三十年。 老子一枪毙了他。” 牛黄瞅瞅邻坐的不太熟悉的工人师傅。 再一次轻轻要求道。 “放下吧,您老放下贵手吧,求你了,”紧跟在身后的小肖,也轻轻劝阻到:“马副主任,算了吧,好歹您老离开了,我们可还要在公司长期工作生活哇。” 平时。 马抹灰就与小肖的关系极好。 小肖对他总是一口一个“老前辈”的…… 马抹灰到底放下了右手。 想想。 抽出钢笔唰唰地写了几个字。 命令式的递给牛黄。 “把这字条递给狗官。 我要盯到你递到后,我马上就离开。 否则,我不走,要他好看。” 接过纸条,牛黄匆忙向主席台上跑去。并乘跨上台阶之际,很快的瞅了瞅纸条,雪白的纸上写着:“姚向南,可怜!走狗!十年后咱俩再瞧!” 龙飞凤舞大。 最后一笔已划破了纸页。 仿佛是积怨多年的怒气。 变成了锋利的刀尖。 正朝敌人刺去…… 众目睽睽下。 姚书记镇静自若的接过了纸条,不出声的读读,一笑,将它慢慢夹进一旁的文件中:“感谢基层工作的同志,给党支部提了很重要的建议。下面,我继续讲。” 姚书记话锋一转。 开始讲到了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远大意义云云。 牛黄边下主席台。 边闪眼见马抹灰站起来走向大门口。 熟悉的身影最后一闪。 消失在漫天耀眼的光明中。 散会后,早有好事者将此事绘声绘色,加油添醋的讲了出来。一时,对牛黄骂的有之,夸的有之,说风凉话的有之。自然,也传进了姚书记的耳朵。 半月后的一天。 工会赵主席专门找牛黄谈话。 赵主席满面笑容。 回忆了自己与牛主任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的,坚如磐石的同志情。 战友谊。 谈到了公司和国家的命运前途。 谈到了落后就要挨打,中国只有改革开放,才能避免悲剧重演。 一个共产党员,要坚定的站在组织一边,经受住狂风暴雨的各种考验…… 牛黄听得心里直咕嘟:不知平时里忙得团团转的兼着党支部委员的赵主席,今天为啥专给自己开小灶?自己是哪点工作不注意,出了差错? 最后。 赵主席才抖开迷底。 党支部正在考验牛主任。 只要牛主任提出入党申请。 自己就愿意做他的入党介绍人。 并真诚地扶上马,送一程。 毫无思想准备的牛黄,楞了楞,说:“赵主席,谢谢组织的信任和培养,我想想行吗?”“行,你随时可以找我。” 赵主席高兴的站起来。 握住牛黄的手。 使劲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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