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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争名夺利 下班回家的路上。 牛黄周三与蓉容不期而遇。 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三三两两,结伴成群,清一溜灰蓝色人流,让贫困而死气沉沉的大街,有了一丝生气。 七月的夕阳正在西下。 斜斜的压着歌山。 浑圆柔软的夕阳,被歌山坚硬的山巅一顶,仿佛被顶出了个大洞。 那一片绚烂的云霞就从洞中缓缓溅出。 血一般湿漉漉的流淌在歌山山巅。遥遥望去,血色满天。满天血色中,倦鸟振翅,上下盘旋,像在乱写天书。 蓉容斜背书包双手操在衣兜。 在夕阳的余辉中慢慢地低头走着。 牛黄眼尖,离得较远就看见了她。 周三见他一下脸放红光眼睛直直的。 顺着一瞅笑将起来。 “哦,蓉容来啦,牛黄又该忙啦。” 爱情这玩意儿,真让人无师自通。 人为制造的荒诞不经岁月,没有书本没有教诲没有电视,十八岁的青年男女,不去学习斗私批修,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却学会了喜欢令自已心仪的异性…… “蓉容!” “哟,是你俩?” 蓉容一抬头,高兴地叫起来。 “下班?” “嗯,你呢?” “毕业啦,工宣队黄队长召集大家开了下会,就宣布我们高中毕了业,回家等消息。” “就这么简单?以后怎么办?” “谁知道?等着吧,大不了下乡就是。”蓉容迷惘的摇摇头,神情越加颓丧。“你们吹,我先走了,”周三礼貌的点点头,快步离去。 牛黄怅然若失。 望着周三远去的身影。 “要是不到农村有多好!” 他有些不自然的悄悄与蓉容保持着距离。 “当然,谁愿去呢?服从革命的需要嘛!” 显然,蓉容也不习惯和一个男青年并肩走在大街上。 她微红着脸蛋,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模样。 一路无语! 绕过花海,快到老房时,蓉容加快了脚步,牛黄心领神会的慢慢跟在她身后。“牛黄”身后有人喊,牛黄回过身,是老爸。 “分的什么工种?” 老爸高兴的望着儿子。 眼镜后的眼睛闪闪发光。 “还没有分。” “哦?那别的人呢?” “都分啦,只有我和周三再有几个女生没分。” 老爸高兴地一拍儿子肩膀:“有戏!说明组织上要留你们在公司本部,是好事儿啊!肯定的。”牛黄也高兴起来:“真的?我就纳闷,都分了怎么就我们几个没分。” “真留在公司本部工作,一定要求上进。 争取早日加入工会入团入党。 儿子,你要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个人只是一片浮萍,组织才是岸哟!” 父子俩到家。 老妈刚回来。 手忙脚乱的正在弄饭。 蓉容家门大开着,蓉容坐在临窗的床边,就着殘阳微弱的光亮,正在看书。邻里们陆续一顺溜的支起了自家门边的小桌子,喷香的饭菜扬帆飞翔,诱人食欲。 慈眉善目的黄母与丫头姐妹见牛黄父子上得楼来。 招呼到:“下班啦?” 父子俩笑着点头。 “正在吃?老黄呢?” “人家黄队长忙着革命哩,吃不吃饭不重要的。” 黄母笑眯眯的端着碗。 “牛黄刚上班,习惯不?” “还不习惯。” 牛黄老老实实回答。 又说:“黄妈,您慢吃。” “好好,我烧的羊头炖大白萝卜,你吃饭时来尝尝。” “好!” 黄母已从周三嘴巴里知道,上星期牛黄和他去看了黄五。虽没看着,但这份心足让黄母感动不已。还要咋的呢?黄五自个儿不争气。 也罢。 让他尝尝里面的味道好啦。 牛黄周三,邻里乡亲的。 懂事明理。 总不能老是怪罪人家吧? 所以,黄母颤栗栗和丫头各端了一碗香喷喷的羊骨头萝卜汤,分别送给牛黄周三品尝。老妈和周伯呢,则分别端了自己腌的咸菜和炒榨菜丝,一定也要黄母娘儿尝尝。 大家推来端去的。 楼上荡漾着欢乐的气氛。 果然。 牛黄与一个姓肖的女青工分在了公司办公室。 周三和其他三个女青工则分别分在工区办公室。 组织上言明现是暂时以工代干。 至于多久去掉那个“代”字,还要看各位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里的表现。 公司团支书兼办公室副主任刘海,在欢迎以工代干的办公会上,特别说明他们的工作方式:一、极积协助办公室主任工作。二、做好每期办公会记录和工地巡查纪录,备查。 三、汇报公司和基层所有人员的具体工作情况。 说些什么? 干些什么? 阶级斗争的这根弦崩得紧不紧? 必要时,可以直接找公司党支部柳书记汇报。 四、每星期参加一天工地劳动云云…… 刘海交待完后,公司党支部书记兼公司办公室主任柳书记接着讲话。 他讲了公司还存在着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敌人不甘心失败,正在窥测新的方向,妄图东山再起,大家务必提高革命警惕云云…… 众青工听得毛骨悚然。 一头雾水。 却都露出了革命到底的坚毅神情。 恭恭敬敬的坐着。 自从发现牛黄会吹笛子的特长,刘海欣喜若狂,有了新的打算。 时实,公司中你死我活弓拔弩张的两派,已由原先公开的争权夺利对抗,转为各自拥有自己的走卒暗地较量。 刘海从部队军区文化教员正连级位上转业。 一来到地方。 他马上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威胁、擎肘和吃力。 他没想到区房产公司会是如此这般。 不但干部文化水平低。 而且基层工人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 行话粗话污言秽语一齐来,插科打浑玩笑不分场合时间。 公司的日常工作就是修修补补,收收房租,技术含量太低,社会上谁也没有把房产公司当回事儿。这只是表面的原因,还更有深层次的麻烦。 原先的两派阵线鲜明。 保派头头被三接合进了公司领导班子。 反派头头却无奈担任了基层工区办公室主任。 从行政级别上就差了保派一截。 反派自然不服,于是,二派明争暗斗,互不卖帐。 新来的刘海挤在中间,够呛! 刘海原本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苦于孤军作战,左遮右蔽的犹如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下好啦,牛黄来啦!选人时,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就把牛黄留在自己身边。 委以其公司办公室内勤兼公司团支部内勤。 美名日:协助团支书和公司办公室副主任工作。 让公司新的一代,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 要说办公室日常工作,十分简单。 不外乎就是写写抄抄。 跑跑腿。 至于接电话接待端茶送水以及简单的医疗包扎等固定事务。 则由一块分到公办室工作姓肖的女青工负责。 这样,牛黄便有充足时间随刘海东跑西瞧,熟悉公司基层,收集第一手资料。柳书记对这样的安排也很满意。 认为,这是刘海同志革命激情饱满,为了党的事业不辞辛苦地带领公司青工的具体表现。柳书记说。 “现在公司革命形势一片大好。 不是小好! 团支部要配合党支部。 教育和督促二派真正鼓足革命干劲,抓革命促生产。 及时地满意地真正的为全区人民维修好房屋。” 可不跑不知道。 一跑吓一跳! 公司管理的房产遍布全区,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几万间。 房子大都是二三十年间的木穿逗捆绑房,少数五六十年代修的四层红砖瓦房。所以,基层四个工区所辖的几十个泥水工、十几个木工根本就不够。 这不。 公司自1953年成立至今,才征得区主管局同意,第一次在社会上进行招工。 一下就吸来了百多号新鲜血液。 青工们分了下去。 基层师傅习惯于阴霾的脸,也终于露出了笑。 公司的革命工作大有起色。 群众反映好多了。 基层工区办公室主任们的牢骚话虽然没减。 一个个往公司跑的时间,却明显少得多了。 可是跑得少多了,又是否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基层主任们开始自行其事,除了每月领工资和开大会或过组织生活,基本将基层的事儿封锁起来,不让上面知道。 多事之秋呵! 树欲静而风不止! 柳书记和刘海们打着腹问。 又有了新的沉甸甸的心事。 前天,三工区出的那事儿,更引起了党支部和团支部的高度重视与警觉 一个姓周的泥水师傅带着几个徒弟,为一家老用户捡漏,捡了二个星期对方房顶却依然漏雨,而且是漏得比原先还要利害。 户主一怒之下与之较理。 不曾想几个徒弟演艺全武行。 将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里,基层主任出面赔礼道歉,再加快进度重新捡修也罢了。 谁知户主的儿子竟是市革委委员,本市大大名鼎鼎的原造反派头头××× 这下好啦。 捅马蜂窝了! ×××的助手一个电话打到公司,指明点姓的要柳书记接市革委的重要指示。助手在电话中严厉的批评了柳书记,大讲×××对本市革命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未了。 限柳书记治下的区房产公司,立刻以饱满的政治热情和最快速度,捡修好房顶。 并对师傅和几个青工进行严肃处理。 将处理结果立即上报…… 柳书记接完电话。 找来刘海商量议。 二人一致认为前一个事好办,后一个难办。 柳书记搔着头皮对刘海说:“明天一上班,你就下去了解了解情况。加快进度不难,处理青工和师傅要慎重。这批青工才进来,头上长角浑身刺槐还没理顺。 弄不好闹起来,上面会给我们盖顶帽子说我们无能。 干扰革命斗争的进程。 下面这种隐晦事故的态度恶劣。 这次要抓住重点开刀。 一定不要手软。” 柳书记不愧是在政治风浪中沉浮了十几年。 一下便说出了刘海没想到或想到还没归纳好的担心。刘海敬佩的望着柳书记补充道:“抓住了典型,这次一定杀鸡给猴看。” 第二天到行政办报过到,刘海便带着牛黄往三工区赶去。 三工区是公司最大的一个工区。 辖区广人手紧任务重。 急待维修的破烂房特别多。 周三就分配在三区办公室。 牛黄第一次下工区,很是新鲜好奇。 一路上左瞧瞧右瞅瞅,跟着刘海拐弯摸道的走了好久,才在一幢二层楼有些破旧的红砖瓦房前停下。 一楼的大门开着。 一个披着衣服满面惺忪的中年人。 拎着瓷碗正在门侧水池漱牙。 “王主任,早呐。” 刘海拍拍他肩膀。 王主任一怔。 满嘴巴白泡沫回过头来。 “哦,刘书记,这么早您就来巡察啦。” “早,八点半啦,不是八点钟上班吗?” 王主任见来者不善,几口冲干净嘴巴,一双大手就着自来水使劲把脸抹抹,向屋里走。刘海跟进去坐在他对面椅子上,牛黄侧坐在原木钉的木条上。 牛黄打量着屋子。 不甚宽敞的二室一厅。 二室的门紧闭。 厅里摆着几张办公桌。 可只有王主任坐的这张铺着玻璃板。 对面放着周三俭朴的办公桌。 侧边墙上钉着钉子,挂满帐本之类的软面抄。 再上,是一副伟大领袖和亲密战友的张贴画,两边是自拟的对联:紧跟主席大风大浪中闲庭信步,抓革命促生产为人民再立新功,横联:为人民服务。 看来,这儿就是三工区的办公室了。 刘海讲了来三工区的目的。 介绍了牛黄。 王主任恹恹寡欢的瞧瞧牛黄。 “新来的?” 牛黄点点头。 “在公司做啥呢?怎么不到我们基层来呢?” 牛黄呆了呆,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便望着刘海。 “公司差人嘛,就留了二个,一男一女,其余的不都分下来了吗?”刘海说:“不是也给你分了一个来吗?人呢?” “我让他一早到工地上去了。” 王主任咕嘟道。 “年轻人要多学真本事,老蹲在办公室干嘛?” 牛黄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这个王主任够呛! 陆续有师傅来拿当天的维修条子或工具什么的,办公室里有些忙碌,刘海趁势带着牛黄上了二楼和房顶。 二楼是青工宿舍。 左二间男。 右二间女。 房顶上种着蔬菜,丝瓜花开得正艳。 站在屋顶上望去。 脚下是一大片低矮殘破的房浪。 远方呢,一片又一片,层层叠叠的房顶颠连挤着波浪般推向更远方。歌山就在那儿,青幽幽,绿油油,顶着八月灼热的太阳…… 王主任皱着脸撬着嘴巴。 根本不承认周师傅和徒弟,进度慢与人斗欧一事。 他轻蔑的瞟瞟二人说。 “你们坐在舒服的办公室,哪了解基层工作的情况? 那老头儿是个十足的混蛋。 一天只许我们的工人,在早晨10点到下午3点之间动工。 其余时间不能动,说是影响他的休息。 更有甚者,我们的工人渴了,找他要点开水,老头居然说没得,开水要给自家狗留着呢。他报房顶上二处漏雨,实际上工人维修一检查,七八处漏雨,还有垮塌的危险。 我派办公室的周三和周师傅找到他。 让他另填请修单。 你猜出怎么着? 老头儿反倒说是我们踩漏的,有这个理么?” 牛黄埋头做着记录,想。 “今晚回去问问周三,不就清楚了。” “那又怎么动起手来了?”刘海皱皱眉。“老周那个人,技术好脾气暴,受不了这个气,一扬嘴巴,手下的徒弟心领神会,就与老头推了起来。” 刘海压着火气道。 “老周带徒弟是去工作还是去打架? 真是莫明其妙! 即出了事,办公室为什么不向公司汇报呢?” 王主任不屑道。 “报了又怎样?我们自己把事儿搁平捡顺不就行啦?省得惊动公司。” “问题是,你不但已惊动了公司,还惊动了市革委。”刘海生气的站起来:“这事儿一定要严肃处理。” 王主任扬扬睫毛。 “怎样处理?我已严厉的批评了他们。” “不行,按公司规定,进行罚款和记过,上班打架,想造反了?” 王主任笑笑,说。 “刘书记,你才来不过半年吧? 怎知道基层工作怎样进行? 你要罚款或记过就先记我罚我好啦,工人和师傅不能动。现在我的人手就紧,他们撂挑子工作做不走,谁负责?” 王主任的大包大揽激怒了刘海。 “你负责!你能负什么责?” 王主任也怒了。 站起来拍着自个儿胸膛叫。 “我负责就我负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刘海是好汉就把我撤啦。” 牛黄忙站起拉拉刘海。 又拉拉王主任。 有些胆怯的劝道:“都不要吵了,外人看见影响不好。”“滚一边去,狐假虎威的小家伙。”王主任火了,将牛黄一推,牛黄差点点儿跌倒。 这时,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他,是周三。 “你怎么回来了?” 王主任正没地方发火。 见周三独自从工地回来,便借故大发雷霆。 “我扣你的工资,无组织无纪律。” 周三莫明其妙的望着他。 “不是你叫我一早领找不到路的师傅去了工地后,就回来的吗?” 王主任一时语塞,兀自气呼呼的…… “真是封建割据,封建割据。”回来的路上,刘海气得直摇头。 牛黄第一次见识了工区主任的威风,不禁失口说:“比公司柳书记还霸道哩,莫非公司就把他无法?” 刘海瞅瞅他,没多说话。 牛黄才来,还太嫩哩。 有些事,还不是他该知道和参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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