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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食品公司 食品公司坐落在区正街路口。 左扼正在渐渐兴起的个休户广场。 右踞区政府区委必经之道。 端的是,真正的相书上所载。 左青龙。 右白虎。 之风水宝地和黄金地带了。 此时,正是国营商业的黄金时期。 国家实行国营食品公司“一把刀”政策,市场上的肉类(腌、腊,并包括牛羊肉等)食品和蛋类制品,就是说,凡是民生生活中沾油带腥的东西,都只能由国营食品公司经营销售。 对刚摆脱七十年代的梦魇。 进入到希望渐升的八十年代的市民来而言。 计划经济国营商业正如日中天。 令人羡慕。 就像时下的红花纺织厂。 国家实行计划经济下的棉纱统购统销。 纱妹儿们年轻漂亮且工资高。 是社会上的人们,极端羡慕的重点一样。 所以,丫头和蓉容听了他们转工的消息,不怒反喜:“这下好哇,有肉吃啦。你原先那个房地产公司的房子有坐的么?还不一样窝在红花厂的老房?” “事在人为。 努力奋斗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 牛黄周三和过去的砖工木工师傅及打杂工们。 在指定的日子。 乖乖地穿得干干净净。 整整齐齐的到食品公司报到。 跨进食品公司大门,不宽的坝子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箩筐,一股股很少闻过的腌腊肉香味和有点独特的鸡蛋鸭蛋腻味,浓浓的飘来。 坝子左边的库房里。 早来的新一辈黑压压的站着,蹲着。 都是二十七八眼见得满三十大岁的人啦。 早没有了当年才参加工作时,初次聚众的张扬和燥动。 大伙儿平静的聊聊天。 搬嘴巴劲。 有的相互扔着香烟。 再彼此就着根水柴点火。 淡漠地等着食品公司领导的召见和命运的分配。 他们都在社会的最底层工作,披满天的星辉,带世人不屑的眼光过了十个年头。此时,许多人实在没有感到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和好遗憾的? 反正。 干活呗! 一月干满三十天。 月底数钞票。 而牛黄周三们就不同了。 这些曾经是八面威风当官的。 现在也与自己一样了…… 一些好事者瞧见他哥几个。 期期盼盼。 扭扭转转的进来。 快活就不由得涨满了自个儿心头。 “牛主任,这边来蹲蹲。”“周主任,您老也来了哟?搞错没有哟?”“张管理员,怎么瘦些了?没睡好?”“嘿嘿,你余大主任嘛,今天是我们工人报到,你怎么也来了?” 牛黄们笑笑。 都约定俗成的没有开腔。 哥几个站在大门边。 明显的与众人格格不入。 有人在库房口喊。 “大家进来,都进来。 开会了! 开会了! 快一些。 开会啦!” 牛黄这才看清楚:库房挺大,最里面还层层叠叠的堆着大箩筐,一直码到了天蓬顶上。箩筐堆左边,齐齐吊着十几盏灯。 灯下。 两人一组约有二三十人正相对而坐。 双手拿蛋凑方格子的照蛋器上。 忙忙碌碌。 而还有十几个人,正汗流浃背地从箩筐堆上吃力地取下沉重的蛋筐。 一箩一箩的推到照蛋的人们面前。 再取走空箩筐。 一条训练有素有条不乱的生产流水线,在高速运转。 即便有这些人和箩筐,库房依然显得很空,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们全进来了,也不过仅仅只占据了库房另一个角落。 牛黄瞅见几个站在队伍正中的中年人。 正交头接耳。 一个显然是小肖一样角色的亮丽高挑的女孩儿。 拿着一册名单。 正指指点点地给一位面色严肃的中年人说着什么。 刚才大声喊叫着的那个人中年男人。 瘦瘦的矮矮的。 走到队伍前面。 “同志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们,欢迎你们来到食品公司,加入我们的队伍。下面,请公司王书记讲话。” 不太整齐热烈的掌声中。 那位面色严肃的中年人。 几步跨到了队伍前面。 他先威严地扫视整个队伍一遍。 才开口讲话。 一口难听的普通话杂带着河南俚语。 声音又沙又急,讲了半天,大家多少听懂了些相关内容:“……要听话,不能胡来……负责任……不软手的……无产阶级强大的专政……”云云。 接着。 那个瘦小个子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 “我叫候玉石。 公司的人事科长兼教育科长。 下面。 我按名单点名。 点一个如到了。 就举手,回答一声。” 结果,一百零九个新一辈,全到了场。 “好的,见面了,我们就认识了,经公司党总支决定,立即对同志们分配工作,念到名字的同志,请会后马上到二楼公司人事科开介绍信,明天一早去报到。 到时。 相关工作情况。 有人会对你们具体介绍的。” 出乎大家的意料。 念到最后。 竖起耳朵的哥四个,大名全都没有念到。 “请上面念到名字的同志注意了,马上到公司人事科找汪云同志开介绍信。”,他指指旁边那女孩儿:“汪云同志也是公司团支部书记,要求上进的同志,可以随时找她谈谈。” 立时。 几个光棍都笑嘻嘻的举起了手。 那个在房地产公司著名的王光棍“王花花”。 更是性急的高摇着双手。 “团支书,我想入团,行不行呀?” “怎么不行?” 汪云笑呵呵地道。 “凡是要求上进的青工,我们都举双手欢迎。待会儿开了介绍信后,你留下来谈谈吧。” 这一下不得了啦,那几个光棍着了急,齐齐的涌了上来:“团支书,我呢?”“还有我?”“我呢?”“待会儿,我也留下来,与你单独谈哟。” 还是候科长看出了端倪。 响亮而严厉地咳嗽一声。 震住了光棍们。 “纪律! 这里不是以前你们那个房产公司。 吼什么? 都给我退下。” 团支书也好像弄明白了,秀丽的脸上掠过一道阴霾,有些温怒的说:“今天会后我要办事,要求上进的同志们,以后抽时间可以一个个找我交流,你也别留下了,去报到吧。” 王花花有些气急败坏。 愤怒的盯盯那几个坏事儿的光棍。 牙缝中挤出二个字。 “听到啦!” 没有招待饭。 也没有表扬话。 新一辈们这就样被飞快的分配到了食品公司的各个基层部门。 成为了八十年代新一辈杀猪匠。 有幸留下的原房产公司的4个中层干部,呆在原地没动。眼看着众人一一走散,哥几个不知公司将怎样发落自己? 面对昔日部属们无数道讥笑的眼光。 倒更加提心吊胆。 揣揣不安。 还好。 一会儿候科长面带笑容走了过来。 和每一个人握握手。 对对名字。 然后咳嗽几声,慢腾腾开了腔:“这样呢,你们四位原来都是房产公司的青工骨干,党总支考虑将各位临时编进公司库房照蛋组,突击支援一段时间。大家有意见吗?” 离了水的鱼。 菜板上的肉。 谁敢有意见? “好了,好啦!” 候科长释然一笑,扭身喊:“王熙凤” “啥事儿?” 一位胖乎乎的青年妇女从照蛋的人群中站起来。 “候头儿,叫我?” “不叫你叫谁?到这儿来。” 王熙凤腾腾腾的走了过来。 近了,牛黄看清她挺秀丽的脸庞上,汗珠滴滴,眼睛亮亮的,腰间的蓝花围腰上满是蛋壳碎片,棕叶和稻草,还沾着几道横七竖八的蛋清蛋黄…… “这是照蛋组组长王熙凤。” 候科长给牛黄们介绍。 “有人看过《红楼梦》吗? 说得了王熙凤是谁吗?” 牛黄矜持地微微一笑。 周三和那二个哥们则大眼瞪小眼。 莫衷一是。 汪云和候头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牛黄,眼睛向他一瞟:“看样子你知道?说说看。” 这岂能难道牛黄? 略略吞吞口水。 牛黄便款款道来。 “哦,不错呀,你还读过‘红楼梦’,全本读完过吗?” 汪云早脱口而出。 “听说。 最后四十回是清末民初时的高鄂加写的? 真的还是假的哟?” “这事儿,现在红学界还没有定论。”牛黄边想边慢吞吞答道:“再说,真的假的与我们有何相干呢?”汪云醒悟过来。 “也是。 中国学术上历来纷争不断。 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 王熙凤挺能干的。 要不。怎会有‘一部红楼,成就熙凤’之说呢?” 候头扫扫一边的王熙凤,哈哈一笑;“书上那个王熙凤,是文学形象;我们这个王熙凤,可是货真价实的凤辣子,工作认真负责,刮起人来毫不留情哟。” “说给我们听。 说给我们听听!” 周三语出惊人。 似笑非笑。 “你挺聪明哩。” 候头朝周三一笑。 “久仰大名! 周礼敬嘛! 原房产公司三工区主任,喜欢哲学,发表过几篇哲学论文,是黑格尔的弟子?康德的学生?还是费尔巴哈迷呢?” 牛黄不觉得对瘦削而貌不惊人的候科长,刮目相看。 食品公司藏龙卧虎哩。 一个人事科长兼教育科长尚能如此。 还不知有多少高手跃跃欲试? 汪云飞快的翻腾着手中的花名册。 指点着最后一页。 “哦,周礼敬,在这儿呢。 哎,你的左胳膊肘儿现在怎么样?好点没有?”牛黄周三看看汪云:别说,这食品公司的工作还真做到了家,连这点阵年往事都知道,还挂着呢。 “好点了,谢谢!” 周三客气的回答。 “不过。 下雨天和阴雨天,还是有些发酸。” “没事儿。” 候头儿瞟瞟说。 “多注意保养就行。 现在。 你们四人就暂时归王熙凤管了。 明白吗? 把房产公司的好作风带进来,至余其他的,就不要我多说吧?” 牛黄们跟着王熙凤走了,当即接过王熙凤递来的四条蓝花围腰,就蹲了下去,跟到王熙凤组长,学习照蛋,开始了新的工作。 细细的看了会儿。 牛黄们以为原不过如此。 也就是一手抓三到四个蛋,往灯上凑嘛。 只要透明的蛋壳中显出通片的黄澄澄。 没一点黑斑。 往身边的箩筐中一放就行。 可结果。 因为掌握不了蛋门的重心,牛黄们开头的几把全都走了麦城。 一一掉在地上,跌了个稀巴烂。弄得地上沾乎乎的流着蛋黄蛋清不说,自个儿身上也沾得到处腻乎乎的,浑身上下都感到不自在,不舒服极了。 好在现场没有人嘲笑。 大伙儿都只无言的瞅瞅哥四个。 又低下头忙着。 王熙凤停下手中的活。 找来一把扫帚。 帮忙打扫后。 才淡淡对牛黄们说。 “每人每天的照蛋任务是十箩筐,完不成任务不能下班;打破或打烂一个照赔市价赔偿或者自己掏腰包买回家……学着吧,明天正式上班了。” 哥四个都是聪明人。 王熙凤王组长已经很给面子。 做到仁者以尽了。 还能怎样呢? 一连几个星期里。 老房的邻里们,都吃上了牛黄周三带回的鸡鸭蛋水。 接着。 都吃腻味啦:毕竟这玩意儿不能天天吃,费油费煤又刮肠胃。不错,蛋水是比现在市场上的鲜蛋要便宜,可毕竟是要花钱的…… 算啦。 谢谢人家牛黄周三的好意和热情了。 咱不吃了。 可怎么给他们说呢。 低头不见抬头见。 邻里乡亲的, 要人时就要人? 不要人时就当尿淋? 唉! 其实,这时候的邻里们不吃了也不要紧了,因为牛黄周三的照蛋技艺有了很大而切实的提升,打破或打烂鸡鸭蛋也成为历史,自个儿掏腰包的时代已过去了。 现在。 牛黄周三相对而坐。 眼睛紧盯住亮晃晃的木方格洞。 一手一抓四个蛋。 八个蛋们在方洞上一凑。 OK! 再往一旁的空箩筐一放,OK!就这么简单,如此循环,熟能生巧,一天完成十箩筐照蛋任务,轻轻松松,不在话下。 牛黄周三想。 也不过如此嘛。 刚来时的拘束渐渐放开。 说话行事间。 也不免有些放纵。 这天是周六,坐着照了六天鸡鸭蛋的牛黄周三,想着明天的休息快乐,心里一高兴就开起了玩笑。“明天上哪呢?和我们两口子一起过吧,中午让丫头炒几个拿手菜,来吧。” “算啦,我可不当你俩幸福的润滑油了,我要到学校去。” “这不是重色轻友吗?蓉容一回来,你脸都瘦尖了,别太辛苦,注意身体哟。” “什么话?去你的吧。” 牛黄听他来者不善。 一扬手。 扔了个空蛋壳过来。 周三下意识一避让。 一头撞在身后的垒着的蛋箩筐上。 谁知,那箩筐原本就没垒结实。顿时,哗啦啦一阵轰响,箩筐们倾巢而下,一片惊叫声中,地上顿失成了蛋黄蛋清的河流。 紧挨二人坐着的也遭了殃。 那位平时总笑眯眯的眯缝着眼睛,老光眼镜掉在鼻梁上的郭师傅。 斑白的发上顶着沾腻腻的蛋壳。 一大坨黄呼呼的蛋黄,挂在几乎没有眉毛的眉头上,晃晃悠悠。 而他的对坐-----人称小妹子的菜兰。 则几乎被蛋们淹没。 从白花花的蛋壳中,摇晃着瘦削的一只手。 连哭带叫的喊着:“救命” 好一阵忙活,大伙儿才将小妹子刨了出来;又将郭老头扶住,细细掸去他头上和眉间的蛋黄蛋壳们……王熙凤早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哭丧着脸的牛黄与周三。 只有不出声而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的份。 人们都拿眼冷冷地斜睨着俩人。 等着王熙凤王组长的发话。 能在公司本部库房上班(照蛋)的人,都是有点来历的。 一段时间的交道和磨合。 牛黄清楚的知道了。 这男女混杂老少相掺的二十几号人马。 少有善辈。 个个头上长角,脚下生刺;言语相交不输半分,你来我往都是英雄。而此时,他们居然都等着组长发话。可见这王熙凤端名不虚传,治组有方。 两人暗暗叫苦。 事情是明摆着的。 连每个人的破蛋烂蛋都自己掏腰包买回去。 这一下,嗨,惨了! 牛黄瞅瞅那倒栽葱的一迭箩筐。 不多不少整十个。 也就是说。 按平时一箩250斤重的蛋们算,一共是2500斤,折成市价1块2一斤共计3000元。还有蛋们来之不易的收集,照蛋组平时间的工作管理,工作技术及工作态度…… 王熙凤想了想。 指指库房后面不远处的办公楼。 有人摇摇头。 示意还没有惊动头儿们。 她点点头。 脸色舒缓了些。 让大家继续工作。 自己则站着道。 “这事儿不出也出了,2500斤鲜蛋不是小事,你两人自然须按价赔偿,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嘛,对不?” 没人答话。 一片忙忙碌碌的轻响声。 “可组里就惨了。 照蛋组保持了三年的先进纪录,被你俩打破了。 咱们自家的损失更大。 这样吧。 我先问问。 你俩是一次性赔还是每月工资抵扣?”, “每月吧。”牛黄与周三交换着眼色,回答:“一次性3000块,哪有这么多钱?”“也行!每月工资由我去帮领,领回来发给大家作补贴费。 顺便提个醒。 你俩的嘴巴自个儿管紧点。 好歹也当过中干。 应该有点性格。 就这样定了。 工作吧。” 曾为中层干部的牛黄周三面面相觑:王熙凤说这话时,那么熟练老道,那般从容不迫;而众人皆缄默不语,双手翻动,面露喜悦之色…… 真是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了。 如何作好这库存和发货报表? 如何保证每人得利不外传不内哄? 容不得俩人猜测。 一门心思想的是。 如何将这闯祸赔偿的事儿。 如实告诉家人? 俩人掰着指尖计算:每人每月180块的工资,即便八个月全拿出来,也只能将将就就凑齐赔款;问题是,八个月没有工资,如何自圆其说? 让家人理解支持和不埋怨呢? 牛黄突然强烈留念起在房地产公司的岁月。 妈的。 这调动的事儿就真的不是人干的。 一挪窝。 全变味变了样。 现在。 哥几个真如虎落平阳。 闭着眼睛四下乱扑腾哩。 要说,一天在公司照蛋,工作上谈不上有多累和苦,也谈不上有多大吸引力。不过,即然人事科留哥几个在公司工作,想必还是看得起我们吧? 毕竟人往高处走。 水向低处流。 不到最后。 又谁愿意到基层去学杀猪呢? 至于现在社会上人人羡慕的当销售肉类的营业员,就更吊不起牛黄周三的胃口。 可是,路在哪儿? 思潮起伏,纷至沓来的思路还未理清,就闯了这么大个祸。不管怎样,先赔上款再说。二人边想办法凑钱,边认认真真的上班。 组里没拿二人当外人。 上班唠叨凑趣照旧。 下班打平伙依然。 王熙凤照例大咧咧的叫着笑着。 就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其间,占公司办公近便利的头儿们,来来往往,匆匆忙忙。 没有人发现这水波不兴的一幕;相反,看在自个儿眼睛里的照蛋组,人人尽心工作,个个勤苦发奋,是个好样的老先进班组。没说的,今年的公司先进班组,又要落在它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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