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苋

红尘苋
又是春天了。
脱下厚棉衣，姐姐带我去了澡堂，她说，老妹子是瀑泥人，搓下这许多泥啊！
其实，我很爱洗澡，可是，我每次洗澡都感冒，就算换件衬衫，我也咳嗦个没完，妈妈把香油调进白开水，倒进瓷壶里，这个瓷壶被三哥摔掉了壶把，壶盖也不是配套的了。
我晚上要喝水，妈妈就趁我睡得迷迷糊糊，灌我香油水，我一口气可以喝半壶，据说可以清凉败火，治咳嗦。
我依旧咳嗦，咳嗦起来，面红耳赤，半天也喘不过气来。
到处去看医生，医生都说是肺火热，要多吃败火的东西。
家里只有大冬瓜，哪来的水果啊？街上没有，就算有水果，我家也没钱买。
可我妈妈有办法，她带我们去挑野菜。
妈妈说，野菜最能败火，地里有的事，猫猫腰就可以搂一篮子。
至于野菜的苦味儿，妈妈是忘记了，或者，直接屏蔽了。
天是那么蓝，水洗一般，云朵那么白，又大又软，天高地厚，到处是绿色，还是统一的嫩色。
小路边的柳树，放开了枝条，毛茸茸的，鹅黄嫩绿，黄锗石的树干，燕子高高低低飞着，在柳条里穿梭，乌黑的燕子，长着黄色的嘴巴。
我们追着燕子跑一会，小狗子从地上拾起土块，嗖地砍出去，小燕子这么灵敏，小狗子没有砍到它们。
小狗子爬到树上，扯下柳树条，扔给我，我捡起来，编织成帽圈，戴在他的头上，自己也戴了一个，清甜的柳树味道，和着柳叶子颤动。
妈妈她们走远了，我们急忙跑着，追她们去。
到了地里，到处是野菜。
我们都认识野菜，妈妈她们挖曲曲菜，挑蒲公英，我和小狗子捡打碗碗花。
打碗碗花都开放了，小朵的喇叭，粉白色，花瓣上顺着脉络是深粉色，这个小喇叭向底部收拢，俏皮地站在花芯上，还顶着几个长蕊，精致得像是魔法世界的花朵！
这花蕊的颜色太可爱了！玉白色，小小的花珠，晶莹剔透，露着浅绿色，有时候，这小花朵里有几个水珠，哇！真是了不得的好看。
我摘花朵玩，小狗子把它们整棵挖出来，这是猪饲料，猪宝宝特别爱吃。
小狗子把打碗碗花扔进竹筐，看着我把花朵揪下来，一只一只排好，捏在手里。
几步外，有几株蒲公英，妈妈就是挖这个来的，我怕极了蒲公英的味道，可她的花朵真娇艳。
蒲公英的花朵体积大，颜色纯粹，花瓣仿佛丝绸捻的，一层一层堆叠，这花朵有个特点，一层的花瓣一般大小，密密麻麻排列，这是春妈妈用了好多时间才纳成的吧？
这样美丽的花朵，滋味却是极苦。
妈妈她们却极喜欢。
她们挖了满篮，准备走了。
我和小狗子发现一大片苋菜。
这是我们孩子得挚爱，因为她们没有苦味，而且，他们的叶片底下是嫩红色，我们摞下来，把他们底朝上摆好，叶尖对着叶尖，摆成原型，中间摆上小花朵，引得大人们看花了眼。
“的确是小孩子啊！”她们说，“有这闲工夫，做这些事！”
“小孩子嘛！”她们又说，“想怎么样都可以啊，真是有意思。”
我们抬着苋菜，这野菜筐比我们都高，我们费劲走着。
大人们不喜欢苋菜，他们说吃完苋菜，再到太阳底下，浑身痒痒，会过敏。
我们可不管“裹民”，坚决吃。
这东西有点酸，口感脆嫩，滑溜溜的，顺着嗓子眼就出溜进去了。
真是美味啊！尤其做成馅，裹成薄皮大包子，放进葱花，再放进油渣，不可思议的好吃。
我和小狗子被允许拿着苋菜包子到街道去吃，原因是大家觉得我们两个饿死鬼托生，吃苋菜包子的怂样，太看不过眼了。
“真好吃啊，是不是？狗子哥！”
“可不是，胖胖，太好吃了！我吃五个了，你呢？”
“我可以吃七个吧？”
“我也可以吃七个！”
三哥说我们是小猪，提议让我们吃打碗碗花，住猪圈去。
现在，苋菜到处都有了，我的古院里，砖缝边上，钻出几根苋菜，我待之若宝。
我已经老去了，童年的记忆成了瑰宝，一丝一毫也舍不得丢弃。
这几根苋菜，暗绿的叶面，浅红的叶底，棱型的长颈，把这些心串成一根桅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