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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一片黑暗。他摸索着点上一支烟，忽明忽灭的烟头默默地颤动着，那个念头又从脑海里疯长出来，死死的扼住他。“冲过去，去！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左手慢慢地抚上方向盘，紧紧握住。只一瞬间，又颓然地放下。 真的可以结束吗？ 就在刚才，她拉开车门，重重地摔门而去。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神，冰寒刺骨。她似乎喊了什么？“离婚？”仿佛是的。 他又燃上一支烟，长长地吐气。离婚。离婚。 从结婚的第二年起，这个词就成了她的口头禅，十年了，她从来都没换过。 只是，人已非昨。 曾经似假非真的娇嗔早已变成斩钉截铁的凌厉。 离就离呗。他冷笑，谁怕谁？ 房子是结婚时父母给的，两室二厅，装修早已过时，房产证上写的仍是父母的名字，分房？她想也别想。 存款？他叹了一口气。十年，他没见过自己的工资本长啥样，偶尔小心翼翼地问她一下，总会换来几句怒吼：“哪里还有钱？你那一千多块钱是够吃的还是够喝的？说出来不嫌丢人现眼！” 孩子？儿子10岁了，正是调皮可爱的时候，水汪汪的两只大眼晴，像年轻时的她，眨啊眨的，要把人的心看化了。齐刷刷的长睫毛，却是像他，像一排小扇子。 那又怎样，他知道她疼儿子，只要开口，他就让她带走。心里那份恶毒的念头萦绕不断，哪个女人不能生孩子？老子重新找个女人，要儿子有儿子，要闺女是闺女，你快40了的老妇女带着儿子上哪找下家？ 只是，真的，可以吗？ 闭上眼，他忽然想流泪。那一股子酸涩从心底里窜出，噎堵在喉咙口，他仰起头，努力控制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人近中年，那份无力和无奈却日增益长。 他知道她爱穿衣，爱漂亮，她们单位的那些个女人，凑在一块叽叽喳喳除了男人、孩子就是衣服。他看着她眼晴红红地在某宝网上狂搜和同事同款的大衣，脸色阴沉的要滴下水来。他从来不担心她会刷爆卡，因为她只看，从来不会买。 他也从来不会豪气如云地说，看中就买！他只会觉的奇怪，女人怎么会需要这么多衣服？一件大衣不是可以穿N年吗？去年明明才买了羽绒服今年还要买，这是过日子的人吗？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打在车顶上，沙沙地响。 “我买一件衣服你左拦右拦，买辆车你倒是不打拗口，说买就买，我问你，钱哪来的？” 买车。……是啊。谁他妈的不知道汽车不是必需的。只是……隔壁卖饭的杨二蛋买了，看大门的老王买了，办公室里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小苏见天的在网上狂奔，嘴里天天聊着起亚、福克斯和速腾，我都四十多了，怎么就不能买辆车？ 买车的钱？ 他想起了母亲。知道他有了这个心思，母亲悄悄地塞给他一个存折，8万块。儿子，留着，买个车，人都有，咱也不能低了人家。母亲说。 妈的！他突然骂了一句。心里忽然有一丝小小的负疚感在飘啊飘。 母亲的8万块加了自己这些年攒的私房，差不多了吧。十多万。一辆白色的现代，很漂亮也很实在。但是，她却爆发了。 “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自私的人！你不嫌丢人，我嫌。没钱就别装大尾巴驴，你跟我说说，咱家哪一点能用得上车？一个月烧多少油？每年连保险带保养，你得花多少钱养着它？有个车，你就当自个不是穷人啦？我呸！你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也配有车！” 他怒了。 他知道她爱面子，无论是在娘家那头还是在外人面前从不肯示弱一分一毫，连带着他从来都是做小伏低，在家里她吆喝惯了，只是当着母亲的面，让他看到母亲含怒而忧伤的脸，他突然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陪着笑容，哄着她：“老婆———” 他第一次走到她跟前，虎着脸：“说什么呢，回家！”她的炮仗脾气像炸了一样，手指点着他的额头，瞪着他，“回什么家，让你妈评评理，有没有你这样的……”于是，他就这样了，轻轻地一个巴掌扇过去……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把她薅上车，坐在车里，听着她又哭又骂，最终，沉静下来，目光冷的可怕。 离婚。 第一次，他没有心慌。第一次，他开始仔仔细细地较量自己和她，像一场对奕，战局已经摆下，只剩下敌我双方的力量查勘。 他打开后备厢，取出一床小薄被，铺在后座上。 睡觉。 一觉醒来是天亮。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摁开手机，里面的声音冷淡却又再熟悉不过：“中午你去学校接儿子，我单位加班。” 他随口“嗯”了一声，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他望着手中的电话，嘴角浮起一丝笑。 地球引力，对谁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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