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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谢岚,今年二十七岁,出生在黄河边上一个叫做白雾村的小山村。上面还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哥哥,已经结婚成家。 家里穷,十年前我爹就让我哥俩做选择题,是成家还是上学。 我当时心气高,坚持要用知识改变命运,还暗地嘲笑我哥没出息,农村娘们有啥好的,是男人就要走上人生巅峰赢取白富美。 后来我的命运果然被知识改变了。 小时候算命的说我桃花眼卧蚕眉,女人缘不断二十就能当爹。 现在我都二十七了还是光棍一根,人在广东漂到失联,过年连家都没脸回。 妥妥的知识改变命运的典范。 今年过年我老爹特意打电话叮嘱要我回家过年,瞅着银行卡里好不容易存下的几千块钱,我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爹娘年纪也大了,我就算再没脸也该回去看看了。 我是腊月二十到家,到家后第二天隔壁村的白老鬼就阴恻恻的找上门来。 白老鬼不是第一次来找我,从我高中那会就开始打我的主意,等我从三流大学毕业后他又来找过我一次。 我们这块处于黄河中下游,又是悬河分水口,水中常有从上游流下来的浮尸,这白老鬼就是一名传说中的捞尸人。 捞尸能发财那是肯定的,捞一具平头百姓的起价五千,赶上城里贵客动辄数万。虽然现在农村彩礼高,可我要是跟着白老鬼干上几年,不愁没钱娶媳妇,可前提是有人敢嫁啊。 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往捞尸人怀里钻,注定孤独一生。 看到白老鬼我打心眼里就有气,要是搁在几年前我门都不让他进,可是现在我人穷志短,满脑子想的都是捞偏财。 于是我就问他,十里八乡的想吃捞尸人这碗饭的人不少,为啥老缠着我跟我死磕呢。 “捞尸人是黄河大王赏的饭碗,不是谁都能做,你生于正月初九辰日,老黄历上写的是九龙治水,天生就是捞尸人的料。” “滚犊子吧,你丫才是捞尸人的料,你全家都是捞尸人的料。”我气的直骂。 白老鬼被我骂了嘿嘿一笑,也不生气。 其实,九龙治水是真有说法的。所谓龙多了不下雨,赶上这种命格的人一生不会遭水厄之灾。 而我不仅是九龙治水,还是罕见的纯阳命,天生阴灵规避。 捞尸人这碗饭我还真有资格去吃,不过谁稀罕这碗饭啊? 以前我是不稀罕,但是现在我很需要赚钱。 看到爹娘花白的头发,再想想我这么大了还是一无所有漂泊无定,他们在村里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 捞尸人本地姑娘是不肯嫁,可要是我真有了钱,随时撂挑子改行干别的,还怕找不到女人结婚? 白老鬼见我动了心,又给我灌了几杯黄汤下肚,我借着三分酒意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说等过年就去找他报到。 捞尸是禁忌行当,我娘起初不愿意,要我爹劝劝我,但是我爹嘴张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 这个我倒是不怨他,在广州打工这几年我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怨气,赚多少花多少,所作所为没少伤我爹的心。在他眼里我就算是跟着白老鬼去捞尸,也比在广州打工强得多。 在家过完年出了正月后,这天我顶着料峭的寒风踩着积雪走上大河堤。 黄河一年四季都有汛期,此时凌汛已过桃汛还早,站在河堤上遥望黄河,曲曲折折的犹如一条被抽了筋骨的黄鳝。 捞尸人是不和普通人住在一起的,白老鬼在河堤上建了个农家小院,一年四季除了过年守岁回老宅,其余时间都住在那里。 我起得晚,等到白老鬼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到了正午。 大老远我就瞅见白老鬼的铁皮门外杵着个人影,走近了一瞅发现是个穿着红衣的年轻女人。 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衣服上面沾满了细小的雪粒。 女人容貌精致,琼鼻秀口眉目如画,我从来没有见过素颜这么美的女人,一时间看的呆住了。 我在看她,她也在看我。一点都不避嫌,就那么火辣辣的盯着我看。 四目交汇,先败下阵来的人是我。 “你是来找白老鬼的?”我讪讪的问道。 女人摇摇头,一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还是直勾勾的望着我。 我被她看的实在受不了了,转身开始砰砰砰敲门。 “嘿,你可算来报到了。走,进屋暖和暖和。”门开后白老鬼热情的招呼。 我有点奇怪,外面不止我一个人,白老鬼怎么不和那女人打招呼呢? 谁知我回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没。 “白叔,你瞅见个女人没,就在我身后站着。”我吃了一惊,赶紧问白老鬼。 “女人?我这儿哪有什么女人。谢岚,你小子不会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看白老鬼的神情不像作假,难道是我刚才眼花了? 我开始低头寻找姑娘留下的脚印,积雪未消,人走了脚印肯定还在。 然而令我吃惊的是,门外除了我的牛皮靴踩出的新痕,什么都没有留下。 “寻思啥呢?”白老鬼见我迟迟不进门催促道。 “不是啊,白叔,我刚才真的看见一个红衣女人杵在你家门口。” “谢岚,你可别吓唬叔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会可是午时,阴气最盛。”白老鬼瞪着眼珠子说。 一天中鬼祟最容易出没的时刻有两个,一个是子时一个是午时。 子时阴气最重这点大家都知道,而正午虽说阳气达到巅峰,却因为阳极生阴,反而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刻。 在我们这边有午时不出门的说法,就是怕招惹鬼祟。 白老鬼的话让我心里犯了狐疑,不过我也没过分纠结此事,笑了笑跟着白老鬼进了屋。 我既然敢吃捞尸人这碗饭,就做好了招惹脏东西的准备。反正我八字够硬,真要是犯了阳忌,先出事的也是白老鬼不是我。 白老鬼的院子里一共三间房子,一间大屋兼做厨房,一间杂物室一间卧房。 此时大屋里正烧着一个铁皮炉子,烫着一壶本地特产的高粱酒,桌子上摆着烧鸡、腊鱼、豆干花生米。 我早饭没吃,这会也是真饿了。瞅着满桌子好菜食指大动,开始有滋有味的吃喝起来。 一边吃喝,一边听白老鬼给我讲述捞尸人的规矩和禁忌。 原本我还以为捞尸人最多考验人的胆子和胃口,因为胆小的不敢捞,胃浅的容易吐。 听白老鬼说完我才知道这碗饭不好吃,也是个玩命的行当。 黄河里的尸骨有很多种,其中最常见的是浮尸。 人死之后不出三五天尸体就会从水里浮上来,男尸是俯身朝下,女尸仰面朝上。 这是自然铁律,按照男女生理结构形成的。 若是遇见男尸体脸朝上或者女尸脸朝下,这种尸体不能捞,这不叫尸,这叫尸煞。 尸煞是因为尸体中的怨气还没消散,若是不小心捞了这种尸体,就要替鬼伸冤,完不成就会被怨灵给缠上。 除了浮尸外,黄河里还有一种竖尸。 尸体直立在水中,偶尔露个头顶。这种尸体多半是有主之物,也就是说被水里的河童或者水猴子给盯上了。 捞尸人通常是不会去捞竖尸的,除非道行深能干的过它们。 “谢岚你也不用害怕,我干这行二十年,黄河里的东西除了黄河娘娘我几乎都见过,水猴子都不知道宰了多少只。” 见我听得神情严峻,白老鬼怕我打退堂鼓赶紧拍着胸脯打包票,却不知我一听他提及黄河娘娘立刻来了精神。 上中学的时候有篇课文叫做西门豹,讲的是河伯娶亲,所谓的黄河娘娘就是河伯娶亲的对象。 旧社会人们为了祭拜黄河大王,通常都会献祭活羊活牛,其中最恐怖的是献祭活人。 选未结婚的黄花姑娘,要相貌好身段好,还要会唱小曲,用红绸布裹了身子,刷上桐油沉入河底。 黄河娘娘虽然也是鬼,却是罕见的艳鬼。 未婚而死,心有残念,所以民间关于黄河娘娘的故事多半和男女之情有关。 “白叔,黄河里现在还有黄河娘娘么?”我问道。 “现代世道变了黄河大王许是没有了,但是这黄河娘娘是活人被当做祭品,含冤而死天道不涉,应该还在。” “这黄河娘娘有啥讲究,要是遇上了咋整?” “放心,咱们遇不上,我白家四代捞尸都没见过黄河娘娘。” “凡事都有例外,要是万一遇上了呢?”我不甘心继续追问。 “嘿嘿,你要是真遇上了也好办,拼着短几年阳寿娶了就是了。除了不能给你生孩子,别的什么都能做,包你享不尽的艳福。” 白老鬼呲牙一笑,信口胡说。
在桃汛没来之前,我和白老鬼大多数时间都留在他的小院里,他讲故事我来听。时间过的快,转眼功夫桃汛就到了,黄河水开始暴涨,白老鬼也开始忙活起来。 这几年因为婚姻、感情、事业、意外失足等原因,黄河里的尸体年年增加,最忙的时候白老鬼一天打捞过七具尸体。 黄河上不止白老鬼一个捞尸人,但是他的名气最大,因为只有他敢捞竖尸。他说宰水猴子的事也不是吹牛,我在他的杂物室里亲眼看到墙上钉着好几张水猴子皮。 这天下午我们接到村民电话,说十里渡的傻女慧香掉河里淹死了,尸体飘进了芦苇荡。 万万没想到我第一次参与捞尸,打捞的居然是她。 慧香这人我也认识,身世非常可怜。从小父母双亡,长大后去外面打工被人骗大了肚子,孩子没生下来反倒落了个精神病被遣返回乡。平日在乡里游荡,遇到地痞无赖,给些瓜子零食就能哄她脱裤子。 这单生意是打官差,没有酬劳。慧香是孤女自然没人愿意为了她出钱,而白老鬼枕边无人膝下无子,对于钱财其实并不看重,当仁不让就把活接了。 等我们赶到十里渡的时候,看到岸边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个村民。都是村里的老人,看在人情世故的份上等着为慧香收尸入殓。白老鬼也没多废话,和主事的招呼一声就开着烂船划进了芦苇荡。 捞尸人用的船叫做烂船,并不是说船很烂,而是一种专门的说法:好船渡人,烂船渡魂。 由于是第一次捞尸,我的心情有点紧张。虽说此时芦芽新发,芦苇荡里还没那么瘆得慌,可这荒草无阔的瞅着也别扭。 根据村民的指点,我们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慧香的尸体。 四仰八叉的浮在一圈枯枝败叶中间,头发黑漆漆的铺散在脑后。身上的破棉袄扣子已经断开,露出洁白的胸脯,白花花的晃眼。 以前我每次见她都是头脸乌黑,脏的看不见皮肉,这次总算是洗了个干干净净。 因为被发现的时间早,尸体还没怎么泡发,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特别安详。 “谢岚,这次你来吧。”白老鬼点上一根烟说道。 “不是吧,白叔。我这初来乍到连个学徒都算不上,怎么也要看你给我示范几回才能下水啊。”我吃惊的说道。 “有啥好示范的,你就按我平时教你的来办就行。乡里乡亲的都是熟人,死状这么安详也不会闹啥邪祟,正好给你练胆子。” “那……好吧。” 我想想也是,反正早晚要和尸体亲密接触,这次的确是个练胆的好机会。 打捞公司捞尸用的是渔网和排钩,捞尸人则不一样。 水里的尸体本就膨胀的厉害,要是再给铁器钩破了汤汤水水一大堆,还怎么好意思给主顾要钱? 捞尸人都是亲身下水,先用白布把尸体蒙住,再用掺杂了黑狗毛的捆尸索把尸体整个的捆起来背上船。 见我答应,白老鬼取出一块白布,动作娴熟而又精准的罩住了慧香的尸体。而我则是脱了衣服只穿了短裤,手拿捆尸索贴着船沿小心翼翼的入了水。 这会水凉,刚一接触就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慢慢的游向慧香的尸体,先找到她的右臂,用红绳系在她的右手上面。系红绳叫做立契,分男左女右,意思就是这具尸体要由我来照顾,渡尸上岸。 因为我特别小心,整个捞尸过程没有出半点岔子,很快我就手脚麻利的把慧香的尸体捆好捞上了船。尸体上了船还不算完事,捞尸人讲究银货两讫,还要从尸体上取下一件东西当做酬劳。 但是慧香身上除了件破棉袄之外啥都没有,下半身的裤子都被水冲走了。白老鬼和我讲过,要是遇到这种一清二白的尸体要是实在没东西可取,就只能取死者的一缕头发,绝不能空手不拿。 头发又称烦恼丝,慧香要是死后无怨还好说,要是有怨气,多半会纠缠在头发里,谁拿谁倒霉。 当下我和白老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咳咳,谢岚你八字够硬,你来吧。” “呵呵。”我忍不住冷笑。 哄我下水也就算了,现在还想骗我剪死人的头发,这白老鬼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 “两千?” “呵呵。”我继续冷笑。 “五千。不能再多了,今天这事本来就是打官差,我倒贴五千你要是还不干,明个就买张车票回广州吧。” 白老鬼语重心长的补了一刀,然后我就笑不出来了。 不过五千块钱也不少了,平常我在广州打工一年都不一定存下五千块钱。 当下由我剪下慧香的一缕额前发,收好放进口袋,白老鬼把烂船开到岸边交给十里渡的村民下葬。 此行很顺利,我既拿了钱又练了胆子,唯一别扭的是慧香的头发我要先保存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烧掉。在我们这边有断七的说法,说人死后要过完七七四十九天才会和人间断绝联系,在这之前绝不可做对死者不敬的事情。 自打我捞了慧香的尸体之后,白老鬼像是吃定了我一般,在后面的日子里逢到有生意就让我下水。而我也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天生是吃这碗饭的料,经手几回之后,再也没有半点顾忌,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搬运工。 捞尸确实赚钱,按照现在这个节奏,我只需要做满黄河的四个汛期就能攒够结婚的钱。到时候再多做一年买辆小轿车,日子过的不要太舒坦。 年轻人忘性大,我只顾着捞尸赚钱,关于慧香的事老早被我抛到脑后。 直到我参加了一场特别的婚礼,我才知道慧香的事没那么简单。 农村恶俗很多,配阴婚就是其中一桩。我家有个亲戚儿子才十六岁就死了,家人怕他孤苦,就为他配了一桩冥婚。 冥婚也是婚,老早就给我家派了帖子。 我爹娘嫌弃晦气不愿去,我哥正在家陪我嫂子安胎更不肯去,于是这事就落在我头上。 唉,去就去吧,就当是长见识,就和白老鬼打声招呼去参加婚礼。 婚礼过程没啥好讲的,清一色的纸扎,重头戏在于合骨葬,因为合骨的时候要观礼。 男方死了有半年了,尸体严重腐烂远远都闻到臭气熏天。 女方像是新死,除了面目肿胀看不出是谁之外,品相还算完整,听说女尸是我那亲戚花了五万多从盗墓贼手里买来的。 说实话,我是真佩服肯花这些钱的,更佩服敢干这行买卖的人。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掘坟刨尸那可是遭天谴的勾当。 我胆子大,合骨观礼的时候站的比较靠前,对女尸难免多看了两眼。 也正是因为多看了两眼,让我看出一个大问题:女尸的左侧额头少了一缕头发。 当时我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因为那天我打捞慧香尸体的时候剪掉的就是左侧额头的头发! 开始我还想安慰自己纯属巧合,可是当我瞅见尸体脖子下的那颗红痣的时候,我不想再骗自己了。 这女尸不是别人,就是慧香。 算算时间才过了一个月,绝不到断七的时限。 她本来就是溺水横死,死后再被人从土里刨出来卖给别人配阴婚,先不说她本人同意不同意,连姓名生辰八字都是盗墓贼给胡诌的,这口气能平? 慧香是傻女不假,可是她傻是因为身心受了刺激,并不是天生的魂魄不全。身体只是灵魂的容器,死后是肯定会恢复神智的。 看出女尸是慧香后,我再也没心思喝喜酒,推说家里还有事骑上电瓶车就跑回去找白老鬼。 “啥?你说慧香被人挖走配了阴婚?” 白老鬼正在喝茶,听我一说这事差点呛着。 “白叔,她会不会来找我?” “这不废话么!冤有头债有主,绑红绳立契的人是你,她的尸体自然也要由你来照顾,现在出了这种事,她不找你找谁?”说完又喃喃补了一句,“还好,当初不是我剪的头发。” 没想到白老鬼在这种关头居然还敢说风凉话,气的我抡起袖子就想揍人。 “年轻人莫冲动,就算她来找你你也不会有事滴。” “为啥?”我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问他。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白老鬼神神秘秘的说道。
要是早知道慧香的尸体会被到盗墓贼利用,我就是拼着晚上不睡觉也要守她过了断七。 以前我不信鬼神,但是现在和尸体接触多了,又听白老鬼说了那么多的阴阳禁忌,心里早已相信人死后还有一个属于亡灵的世界。 换句话来讲,随着我捞尸手法的娴熟,属于捞尸人的世界观也在不知不觉中建立起来了…… 日子还要继续,现在是捞尸旺季也是我赚钱的好时机。 不过因为慧香的事,白老鬼没有让我再下水。用他的话来说,我现在已经沾染了慧香的因果,不适合再和别的亡魂立契。 我问他慧香的事什么时候才算完,白老鬼沉思了半晌说了一段长话。 “这个就要看她准备闹多大了。按照我的猜测这事怕是难以善了,你想,那慧香一生孤苦,脑子出问题后又被人变着法子欺辱了这么多年,死后又被人刨尸配阴婚,怨气怕是要赶上那黄河娘娘了。” 我想想也是,慧香生前死后的际遇都堪称惨绝,换做是我也不甘心入地府投胎。 农村事多,不在家的时候还好,现在我人在老家呆着,婚丧嫁娶的事一件也不能免。 我们村的老痞子谢广才死了,身为他的子侄辈我有义务为他守灵。 谢广才这老货不是个东西,年轻的时候就经常骚扰孤女寡妇,到老了也不学好,拿糖骗小女孩脱裤子。当初慧香没少遭他欺辱,甚至还有人说慧香真的被他糟践过。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谢广才一直活到七十多岁身体还扎实,喝了酒寻常小伙子都不是他对手。谁都想不到他居然会在村口的老槐树上上吊自杀,死的时候还全身赤裸一丝不挂。 这种人的死没人同情,只会感叹死得好。 所以当晚守灵的人也没几个,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和我一样推不掉的近亲子侄。 守灵是件很枯燥的事,年轻人喜欢刺激,知道我跟着白老鬼做捞尸人,就问我有没有撞见过什么诡异事。 我也是无聊,就和他们说了几桩从白老鬼哪里听来的奇闻怪谈。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半夜的不能乱讲话,子虚乌有的民俗传闻倒不在禁忌之列。 几个人听了一会不买账了,他们要听真事。 说起真事,其实我最想和人倾诉的是慧香,但是她的因果还没有了结打死我也不敢说啊。 “岚哥,我听说十里渡傻女慧香的尸体也是你打捞的?”我堂弟谢安突然问我。 我不置可否,就问他怎么突然问起慧香。 谢安瞅了眼供桌上谢广才的牌位,压低声音说道:“岚哥,其实头天晚上我夜钓回来见过咱广才叔。” 这小子自打在黄河里钓了一条九斤多的红鲤鱼后,整个人就魔怔了,一天到晚不是在钓鱼,就是在去钓鱼的路上,夜钓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 他说头天夜里十二点多回家的时候,瞅见谢广才光着屁股在村里逛街。 “许是发了梦游症。”我说道。 “除了广才叔,当时我还看到……”说到这里,谢安咽了口唾沫停了下来。 “还看到啥了?难不成还瞅见他手里拿着根麻绳?梦游的时候阴差阳错把自个给吊死了?”村里的毛头插嘴问道。 毛头这小子是个二愣子,鬼神不忌,断头话也敢说。 “岚哥,咱俩到门口说去吧,有些话当着咱广才叔的面我说不出来。” 出了谢广才的小院,我给谢安递过一根烟。 “岚哥,我是知道你胆子大才和你提一句。我当时看见广才叔光着屁股在前面跑,后面还隐隐约约的跟着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我问道。 “就一个人影,看不清脸,不过看她走路的姿势有点像十里渡的慧香。” “你确定?”我心里开始发凉,强作镇定继续追问。 “当然不能确定,要是能确定,我还敢和你说这事嘛。我当时吓得要死,手电都没敢开。”谢安撇撇嘴说道。 “那你小子胆子也够大的,今晚上还敢守灵。” “你当我愿意来啊,两家住那么近,又是近亲子侄。” 尽管谢安不能确定是慧香,可我觉得这事八成和她脱不了干系。 首先最大的疑点就是谢广才这老货绝不会主动寻死,其次就是他真的做过对不起慧香的事。 我和谢安在门口聊了会,又安慰他两句世上本无鬼都是人在闹,然后继续回去守灵。 前半夜还有人聊天,到了后半夜困意一上来,灵堂里安静的只能听见爆烛声。 苦苦撑到夜里两点,他们几个早睡的东倒西歪了,就在我也要熬不住的时候,灵堂里忽然起了一阵阴风,紧接着我听见一声猫叫。 猫诈尸,狗惊魂。 我正寻思猫在哪里,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再看时,一只硕大的黑猫正蹲在棺头。 黑猫是谢广才养的,这老货与人交恶四邻不和,却养了一只比儿子还亲的黑猫。 当下只见那黑猫蹲在棺头,正瞪着一双猫眼死死的盯着我看。 我知道猫犯忌讳,举着手里的哭丧棒作势要把它吓走,谁知它根本不为所动。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还看到它在对着我冷笑。 这下我有点慌了,知道这事邪性,想把其他人喊醒想想办法。然而就在此时,棺材里突然传来砰砰砰一阵闷响。 我全身打了个激灵,头发都竖了起来。 毫无疑问,诈尸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尤其对我们捞尸人来说,带来的心理打击可是致命的。 如果谢广才真当着我的面从棺材里面爬出来,试问以后我还怎么敢去打捞黄河里的尸体? 棺材里的动静越闹越大,奇怪的是那几个睡着的人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还在呼呼大睡。 还好,谢广才的棺材板是提前钉死的,一时半会他爬不出来。 棺材钉又称子孙钉,一共有七根,用黄铜打造,到下葬那天由子孙亲手钉上。谢广才没有子嗣,所以棺材一早就给钉死了。其实主要是因为他死的邪门,治丧的人怕闹邪祟,才提前钉死。 老话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我打算趁谢广才没有从棺材里爬出来之前跑路了,至于他们几个会不会遭毒手,不是我现在应该考虑的事。 当下我转身就往门口跑。 谁知人还没到门口,两扇厚重木门吱呀合上了,任凭我如何使劲死活打不开。 靠,老子都已经认怂了,连条活路都不给么? 我后背紧紧贴着门,再次转过身看向谢广才的棺材。 棺材剧烈的颤动着,连带着整个地面好像都随之在颤动。黑猫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诡异。 “瞄!” 随着黑猫一声刺耳的尖叫,我看到它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蹭的一下窜到了房梁上面,随之棺材板终于被从里面推开,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下一刻穿着寿衣的谢广才从棺材里面坐了起来,僵白的死人脸,死气无光的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个不停。 等他的眼珠子终于停止转动的时候,视线恰好锁定在我身上。 “桀桀……” 谢广才怪笑着从棺材里跳了出来,刚落地站稳,那只跳到房梁上的黑猫恰到好处的落进了他的怀里。 我谢岚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如此诡异的场景:诈尸而起的谢广才抱着黑猫,一步步朝我走来。 避无可退的紧要关头,我开始给自己打气。逃避不一定躲得过,面对不一定最难过。 我谢岚九龙治水,阴灵回避,何必怕一个死人! 手里的哭丧棒还在,我准备等谢广才近身后,先给他来一记传说中的当头棒。 越来越近了,眼看着谢广才就要走到我的攻击范围之内,却没想那只黑猫似乎比他还要更痛恨我,身子一弓从他怀里弹出来,张牙舞爪的朝我扑过来。 “我去你奶奶的,给我死!” 当下我对准黑猫的脑袋,狠狠一棍轮了过去! 这一棍势大力沉,我又是提前捏好的方寸。黑猫身在空中再想辗转腾挪也没机会,被我狠狠的抽在后腰上。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黑猫直接被我抽飞了出去。 听到黑猫的惨叫,谢广才的眼珠子瞬间变红,身体直直的往前一跳,两条手臂穿插过来。 死人诈尸后力气倍增,我可不敢硬刚,矮下身子从他身侧一滚躲开。听得身后噗嗤两声,厚重的木门居然被他用手臂插出两个圆洞。 没开打之前,我还畏首畏尾,心里吓得要死,真开始干起来,热血直往脑袋上涌。 人是未来鬼,鬼是过去人,要是想开了还真没什么好怕的。僵尸也不过比人的力气大些,动作却要僵硬的多。 我这段时间和尸体接触的比较多,又仗着自己八字够硬,和谢广才一个追一个逃在灵堂里玩起了躲猫猫。 遗憾的是,谢广才变成僵尸后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我不是铁人体力有限,很快就累的和死狗一样。照这样下去我早晚被他玩死,可偏偏门窗封闭的死紧,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随着我的动作变迟钝,谢广才开始尝试把我往死角里逼。我在他近身的最后一刻,故技重施又打算从他身侧翻滚出去,谁知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通摔在地上。 回头一瞅,发现绊倒我的正是那只被我一棍子轮的血肉模糊的黑猫。 我本来就没多少劲了,又被黑猫绊了一跤,再也躲不开谢广才的追杀,一下子就被他压在身下死死的掐住了脖子。 他的两只手臂像大铁钳子一样,我立刻觉得呼吸困难,头昏眼花。 我不是专业的格斗专家,全凭着一口热血和求生的欲望才和谢广才坚持了这么久。 而现在,我发现我的坚持并没有改变什么,我还是会死。 其实,从白老鬼第一天给我讲述捞尸的禁忌开始,我对死亡就有了觉悟。我爹娘只知道捞尸是禁忌行当,却不知捞尸人时刻游走在生死边缘。 假如我不是因为捞了慧香的尸体,谢广才也不会被她的亡魂害死,而我也不会因为守灵遇上诈尸的诡事。 只是令我想不通的是,我和谢广才无仇无怨,从一开始的黑猫再到谢广才诈尸而起,他们的目标分明一直就是我,这是为什么? “桀桀……” 谢广才的眼睛里红光一闪,张开嘴巴露出尸变后长出的尖牙,脑袋一歪对着我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下来! 惨无人道的剧痛令我难以忍受,偏偏连惨叫的机会都不给。 尖牙刺破皮肉,随着鲜血大量外流,脑袋充血的压力得到缓解,让我有种解脱般的快感。 玛德,早知道会被僵尸咬死,我宁愿一辈子流浪在广州,做个形单影只的歌手。 谢广才大口吸食着我的鲜血,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他喉咙吞咽的声音。意识开始模糊,一些从前的回忆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就在我即将昏迷的前一刻,锁死的木门突然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 谢广才听见动静抬起头,我趁这机会用尽全力扭头看向门口,发现闯进来的人是白老鬼。 他手里捏着一张水猴子皮,远远的朝着谢广才罩了过来。 所谓一物降一物,水猴子在水下以尸体为食,最喜欢吃的尸体的指甲和眼睛,正是僵尸的克星。 谢广才显然晓得水猴子皮的厉害,撇身就想躲开。 我这会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抱住谢广才不让他挣脱,直到水猴子皮把我俩同时罩住。 果然,水猴子皮一沾身,谢广才立刻发出惨叫,不顾一切的从我身上逃开,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想要挣脱。 可是水猴子皮就像是浇在他身上的铁水一般,根本甩不掉。随着青烟灼烧,满屋子都是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仅仅片刻功夫,水猴子皮就和谢广才一起同时烧成了灰烬。 白老鬼想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只来得及喊了他一声叔就直接昏死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人躺在白老鬼家的床上。 试着动了一下,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脖子上的伤口更是剧痛无比。明明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感觉却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冷的我牙关打颤。 “别乱动,你身上的尸毒还没解除,这几天都不能活动。”白老鬼说道。 “白叔,谢广才为什么要杀我?”我虚弱的问出心中的疑问。 “不是他要杀你,要杀你的人是慧香。只怪你白叔我错算了一步,我只算到慧香不敢亲身找你报复,却没有想到她还会玩借刀杀人。” 白老鬼说,慧香借谢广才的灵堂布局,以怨气催发黑猫的邪性让谢广才诈尸,目的就是为了害我。 虽然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慧香的事,可是亡魂并不像活人那样讲道理,只会追究因果,而她的因果却是从我捞尸开始。 是我害她死后不得安宁,阻挠了她的轮回之路。说来说去我当初就不该打捞她的尸体,留着喂鱼都比现在的结果强。 还有那可恨的盗墓贼,要不是他们刨出了她的尸体去配阴婚,也不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白老鬼说慧香在作祟害死谢广才之后已经变成了厉鬼,现在除了杀人报复再也不会有别的念头。谢广才是头一个,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下一个,直到所有和她有怨的人全部杀光为止。 厉鬼索命,天道不涉,这事就是道士来了也不好办。 “白叔,现在怎么办?我知道你有些本事,我这条小命可是全指望你了。” “你想多了,我可没本事救你。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一个人,只要那人肯出手,别说慧香现在变成了厉鬼,就算是变成了红魂也奈何你不得。” 白老鬼说他之前说慧香不敢来害我就是因为顾忌那人的存在,而她这次借刀杀人的目的一是为了害我,二来也是为了试探下那人,看看那人会不会出手。 不幸的是,一直到我差点被谢广才弄死那人也没有出现,要不是白老鬼及时赶到,我已经完蛋媳妇完蛋草了。 “白叔,你口中的那人到底是谁?”我问道。 “其实你早已经见过,就是你第一天来找我时看见的那个年轻女人。” “啥?” 我呆住了。 白老鬼不提这事,我差点就把那天见到的女人给忘记了。 转而我又埋怨白老鬼既然知道年轻女人的来历,还要和我故弄玄虚。 “你当时是谁都能提起她的名讳么?我白老鬼本来就没剩下多少阳寿,要是招惹了她,老命都要搭进去。”白老鬼长叹一口气说道。 “她到底是谁?” “这个还是到时候让她自己和你说吧,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伤养好,然后我再带你办一件大事。” 白老鬼是存心折磨我,半点口风不漏。 既不说那女人的身份,也不说要带我去办什么大事。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安心的留在白老鬼的小院里养伤,有他亲自看护我。慧香现在是厉鬼初成,以白老鬼的本事,她还不敢当着他的面行凶杀人。 至于谢广才灵堂上发生的事情,被白老鬼用一场大火完美的遮盖住了。那天他把我救出来后,又进去把里面守灵的人全部搬出来,随后放了一把火。 所以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慧香的事和我有关,连我爹娘都不知道他们的二儿子已经被厉鬼盯上,随时有生命危险。 在我养伤的这段日子里,附近周边陆续有离奇事件发生,譬如有人起夜的时候摔断了腿,砍柴的时候砍断了自己的手,烧水煮饭的时候一头扎进锅里烫瞎了眼睛。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品行不端。关注公众号:铭城阅读 回复:九龙拉棺 看完整版 我知道这是慧香在了结生前的夙愿,他们摸了不该摸的人,看了不该看的地方。 尽管离奇伤亡案件一再发生,开始还是没有人把这些和慧香联系起来,直到她断七的最后一夜,酿造出一场惊世骇俗的灭门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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