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液的味道,我在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醒过来。
睁开眼睛,只见好友丁密正靠在床边睡觉,嘴角流了一大片哈喇子。
此刻我的身体还处于虚弱状态,十分之无力的伸出手推了推她。
丁密醒后见我盯着她,还没缓过神的她,顿时瞪大眼睛尖叫一声,接着扑倒我的身上就哭了起来:“苏大仙儿你总算是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他么以为你死了呢。”
好想给她一大嘴巴子,压得我的胸口有些出不了气。
“我要喝水……”我怨念的盯着她。
丁密‘啊’了一声,急忙站起身去给我倒水了。
我将水杯里的水喝完后,沉默了一会儿,问丁密:“那些人都怎么样了?没有人死吧?”
丁密看着我,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欲言又止。
“说啊?”看着丁密这幅表情,我心中咯噔一跳,大巴在拐弯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倾倒下去,往悬崖下摔去,肯定会有人死的。
“车上除了你,全都死了。”丁密的话将我惊住了,胸口仿佛憋着一口气,让我既无法呼吸也无法将这口气吐出去。
回想起当时悬崖的高度,按理说,摔下去确实没人能够生还,可奇怪的是我竟然还活着。
“医生说你在那么高的高度摔下去,只是断了一条腿,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腿?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腿,顿时疼的无法形容。
虽然腿上疼着,可思绪却已经飘到了那天那场意外事故的场景里。
画面诡异的令人害怕,可我却……好像忘记了一个重要的画面。
在医院的这几天里,我常常一入睡就会做噩梦。
我梦到那天大巴开到一个拐弯的路口,弯道有些大,如果开车开得很快的话,很容易就会引发翻车的现象。
司机开车的速度其实很慢,就在即将拐弯的时候,对面似乎跑来一个小孩,他的手中拿着风车笑的特别开心,当时司机踩了刹车,可车子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莫名其妙的加快了速度。
车内许多人都懵住了,有个大叔握紧了扶手说:“师傅,这里几乎都是弯道,护栏外就是悬崖,你开车慢点啊。”
当时司机回头看着我们时,一脸苍白,表情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额上全是冷汗,哆哆嗦嗦的说:“我感觉……好像有人坐在……我的肩上,车子……”
这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迎面而来一辆大卡车,两车相撞,大巴车翻了两个身,掉下了悬崖。
可后来证明,除了大巴车之外,并没有那辆所谓的大卡车。
大巴上的乘客以及司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只有我知道,那天我们其实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从梦中惊醒过来,天色已晚,房间里的灯却是熄灭的,除了消毒水的味道,我似乎还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是腐烂的恶臭的味道,那味道近在咫尺。
我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直觉告诉我,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以为还有别的东西,我害怕的不敢呼吸。
耳际似有一阵冰凉的气息划过,仿佛旁边站着一个人,我不敢回头去看。
因为害怕气息有些不稳,空旷的房间里,除了我的呼吸声,其他的什么也听不到。
我抬眸看向门上的玻璃窗,外面的走道也是一片漆黑,心中更加惊恐。
医生和护士呢?丁密去哪里了?为什么医院里这么黑?难道停电了吗?我不敢动弹半分,现下的情况有些诡异,我真的很害怕。自从除了这件意外事故之后,我总感觉到身边有些奇怪的东西存在。
忽然这时候有人将窗帘拉开了,淡淡的月光投射进来,房间里没有那么黑了。
我松了口气刚要喊人,只见窗边站着一个人,头发很长,白色连衣裙,窗户是关着的,可她的头发却迎着风飘舞。她的脸,我看不清楚,被头发遮住,若隐若现。而我没说出口的话如鲠在喉。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她慢慢的朝我逼近。
她的眼睛流着鲜血,嘴唇裂开似在大笑,可她的表情明明很木讷。
“呵呵……”她忽然笑了,声音尖锐刺耳,声音特别奇怪,音量很高,尾音上挑转了高八度的转音。
我难受的皱起眉毛,想问她是谁,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那个女人朝我伸出手,她的指甲特别长,狠狠的插进了我的腹部,顿时鲜血喷射而出,我疼得大叫,顿时喊出了声音。
丁密听见我的尖叫声,急迫的叫:“大仙,大仙,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睛,脸上全是汗水,目光游离的扫视房间。
房间灯光亮如白昼,十分敞亮,走廊的灯光也亮着,时不时经过一两个打着哈欠的护士,直到看见丁密我才冷静下来。
“是不是做噩梦了?医生说了,车祸后做噩梦是正常现象,以后就不会了。”
我看了丁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梦中的我,也在做梦,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往后的每天,只要我一睡觉就会做噩梦,梦到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总在我的床边站着,质问我,为什么他们死了,而我却还活着?
我现在即便是很困,都有些不敢睡觉了。
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之后,腿逐渐恢复了知觉,我也因为承受不了噩梦的侵蚀,打算回家修养。
腿还没有完全好,只能借助拐杖才能行走。
丁密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来照顾我,因此她男朋友对我也颇有些成见。
这天丁密在厨房给我做饭,我撑着拐杖走向对面的邻居家,敲响了他家的门。
没过一会儿,门打开了,我被开门的人吓了一跳。
眼前的人,有着黑黑的眼圈,披着一头散乱无章的头发,穿着白色的背心和土色的中裤,以及一双黑色的拖鞋。
这身打扮也是土的掉渣,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英俊的脸,我都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这人看着我,嘴角上扬,笑的有点痞气,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上下打量着我,对我说:“哟,你还活着啊?”
这话我听得有些气愤,但也忍住了脾气。
毕竟有求于他,怎么着,还得控制一下咱这暴脾气。
“上次你对我说,我有血光之灾,你说的很准。我相信你有几分本事,所以请你帮我一个忙。你放心,事成之后该给你的酬劳一分也不少。”
“哎,你当初不是骂我神棍的吗?怎么现在又跑来让我这个神棍来帮忙了?”那声‘哎’的尾音被拉的老长,我知道他对我之前骂他是神棍有些不高兴,还记着仇呢。
真是给脸不要脸了?我忍着不悦:“爱帮不帮。”
等我走到玄关要关门的时候,他忽然伸手叫住我:“哎呀呀,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啦,干嘛这么较真啊?”说着快速跑进房间,把门关上,直接奔向厨房里。
“哈哈,我就说怎么这么香啊!原来这里有位美女在做饭呢。正好,我也没有用饭啊,咱们一块儿吃哈。”我就知道他要蹭饭。
我处着拐杖走进厨房里,见他盯着饭菜流口水,忍不住皱了皱眉。
看他一副邋遢的样子,真是倒胃口。
“喂,麻烦你先洗个手好吗?”看他又是挠头又是挠腿的,我感觉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行行行。”
丁密走到我的跟前问:“这人是谁啊?”
“隔壁的,一个说自己会道术的道士。”
“哎哟。”丁密看着我:“你啥时候也信这个了?”
从我是唯一一个没有死的人,从我每晚入睡都噩梦连连的那一刻起,我应该是相信的。
有些东西你不相信,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而这个道士,之前也明确的告诉我,不要出门,否则会有血光之灾,然而我没有听,可这些都应验了。
饭桌上,道士盯着满桌的菜说想要喝酒,我说我们不喝酒,家里没有。他就跟我杠上了,说没有酒他就不吃饭,不吃饭就不帮我的忙。
丁密见此僵持的气氛,便说下去买酒。
我盯着道士,用完好的那条腿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他立刻朝我大声嚷嚷起来。
我鄙视他,毫不客气的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既没有自知之明,又不着调的的道士。”真是从头看到脚,怎么看怎么也不像道士。
“我是行走的艺术家道士,当然跟一般的道士不一样,你懂吗?”说着伸手就要去抓眼前碟中的鸡腿,我手疾眼快,拾起筷子毫不留情的打过去。
“嘶……你……”
见我瞪着他的冷漠眼神,凶巴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静静的等丁密回来。
丁密提着酒回来,拿上杯子给他斟满,说:“满足你的要求了,这下总可以说怎么样才能让大仙不做噩梦的办法了吧?”
道士严肃的说:“乌鸡血、童子尿,再加上我这独创的辟邪符,合着一块喝了,保管你以后都不会在做噩梦。”
“童子尿?”我一听童子尿,顿时胃里泛酸,有种想吐的感觉。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啊?”
“没有。”愁眉苦脸的我,并没有看见道士嘴角那抹怪异的笑。
“行吧,童子尿就童子尿。不过这童子尿得你帮我找。”
道士忽然脸红起来,有些害羞地说:“不用那么麻烦,这……我……其实还是处呢。”
我当即摇摇晃晃有些坐不住了:“我可不要喝你的那啥。”让我喝他的尿,想想都要吐了。
“哟呵,爱喝不喝,这楼上楼下的小孩挺多的,你可以自己去借一借。”他打算不去是吗?我要是这会儿脚是好的,真想把他揍一顿。
“大仙啊,算了吧!先凑合凑合。”丁密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本还想抵抗,一看丁密的眼神,觉得就算了。
喝谁的尿不是尿?就当闭着眼睛喝中药算了。
“行吧。”
吃完饭后,道士就拿着碗,喜滋滋的去厕所尿尿了,我内心翻江倒海,丁密一见我这哀怨的表情,就说:“行,咱不喝,噩梦咱继续得做。”
说着丁密就想把道士的童子尿给倒掉。
我急忙阻止:“我开玩笑的。”
十分钟不到,道士端着乌鸡血走进来,将血倒进童子尿里,然后取出一张黄符。
黄符被夹在指尖,道士对其口中念念有词,挥舞了几下,黄符燃起了一团火,道士将它放进碗里。
“喝吧,喝了之后就到床上躺着休息。”听了他的话,我端起这堪比农药的液体,张口喝了下去。喝到一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胃有点支撑不住,严重的反胃。
“不许吐啊!”道士急忙提醒我。
我忍着不适,艰难的吞咽下去。
喝完我整个人都虚弱,想吐又吐不出来,丁密一脸心疼的看着我。
“大仙儿啊,喝完就睡会儿吧。”丁密将我搀扶到房间里,就被道士喊走了。
道士关上门,将灯也关掉,拿着桃木剑和黄符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着,嘴里还念道:“吾乃天尊,十方神界,座下小鬼,听我号令,速速退去,急急如律令。”随着道士手上的道家结印手势完成,白光乍现,阵法冲天而起,巨光倏地破开,房间里光芒涌现,连玻璃窗都给震碎了,风徐徐的吹了进来,很快光芒淡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道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只见窗户外面有张小孩的脸,道士便对小孩挥了挥手,小孩这才离开。
道士一推开门,就看见丁密,站在门外偷听。
“事情已经完成了,看在我们都是邻居的份上我给你们打个八折怎么样?就算三千块钱吧。”这人脸皮真厚,三千块钱?还不如抢银行算了。
丁密笑眯眯地说道:“三千块钱啊?除掉今天这顿饭钱的话,我算算还剩多少。”
“唉?吃饭的钱你也算呐?”道士不乐意了。
“我就职一家高级餐厅做主厨,一餐下来少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完了,这么一算的话,你还得差我钱。”
道士懵逼的看着她:“唉,不带你们这么坑人啊!这一顿饭能跟我救人相比吗?你朋友的命,难道还不如这一顿饭钱啊?”
丁密摇摇头说:“一千块钱,行就拿着,不行就算了。”
“你们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欺负老实人还是咋滴?”
“明明是你自己狮子大开口。”
“行吧,一千就一千。”道士妥协,要不是他最近被房东催债闹得慌,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做。
我一觉睡到大天亮,昨晚没有做梦。
想着这个看着猥琐不着调的道士,还有几分本事呢。
我处着拐棍走出房间,见丁密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看,听见声音抬头看向我,笑着问:“怎么样,有效果吗?”
我点点头,坐在她的旁边。
“真有效果啊?你看那个人长得不错,穿的却邋里邋遢,说自己会道术驱鬼,一看就是个神棍,如今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时门铃响了,丁密起身去开门,接着丁密惊喜的笑声传来,随即发出亲密的么么哒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的男朋友来了。
不一会儿,丁密的男友顾若泽搂着她走过来。
顾若泽居高临下的对我说:“喂,我要带我女朋友出去一会儿,你没意见吧?”
“她是你的女朋友,干嘛出去还得给我打报告啊?”我看着他,挑眉笑的不怀好意。
顾若泽被我气得脸色一变,拉着丁密就走,丁密回头对我说:“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会就回来。”
我微笑着朝她挥挥手,目送他俩离开。
这段时间霸占了丁密和他相处的时光,顾若泽对我有些不满也是应该的。
丁密走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腿又不能大幅度的动,没办法下楼梯,待在家里真是无聊到爆啊。
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一睡就是黄昏。
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坡了,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有些暗淡。
我拿起拐棍准备过去将灯打开,忽然一道影子从眼前闪了过去。
我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并没有在意,继续往前面走。
忽然有颗人头滚到了脚边,我吓得扔掉拐棍摔倒在地上,不小心把伤腿给撞了,疼得我不禁大叫出声。
我被吓得冷汗连连,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时,地上却什么东西也没有。
果然是我眼花了。
我伸手去拿被扔的有些远的拐棍,奈何手不够长,距离太远,根本就没办法拿到。
正当我气馁的时候,拐棍忽然被人递到我跟前,我下意识伸手去拿,等把拐棍拿在手中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劲。
房里就我一个人,那是谁把拐棍拿给我的?想到这里,冷汗直冒,不敢抬头去看我对面站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就在这样僵持的局面下,丁密回来了,那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了。
“大仙儿,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吃。”她率先提着吃食跑进来,一见我坐在地上急忙喊道:“若泽快过来帮忙,大仙儿摔地上了。”
顾若泽急匆匆的跑进来,将我抱起放在沙发上。
“明知道腿不好,还乱动什么呢?万一摔死了都没人知道。”顾若泽嘴毒的很,不过现在我哪里有心情呛他声儿。
细心的丁密见我状态不是很好,便坐下来搂住我的肩膀轻声问:“大仙儿,你怎么了?”
“刚才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之外,好像还有别人在。”我握着拐棍的手有些抖,抬起毫无血色的脸,一眼不眨的看着丁密:“我一直以为是我眼花,但我觉得不是……”
顾若泽见我这样有些可怜,竟然说起安慰我的话来:“你肯定是因为那场车祸造成的后遗症,比如说幻听幻觉什么的……”
丁密点头赞同,觉得颇有道理。
“不行,丁密你去帮我把那个道士请过来,我想问问他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丁密犹豫了会儿说:“好。”
顾若泽盯着我看,神情有些不自在问:“腿好些了吗?”
不说腿我都忘记疼了,摸了摸小腿,顿时疼得我面目狰狞。
“刚才把腿伤了是吗?”顾若泽紧张的样子倒是让我有点害怕,他向来和我作对,尤其是我霸占丁密,他就一副恨不得吃掉我的样子,他不幸灾乐祸就算好了,怎么会关心我呢?
见我眼神奇怪的看着他后,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站起身无情无义的说道:“活该,明知道自己快成二级残废了,还不自觉点,这要是没有丁密在的话,你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是不是早就饿死了。”
“我觉得你闭嘴的时候最可爱。”我淡淡的回了他一句。
顾若泽气的想揍人,见丁密来了急忙迎上去,对我挑衅的仰起头来。
我无视顾若泽,对道士说:“你请坐。”
道士对我的客气表示很吃惊,随即笑眯眯的说:“找我有何事?”一边捧起丁密为他倒的茶喝。
“我似乎能看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