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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被人吸血的鬼 于 2016-12-15 23:19 编辑
“天地为炉，我等为风。”
一 盖子盖上了。 战败者无力地睁开眼睛。 他正趴在一片广阔的空间之中。这里的天穹是圆球形的，但却没有星月天河，只有装饰着祥云瑞兽的黑铁玄铜，笼罩着整个大地。大地是不平整的，错落的不知名神石渐渐裂开，透出了赤红的火光。 火焰，从大地里冒起来了。 在战败者的眼前，仿佛整片大地在一刹那间生出了无数燃烧的猛兽，狂舞翻飞，怒吼奔腾，好一番末日终途的景象。 火越烧越旺，在剧烈燃烧的时候发出了凄厉尖锐的奇怪声音。火舌先是窜到了穹顶之上，把黑铁穹顶映得金黄，然后再烧到了战败者的身上。 炙热和剧痛的感觉传来。但战败者没有丝毫动弹。“呵呵……这便是‘六丁神火’么……”他用虚弱的声音冷笑，“与我刚才受的狂雷和烈火，有何不同？”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抬眼望天，“你们就只会这等本事么？还有什么招，尽管都亮出来啊！”他嘶吼着喊完，却忍不住从胸中吐出了一口闷血。 他身上的血肉很快被烧得焦黑，烧成炭的焦肉从身上剥落，掉到了地上，又烧成了飞灰。尽管他的身躯不同凡人，烂肉处很快又长出了新肉，却抵不过这神火炙烧的速度。 没过多久，他的双脚终于被烧断。他又一次趴在了地上。 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那火焰竟然变得不热了，而是冰冷，刺骨的冷。这股寒冷包围了他的全身，冻入他的五脏六腑。 意志，伴随着记忆，渐渐离他远去了。 “……这便是……寂灭么……”他的声音已虚弱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不要……不要烧我的花果山……” “这里不是花果山，是八卦炉中的结界。”一个空灵的声音传来。 伴随着声音响起，一阵青色的劲风狂暴地吹过，竟然在一瞬之间，把战败者身上的火焰尽数扑灭了。 劲风过后，火焰又重新袭来，但劲风竟似有意识一般，回旋成一道风壁，将战败者包裹其中，隔绝了火焰的侵袭，又似一条蛟龙般绵延开去，铺成了一条无火的风之道路，直指着这片天地的一个方位。 “想要活命的话，就顺着这条‘巽之道’往前爬，”空灵的声音又道，“不断地往前爬，只要七七四十九天熬过，你就能冲破这个天地，重获新生。但只要你意志枯竭，放弃前行，风道自然会消散，到时你就只能被炼成神丹，万劫不复了。” 战败者的意识很模糊，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虚弱，“……你……谁……” “我不是谁，我便是你。我是你的七十二般变化，只在你最需要时我便会出来，全力保你性命，但我也只能出来仅此一次。”空灵声音从风壁中传来，“如果你自己不肯向前爬，那我也保你不得……如果你失去了前行的力气，那我倒要问你一句：你是谁？” “……我……是……” “回想你的一生。你为什么，要战斗？”
二 一声巨响，撼天动地。 那块立于山崖顶端无数日月的仙石，突然迸裂了，射出焰焰金光。 随着海风的吹拂，一只猴子从碎石中爬了出来。 他用一双刚睁开的眼睛环顾这天地。 他抬头仰望，正是万里晴空，白云千变万化；他低头看时，正是：日照碧海无边阔，风过森川万籁鸣。 “哈哈哈！”他欢喜地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妙……妙！真奇妙！” “你也很奇妙啊。”有个声音说。 猴子听见说话声，慌忙回头，脚下踩着一个滚石，一下子摔了个倒栽葱。 他慌忙爬起来，但觉得头上吃痛，茫然地看看四周，“哇”地哭了出来。 “别哭啦。”声音说。“我只是跟你打个招呼。” 猴子听见，却果真停住了哭，低头，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朵紫色的芝兰花在说话。 “你好啊。我叫紫兰。”紫兰摇摇她的叶子，冲着猴子笑道。 “你……好……”猴子愣愣地回道。 “我原本以为你个子会是……高一点的。”紫兰用力抬起她其中一片叶子，比出“很高很高”的意思。 “我……不知道……” “哦~不好意思啊，我都忘了，你才刚出世，好多事还不懂得。” “你……怎么……懂得呢？”猴子左右打量着紫兰。 “我的根与土地相连，土地告诉我的啊。据说这山下面还有很多蜂蝶、野兽，我却是未曾见过。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哩。” “为什么……不到山下面……去呢？”猴子边说，边用鼻子凑近紫兰的脸，用力嗅嗅，赞道，“你……好香。” “因为我是一朵花啊，”紫兰指指自己的根，“不像你一样有脚可行得路去……你别这样，我都要脸红了。” 猴子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紫兰，咧开嘴笑道，“哈哈，你脸红，好看。” 这下紫兰脸更红了。 “我再好看，也没有晚霞好看啦。”紫兰指指天边。此时已到傍晚，从辽阔的海天交界之处开始，玫红与金黄染到了云彩上，互相交映，一种绚烂的色彩温柔地蔓延开来。 “哇啊……”猴子看得痴了，双眼盯着那晚霞出神。 “对吧，很好看吧。我这么久以来每天都看一遍的。” “不过……没有你的、颜色。要是……有你的颜色就好了。” 猴子说完，发现紫兰不说话了。他奇怪地看着她，想要说话，却被她阻止了。 “嘘……别说话。”她说。 他不知道，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少个千年了。
三 “说过多少次啦，不要怕痛，你可是石头变的诶，骨头应该很硬啊！”紫兰激动地摇着叶子，气鼓鼓地道，“你这样一直受人欺负是不行的，还手啊！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可是，我要是还手，他们也会痛啊。” 猴子一边毫不在意地笑道，一边将自森林里采来的露珠一滴滴地浇到紫兰身上。 “哼！”紫兰本来想发作，却因为露水的润泽和清凉而舒服地打了个哆嗦，“你一直像这样吃别人吃剩的肉沫，是长不好身子的！” “为什么要长身子？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啊。” “嗯……比方说，如果你以后有了很重要的人，别人要弄疼她、伤害她，你就要长得又高又壮才能保护她。” “可是，我没什么重要的人，我最重要的人，就是你啦！” “你傻吗？”紫兰伸出叶子想要打他，却因为太短而打不到，“我只是一朵花啊！” “我不傻啊，”猴子俯下头来迎上了她的叶子，“真的，我在山下见过很多很多人了，但别人都不会像你这样跟我说话的。会对我这么好的，只有你一个。” “唉。”紫兰忽然住了声，低头不语。 半晌，她抬头直视着猴子的眼睛，“猴子，如果是我的愿望，你会去努力帮我实现吗？” 猴子楞了一下，“当然会啊。” “那么，我希望你能在五天内，成为这座山中的猴族之王。” “额，”猴子刚想再说什么，却看到紫兰认真的眼神，便住了嘴道，“好吧。” “嘻嘻，乖。那么我们来看今天的晚霞吧。” 当猴子又一次离去时，他没有注意到，随着她轻轻的一声叹息，一片凋落的花瓣，默默地飘到了风中。 花开，总是要谢的。
四 五天后，猴子带着一身伤痕和一顶草冠回到了花果山崖顶。 “紫兰，”他依旧是那般温柔地笑着，“我打赢了族里最强的家伙，还跳过了大家都不敢跳的瀑布……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了。” “嗯，”紫兰今天却没有想象中“花枝乱颤”的兴奋，只是出奇平静地说道，“谢谢你，猴子。”她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大海的天边。晚霞就快要升起来了。 猴子觉出异常，奇怪地凑过去一看，竟惊奇地发现，紫兰已不再是紫色的了，她身上的色彩都褪去，变成了苍白。 “你、你怎么了？”猴子大惊失色道。 “没事，今天我们一起来看最后一次晚霞吧。”苍白的紫兰望着天边，笑着说。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 “没什么。花的寿命到了极限，就要凋谢的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你个头啊！”猴子许久许久都没有湿润过的眼眸，如今竟流出了泪来，就像他刚出生那会儿一般，“我拼了命变强，就是为了你，回来你却告诉我你要凋谢了？” “你不懂……你要听我说，猴子，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紫兰自顾自地说开了。“你知道吗？这个山崖顶，是一处灵气集结之地，有天然生成的结界，寻常生灵是到不了这里来的，”“但是我却得以在这里生长了出来。土地说，这是一种奇妙的仙缘。” “你知道吗？不知道多少个日月以来，这山崖上不见树荫，只有你这块大石头和我这朵小芝兰作伴。” “你知道吗？我之所以作为一朵花却能存在那么久，是因为你一直以来替我遮风挡雨，在你的石壁上又凝成汇聚灵气的露珠，每天浇灌到我的身上。我虽不能成仙，却得长寿。” “你知道吗？我每天除了把根扎向土地之中，就是跟你这块大石头看日出和晚霞。那么久那么久……我一直在想，你会是什么模样的。有时候会想，说不定会是个活蹦乱跳的猴子呢！哈哈……” “你知道吗？有一种爱是不需要天长地久的，有时候甚至只有一瞬间；那一瞬间却会像一杯美酒一般，而那美酒，是发酵酿造了不知多少个千万年才得来的……” “你知道吗？你只有意识到了死亡的可怕，才会学会去好好地生活；你也只有在失去过什么东西之后，才能学会珍惜……”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猴子的双眼红了，他愤怒地用脚跺着地，“为什么天地生我，却又不指我路？为什么既然要离去，却又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 紫兰看着猴子这番模样，心中也是悲苦，却终究忍住没有哭出来，“猴子，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要记住，这天地间，想要答案，就只能自己去寻找，要前行，就要不断地变强、战斗……” “我已经是猴王了！” “没有用的……世界这么大，你又这么活蹦乱跳的。” 紫兰说完这句，晚霞终于也出现了。但此刻紫兰却没有再去看那些绚烂浪漫的光彩，而是看着眼前的一只悲愤的猴子。 “从今往后的路，你要自己去走；不要再因为摔痛而哭泣了。” “我不怕痛！”猴王狠狠地踏了一脚，把花果山踏得震山响。 “你要去寻找对你重要的东西。珍惜他们，守护他们。” “怎么守护？” “告诉你个秘密……以前我在陪着一块石头看晚霞的时候，我会想‘我的意中人一定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带我去天涯海角’……” “那有何难！” “猴子……我一直叫你猴子，却不知道你的名字……”此时风吹过了，紫兰的身躯开始化为一片片花瓣飞去，飞到离山脚很远很远的天边，“等哪一天，你有了名字以后，再回来这个山崖说给我听吧，也许我会听得见的……”
五 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只是他的模样与当初相比，却有了很大不同了。 他的腰杆笔挺，精瘦的身躯蕴含着力量。身上穿着一件金光灿灿的锁子黄金甲，脚踏一双步云履，头戴一顶紫金冠。比那紫金冠的光芒更盛的，是他那炯炯的双眸，透出一股逼人的傲气。在繁星点点的无垠夜空之下，他立于这个高高的山崖，面朝广阔的大海，仿佛天地间就此一人耸立。 “我回来了。”他默默地坐到崖边，在很多年以前，那个位置曾经有一块大石头和一朵小花，“我只是想回来跟你说，我有名字了。我的名字是……” “给我起名字的那师父真是个怪人，”他自言自语着笑了起来，“教了我这么多本领，却万万不肯让我告诉别人关于他的事。莫不是怕我闯了祸连累了他么？可是如果他是个如此贪生怕死之徒，他又怎么会懂得那么多本领呢？” “我现在，已变得很强了。你不是说想要踏着七彩祥云去天涯海角吗？我可以带你去。可是你怎么不回来呢？你去了哪里呢？” “我听了你的话。现在，我有了一群珍贵的朋友了。我的猴子猴孙们……阿赤，他那小子最近快要生小猴子了，正高兴得不得了；阿通，整天嚷嚷着要我教他腾云……还有几个老朋友，老牛，大鹏……” “我想要保护他们，凭我一人还不够，他们自己必须也变得更强……我去了东海龙宫，又去了傲来国界，现在我们已经全民皆兵了。” “可是还不够。” 他忽然换了一种语气，嘴角上扬起来。 那是一种桀骜骄狂的笑颜，是一种摄人的疯狂。 “我要战胜死亡。听说这世间有仙、佛、圣三种存在，便是不需要经历死亡的人。这公平吗？凭什么他们就不用受苦和失去，凭什么他们就能够无忧无虑、高高在上？” “我要去地府走一趟了。战胜十殿阎王，跟我的兄弟朋友们一起获得长生不老之身，这是第一步！” “我已经想清楚了，紫兰，我要走的路，便是捣烂这天地所有的欺侮，踏碎这世间所有的不公！！” 他说到此处，站起身来，从耳中掏出一根金针，一使劲，变作一根顶天立地的大棒，用力插到地上，一瞬间天地为之颤抖。 “既然这地不能解我疑，这天不能答我惑，我便亲自去问他一问！！！”
六 “紫霞！” 霓裳仙子的一声叫唤，把看着晚霞发呆的紫霞仙子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啊，霓裳，抱歉抱歉，我看着晚霞的时候经常会发呆的。” 霓裳看着紫霞的脸，叹了口气。其实紫霞不仅仅是发呆，每次看晚霞的时候，她的眼中还会不自觉地流下泪来。这次，霓裳没有问她，反正每次她总是回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做的晚霞真的好漂亮呀，”霓裳转头赞叹道，“自从你来了以后，晚霞便添了紫色，比以前更醉人了。” 紫霞嘻嘻一笑。她记不清来到了这里多久了，她只记得自己是天边彩霞化出的仙子，不久便执掌了晚霞的编织布施一职。 “你的月宫才美呢！还有那么多的星尘点缀！”紫霞道，“有机会真想试试做你那个差事。” “劝你还是别了，广寒宫又冷冰冰又冷清清，忒寂寞了。” “寂寞什么呀，你不是还有个‘天蓬哥哥’吗？‘宽大的翅膀，温暖的怀抱啊’！哈哈哈哈……” “紫霞你！”霓裳忽然不做声了，低着头羞红了脸，嗫嚅道：“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害羞什么嘛……天蓬这人看着挺帅的，又彬彬有礼，依我说，你们要真的有意，就该禀告王母娘娘让你们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对，反正一个是月宫女神，一个是天河守护神，也算门当户对，岂不也是美事一桩？” “……别总说我嘛。你又怎么样？这满天仙神，年轻英俊的也有不少，你到底喜欢谁？” “都说了没有啦……都说修道者要无欲无求，但我认识那么多仙神，但他们却都追求什么‘功德仙寿’，一个个像些木头躯壳……不对，木头也比他们有灵性得多。倒是你那个天蓬哥哥，通情达理，不如，让给我怎么样？”紫霞打趣道。 “哼，我不理你了。”霓裳娇嗔一声。 此时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大喝：“小仙！何故聒噪误工？” 两人都吓了一跳，慌忙回看，原来是神将巨灵神。 其实，论仙阶，巨灵神并不比她们高多少，但他总喜欢对她们这些女仙指指点点，等到面对比他仙阶高的人，他的态度却突然变得像伺候老子一样恭顺。 “启禀神将，我今日所需编织的晚霞已经完工，霓裳仙子见夜色将近，特来勘察天况，与我交接工作。不知今日神将驾临，失了礼节，望神将恕罪。”紫霞道，“倒是神将今日穿戴神异，气宇非凡，风流倜傥，倾倒众生，不知是何去往？” “哼，倒是油嘴滑舌。”巨灵神听了夸赞，骄傲地挺起胸脯，“我此去，是领玉帝圣旨，要去擒那魔山妖王。” “什么‘磨山妖王’、‘搓山妖王’，”紫霞狡黠一笑，“想必也是俗世凡物，何劳神将亲自出马，岂不大材小用？” “呵呵……你这小仙，自然不知。这妖王，不知从何处学了神通，擅自去闯了地府，将下界的九幽十类尽数从生死簿上除了名，致使妖力大盛，三界混乱……以前只当他是个小角色，派了一众天兵去擒杀他，不想尽数被打散。如今玉帝亲命我去擒他。” “这妖如此猖獗，不知是何姓名？” “哦，他叫……” ……夜幕快要降临了，告别了霓裳，紫霞又独自看着天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个“妖王”的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声音，曾告诉过她……
七 妖王的名号逐渐响彻天宫了。 紫霞仙子依旧干着每天一样的差事，只是有时候把彩霞织的长一点，有时候短一点，依照天时，每天做出不同的颜色……其实她挺喜欢这工作的，只是做得久了也有点嫌闷。刚好最近天界不太平，她就打探一下那妖王的故事解闷，没想到却渐渐地着了迷。 这天，紫霞又和霓裳在一起聊天玩耍。 “你看！那是他们回来了吗？” 紫霞扯着霓裳衣摆，兴奋地道。 “你高兴得就像快饿死的人见了山珍海味一样，”霓裳白了白眼，“是啊，天兵天将回来了……你又可以打听你的‘妖王哥哥’的故事了……” “这次，他们好像又战败了。”紫霞不理睬霓裳的玩笑，探出身去，冲着一个瘸了腿的天兵喊道：“嘿，你！给我说说这次的战斗吧！” 天兵听见美丽的紫霞仙子主动跟自己搭话，心头一阵惊喜。但看见仙子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对一个伤兵展现温柔，不禁又一阵纳闷…… “禀仙子，此次出征由二郎神将领兵，率一众南部火神及天兵，前去擒那妖王。妖王则是带着副将牛魔王，率猴子猴孙、牛虱牛虻应战。” “嗯嗯，后来怎样了？” “一开始妖王带头高声叫阵，口呼什么‘来啊你们这帮鸟人’，叫得天兵们愤怒不已。却没想到他叫了一会儿，就转身跑入了山林，留下牛魔王独自应战。” “什么？你说他逃了？”紫霞双眉一挑，“你这小兵，怎敢说谎骗我？” “仙子且息怒，待我慢慢讲来。当时那二郎神将喊一声‘孽畜休走’，便派了那哮天犬前去追杀妖王。神犬遁入山林，不知音讯；余下二郎神将与牛魔王交兵战斗，天兵与妖卒战作一团。” “嗯嗯……”紫霞又凝神细听起来，“你快说，别总停顿。” “初时双方不见高下，后来南部火神加入战团，着火烧那妖卒，恰逢那妖卒身上都有毛发，一点即着，顿时溃不成军，哇哇嚎叫着，也跑进山林里去了。此时二郎神将对阵牛魔王，也渐处上风。正待二郎神将撂倒牛魔王之时，却听得山林中传来一阵凄厉的吼叫！” “怎么样了？！”紫霞听得激动，一把抓住了身旁霓裳的手臂。 “原来那些猴子猴孙、牛虱牛虻，都是妖王的毫毛变出的分身法术！他们身上着火哇哇叫喊，但一等到跑入山林，却又变回了一根根毫毛；点燃了的毫毛聚成一团，烧起大火。那妖王擒了哮天犬，将之绑住，正架在火上烤哩！” “哈哈哈哈……”紫霞被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轻轻摇着霓裳的手臂，“你看，我就说他好有趣……他好有趣，是不是？” “……你、弄、疼、我、啦……”霓裳被紫霞弄得十分无奈，但最终也不禁莞尔。 天兵看见两位仙子一展笑颜，觉得心驰神往。忘了那脚上疼痛，也微笑起来，接着道：“二郎神认出是哮天犬的惨叫声，将兵器一阵急舞，逼开了牛魔王。忙赶入山林，正看到妖王起火烤着他的哮天犬，左手拿着扇子控制火候，右手还向他打了个招呼。神将一时怒火冲天，正欲冲杀，却不料此时从山林各处跳出真正的猴子猴孙，加上牛魔王和妖王前后包抄，于是就……” “于是就什么？” 问的却不是紫霞，而是天兵身后的一个人。 天兵回头一看，顿时吓破了胆。 “神将饶——” “命”字还没喊出口，天兵的身体就被砍成了两截。 “罪不可饶。” 二郎神瞪着布满血丝的三只眼睛，虽然身体负伤不轻，但身上的气势就如他的话语一般，冷峻如钢铁。
八 天兵的鲜血飞溅开来。 霓裳躲闪不及，被洒了一脸鲜红。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惊吓而变得苍白。 “哼。”二郎神恨恨地向两个仙子瞪了一眼，转身想走了。 “等等！”紫霞扶着快晕倒的霓裳，喊道。 二郎神驻足，侧身斜眸看着她，冷道，“仙子何事。” 紫霞将霓裳安顿好，用衣袖拭去霓裳脸上血迹。她略一沉吟，站起身来道： “没什么，我今日，就是想请教神将几个问题。” 二郎神转过身来直面着她，“请讲。” “我久闻二郎神将忠义无边，是吗？” 二郎神看着谦恭微笑着的紫霞，看不出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有此一说。” “敢问忠的是哪一国，义的是哪一君？” “不得妄言！我一心报效于天，天之雄壮，怎能用凡间的‘国’与‘君’来称呼？” “好。那么，定这天界规条律例的又是谁呢？” “自然是天界至尊，玉皇大帝了。” “那，不知这天界中人如果犯了规条，应当如何处置？” “自当押到凌霄宝殿，待玉帝及天官审判，如有罪，轻者贬官，削禄减寿；中者谪仙，永堕轮回；重者诛杀，魂飞魄散。” “喔~那今日死在神将那威武的三尖两刃枪之下的这天兵，不知犯的是何过错？” 二郎神皱了皱眉头。 “他泄露军机。” “哦？据我所知，以往的天界战争之事，从不会对仙佛有所隐瞒，怎么这次却要加上‘必须保密’这一条？” “这次战况特殊，不同以往。” “所以，这是神将您新定的规矩咯？” “是，有甚意见？” “没什么，”紫霞笑意更盛，“紫霞久闻凡间有‘将在外，王命有所不受’的说法，也知道有很多凡间大将，最终到了番邦则自立为王，更有甚者发兵推翻了原来的王……啊，凡间跟天界可不一样，神将的忠义，有感于天；天庭的圣威，不可撼动……所以二郎神将想要订立什么，那便订立什么；想要杀谁，那便杀谁即可！” 此言一出，于二郎神耳中犹如惊雷！ “你！！”二郎神慌忙环顾四周，那重重云殿背后也不知藏了多少对眼睛，多少双耳朵……他又一次瞪大了那杀人的眼睛，“……小仙！你可知道在这世界，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哦？紫霞愚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呢？”紫霞悠悠地道，“紫霞可不曾说过‘二郎神输了还不认，被人说一说糗事就要杀人灭口’之类的妄言啊……” 此时靠坐在一旁的霓裳，脸色也渐渐恢复，听着紫霞的诡言，看见二郎神的惊惧，忍不住偷笑起来。 二郎神也真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贵为天界神将的他，今天不仅战败，连自己的爱犬都差点成了别人的烤肉，这是千年不遇的耻辱…… 如今还要被天兵嘲讽，被小仙讥笑！ “呔！！”二郎神心中怒火一涌，运起三尖两刃枪，就要扑杀过来！ 紫霞本只是想气气二郎神，为天兵和霓裳报仇，却没想到二郎神会失去理智。慌忙间只来得及扶起霓裳，此时却杀意已盛，兵器已至！！ 生死一瞬之间，一道白影挟着飓风闪过。 “轰！” 二郎神的三尖两刃枪，击在了天蓬元帅的巨翅之上。狂霸的气传到了四周，吹散了一片祥云。 天蓬的翅膀缓缓展开，两个仙子在他的庇护下安然无恙。 在这一刻，天界战神中的两个佼佼者，紧盯彼此，气焰交锋。 “二郎兄，今日一战，想必你也‘非常疲劳’了吧……不如趁早回府，好好休息吧。”天蓬嘴角扬起一个笑容。 二郎神看着眼前的三人，脸红了又紫，嘴张了又闭，最终猛挥了一下兵器，驾云走了。 天蓬三人，都是舒了一口气。 “霓裳，你没事吧？”天蓬看着霓裳苍白的脸色，紧张地问道。 “没事……你终于来了。”霓裳眼泛泪光，抱紧了天蓬。 紫霞看着含情脉脉的两人，轻叹一声，道，“对不起啊，我不该那样气他的，又让霓裳你受惊了。” “嗯~没事，看见他嚣张的样子被教训，我也很解气。” “紫霞，我一直很佩服你的聪慧和勇气，但在这天宫之中，果然说话做事还是不能太过自由。”天蓬道。 “也是。唉，你们其实有没有想过，做神仙还不如做妖？特别是那个妖王，不也是活得自由自在。” “对了，天蓬，”霓裳道，“你也是神将，会不会叫你也去打那个妖王啊？” “……应该不会，我的实力跟没受伤时的二郎神差不多，而且我是一个守关为主的神，一般不随军出征。” “诶，天蓬，”紫霞问，“如果最后天界没人能擒住那个妖王，那会怎么样啊？” 天蓬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紫霞。思考良久，说，“最强的人，从来都不在天界。别忘了，有个人刚出生时，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了一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他不稀罕自己来当天界的统治者，但不代表他不在乎‘由谁来当’……” …… 日月又在悄然间不断更替，紫霞仍旧在每天摆弄着她的晚霞。她还会打听一些关于妖王的故事，只是小心了许多。 妖王的故事越来越血腥，越来越可怕，渐渐成了天界的一个噩梦。 后来，他又自称为了“齐天大圣”。 虽然天界倾尽战力，也降服或杀灭了许多妖物，但以齐天大圣为首的妖众，却越战越强。 直到有一天，天界终于无可奈何，去请来了如来佛祖。 才结束了长达百年的神魔战争。
九 “有人吗？”紫霞悄声问道。 她蹑手蹑脚地走在蟠桃园中。四周的蟠桃树上的桃子，比起以往少了不少。 忽然，她看见了，在一棵高大的桃树的枝条上，坐着那个精瘦的影子。 她只看到一个浑身毛发的侧身。但她觉得，这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齐天大圣！”她兴奋地喊了出来。她往那个影子走去，却发现那个影子忽然消散不见了。 一只手从背后握住了她的咽喉。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紫霞愣住了。 她感受到从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量，吓得屏住了呼吸。半晌，说道，“你是齐天大圣？在树上的是你的障眼法？你要布下分身来防止敌人迫害？”她试探着问，“你就这么害怕这里的人？” “哈！” 咽喉上的手松开了，背后的人一纵，跳到了紫霞眼前的大树上，摆出架势，直面了紫霞。 是一只猴子。 “我怕？我怕什么！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百年来杀了不止多少天兵天将，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紫霞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原来，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是一只猴子啊。
十 “你别激动嘛，我只是随口说的，”紫霞冲树上的猴子笑笑，“嘻嘻。” “嘻你个头。”猴子说，“你一个连天兵都打不赢的女仙，来这里干嘛，就不怕被人给吃了？” “我来这里找你啊。”紫霞说，“你就是齐天大圣，是不是？” “既然知道我是谁，”猴子面露凶相，“哼哼，那你这就是‘想被我给吃了’？！” “呵呵，你吃了那么多蟠桃了，还不够么？” “蟠桃归蟠桃，美女归美女，我觉得美女好吃一点。” “诶，我原想你是个战天斗地的人物，却没想到原来也是个好色之徒。” “哼。是啊，我们这种下界俗人，怎么能跟你们这些‘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大仙相比？”猴子一摆手，翻身倚着树枝躺下，“要是大仙没什么要紧事，小弟我就先睡了，大仙哪里凉快哪里去吧。” “……你跟我聊聊嘛。”紫霞找了一棵桃树，也倚着树根坐下，“大圣，花果山是不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传说。那里是你的家乡，一定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吧？” “嗯……山里有很多山洞，每个山洞都藏着不同的野兽……森林里面枝蔓交错，就像个迷宫。每天千百种野兽在这个迷宫里面跑来爬去，吱吱喳喳的，吵死了……” “哈哈，果然。充满生机的地方，比这无聊的天宫好得多了。” “呵！”猴子忽然转头看着紫霞，冷笑道，“你……真这么觉得？” “是啊……这天神眼里，永远只有权力、地位和寿命，生活在这里，一点也不快乐……” “那你说怎样才能快乐？”猴子的声音越发戏谑，“在地上爬着，战战兢兢地提放着天敌，某天等你为终于吃饱了肚子而高兴的时候，忽然就被人咬死了，那就叫快乐？” 他说着，忽然激动起来了。 “为了抢一块肉，你跟其他几只凶兽搏斗，你受了伤，你的大腿在流血，你的头脑因为过度疲劳而发昏，但你没有放弃，你终于打跑了那几只凶兽……但几天后，你回到巢穴里时，却发现之前被打跑的凶兽，嘴里叼着你的亲人的尸体！那就叫快乐？” “你不断地变强，不断地超越，终于成为了山中最强，结果来了一个海里的龙王跟你说，要是不每年进贡个百来幼兽给他们吃，就要发大水淹了你们全家，那就叫快乐？” “你求仙问道，每日勤修苦炼，有一天终于有了实力，能够给天界的人提鞋了；却来了两道天雷劈在你的天灵盖上，只留下一句‘想上天，先渡劫’，那难道就叫快乐？” 猴子瞪着紫霞一口气说完，喘着粗气，已经从躺着的姿势变成了气愤得想打架般的姿势。 “……你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紫霞轻声地说。 “不知道太正常了，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你们不是天生的神仙嘛，安安稳稳地在天上掌管凡人的命运就可以了……” “可是，既然你是一直这么超越过来的，为什么现在却止步不前了？”紫霞皱眉道，“你明明有实力超越这个天的。” “呵呵，我曾经也像你这么天真……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睡觉吧小姑娘。” 紫霞忽然站了起来。 “你想不想继续战斗？”她问。 “不想。” “我是认真的！让我来加入你吧！我还认识月神霓裳，天河神天蓬，还有玉帝的御卫卷帘……我跟他们说说，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吧！” “没兴趣，我不想再战斗了。”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来天宫管马、管园子，一定是在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吧？一直以来奋斗着的你，和那么多伙伴一起战斗过的你……你不会真的想在这里‘成仙’吧？……” “你好烦！！！” 猴子突然狂霸地一吼。 吼声撼动了天宫，带出的爆风席卷四方，吹得蟠桃树摇摆不已。 “我已经说了！我不会再战斗，我就是想在这当个安乐小仙，还能享点特权，别人不能吃的桃子，我在这里吃了，‘上头的人’也就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挺好的。你滚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说完，闪身跳入了桃林，不见了。 “好吧。”紫霞默默地低了头，慢慢地走了。“我原以为，你是个盖世英雄。”没有人看到，两滴泪从她的眼里划了下来。
十一 “……紫霞，要吃点东西吗？”卷帘悄悄地问。 “不用。”紫霞没有看他，自顾自摆弄着她那尚未织成的晚霞。 “……那，我看你也差不多累了，要不要我帮你锤锤肩膀……啊不，我没有任何轻薄的意思……” 紫霞停下手头工夫，转向卷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温柔的微笑，说： “不、用、了。” “额……好吧，”卷帘终于识相的住了嘴，“那……今日打扰您了……我、我先走了……” 紫霞不做声了。 走出几百米后，卷帘才松了一口气，并且庆幸自己的心没有因为跳得过度紧张而衰竭。 紫霞最近好像不开心……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谁也问不出个原因来。不过，这样的时候，她还是肯对自己露出一个那么温柔的微笑！这是不是说明……可能…… “嘿嘿嘿……”卷帘为自己那美好的想象而傻笑了起来。 “傻笑啥呢你这小子，”天蓬忽然出现在他身旁，拍了一下他的头，勾住他肩膀说道，“是不是用了上次我教你的那一招‘壁咚之法’了？结果怎样？” “……哈哈，天蓬兄……”卷帘在进行美好幻想的时候被打断，略微有点脸红，“您又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敢用那种招数呢……” “我说你啊，能不能男子气概一点啊？你好歹也是玉帝的私人护卫诶！你的战斗力也不弱啊！” “嘿嘿……这跟战斗是两回事嘛。” “话说，你最近好像挺闲啊，怎么不用跟着玉帝了？” “玉帝大人不是什么时候都想有人跟着的……最近他好像还和王母娘娘吵了架，心情不好，所以常常放我假……” “哦，这样……玉帝老儿却也像凡人一样有这种烦恼，这世界还真奇妙。对了，你手上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他指了指卷帘手上的一个仙袋。 “哦，这个啊，说起来刚好，”卷帘笑着从仙袋里掏出了一个七彩晶莹的器物，“这个是‘琉璃盏’，今天我帮王母娘娘跑腿，帮她把一些礼物分派给各个仙子。其他的我都跑过了，现在就剩这一个琉璃盏，是赐给月宫霓裳仙子的。” “呵呵，看着还真不错，霓裳她应该会喜欢的。那刚好，我跟你一起去找霓裳吧。” “好。”卷帘小心翼翼地把易碎的琉璃盏放回仙袋，两人腾起云往月宫去了。 广寒宫，处于天河关隘与天宫的交界，常年不见仙踪。天蓬和卷帘一路走去，所见尽是夜色与陨石，非常宁静。 “对了，天蓬兄，”卷帘轻声道，“你可知……你可知紫霞仙子她，喜欢什么样的人物？” 天蓬轻扬着双翼，风在他身旁轻轻地拂过，“她没有跟人说过，就连霓裳也不知道。但是我看她前一段时间对那个‘齐天大圣’很感兴趣。” “那个下界的妖？” “是啊，”天蓬斜眼看了看卷帘，“呵呵，你别看人家是个妖，人家可比你强多了，至少人家有男子气概啊……” “可是……可是他做的是错事啊！”卷帘不甘地说。 “怎么算是错事？”天蓬问，“反抗这天，就是错事么？” “额……天界是三界六道的至尊，它管理着万民的生死秩序……所以……” “所以它就一定是对的？”天蓬扫了一眼四周的陨石，“把所有生灵握在自己手中，所做的事情，就一定是为了那些生灵？” “额……”卷帘一时语塞。他低下头沉吟良久，问，“那么，天蓬兄，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呵呵，你这个问题倒是问倒我了……我也不知道，可能这个问题对于目前的你我二人来说，都太大了……但是，我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守护的人。你呢？你虽然身为玉帝护卫，但你知道自己真正要守护的人是谁吗？” 卷帘呆呆地看着天蓬，说不出话来。要做的事，要守护的人，是紫霞吗？他不知道，他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广寒宫终于到了。 “霓裳，我回来啦！”天蓬高兴地喊道。 几棵桂树，几只玉兔，这些都是他熟悉的风景，这些风景对天蓬来说，意味着家。 那扇门也是一样……那是他的家门，只要他推开那扇门，就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儿，那个熟悉的笑脸……好像只要看着那个笑脸，他就可以感觉到幸福；好像只要是那个人，就有说不完的话可以说…… 门被推开了。 玉帝正慌忙地穿着衣服。 床上，是哭泣着的、衣衫不整的月宫仙子。 “啪啦。”卷帘手上的琉璃盏掉到了地上，碎了。
十二 猴子跳到树上，目光呆滞地咬着蟠桃。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 当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就使劲晃一晃脑袋，很快又觉得脑海中空空如也了。 有人来了。 “齐天大圣。”一声叫唤，熟悉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这个大仙。”猴子把手中的蟠桃一把丢到了嘴里。 “是我。”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罢了，你们这些大仙，想怎样便怎样吧……”他吐掉了桃核，“找我干啥，别再跟我说你那打打杀杀的一套了，我已经从良了。” “我只是来跟你道别的。”紫霞微笑起来，不知是真笑还是冷笑，“毕竟也算相识一场。” “道别？你要去哪儿？”猴子奇道。 “这你不用管，只是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你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在这里做你的神仙。” “哦。”猴子翻身又想睡觉了。 “……”紫霞站在原地，默然看着他。 “怎么还不走？要我送你？”猴子不耐烦地看着她。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紫霞望着空气说道，“我梦见一座很高的山，山的顶端是个绝壁山崖，面朝着大海，每天可以看到很美的日出和晚霞。” 猴子又开始晃他的脑袋了。 “我梦见那个崖顶上面有一块石头和一朵小花，他们每天一起看晚霞。有一天那个石头裂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栽个跟头就哭的猴子。” 猴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最近好像越来越忘事了。 “我梦见那个猴子每天会跑下山去，然后又跑回来，给小花讲他的见闻。他总是很高兴，有人骂他，他也不恼，有人打他，他也不嗔，仿佛能够生在这个世界里，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记不清了啊！”紫霞忽然悲伤起来，“不管我怎么回忆，也记不起来了……那个猴子是谁？那朵小花是谁？你知道些什么吗？告诉我……告诉我，我梦到的那座山，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好？” “不是！”猴子突然暴跳起来，“你想知道那座山是什么样子？鬼知道那座山是什么样子！全都被如来大佛祖的‘业火’烧成一片焦炭了！！” “什么？” “呵呵，你说过吧，说过你以为我是什么‘盖世英雄’……我不是！我只是个罪人，我害得我的弟兄们魂飞魄散，害得大家在疯狂中陷入绝望……” 猴子黯然笑道，“我最不该做的，就是让大家拥有‘希望’。” 紫霞看着这样的猴子，忽然觉得很害怕。 “到底是什么？”她问，“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绝望？” “呵呵。是什么呢？是‘真理’，是‘道’，是‘世界的法则’……但这些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便是如来！” 猴子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变得很复杂，似是愤怒，似是绝望，又似是自嘲。 “这世间是有法则的，连天，也在这法则之下。” “那，便去冲破它啊。” “凭我，冲不破。” “……”， 紫霞悲伤地看着那只猴子，那只失去了一切的猴子。 他已经很痛了，很累了，想要停下来了。 “谢谢你给我讲你的故事。”紫霞转身走了。 “你去哪儿？” “往前走。我还可以继续往前走。” 她走了。留下了风中一只落寞的猴子。
十三 天界，凌霄殿。 “天蓬元帅，私通霓裳仙子，有辱仙风，败坏仙德，你可知罪？” 天蓬不说话，只是看着身旁的霓裳。他中了咒，有些事即使想说也说不了。 “天蓬……对不起。”霓裳黯然地低着头。 “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守护好你。我能再看看你的双眼吗？” “你不嫌弃我？”霓裳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我爱你。”天蓬温柔地笑道。 “咳咳……”太白金星也不知这种场面该作何表示，于是索性继续宣读罪状，早读完早回去喝酒睡觉。“卷帘大将，打碎王母至宝琉璃盏，又疏于保护玉帝之职，你可知罪？” “哈哈哈……我觉得，我应该有更重要的人要去保护。”卷帘羡慕地看着身旁的一对恋人。 “好，既然罪状确凿，即日起当打入谪仙井，受六道轮回之苦。” 三人被捆仙绳束缚着跪在地上，尽量不去想将要发生的一切。 突然有一个人走进殿来了。 “禀告玉帝，我也有罪。” 紫霞笑着说。 “哦？你有何罪？”太白金星一脸迷惑地看向玉帝，却发现对方同样一脸迷惑地看着自己。 “我偷了大仙们设宴用的酒，私自饮用。”她一挥手，几杯仙酒落到了地上。 “还有，”她又掏出几张符咒，“偷了符咒，劫法场。” 几张符咒一飘而过，捆仙绳松开了，三人站起来疑惑地看着紫霞。 顿时满朝天仙都吓得不知道该干什么。 “朋友，今天我们饮了这些酒，一起战个痛快，如何？”紫霞大喊着，带头喝尽了一杯酒。 “好！”卷帘拿过一杯酒，爽快地一声大喊，一饮而尽。 天蓬和霓裳相视一笑，也把酒喝了。 “干死他们！”玉帝大喊。
十四 满朝的文官纷纷掏出法器，向四人扔去，一时间金光四现。 天蓬扇动他的翅膀，卷起飓风把法器吹开，还扑倒了许多敌人；卷帘念动法术，驱使数不清的金沙形成了一道沙之帘，往敌人扑了过去。 天兵天将们杀过来了。 紫霞舞着她的七彩霞鞭，霓裳施展她的羽衣幻境。 那是一场绚烂的战斗。 不知何时，他们的身上添了伤痕，他们的躯体也开始疲劳…… ……但他们从没有如此的精神过。 “小仙看斧！” 一把斧头从天而降，带着巨大威势向紫霞劈了下去。 那是巨灵神，一直守在暗处等待机会，最后终于从四人均无法防守的死角处，发出了致命一击……巨灵神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开心，憋屈了这么久，这下终于可以升官了！ …… “到此为止了么。”紫霞望着那巨大的斧头向自己落下，心知这一次自己躲不过去了，却感到一阵轻松…… 只是在最后，她的心里，莫名地想起了一只猴子。 …… “轰！！！！！” 一声惊天裂地的巨响过后，紫霞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筋斗云闪过后，一道七彩的轨迹。 她正被一个猴子抱在怀里。 那个猴子桀骜地昂着头，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伏在他的怀里，光从他的头上温柔地透下来，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光景。 …… 巨灵神摸着自己发蒙的头，看着断了的斧头，大吼一声：“是谁？？” “嘿嘿，是我。” 一把声音在巨灵神耳朵响起。 “刚才那一棒子，想必让各位很失望吧？” 巨灵神认得那个声音了，那是一个他心里最深最深的噩梦。 “不不不……不如我们谈谈……” “呔！！！！！！！！！！！” 那是狂暴无比的一击，就像天上的陨石砸到了地面，哪怕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到那震入心扉的巨响。 巨灵神飞起来了。 他巨大的身躯带着被那股无法违抗的力量飞去，撞倒了无数的天兵天将，撞倒了玉帝王母，撞倒了凌霄殿的梁柱…… “来得好！”天蓬、卷帘、霓裳开心地道。 “你……为什么会来？”紫霞问。 猴子低头细细打量着她，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样…… “既然你穿过了轮回依然在等着我，那我便超过所有疼痛，也要成为你心中的英雄……” 那一场战斗，千百年后，依然传颂在人们的心中。
十五 “为了守护爱人，不惜用翅膀挡下我的业火，勇气可嘉……嗯，相爱的人啊，不错，有趣，不知道如果把你变成一头丑陋可笑的猪，你们还会不会相爱？” 天蓬的双翼被烧掉了，堕入了轮回，成为了一头猪妖。霓裳则被打入了浮岛囚牢，在寂寞中等待着爱人的归来。 “无依无靠、无所追求的无名小卒啊，那便让你成为渺小的沙子好了。” 卷帘成为了流沙河边的沙妖，没有了记忆，只觉得很孤独，于是不断吞噬着路过的人……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泼猴，怎么就弄不死呢？唉，太上老君，拿你的八卦炉来试试……” “等等，我忽然有个想法，似乎挺有趣的……不知让他们这些老爱扑腾的小蝼蚁，踏上西天寂灭之路，会怎么样？恩，带头的人，就选那个吧……” …… 八卦炉的世界中。 战败者已不记得自己在这风与火的道路中爬了多久。 一幕一幕的画面在他的心里闪过，他努力想要记起，但又在不断忘记，那些记忆在一种大能的咒语下，不断隐去了，怎么抓也抓不住。 但他还在不断地往前爬。 他只知道： 不管是记忆被抹去了，肉体被毁灭了，还是重要的东西再被夺去多少次…… 他也还是要战斗。 直到，再一次找到那个记不起名字的存在…… 直到，成为某个人的英雄。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了，风中的声音再一次问战败者：“你，想起了你的名字了吗？” “呔！！” 结界被冲破，八卦炉被一脚踢翻—— 他的身上燃烧着自身的意志之火，瞪着一双金光摄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有点毛病，偶尔不知为何就会流下眼泪来—— “天地生我孙悟空！！！！！”
十六 “他从八卦炉里出来了。”观音淡淡地道。 “哦，没事，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整治他了，应该会很好玩的……” 如来笑了，在他的眼中，轮回也只不过是一场戏，一切都是好玩就行了……一个不死的猴子而已，怎能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但此时却刮过了一阵风，吹得佛前明灯的灯炎摇摆起来。 吹动灯炎的风，如来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了。 上一次还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还是那两个愚蠢的弟子妄图超越自己的时候吧——一个自散道行，一个灰飞烟灭。 他晃一晃脑袋，不去想这些，继续看戏去了。 …… “金蝉子，莫非真的所有东西都如你所料么……” 那股风在心中默默想到。 “下次我就再也帮不了那个孙猴子，一切要靠你们自己了……金蝉子啊，有时候我真想跟你对调一下角色，永远记住所有的事情，有时候也是挺累人的差事啊……” 他又回头来看了一眼那不可撼动的雷音寺—— “如来，你以为你将自己融入天地之中，掌控了世间的法则，就可以成为那永远的存在么……意志是不灭的，一场革命将要到来，等到那些灵魂踏上了那个路途，等到所有的东西都连成了一条线以后……他们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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