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过客

夜，很深了。小城静默地安眠在黛蓝的夜色里，街巷里弄中，调皮的猫也不再四处游荡，慵懒地蜷缩在温暖的火炉前，做着橘红色的好梦，整个世界似乎都睡去了，但落寞的时光里，总有人在深夜守护着幽窗冷雨，默默翻卷着青春这匹绮丽又苍白的裂帛。
阿岚抱膝坐在床上，窗外月光勾勒着她大理石雕塑般冰冷的侧影，她默默回忆着那惊艳了她黯淡的青春，却又擦肩而过的梦中人……
他叫杜若，，她初次见他是在高一夏季那个明媚的下午，那时，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被一阵清脆的掌声惊醒了，“同学们好，我叫杜若，是S中的转校生，接下来的日子里，希望和大家一起好好学习。”讲台前，少年清瘦的身影玉树临风，就像西风寒露中冷香脉脉的兰草，虽不英俊逼人，却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气息，他的到来没有引起骚动，却在她的心底掀起了兵荒马乱，“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闭塞的心田里久旱逢甘霖，暗恋的情苗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绽放着柔嫩的鲜绿，心，突然很拥挤，疼痛，甜蜜，焦躁，羞涩，各种奇妙的感觉推搡着，厮混着，金黄色的蝴蝶在翩跹飞舞，这大概是一见倾心吧，“弱水三千，吾取一瓢。”对于那时的阿岚，杜若就是完美无瑕的天使，沉闷枯燥的课堂上，老师口沫飞溅慷慨激昂，阿岚偷窥着杜若挺秀的身影，欣赏着他各种可爱的小动作：百思不得其解时他会蹙着秀气的眉毛，严肃抿嘴，豁然开朗时，他的眼睛会发出狂喜的光辉……阿岚每天埋伏在他上学路上，看着他悄悄走来又渐渐远去，看着晨光撒满他的肩晚霞映红他的脸，看着风雨飘摇中那把小红伞……就这样默默地欣赏着，眷恋着，从未想过与他并肩而立，只求在卑微的尘埃里开出花朵，让青涩的情愫化作漫天飞舞的白雪，覆盖年少的城池。
然而，有一天，他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就像天边倏忽飘逝的云烟，他跟随家人去美国读书，从此，他们之间隔着一片浩瀚的太平洋，她鼓胀的心一夜之间空了，那些嬉闹着等待花期的情苗被连根拔起，枯萎，破碎，随风飘散，仿佛芳菲明艳不曾存在过，仿佛春天的脚步不曾越过这座荒凉死寂的城池，她的生活依旧平淡如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前走，只是上课时会盯着他的空座位痴痴发呆，放学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会四处张望，寻找他的倩影，待到人散楼空，才迷惘得流下眼泪“原来他早就离开了”，她开始观察陌生人的容貌气质，努力寻找与他相似之处……时间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是抚平一切疼痛的良药，渐渐地，她不再睹物思人，偶尔想起，心底也不会波澜壮阔，只是午夜梦回，时光依旧停留在那个双眸明亮，笑容清浅的午后，泪染青衫……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我达达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阿岚再也没有见过杜若，他只是她漫长一生中擦肩而过的匆匆过客，恍如一枚投入平静澄明湖泊的石子，惊起了一湾慌乱的涟漪。他无心的一瞥回眸，却成了她惊鸿艳影的梦。
后来的后来，阿岚成熟了，长成了风情万种的都市女子，她精致冷艳，举手投足皆是诗意，有很多人爱慕她，她也爱过很多人，有过很多唯美动人的故事，但是待到红颜枯槁，青丝化雪，她依旧孑然一身，晚风拂面的夜晚，窗前的栀子花飘逸着淡雅的芬芳，偶有凄婉的小提琴曲传来，阿岚回忆她年轻时的恋人们，白衣翩翩的小镇少年，才华横溢的游吟画家，魅惑优雅的俄罗斯音乐家……就如乘一叶扁舟，顺流飘荡，掠过两岸湖光山色，都是朦胧交织的光影，记不清了，但是 ，唯有杜若的面容一如初见时清晰，似乎未经过时光的流水侵蚀……
泪珠洒落，晕开一片深蓝，mp3里传来了陈奕迅悲伤的歌声，在空寂的夜晚不息回荡着……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