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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号房间 梦 夜深,人静。 白雪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可是没有缘由,她突然又睁开了,像是得到了神的启示,又像是受到了恶魔的召唤。 眼前不再是洁白的房间,没有她特意不去熄灭的灯光,只有模糊黑暗的一片。这里像是一片黑色的草原,旁边似乎是一片水泽,也许是一片大海,也许是一道河流。 远方驶来一条小船,船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灯笼,映照着撑船的人。他也许是人,但更像是一顶斗篷,斗篷下面空空荡荡。 呜呜呜,悲戚的埙声响起。白雪产生了一种渴望,渴望踏上船,渴望乘船到未知的世界。那里也许是彼岸,也许是幽冥。 就在白雪向前踏出第一步的时候,砰的一下开门的声音响起。意识已经模糊的白雪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下,虚空之中是一扇打开的房门,里面漆黑一片,在门楣的地方,是朱红色的一个“玖”字。 砰,门关上,白雪打了一个寒战。她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暖暖的阳光,透过她房间的窗洒在她的床上。 白雪有点恍惚,但并没有感觉恐惧,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做这个梦了。白雪不恐惧的原因是因为她生活得很快乐,她和她的恋人冬阳生活在郊外的一处别墅,这处别墅是他们的天堂。 冬阳白雪,只需要看名字就知道是命定的缘分,所以白雪和冬阳在相恋以后,就离开了学校拥挤的宿舍,来到了郊外这处美丽的别墅。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幸福,白雪甚至渐渐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大学生,忘记了自己还有同学,忘记了自己也是别人的女儿。她只记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的妻子。她喜欢在家中煮着美味的饭菜等候着这个男人的归来。 只是不知为何,白雪这段时间做起了奇怪的梦,这个梦一定和那扇门有关。这扇门其实是别墅里的一扇门,那是玖号房间的门。玖号房间在别墅一条过道的最里面,是整个别墅隐藏最深的地方。那扇门从来没有被打开过,除了在她的梦里。 有一次,白雪问冬阳,里面有什么东西。冬阳的神色很奇怪,扭曲?痛苦?难过?愧疚?还是面无表情?白雪说不清楚,她只记得那时他说,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但希望白雪永远也不要去探索。白雪点了点头,说:“好,我不会去的。” 然而,今天白雪从奇怪的梦中醒来,突然对那扇门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她想知道那扇门的背后有什么。那里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吗?恰巧,冬阳有事出去了,需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站在玖号房间面前,仿佛是站在通向地狱的最后一个关卡,一股阴寒恐怖的气氛笼罩在白雪的身上。她有一点犹豫了,她想了想,既然冬阳说这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进去看也许没什么事吧。 于是,白雪伸手,轻轻地一推。 门,开了。 玖 出乎意料,这里真的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左边是一个大大的衣柜,旁边是一个书架,角落摆着桌子和椅子。前面是合起来的厚厚的窗帘。右边是一张大床,粉色的帐子,装饰得就像公主的居室一样。不知为什么,白雪下意识地没有去在意这一张大床。奇怪的是,这个房间很干净,仿佛有人每天都进来打扫。可是,这里明明很少打开过啊。 房间里有一点暗,白雪走到窗帘的旁边,将窗帘往两边拉。 一片金色的阳光透进来,仿佛青藏高原清澈的湖水倾泻而下。白雪闭着眼仰着头感受着这温柔的阳光。她一直以为这里是整个别墅最隐秘的地方,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里一点也不隐秘,因为它的一面墙全是玻璃,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 在暖暖的阳光之中,白雪渐渐忘记了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忘了梦境,忘了自己,忘了冬阳,忘了一切。她感受到的只是自由与自在。在这里,她就是主人。 白雪来到了书架面前。她的双眼随意一扫,就看到了一本书,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她似乎很喜欢,就拿着书坐在椅子上读了起来。 一读,就从白天读到黑夜。 沉浸在书中的白雪,终于因为看不清字迹而回过神来。她抬头看了看,发现整个房间突然变了模样。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和白雪梦境中一样的黑暗。 白雪放下书,来到了玻璃墙面前。 有人,白雪的身后有人。 在玻璃墙倒影里,白雪看到了自己身后的人,那个人笼罩在一片黑色之中。 她猛地一转头,那里真的有人,只是他已经转身离开,并且他并没有穿着黑色的衣物,而是一身白袍,留给白雪一个白色的背影。 白雪的心里有一丝冰寒,可是她又感觉不到太多的恐惧,于是回转过头,重新面对着玻璃墙。玻璃墙突然变红了,像是渗出了血。整个房间也变红了,似乎到处在流血。 然而,这真的是流血!只是血是从白雪的额头上流下来的,流入了她的眼睛中! 白雪双眼呆愣愣的,充满了震惊,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她看着玻璃墙,墙里是她捂着额头的模样,血液从她的手指缝中不停地流出来,流到她的眼中,流到她的脸上。玻璃墙中的白雪,她突然扯着嘴露出了一丝微笑。 砰一声,门关上了,白雪失去了意识。 白雪茫然地站在一片黑色的草原之上,草原的旁边是一条宽阔地就像是海一样的河流。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着。 一艘船从远方驶来,伴随着呜呜的埙声,白雪突然很想踏上船去。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天空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在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原来叫白雪吗? 在划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白雪睁开了眼,看到了一个温柔又英俊的男人,冬阳。 彼岸 “我进去玖号房间了。”这是白雪说的第一句话。 冬阳温柔地注视着白雪,双眼带着疑惑。他轻轻弹了一下白雪的额头,说:“傻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一直呼呼大睡呢,怎么去过玖号房间了?你忘了,那里是锁上的。” 白雪一怔,突然想起来,玖号房间一直是锁着的。她还想起来,冬阳应该出去了,还有好几天才会回来,为什么现在就回来了? 对了,这原来还是一个梦。 白雪依偎在冬阳的怀里,喃喃地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冬阳轻轻拍打着白雪肩膀,就像在安抚刚刚来到世上的婴儿。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弥漫如尘埃。 七天,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九天,在冬阳的陪伴下,白雪没有再做奇怪的梦,但就在这个夜晚,她再次毫无征兆地醒来。 黑色的大地,黑色的苍天,黑色的河流。一盏昏暗的灯,一艘孤独的船。 在悲戚的埙声中,船靠了岸。白雪茫茫然地看着停在面前的船,还有站在船上的黑色的身影。 “上来吧。”幽幽的声音像杜鹃喑哑的低鸣。 白雪的脚跨出了半步,可是又停了下来,问:“我为什么要上船?” 沉默一如眼前的黑色河流,漫无边际。良久,那声音说:“渡你。” 白雪又问:“去哪?” “彼岸。” 白雪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应该上船,便说:“好。” 吱呀一声,一道古旧的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白雪转过身,看到了自己身后的虚空中打开了一扇门,一扇她似乎很熟悉的门。门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那里踱出一个佝偻的老人。他一头白发,脸上全是岁月的沟壑。 老人对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说:“不在苦海,为何要渡?彼岸非我岸,为何要去?” 空荡荡的斗篷之下似乎射出了深长的目光,过了许久,黑色的身影说:“彼岸,是众生的彼岸,是你的,是她的,也是我的。” 船缓缓离岸而去,在背对白雪的时候,黑色的船和黑色的人缓缓变成了白色。 老人对白雪说:“回去吧。”然后拉起白雪的手,慢慢地向着那扇打开的门走去。 白雪茫然地跟着老人走,感觉老人的手很粗糙,很冰冷。在即将跨进那扇门的时候,白雪回过神来,问:“你是谁?” 老人停下脚步,低头沉思了很久,说:“你可以叫我守陵人。” 一步跨过门槛,随着砰的一声轻响,白雪睁开了双眼。 这也许是第八次做这样奇怪的梦了,白雪对着明晃晃的阳光,就像在梦里一样迷迷茫茫。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她知道这一定和玖号房间有关。在她的记忆中,她应该从来没有进去过,除了在梦里。 白雪目光从虚空中的阳光落到了旁边的桌子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这是玖号房间的钥匙。她记得钥匙一直是冬阳随身带的,但冬阳出去了,需要好几天才回来,也许是忘了带了吧? 这或许就是天意,白雪这样告诉自己。 她拿起了钥匙,来到了玖号房间门前,随着钥匙放进钥匙孔,吱呀一声,门开了。 枯骨 灰尘,扬起。 这是一个尘封已久的房间。房间的左边有衣柜和书架,右边是一张灰扑扑的大床。 白雪疑惑地在房间中转了几圈,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走到门的对面,将厚厚的窗帘拉开,外面是一片萧索的景象。 几棵枯死的老树,一丛铜丝一样的杂草,黑色的荒土,苍白的日光。可是,在白雪的印象中,现在明明是夏天,是阳光最灿烂的季节啊!现在的景色应该和自己房间里看到的一样明媚才对! 对了,自己的房间。白雪猛然回头,再看向这个房间的布局,不正和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吗?她悚然而惊。 白雪走到书架旁,那里的书覆满了灰尘。她随手抽出一本书,书在她的手上破碎,片片落到地上。在一片残页中,她看到了一行字,似乎是某章题目,“画皮”。 她又来到了衣柜旁,将衣柜打开,那里是一套又一套的衣物,有衬衫,有休闲装,有裙子,都是女式,只是干瘪而破旧。 白雪看了看那一张大床,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一张床有一种恐惧感。她想,也许这就是她会一直做奇怪的梦的原因。于是,她来到了大床前,轻轻将平铺的被子掀开,那里有一具干枯的尸骨。 白雪浑身发冷,就像有一条蛇缠在了她的脊骨。 这具尸骨已经辩不清模样,从那一蓬枯草一样的头发看,也许是一位有着一头长发的女性。突然,白雪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这个人也许是冬阳杀的。 这时,白雪又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许多事,她只记得自己是冬阳的妻子,只记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记忆中除了与冬阳一起生活的日子,只有一片空白。 天色蓦然暗了下来,白雪疑惑地来到了那面玻璃墙上。她从墙上看到了跟在自己背后的影子。白雪迅速转过头,便看到了冬阳。他手中握着一把刀,神色冰冷,目光死寂。 白雪逃走了,她从玻璃墙上穿了过去,奔跑在一片黑色的原野上。在她的背后,冬阳冷而无声地跟随着。很快,白雪见到了一条大河,见到了大河上的那一条船。她拼命地向船上跑去,她想,也许上了船她就能安全了。上了船,也许真的能到达彼岸。 就在白雪即将冲上船的那一刹那,一道门突兀地打开,直直地拦在船的前面。白雪反应不过来,一下子冲进了门里,在那一瞬间,白雪转过身看了一眼门外,冬阳在门外用冷冷的目光盯着她。 在仿佛掉落到地上的错觉中,白雪睁开了双眼,那是灿烂一片的阳光,还有一个温柔如水的背影。 冬阳听到了动静,背对着白雪说:“你醒啦,睡得可真沉。来,我替你泡了咖啡。” 白雪怔怔地看着冬阳,她记得他应该出去了,要好几天才回来。她记得她刚刚被他追杀,她差一点就上了那艘船。 又是梦吗? 冬阳端着咖啡过来,捏了捏白雪的脸,说:“想什么呢?” 白雪有点茫然地答道:“我做梦了,梦到我自己进入了玖号房间。” 冬阳温柔地笑了笑,说:“傻瓜,你现在就在玖号房间,这是你的房间啊。” 白雪一愣,看向了阳光倾泻进来的方向,那里是一片玻璃墙,墙外面是绿油油的草地和几棵茂盛蓬勃的大树。 无常 对啊,这是我自己的房间,白雪的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随之翻涌起了自己在这个房间与冬阳一起生活的记忆,温暖而幸福。 梦,白雪再也没有做过。她渐渐地忘记了梦里奇怪的事物,忘记了梦中她曾经寻找过玖号房间的秘密,忘记了梦中有一艘船在等待她,忘记了梦中古怪的老人,忘记了梦中恐怖的冬阳。 真实,对于白雪而言,这是久违的真实。在这样温暖幸福的真实之中,白雪和冬阳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很久是多久?她不知道,也不在意,也许是十天,也许是十个月,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百年。 突然,冬阳消失不见了,整个人突兀地不见,仿佛世界上不曾存在这样一个人。当白雪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的时候,整栋别墅就只剩下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白雪离开了别墅,她踏上了寻找冬阳的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别墅。在此之前,她既不曾有过离开的想法,也不曾觉得自己不想离开别墅是一件怪异的事。 别墅的外面环绕着绿色的草地,几棵葱茏的大树,但离别墅越远,就越荒凉。土地渐渐了无生机,树木花草渐渐凋零,最后,只剩下一片纯黑的大地,还有一条辽阔的黑色河流。河流上有一艘孤独的船,船上有一盏昏黄的灯,灯下有一个黑色的人。 过去的梦境像被发掘的坟墓,白雪一点一点地记起了奇怪的事,记起了奇怪的人。 黑色的人用喑哑的嗓音说:“上来吧。” 白雪盯着这黑色的人,问:“你是谁?” “无常。” 白雪又问:“冬阳去了哪里?” 无常说:“他死了。” 一个白雪曾经想过的答案,所以她不吃惊,只是她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说:“我不信,他不会抛下我的。” 无常说:“生死轮回,没有人能够逃脱。上来,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白雪问:“船上有什么?” “真相。” 话音落下,无常转身,由黑变白,整艘船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仿佛真的可以把人渡向彼岸。 白雪站立良久,终于,她抬起了脚,一步跨进了船。这一次,没有玖号房间的门突然打开,阻拦白雪的前路。 八十一年 白雪从沉睡中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是从玖号房间自己的床上醒来。 果然又是梦吗? 金灿灿的阳光下,冬阳在那里泡咖啡。他听到了白雪的动静,便说:“你醒啦,我给你泡了咖啡。这几天你要自己在这里呆着了,我要出差,要耽搁几天。”说着,冬阳便把咖啡捧了过来,放到了白雪的手上。 白雪看着冬阳,他的脸挂着柔和的笑容。冬阳揉了揉白雪的头发,然后他离开了。 在冬阳离开之后,白雪感到有一点无聊,便来到了自己的书桌旁,顺手翻开了一本书。这本书是《聊斋志异》,她刚好看到《画皮》这一个故事。 中午,肚子的咕噜咕噜声把白雪唤醒,她从别墅中走出,打算到附近的餐厅找点东西吃。在路上行走的时候,白雪突然意识到,这才是别墅周围的样子。她居住的别墅在郊区,但并不荒无人烟,靠着一条宽阔的大路,这条大路直通市区。 一辆车疾驰而过,一辆在路上随处可见的车,还有一声长长的刺耳的鸣笛。 白雪在空中像蝴蝶一样翻飞,最后重重落地,额头破损,血流成河。 她死了,白雪死了,但白雪还在,她的灵魂茫然地站在她的尸体旁边。 冬阳赶回来了,他的神色充满了悲戚。他抱着白雪的尸体,对着白雪的灵魂问:“你要走了吗?” 白雪下意识地摇头,同时产生了强烈的不甘心。她还年轻,她还有幸福的生活,但她为什么就这样死了呢? 冬阳笑了,笑容温暖,但又充满了悲伤,说:“发什么呆,回家去了。” 于是,白雪茫然无措地跟在冬阳身边,看他回到别墅,看他把自己的尸体放到自己的床上,看他在自己的房间画了许多符咒,看他把黑色河流上的船阻拦在别墅外面。最后,她看到了自己平静幸福的生活的回归。 就这样,白雪生活在为自己编织的画皮里,整整生活了八十一年,直到冬阳变老,无常的力量终于渗入了白雪的梦境。在冬阳老死的时候,白雪迎来了真相。 这一次,白雪真真正正地睁开了眼,终于没有了覆盖在眼上的画皮,但她只为自己找到的真相感到悲伤。在白雪的请求中,无常允许她再一次回返人间,走一遍故地。她来到了别墅,那一幢她生活了很久的别墅。 别墅已经废弃了,周围变得很荒凉。在别墅的玖号房间中,白雪看到了一具老人的尸体。这一具尸体是守陵人的,也是冬阳的,他安静地躺在白雪的床上,右手紧紧握着另一具干枯的尸体,那是她的尸体。 呜呜的埙声响起,回荡在这一片黑色的天地之中,一艘船,载着它的乘客渐渐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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