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祭坛28

第二十八章他是……风玄

　　在距离青芒数千里之外的南陵周岛，湖底的秘境早已封闭了数个月，但是依然有修士前来这里寻宝，他们坚信，在这里可以遇到一些奇遇。
　　在一座小岛之畔，一艘小木筏正载着一个中年渔夫在水上作业，在此不远的地方，一座礁石之上正立着一个黄衣少女。
　　清风扶来，少女的秀发在风中起舞，她的身姿越发婀娜，勾勒出一条条诱人的曲线。
　　小丫清秀的脸蛋在滋润的风中更显温润饱满，她微微一笑间迎着徐徐而来的清风翩翩起舞，规律有致的波纹自她的周身散出，湖水如在音律之下律动，一群群鱼虾亦如受了指引一般穿梭起舞，时而变化成为各种各样的阵型时而点缀勾勒出各种各样的景色。
　　这一幕被木筏上的中年男子看到，他的目光中带着怜爱与复杂的神色，心中暗道。
　　“自湖妖之祸以来，她便踏入了另外的一种人生，真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福是祸。”
　　可是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去干涉她，或许这就是她今后的命吧……
　　小丫双脚轻轻的踏出，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向天空飘去，水花在她脚下的湖面溅起形成一朵盛开的莲花，随着她的脚步一朵盛开，一朵幻灭……
　　她轻轻的招了招手，一条生有彩鳞的小鱼在鱼群中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拉扯着飞入她的手中，在她纤细的指尖之上挣扎游动。
　　小丫看着鱼儿甜甜一笑。
　　“你说，风哥哥现在在哪里呢……”
　　小鱼不识人语，它在小丫的指尖穿梭，挣扎着想要脱困而去。睁得大圆的眼在头部的摆动下左右摇晃，像是两个小小的灯笼。
　　小丫翻手去摸它背上的鳞片，在那上面还沾有一些细密的小水珠。
　　“去吧……”
　　她伸手一点，鱼儿重获自由兴奋的没入水中，在湖面上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该回去了呢，肚子好饿呀……”
　　小丫深吸了一口气，踏着湖面慢慢的走向那座冒着炊烟的小屋。
　　……
　　“这位尊贵的客人，没有特邀请柬的客人是不能进入主大庭的，请您到外庭入座，等会新人会一一前去拜见。”
　　青芒宗的一个护山弟子伸手阻拦了想要进入主庭的白发老人，看他一身的酒气显然是喝多了。
　　风玄并未理会他的阻拦，侧身快步走入了庭中。
　　“站住！”
　　那护宗弟子连忙运转玄力追上，但却发现转眼之间已经不见了老人的身影。
　　恰在此时，一个青年男子走进主庭中来，那弟子连忙告罪道。
　　“师叔……”
　　青年男子摆了摆手，他的目光先是在庭中扫了一扫很快便锁定了那个混迹在人群里的白发老人，他看着风玄紧皱了一下眉头。
　　“灵台圆满境界……”
　　他冲那个护宗弟子道。
　　“不碍事，许是一个好热闹的散修。”
　　护宗弟子赶紧躬身道。
　　“谢师叔。”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他看了风玄一眼便进入了庭中，众宾客见了他也纷纷打招呼，直呼他为八长老。
　　风玄混迹在人群之中自然也注意到了刚刚进来的青年，他只看了一眼脑海中便如遭雷击，惊叫一声道。
　　“竟然是他！”
　　他本能的想要退去，却又转念一想，如今的他早已白发苍苍，容貌皆变，就是他师父在面前也不一定能够把他认出来，于是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主庭之中的大堂里青芒宗的重要人物尽皆落座，帝煞门的掌门与长老亦皆位列其中，此次婚礼的宾客之中三门五宗的重要人物都来了不少，远远一瞥之下风玄发现大多都是生面孔，除了帝煞门的掌门及长老外，他竟只认得那青芒的八长老及当初在帝煞伤他的那位青芒长老。
　　眼下众人交谈甚欢，只等婚礼的主角登场了。
　　风玄与人群站在门外观望，因这里人数较多，混在人群之中他也不易被那八长老发觉，而周围众人也只当他是某个不出名的宗门长老罢了，并未询问其来历。
　　随着一阵礼花的轰鸣声响起，众人抬头望去，却见那远处的山路之上绽放各种光芒，迷人的色彩斑斓映照百里，当中有女弟子最是愉悦，早已手挽同伴欢呼雀跃。
　　风玄环顾看了一眼，却见朱怡的几位同门师姐亦在其中，她们或是痴迷望着天空，或是交头接耳，互相打趣。
　　他眯着眼睛叹了一声，于人群中格格不入，落寞至极。
　　“新人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先指着那烟花盛开之处，一座撵车御着光彩驶来，其上，一男一女两位新人十指紧扣，满脸笑容的向着众人望来。
　　撵车之后，是帝煞的几名女弟子及青芒的几位师姐妹相伴同行，她们亦是带着喜悦穿梭于那纷飞的彩霞之中。
　　只一眼，风玄的目光再也难以移开。
　　一袭红衣的她鲜艳如花中之嫩蕊，眼波流转之间似苍穹之眸，暗夜之星。
　　他的眼早已容不下这世界，在这一刻，只有那身穿红衣的女子最为清晰，她像是牵绊许久的宿命之缘，如何抽剑相斩亦难断绝。
　　朱怡的目光在人群之中穿过，她看着众人之中那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祝福，或是欣慰的眼神抿嘴一笑，直到她看到一双深邃，只倒映着她身姿的眼出现的眼前，她整个人不觉一愣，深深的看着那个混于人群之中的白发老人。
　　他的眼神，为何如此熟悉，只看一眼便觉心中万千酸楚……
　　怡……
　　一声沉寂许久的呼唤自昨日而来，今人早已双目红了眼眶。
　　似有所感，一颗平淡无奇的碎石自胸口处稍稍发光，封尘的记忆似泉水涌来，纵有万般理智，亦在此时被淹没，他的身体瑟瑟发抖，满头的白发在风中张扬。
　　“玄，待我下山归来你便来娶我吧，师父她那么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那夜的夜色是那么美，她的唇香仿佛仍在齿间，却不曾想那一别便是永别，纵使再相见已不复临别时的诺言。
　　“你当初，也如爱他一样的爱我罢……”
　　白发老人在风中一笑，那满脸的皱纹与白发尽显沧桑。
　　我放了你罢，我放了你罢……
　　他在笑，可为何那密布的皱纹之中有两行清泪徐徐滑落，微微颤抖的身体，是年老体弱着了寒么……
　　我放了你罢，可是我又如何放了我自己……
　　“怡，你怎么了……”
　　身旁之人担心的问道，握着她的手稍稍紧了一分。
　　朱怡如梦初醒，她掩去脸上的神色柔声道。
　　“没，只是看着大家有些失神罢了。”
　　她将目光从白发老者的身上移开，再也不敢向那处看去。
　　陆忠海将她揽入怀中，迎着众人从撵车之上走了下来。
　　谁也没有注意，在那人群之中，那个白发老人的身上正发着微弱的光芒。
　　新人举行结婚大礼，这才是本次的重大看头，他们二人相护扶持而来，在众人的目光中步入大堂，向着大堂之上的师门长辈而来。
　　修行之人亦如凡夫俗子一般跪拜天地，那是万物的馈赠，行走天地之间自当不可相忘。
　　朱怡与陆忠海对视一眼，二人喜上眉梢共同伏地跪拜，而后两人互相搀扶转过身来对着师门长辈行跪拜之礼。
　　端坐主上周身散发儒雅气息的中年男子会心一笑，他看着两位新人点了点头。
　　帝煞六长老亦喜上眉梢，在她身后，几个得意的女弟子也正羡慕的看着朱怡。
　　“礼成，家属答谢……”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爆发出了嘈杂之声。
　　“这人怎么了，他……他怎么在发着光……”
　　一时之间，周围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果然在那人群之中，一个白发老者的身体被一层光芒包裹着，他双目紧闭对周围的一切浑然未觉。
　　“是他……”
　　朱怡一惊，这不是刚才那个奇怪的老人么。
　　八长老从坐席之中站起，他示意众人散开前来查探，却见是之前硬闯的老人心中一疑，仔细打量起来。
　　他背上的剑，怎么会如此眼熟，可是他的年纪，应该不是啊……
　　八长老迟疑了一下，他试探性的向着那发着光芒的人影后背探去。
　　“青芒宗竟是以如此待客之道么……”
　　风玄在光芒之中突然睁眼，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身旁的八长老。
　　八长老伸出去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他略显尴尬的一笑道。
　　“道友误会了，我见道友方才的气息有些混乱，误以为是遇到了危险这才要出手相助，大家到我青芒参加小侄的婚庆大典，每一位就都是我青芒的朋友，我又岂敢怠慢。”
　　风玄轻哼了一声，在那秘境之中此人的嘴脸他自是记忆深刻，但此时身在他人的地盘，他只得装作不识，心里想着在被识破身份之间赶紧离开才好。
　　想当初，此人被他重伤近死，但却因为他当时亦已力竭，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故而没有对其补刀，如今想来，亦不知是否该后悔。
　　看了那对新人一眼，风玄的心在遥远的记忆中摇曳，他深吸一口气如饮尽红尘苦味于一身苦笑道。
　　“既是如此，如今婚礼已经完成，我当离去。”
　　再见时，她身穿红衣受尽万千宠爱，他却白发苍苍迟暮容颜，当初的誓言也该消散罢，那未能履行的承诺又如何能成为捆绑你我的枷锁，从此陌路天涯，不再识君。
　　“且慢！”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男子在青芒弟子的扶持下走了进来，众人立即向他望去，只见他面容憔悴，脸色苍白。
　　“二哥，你怎么来了。”
　　八长老赶紧上前去将他扶住。
　　中年人咳了一声望向正要离开的风玄。
　　“二哥，你识得此人？”
　　中年人抓住他的手看着那欲要离开的风玄道。
　　“我也不确定，他的气血干枯得如将死之人，但观他眉宇间有一股清气，面容虽老却又有几分生涩，气息与那人相似之极，更何况他背上的剑又是如此相似，若说是巧合，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些。”
　　“什么！难道二哥你也认为是他么。”
　　八长老大惊，他看着风玄那白发苍苍的样子，虽然一开始有所怀疑，但是那近已全变的容貌很难让人将他和当初秘境里那个少年的联系起来。
　　所以，在风玄的质问下他只得放弃，在心里默默的说是自己多疑了，可如今想不到二哥也如此认为，并带伤出门亲自查探，难不成真的是他么。
　　八长老之所以犹疑，无外乎是风玄的容貌变得太过了，任谁见了都要唏嘘，言不复此人矣。毕竟，谁又能知世间有如亘古剑力量者竟可在半刻钟之间将一人的气血尽数夺去，白发苍苍如行将就木矣。
　　八长老皱眉走近风玄，上下打量起来。
　　“这气息，这身形，像……真的像。”
　　可他又疑道。
　　“可这容貌，这气血又如将死之人，我探其本源亦已枯竭，全身上下也并无因伤生老的缘故，全身器官皆是自然衰老，可他数月之前，可还是一个偏偏少年……”
　　他心无所解，就他所知，世间是有可剥夺他人气血生机的力量，但那都是会留下痕迹，不似风玄这般全身器官皆是衰老，失了活力。
　　为证心中疑虑，他问道。
　　“我且问你，你身上之剑是何物，可否借给我一观。”
　　风玄眼睛一眯，亘古剑并不能收于空间法器之中，所以他一直都是随身携带，此剑若是被八长老二人查探，他的身份便立即曝光，他可得找理由推脱过去才行。
　　“此剑乃家中祖传，不可轻易示人，还望道友见谅，况且剑为修士之尊严，望道兄不要为难。”
　　风玄轻轻作揖，此番他为客人，在众人面前，谅八长老也不便为难。
　　果然，八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虽心有不甘，却在众人舆论纷纷中作罢，不好再对风玄相逼。
　　就在此时，观看风玄许久的帝煞掌门似乎也发现了风玄的身份，他看着那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的苍老容颜，叹了一口气。
　　“情之伤，当真至此么……”
　　而在帝煞众人中，似乎又有一人看出了那白发老人的实际身份，她就是朱怡的师父，帝煞门的六长老。
　　帝煞门六长老岳秋芸瞳孔一缩，初时她并未在意，如今细细感知之下，她竟觉得此人的气息如此熟悉，像极了当初的一人。再观他眉宇间自然散发而出的孤寂落寞，从那虽苍老的五官中复原了他年轻时的容颜，她近乎是脱口而出的道。
　　“他……他是风玄……”
　　风玄？
　　谁是风玄？
　　人群之中爆发一阵嘈杂之声，他们互相询问却不得果，只因风玄之名实在并不响耳。
　　此时唯有帝煞众人与两位新人心生诧异，他们齐刷刷的将目光往风玄的身上投来。
　　原来是他……
　　朱怡的目光复杂至极，想不到在这样的日子里竟与他这般相见。
　　风玄将目光投向那道出他身份之人，帝煞门的六长老——岳秋芸。
　　他的瞳孔一缩，只有她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杀意，亦如数年之前，那个漆黑的夜晚。
　　那个少年持剑自黑暗中袭来，在她的睡房里，她全无防备，谁又曾想，一个长老的睡房怎会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弟子敢在此潜伏，在她欲要睡去之时发作，剑气齐发，直指她的咽喉。
　　“风……风师兄……”
　　岳秋芸的身旁，一个长得清秀的女弟子看着那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男子难以置信的道。
　　“住嘴！”
　　岳秋芸斥了她一声道。
　　“风玄已被逐出师门，不再是你们的师兄弟了”
　　看着风玄那讨厌的眼神，她心中涌起无尽怒火。
　　风玄哈哈一笑，也不看众人如何，跨着步子便欲离开。
　　一道人影一闪，八长大步跨出拦在他的身前。
　　“风玄，可是那个刺伤我侄儿，纠缠我侄媳的帝煞弃徒。”
　　听得八长老此话，风玄似乎被触了敏感神经，只觉得心间有一股怒火刹那涌来，一股杀意瞬间自他的体表向外散出，亦如数年之前，在帝煞门的那座古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