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时代”下网络类型小说创作手法探微

“图像时代”下网络类型小说创作手法探微
陈经纬
原文载于《网络文学研究》（第四辑）

摘要：网络类型小说虽是电子媒介作用下的产物，但仍以语言符号为基础进行创作。当下社会进入图像化的时代，电影、电视、广告、绘画、漫画等大量的图像产品充斥着人们的眼睛与大脑，人们无法摆脱图像带来的冲击波，由此一种新型的文化正在悄然地发展起来，那就是视觉文化，就如丹尼尔·贝尔所言，“当代文化正在变成一种视觉文化，而不是一种印刷文化”。[1]此时人们会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以语言符号为载体的网络类型小说能在被图像充斥的环境中得以繁荣发展，而同样是以语言符号为载体的传统小说却受到了冷遇？主要原因是网络类型小说呈现出与电影、电视剧匹敌的特征，如简单、直接、不费力，消解崇高，使读者愉悦，而传统小说却不具备。那网络类型小说为何会具备与电影、电视剧相匹敌的特征？除了自身保持的文学特性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网络类型小说善于不断地吸收、消化其他艺术形式的创作技巧，如游戏、电影、动漫，多元艺术手法的运用让网络类型小说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电影技巧的运用：

镜头语言与蒙太奇

在当下的图像时代，视觉文化的凸显让以语言为中心的文化受到了强有力的冲击，有些报纸、书刊等印刷品为了适应图像时代，在版面中加入了大量的图片，希望获得读者的目光。然而，网络类型小说没有像印刷品那样加大量的图片，而是以图像化的语言，辅以电影的艺术技巧，让小说自身呈现出强烈的画面感。

(一)镜头语言——借鉴电影的基本元素

营造画面感

电影是一种声、音、像相结合的艺术。它的构成元素有镜头、构图、光线、色彩、声音等，电影中单独画面的呈现离不开这些要素。网络作家在小说中营造画面感时，对镜头的使用、色彩的搭配等方面借鉴比较明显。

首先，特写镜头的借用。特写指的是摄取人物脸部或者物体细部的电影画面，取景范围比较小，将人或者物体从周围的环境中凸显出来。在桐华的《曾许诺》中，作者对阿珩看太阳冉冉升起的画面给予特写，如：

东边的天空渐渐透出一线鱼肚白，太阳就要升起了。

厚厚的云积在天与地的交接处，太阳在努力挣扎着冲破一切阻碍，让光明照向大地，使万物得以生长。

阿珩坐了起来，专注地凝视着太阳，好似能感受到它的努力与挣扎，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云海翻腾云涌，波澜壮阔，却无法再束缚光明。

太阳最后用力一跃，冲开了一切黑暗，整个天际光芒绽放。[2]

“一线鱼肚白”“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用力一跃”等短语将太阳升起的整个画面呈现出来，能映衬出阿珩情绪变化，凸显出她对当下及未来黑暗的生活依然寄予希望。“极大部分景都只是为了使观众看清楚、看明白故事才采用的。唯有特写的镜头(还有近景，从心理学看，两者是相同的)和全景，它们一般都具有一种明确的心理内容，而不仅仅是在起描写的作用。”[3]

其次，镜头下不同景别的转换与镜头的运动。所谓“景别”是“由于摄像机与被摄主体的距离不同，或者所用摄像镜头焦距不同而造成的被摄主体在电影画面中所呈现的范围大小的区别”[4]。大致分为远景、近景、全景、中景等。在网络类型小说中，情节的画面感是在不同的距离下完成的。如同样是《曾许诺》中：

阿珩沿着蜿蜒曲折的河水缓步而行，月夜下，河岸对面的竹林郁郁葱葱。微风袭来，竹枝摇曳，姿影婆娑，阿珩不禁想……

“在想什么?从我走进这个园子就看见你站在这里发呆。”少昊一身白衫，踏着月色而来，恰停在河岸边的青石旁。他身后是随风轻动的婆娑竹影，绿竹猗猗，层层如箦，衬得他风姿清雅，与那人十分相似。

…… ……

寂静的夜色中，流水潺潺，竹林簧簧，交织在一起，犹如一首乐曲。[5]

“阿珩沿着蜿蜒曲折的河水缓步而行”。(全景，跟镜头)

“月夜下，河岸对面的竹林郁郁葱葱。微风袭来，竹枝摇曳，姿影婆娑。”(远景)

“少昊一身白衫，踏着月色而来，恰停在河岸边的青石旁。”(推镜头)

“他身后是随风轻动的婆娑竹影，绿竹猗猗，层层如箦。”(远景)

镜头的运动与拍摄的距离加之声音与对话让人们产生强烈的画面感，有一种“在场”的感觉。

在有的小说中，作者以镜头的摇动来进行叙述。“摇镜头”主要是指摄像机的位置不变，镜头却可以上下左右摇动地拍摄。它的主要作用是为剧中人或者观众展现周围的环境。

明月已经脱了衣服走进洗浴间。里外两间屋，只有她一个人。旧房子改造的浴室，到处透着破败的景象。十几平方米的空间里，靠左是一个五米见方的泡澡池子。池水不冒一丝热气。挨着泡澡池子是一排五个连通的沐浴头。浴室的墙壁黑乎乎的，长着深绿色的青苔，地板是水泥的，但是很多地方被水冲刷起皮，走上去，发出东西破裂的声音。[6]

文本中的叙事视角相当于一个摄像机的镜头，镜头对整体的环境有描述，“残破”,然后再将镜头朝向左边，将左边的环境进行描述，然后再将镜头不断运动，最终将镜头定位到地下。整个环境中，镜头是摇动的，为读者介绍环境，更加说明环境的残破与简陋。



最后，色彩画面的运用。色彩是电影中比较重要的元素，也是日常生活中比较直观的视觉元素，在网络类型小说中，作家也借助于色彩来构建画面。

绯红的桃花开满山坡，碧绿的竹楼在花丛中若隐若现，人还未走近，已经听到了风铃的叮叮当当声，时有时无，煞是悦耳……

竹楼四周打了竹篱笆，篱下种着蔷薇、石菊、牵牛、杜鹃……红的、黄的、白的、蓝的……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花开满了篱笆。[7]

诸多颜色出现在同一场景之内，色彩不仅表现自然物的自然属性，而且渲染欢乐开心的气氛，传达出人物的内心情绪，对塑造人物形象具有重要的作用。

(二)结构建构电影蒙太奇手法的借鉴

《中国电影大辞典》认为，蒙太奇是“法文montage的译音，原为建筑学术语，意为构成、装配。电影创作的主要叙事手段和表现手段之一。电影将一系列在不同地点，从不同距离和角度，以不同方法拍摄的镜头排列组合起来，叙事情节，刻画人物”。[8]

“所谓蒙太奇，就是依照情节的发展和观众注意力和关心的程度，把一个个镜头合乎逻辑地、有节奏地连接起来，使观众得到一个明确的印象和感觉，从而使他们正确地了解一件事情的发展的一种技法。”[9]

总之，蒙太奇是将不同的镜头进行组装，而不同的镜头组装方式让蒙太奇出现了不同的种类，《电影艺术词典》将蒙太奇分为叙事蒙太奇(连续性蒙太奇、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重复蒙太奇等)、表现蒙太奇(包括心理蒙太奇、隐喻蒙太奇、对比蒙太奇等)。[10]





蒙太奇虽然是电影的结构方式，但是在网络类型小说中得到了运用。以都市奇幻小说《司藤》为例，小说的叙述不是按照顺序的结构发展，而是将故事转换成一个个镜头画面，借用蒙太奇的方式架构小说，主要采用了交叉蒙太奇。

以小说的第一卷囊千、第二卷青成为例，第一卷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镜头讲述的是安曼与秦放到囊千去处理家事，在酒店遇到了赵金龙，安曼去赴赵金龙的约会，发生冲突，赵金龙中刀，安曼回到酒店带秦放逃离，在逃离的路上遇到两个男人的拦截，安曼被拖走，秦放被推下山崖后处于弥留之际。

第四章故事没有继续讲述安曼被绑之后的事情，也没提及秦放最后是否死去，而是将镜头转到另一个地点，川地青城山外，开始讲述颜福瑞、小徒弟瓦房与开发商之间的故事。这个故事讲完之后，镜头又转回去讲述秦放掉落山崖之后发生的故事，如秦放与司藤相遇之后一起回到酒店。接着秦放搭着老乡的车逃走，在路上发现自己的脸变成干瘪的头骨。到此为止，故事再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将镜头转回宾馆内的场景，描写司藤与络绒而甲的行动，秦放回到宾馆。接下来镜头再一转，接着讲述秦放发现自己的脸变成像骷髅的脸之后发生的事情。讲述完毕之后，镜头又回到宾馆讲述司藤与秦放之间的事情。接着镜头又转向描述颜福瑞、瓦房、王秦坤的相遇。

小说的画面是跳动的，第一卷的前三章是按照线性时间发展情节的，而第四章地点的转换，使得线性叙事被打断，提供了新的故事情节，即颜福瑞、瓦房、王秦坤的行动画面，与司藤、秦放的行动画面，两者本没交集，但最后在青城山相遇。人物聚焦是秦放、安曼→颜福瑞、小徒弟瓦房→秦放与司藤→颜福瑞、瓦房、王秦坤→司藤、秦放与王秦坤、瓦房、颜福瑞。

这是交叉蒙太奇的运用，交叉蒙太奇是随着情节的发展，两条叙事线索之间的空间距离越来越小，最后汇集到一起，成为一条线索，展开叙述。在交叉蒙太奇的叙事中，故事中的人物并不知道彼此之间发生的事情，而读者拥有了上帝视角可以观测到人物发生的一切，获得阅读的快乐。

二、动漫技巧：

“动漫化”角色的化用

从许多网络作家的作品中可以看到日本动漫的身影。《铁臂阿童木》《哆啦A梦》《圣斗士星矢》《灌篮高手》《新世纪福音战士》等，这些动漫除了给年少时的网络作家带来欢乐之外，还对他们的创作产生重要的影响。沧月曾表示，动漫对自己的写作技法有一定的影响。天蚕土豆在采访时也曾表示自己在看动漫时，会将自己看到的一个点演变成小说中的一个情节。其实动漫对作家的影响并不仅仅局限在写作技法或者情节上，在角色塑造方面，动漫的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

动漫对角色塑造的技巧在网络类型小说中是普遍存在的，首先，从人物的角度进行说明。

1.网络类型小说在对人物的外貌进行描写时，对角色服饰、发型及其色彩的运用十分讲究。

从《斗破苍穹》中作者对萧薰儿的描写就能看出：

一位身着紫色衣裙的少女，正淡雅的站立，平静的稚嫩俏脸，并未因为众人的注目而改变分毫。

少女清冷淡然的气质，犹如清莲初绽，小小年纪，却已初具脱俗气质，难以想象，日后若是长大，少女将会如何的倾国倾城……

莲步微移，名为萧薰儿的少女行到魔石碑之前，小手伸出，镶着黑金丝的紫袖滑落而下，露出一截雪白娇嫩的皓腕，然后轻触着石碑……[11]

在“紫色的衣裙”“黑金丝的紫袖”“雪白娇嫩的皓腕”等描写中，作者运用了紫色、黑金丝、雪白等颜色，这些颜色给人们带来强有力的视觉冲击，最主要的是颜色本身所代表的象征意义，紫色代表尊贵，黑金色也代表高贵，白色代表纯洁，颜色的象征意义与萧薰儿尊贵的身份、脱俗的气质交相呼应。

2.对人物的肖像进行变形处理，突出个性。以《斗罗大陆》中作者对一个店主的描述为例：“这个人的脸长得很有特点，下巴有些向前突出，颧骨很宽，面部扁平，还有点鹰钩鼻。如果非要用一种东西来形容的话，那么，只能说他的脸有点像鞋底子。虽然是闭着眼睛，但看起来却有几分奸猾的感觉。”[12]作者将人的脸比作鞋底子的描写，让读者在不自觉中想起了中国动画片《大头儿子与小头爸爸》中小头爸爸的造型，他的脸型就像一只鞋底，小说与动画的梦幻联动，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更加生动形象地领悟角色，并能更好地贴近角色。

3.在人物身上制造“不和谐”,呈现出幽默效果。以《斗罗大陆》中的奥斯卡为例，作者在奥斯卡身上制造的不和谐可以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奥斯卡的长相与行为之间的不和谐。“推车后面站着的那个人一身简单的灰衣，整齐的短发，满脸的络腮胡子，可却有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目光流转之间，专门看向考生队伍中的女孩子。小舞自然难逃他目光的扫描。很难相信，那种软绵绵的女声竟然会是从一个外貌如此粗豪的大汉嘴里发出的”[13]，在这段对奥斯卡外貌的描写中，存在着长相与行为的不和谐，粗豪的大汉却能发出软绵绵的女声，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幽默化的效果显著。二是长相与年龄之间的不和谐。在文本中，作者交代了奥斯卡的年龄只有14岁，而与其满脸络腮胡形成强烈的反差，又增加了“幽默”效果。三是奥斯卡的形象与所用咒语之间的不和谐。奥斯卡的满脸络腮胡的粗豪形象却有一个比较“恶趣味”的咒语“老子有根大香肠”，这让奥斯卡的形象又呈现出猥琐的特征。多样化的不和谐，为人物增添幽默化的效果。





- 《斗破苍穹》与《斗罗大陆》 -

4.通过表情彰显人物的内心情绪。“表情是动漫工作者用于表达情绪的工具，有些表情是很复杂的。在描绘一个表情之前，不论它是微笑还是皱眉，你一定要抓住该表情所蕴含的微妙含义”。[14]这在《斗破苍穹》中表现得更为细致，以纳兰嫣然与萧炎退婚时萧战与葛叶的表情变化为例，当纳兰嫣然与葛叶出现在萧战的面前时，萧战的表情经历了一系列变化，从微笑、满脸大喜、收敛笑容再到嘴角抽搐，“想到某种可能，萧战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几下”[15]，呈现出萧战的内心变化。除了对萧战的表情进行描述外，作者也对萧炎的表情进行描述，“面前的少年，身体猛的剧烈颤抖了起来，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张清秀的稚嫩小脸，现在却是狰狞得有些可怖”[16]，面部狰狞的表[17]。

夸张的表情则是动漫中一种产生“幽默”的行为方式，既表现了人物当时的心情，也表现了人物的性格，又增加了幽默效果。网络类型小说除了注重捕捉表情表现人物的情绪，还借鉴了动漫中的“黑线”。黑线是用来表示人物在受到打击后的情绪低落，或者是对其他人的行为感到无法理解而无语。以《花千骨》为例：

“糖宝，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不对，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啊?公的的话不可以看我洗澡哦!我得找个带子把你眼睛蒙起来。”

糖宝一头黑线。[18]

“一头黑线”四个字不仅将文字图像化，还表达出糖宝对花千骨无语的心态，一举两得，为网络类型小说的创作带来新鲜感，增加了“喜剧”效果。

其次，在对动物的塑造上，许多动漫中常用的方法也被广泛地运用到网络类型小说中，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动物拟人化，这是在美国的动画电影或者日本的动漫中都普遍存在的现象，如美国动画电影《爱宠大机密》中的动物群像，狗狗麦克、杜老大、兔子、带有刺青的猪等；《疯狂动物城》中的兔子朱迪、狐狸狐尼克等；日本动漫《白熊咖啡厅》中的熊猫；《夏目友人帐》中的猫咪，它们都具备了人类的特性，会说话，有的甚至会直立行走。在网络类型小说中，动物也具有人类特性，如《星辰变》中的小黑，它本身是一只黑鹰，具有人类说话的本领，与主角能正常沟通；在《盘龙》中，影鼠贝贝虽然不能直接与人类交流，但可以通过“灵魂传音”进行交流，这种交流是将人类的说话本领以更为高明、更为新颖的方式表达出来，打破了常规的模式化创作。



二是网络类型小说将动漫中的“萌”元素在动物的塑造上发挥得淋漓尽致。“萌”来自日语萌之，在二次元宅文化中，“萌”是指二次元爱好者对ACGN(动画、漫画、游戏、小说四个英文单词的缩写)中的角色或者其他事物的喜爱之情。相对于动物角色来说，它们的“萌”表现在外形一般是圆、饱满、毛茸茸。[19]除了造型萌之外，动物角色还有一个重要的行为属性，那就是“卖萌”,卖萌分为褒义与贬义，褒义则是刻意做出可爱的样子，如做可爱的表情与动作，说可爱的话语等；贬义则是“讽刺对方作秀到犯傻的地步”[20]，即故意作秀。在动漫中，卖萌一般是褒义的，如罗三胖的深蓝色的眼睛眨呀眨，或者用它的头蹭大师的腿，这些都体现出罗三胖的可爱。当然，卖萌不局限在“动物”的塑造上，在人物的行为塑造上也存在“撒娇卖萌”的倾向，如“小舞不满地撅起嘴，也不说话，就那么拉着唐三的手臂，大眼睛中充满幽怨地盯着他。大有你不答应陪我出去，我就不松手的意思”[21]。

网络类型小说除了在人物外貌、行为上借鉴动漫之外，还借鉴了动漫中存在的类型化人物形象，而这些人物形象具有ACGN次文化中的“萌属性”,即能够激发起“萌”的感觉的特征，而这种“萌属性”表现在性格与人设两个方面，前者的萌属性是类型化的人物特征，如腹黑。腹黑是ACGN中的用语，表面是善良温和，内心却比较阴暗，如《大王饶命》中的吕树就是这样的性格，他为了增加系统的收入，故意怼人，激起他人愤怒的情绪。后者则是根据动漫中固定的人设进行描写，如小正太。小正太是指年纪小，很可爱，没有胡子，皮肤好，帅气的小男孩。在《绾青丝》中，作者对冥焰的描写就符合“小正太”的人设，如“幽蓝的短发闪着冷调的光泽，顺帖地覆在头上；皮肤又白又嫩，光滑得像刚剥壳的鸡蛋；黑色的大眼睛上有一排浓密微翘的长睫毛，鼻子又挺直又小巧；又红又艳的小嘴像颗水灵灵的樱桃，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22]，一个立体的“动漫”形象立于人前。除了小正太，网络类型小说在借鉴动漫中的人物形象时出现了性别气质颠倒的现象，典型的是男性的女性化，即“伪娘”。“伪娘”是指通过人为的手段，如化妆、穿女装等，让别人误以为是女性的男性角色。在日本动漫中，伪娘的角色也有好多，如《少女爱上姐姐》中的宫小路瑞穗，他男扮女装进入女子学校学习，还有《火影忍者》中的白。在网络类型小说中，类似于动漫“伪娘”形象的是《花千骨》中的杀阡陌，“瀑布一般的满头紫发在空中曼舞飘飞，犹若在空中张开了一张紫色的巨大帘幕，衣袂飘飞，犹若幻梦。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近似透明，隐隐露出的漂亮锁骨划出优美的曲线。眉间一点殷红色的如花妖冶印记，血红的眸子亮得无邪而通透，就是漫天繁星也会黯然失色”[23]。在对人物的真实性别未进行揭秘时，花千骨直接将杀阡陌称呼为“姐姐”也不足为怪，而当作者在下文揭晓杀阡陌为男性时，性别的翻转在给读者带来惊讶之余，还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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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漫技巧的运用不仅让读者对角色有熟悉感，能在很短时间内进入故事中，而且让读者看到有别于传统角色塑造的方法，然而，事物往往具有两面性，读者在看到优点的同时，也要看到相应的缺点。动漫技巧的运用对网络类型小说具有一定的创新性，但是它很容易被模仿，网络作家不需要很深厚的文学功底，只要掌握相应的方法，就可以制造出一大批外貌相似、性格相似的角色，网络类型小说的人物形象将很难摆脱“扁平化”的标签。

三、网络游戏技巧：

网络游戏要素的“借鉴”与“挪用”

网络游戏作为一种新兴的文化产业，在商业资本的推动下发展迅速，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据《2021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2021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2965.13亿元，较去年增收178.26亿元，同比增长6.4%。国内游戏用户规模6.66亿，同比增长0.22%”[24]。网络游戏产业在受欢迎的同时，也对网络类型小说的发展产生重要的影响，因为网络类型小说成为游戏改编的“蓝本”，《斗破苍穹》《斗罗大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择天记》等网络小说都被改编成相应的网络游戏。大量游戏的改编让网络作家在创作时开始有意识地向网络游戏靠拢，当然有些作家是无意识的，他们直接或间接地在作品中运用网络游戏的规则、设计的原理或者故事的讲述方式，让网络类型小说带有网络游戏的烙印，呈现出“游戏性”的表征。网络类型小说的网络游戏的表征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在探索这个问题之前，需要知道网络类型小说的游戏表征与角色扮演类的游戏有关系。

人生来就会模仿与扮演，换言之，在人类成长中，模仿与扮演是不可缺少的存在。儿童在游戏的过程中，通过模仿成人的社会生活与行为扮演不同的社会角色，如夫妻、警察、教师等。随着人类的成长，人们模仿与扮演的方式更加多元化，如戏剧、电影、舞蹈等。而到了网络时代，网络游戏的诞生将人们角色模仿与扮演的欲望发挥到了极致，如角色扮演类游戏。角色扮演类游戏具有完整的故事情节，描述人物成长。在此类游戏中，玩家扮演其中的一个角色或者多个角色，在制作者架构的虚幻或者现实的时空中，尽情地冒险、游玩或者成长，虽然游戏的世界是虚拟的，但是它有自己的规则。

对角色扮演游戏有了基本的了解之后，读者会发现网络类型小说中有角色扮演类游戏的特质，这种特质表现在诸多方面：首先，玩家与角色之间存在的扮演关系。角色扮演游戏机制被网络类型小说所借鉴，网络类型小说是通过穿越与重生这两种方式实现玩家与角色之间的融合。如在《步步惊心》中，张晓遭遇车祸，灵魂穿越到清代官家小姐马尔泰·若曦的身上；在《回到明朝当王爷》中，乌龙的九世善人郑少鹏跨越时空附身到大明正德年间秀才杨凌身上；在《庆余年》中，现代人范慎在死亡之后穿越到庆国的婴儿范闲身上；在《扶摇皇后》中，现代考古人员孟扶摇穿越到异世大陆一个五岁孩子身上；在《君九龄》中，主人公君九龄前期是公主，但因为父报仇失败而死去，之后灵魂附身到一个落魄小姐君蓁蓁身上。穿越与重生将现实世界的人附身于虚构世界中另一个人，开始新的成长之旅，这不仅仅只是让读者体验游戏式的快感，更多的是对自己不完美人生的一次补偿，或者是缓解自身的紧张与焦虑。








对于前者，在网络类型小说中，作者通常让主人公在第一次人生中留下的遗憾，在第二次中都会得到最大限度的补偿。如《庆余年》中的范慎患上重症肌无力，他没有亲人的陪伴，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而当其穿越到庆国幼儿时期的范闲身上时，他不仅拥有健康的体魄，还拥有范建、五竹、范若若等亲人的陪伴。

对于后者，网络小说的阅读者以普通的青年人为主，他们大多是在校大学生，或者上班族，属于“蚁族”的一员。他们虽然大多接受过大专以上的教育，但是他们的收入水平比较低，且大多属于聚居状态的流动人口。“贫穷”让他们实现不了财富自由，因此他们的生活简单无聊，颓废又迷茫。如何调节自己失衡的心态？“穿越”与“重生”带来的转换人生的幻想让“蚁族”可以摆脱现实的困境，追随主角的行动，畅享自己未曾得到的美好生活，从而缓解自己的焦虑与紧张，进而得到片刻安慰。

其次，在角色的配置上，网络类型小说借鉴了游戏的人物配置。角色扮演类游戏的配置分为两种：一种是玩家可以控制的主角，即可玩角色；另一种是玩家不可以操控的角色，主要是以同盟者、敌对者、中间者的角色存在，即非玩家角色(NPC)。主角与NPC的配置在网络类型小说中得到有效运用，以《斗罗大陆》为例，唐三是故事的主角，小舞、奥斯卡、宁荣荣等成员皆是其同盟者：《斗破苍穹》中的萧炎是主角，而药老、萧薰儿是同盟者，敌对者是武魂殿。清晰的角色配置让网络游戏中的角色阵营得到再现。

再次，开外挂与金手指的游戏逻辑的运用。开外挂是指利用规则之外的规则来做事情。在网络类型小说中，开外挂不仅体现在人的身上，还体现在动物的身上。首先，从人物形象的角度来说，开外挂的现象主要呈现为人的死而复生或者重新选择的机会，就像电子游戏那样，不停地获得游戏机会，不停地体验人生，穿越与重生就是如此。动物的开外挂可以理解为超出它们原本生活习性的行为，简言之，具备人类的思想和行为，但是，在《回到过去变成猫》中，黑炭(猫)被赋予人的思想和行为，不仅会上网，还会凭自己的能力打击一系列违法行为，这些都超出了动物本来的生存规则和生活习性。



在网络类型小说中，没有遗憾终生，没有困难重重，有的只是一路畅通。而一路畅通的背后，是“金手指”的加持。“金手指”则是主角意外获得的法宝或奇遇。

在网络类型小说中，“金手指”的运用让事件变得如此简单，在玄幻小说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在《司藤》中，秦放本来已经死去，但在司藤的助力下成功复活，重新开启自己崭新的生活。“金手指”让死而复生变得如此简单。

最后，还有游戏战斗力数值化、升级模式和游戏的“副本”在网络类型小说得到有效的运用。不再具体展开。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游戏要素被网络类型小说借鉴，以适合于小说的形式存在，但是还有一种情况是网络游戏直接被挪用到了网络类型小说的创作中，如《微微一笑很倾城》与《蜀山》。在《微微一笑很倾城》中，作者不仅书写了《梦游江湖》这款游戏中的游戏人物、游戏场景，而且还原了游戏中玩家之间的线上对话。《蜀山》则直接以玩家的视角书写网络游戏，比如开篇“我”进入游戏创建角色，接到他人组队的邀请，做任务等。

总之，网络游戏要素在网络类型小说中的变形与挪用，虽然使网络类型小说的叙事形式相较于传统小说发生了变化，呈现出新的特质，但也存在一定的弊端：一是部分读者会产生抵触心理。网络游戏是一种二次元文化的产物，而对它的规则及运行机制十分了解的只有那些资深的网络游戏迷，而对网络游戏不感兴趣的读者在阅读时会对一些事关游戏的内容不太理解，阅读起来比较困难，不能深入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样会产生抵触的心理。二是成功的“游戏”特质被模式化运用，这是网络类型小说的通病所在，无可避免，因为网络类型小说本来就是以满足读者需求为主的小说，符合读者口味就被大量生产，加之网络IP市场的火热，导致网络类型小说都在讲述相似的故事。网络类型小说如果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就要求作者走出舒适圈，积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寻找新的路径。

（图片来源于网络）

[1]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赵一凡、蒲隆、任晓晋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156页。

[2]桐华：《曾许诺·殇》，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9年版，第104页。

[3]马赛尔·马尔丹：《电影语言》，何振淦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6年版，第20页。

[4]陈晓云：《电影学导论》，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年版，第84页。

[5]桐华：《曾许诺·殇》，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9年版，第111页。

[6]舞轻影：《明月度关山》，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76页。

[7桐华：《曾许诺·殇》，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9年版，第39页。

[8]张骏祥、程季华主编：《中国电影大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5年版，第668页。

[9]夏衍：《写电影剧本的几个问题》，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98页。

[10]许男明、富澜、崔君衍主编：《电影艺术词典(修订版)》，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第153～155页。

[11]天蚕土豆：《斗破苍穹》，起点中文网，2022年3月2日查询。

[12]唐家三少：《斗罗大陆》，起点中文网，2022年3月2日查询。

[13]唐家三少：《斗罗大陆》，起点中文网，2022年3月2日查询。

[14]天蚕土豆：《斗破苍穹》，起点中文网，2022年3月2日查询。

[15]吕璇、刘小超编著：《动漫设计》，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07页。

[16]天蚕土豆：《斗破苍穹》，起点中文网，2022年3月2日查询。

[17]Fresh果果.《花千骨》，晋江文学城，2022年3月2日查询。

[18]Fresh果果.《花千骨》,晋江文学城，2022年3月2日查询。

[19]杨慧雯：《“萌文化”的视觉语言力量与设计反思》，《科技资讯》2013年第28期。

[20]邵燕君主编：《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版，第31页。

[21]唐家三少：《斗罗大陆》，起点中文网，2022年3月2日查询。

[22]波波；《绾青丝1》，南昌：百花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17页。

[23]Fresh果果：《花千骨》，晋江文学城，2022年3月2日查询。

[24]人民网-金报：《〈2021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正式发布》，2022年3月2日查询。


基金简介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网络文学评价体系建构研究”(18ZDA283)的 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陈经纬，女，安徽大学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网络文学。
出品：安徽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
顾问：欧阳友权
主编：周志雄
执行主编：许潇菲
本期编辑：鲁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