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开书店的“00后”，都挣到钱了吗？

在社交媒体上检索“实体书店”，大部分文章都在传递“开实体书店很艰难”的观点。从门店租金到图书折扣，从进货渠道到书店客流，与实体书店有关的每一环似乎都“很难”。

当一家家实体书店关门，当一位位实体书店主理人宣布停业，有一批00后却选择“入局”开书店。00后开书店，是个好路子吗？

没有书店，万万不能

阿党今年21岁，山东潍坊人。大学毕业后，他曾在一家企业做运营，主要工作是每天剪辑5条视频。但实际上，阿党每天只能完成1条视频的剪辑任务，剪完视频后他头昏眼花。没过多久，阿党选择了辞职。

辞职后，阿党朋友的一家咖啡店刚好准备搬迁，新址有一个不错的空间，这让阿党萌生出了在咖啡店旁边开一家旧书店的想法。阿党在大学期间曾通过淘旧书并在市场上出售的方式来赚钱，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更重要的是，阿党是一个喜欢旧书、热爱阅读的人，但他所在的城市独立书店却很少，各种原因让阿党决定在潍坊开一家书店，店名简单明了——卖书的书店。


卖书的书店开在咖啡店后边，书店的前面有石榴树，后面种着香椿树，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能让坐在书店里的人看到书店外的水池，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我的水池、我的树、我的书，这样的日子是我真正想过的日子。这种日子肯定也是一些人向往却又无法实现的，所以我的书店可以为这些志同道合的人提供场所。”

阿贝同样是一名00后的年轻人，她从小在湖南湘潭长大，离开这座城市去外地求学时，阿贝才意识到湘潭原来有那么多吸引她的地方。但每次从外地回到湘潭，阿贝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后来，她意识到，这座城市少了一些可以满足人们精神寄托的空间。阿贝说：“我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就像待在精神荒漠，我需要一个空间来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好语录的安慰书店内景

她也曾尝试在湘潭寻找她需要的精神空间，但当她走进那些书店时，满墙的教辅书、书店里打麻将和打扑克传来的嘈杂声，这让她无法接受。既然找不到这样一处空间，阿贝决定自己创造这样一个空间。目前，阿贝的书店“好语录的安慰”已经在湘潭开了3年。阿贝希望这家书店能成为湘潭这座四线城市的公共文化空间，既寄托自己的灵魂，也带给别人一些心灵上的慰藉。

乐山，古称嘉州，是四川省下辖的一个地级市，这里曾留下李白的“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也曾留下苏东坡的“颇愿身为汉嘉守，载酒时作凌云游”。诗歌爱好人、青年诗人陈亭夫在乐山长大，大学毕业后的他选择在乐山开了一家以诗歌为主题的野火书店。在陈亭夫看来，乐山这座县城够大，大得它值得拥有一家有特色的独立书店。

陈亭夫是当地最年轻的诗人，他曾创办野火诗社，并通过线上渠道运营了这家诗社三年之久。开一家以诗歌为主题的实体书店是他构思了好几年的想法，在筹备半年时间后，野火书店于2023年10月正式开业。


诗歌盲盒和《野火》诗集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曾问“你为什么要写诗”，他回答说“这是在追求美好的事物”。约翰·凯里在《诗歌小史》中也提到诗歌创作是每个诗人追求的目标。在陈亭夫看来，开一家诗歌主题的书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他希望自己的书店通过诗歌能传达一种可能性，也希望诗歌能通过这家独立书店传达一种可能性。他把这种可能性定义为“文艺的可能性”。在陈亭夫看来，大部分的文艺爱好者心里都藏着一个文艺梦，他不过是把这个梦用实体书店的形式实现了罢了。当像他一样有着文艺梦的人看到实体书店与诗歌的可能性时，或许会激发大家做一些真正想做的事，这是陈亭夫希望看到的。

“我在社交平台开实体书店”

当下，新媒体渠道俨然成为实体书店宣传推广与销售产品的重要渠道。与其他实体书店主理人不同，这些开书店的00后主理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社交平台来帮助自己开好书店。

陈亭夫在B站、抖音、微信公众号等社交平台上运营了很长时间的野火诗社，他发布的作品在社交平台的播放量累计千万次，平台粉丝也有数十万。前期在社交平台上的积累让陈亭夫在开实体书店过程中获得了一些客流。在他看来，00后开书店的最大特征在于这群书店主理人会更熟练地使用自媒体。

开了野火书店以后，陈亭夫发现虽然社交平台上聚集了大量的粉丝，但由于大家身处五湖四海，真正能来到乐山野火书店的读者并不多。于是，陈亭夫决定面向乐山这座县城开设自媒体账号，通过社交平台为实体书店引流。但这个方法并不奏效，实际情况是县城里愿意走进书店的人还是不多，愿意走进一家诗歌主题书店的人就更少了。后来，陈亭夫总结出自己的方法论——如果对新媒体有自己的见解且愿意开书店，可以先围绕书店的定位做一个面向当地的自媒体，倘若能把当地的流量聚合起来，在后期把线上本地流量转为线下书店客流就会好很多。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发现线上渠道本身很难做起来，那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在当地开书店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客流量。


陈亭夫为野火书店策划的“诗歌漂流”活动

阿贝在运营好语录的安慰这家书店时，选择了在小红书平台发Vlog（视频日志）。她在小红书上给书店账号的签名是“一家在湘潭的温暖小书店，一个“她”作为第一性的空间”。截至发稿时，阿贝在小红书平台的粉丝已达到1.1万。在阿贝看来，比起发图文，发Vlog给书店运营带来的可能性更大，她无法做到面对同一个空间日复一日地拍摄一些重复的照片发布在社交平台，而拍摄Vlog她可以做对谈，可以拍书店日常，形式更加丰富。从运营效果来看，小红书给好语录的安慰带来了一定的客流，很多读者都是先知道了阿贝书店的小红书账号，后慕名而来。



阿贝在小红书平台发Vlog（视频日志）

在这个过程中，阿贝结识了许多喜欢她书店的好朋友，其中包括她现在运营书店的得力伙伴“开心”。开心同样是一名00后，她曾是书店开店之初的读者，后来阿贝在一次招聘中再次遇到了开心，她们两个人现在负责这家书店的全部运营工作。

阿党同样在小红书上运营着自己的书店账号，他希望平台流量可以把自己的书店推荐给更多的潍坊人，让大家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还有这样一家独立书店。由于卖书的书店背靠阿党朋友的咖啡店，所以很大程度上一些走进咖啡店的客人最终也成了书店的读者。

“00后开书店，等着亏本吧”

陈亭夫曾在社交平台发布过一条帖子，内容只有一句话：“00后在县城开书店，等着亏本吧。”开书店如何盈利是每个书店主理人都无法回避的议题。而00后在非一二线城市开书店面临亏本，这也是现实。

陈亭夫的野火诗社虽然有数十万的粉丝，但野火书店的收入却无法覆盖掉书店的支出。要想维持书店的收支平衡，陈亭夫还需要做一些兼职。从过去大半年的情况来看，野火书店的运营投入了陈亭夫的稿费、剧本创作收入等额外收入。在乐山，诗歌主题的书店是没有稳定读者群的，而陈亭夫之所以选择在乐山开一家乌托邦式的实体书店，其中一个原因是考虑到小县城的房租成本相对较低谈及下一步的打算，陈亭夫说他需要想办法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挣出下一阶段的书店房租，毕竟现在书店的租期到今年11月份就到期了。未来，陈亭夫会选择一座书店房租成本更低的城市把野火书店搬走。

比起陈亭夫，阿贝的书店在运营时就少了房租的烦恼。2021年，当阿贝准备好开书店的时候，她的母亲在书店场地、咖啡机等硬件设施上给予了她全部的支持，这让阿贝在运营书店时可以轻装上阵。书店开业后，阿贝很少寻求母亲在经济上的帮助，运营书店3年，目前基本可以维持收支平衡的状态，但书店最大的收入不是图书而是饮品与甜品。

“好语录的安慰”这家书店的客流量不太稳定，读者多的时候书店里会有二十多个人，而读者少的时候一整天走进书店的顾客数量才是个位数。阿贝坦言，00后开书店最大的难处在于房租，她因为有家庭的支持所以没有这个大难题，但如果在一二线城市或者一座陌生的城市开书店，那她的书店可能活不过两个月。“在小地方开独立书店，主理人的物欲不能太大。”阿贝说。

阿党依靠朋友的咖啡店开书店，他对书店的运营与收支情况有更直观的理解。他直言书店的收入是比不上咖啡店和餐饮店的，提到营业额与客流量，阿党只用了“不稳定”三个字来回答，这三个字足以说明一切。在一条面向读者答疑的视频中，阿党说他因为刚毕业“真的很穷”，所以选择开了一家书店。但开书店以后他才发现书店并不赚钱，利润为“0”的情况时有发生。很多时候，他只能依靠书店的文创和朋友代售的陶瓷来维持收支平衡。

“开书店不是个好路子，但我愿意开”

野火书店不仅有和诗歌相关的图书，还有陈亭夫制作的调酒和精酿。为什么选择开一家有酒的书店，而不是一家有书的小酒馆呢？陈亭夫觉得，书和酒是有主次之分的，他喜欢书、喜欢诗歌、喜欢书店，“书”就应该是这个空间的主题。

开书店的这几个月，陈亭夫接触到了许多读者。他发现，来书店的80后和90后往往对他开一家诗歌主题的书店持否定态度，大家觉得在小县城开这样一家书店是不合适的。但00后的读者来到野火书店后大多对陈亭夫开书店的做法表示理解、羡慕甚至是钦佩，在这些00后读者看来，陈亭夫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无论是陈亭夫、阿党还是阿贝，他们都觉得00后开书店不会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不错的选择。但他们却都认为，如果00后有开书店的强烈想法，那就应该去做、去开、去实现。阿贝说：“有时候人是需要一点冲动的。”阿党说：“开书店的想法就是在那么一瞬间，一瞬间的想法在我看来是个正确的决定。”陈亭夫说：“开书店的现实也许是骨感的，但我绝不后悔。”显然，在他们的意识里，开书店是一个冒险的做法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们愿意这样冒险。

阿贝在给好语录的安慰这家书店设置运营时间时，她选择了每周二到周日上午10:30至下午5:30营业，她和开心过着“做四休三”“每天工作七小时”的生活，在她看来，只有好好休息，才能好好开店。陈亭夫拒绝一切教辅和成功学的书进入书店，他设立野火诗歌奖、编辑诗社社员的诗歌作品集、制作诗歌海报等主题文创，他期待未来能以“野火”为载体做诗歌出版。阿党沉浸在旧书空间里，举办线下读书会，和读者朋友面对面地看书、聊书。这三位00后书店主理人有着自己对书店与阅读的理解，他们的身上散发着00后特有的气质，他们把自己的意志融入书店这个属于自己和同道中人的空间中，搭建起自己的生活框架。

不可否认，无论是80后、90后还是00后，选择开书店都意味着进行了一次惊险的尝试。当人们开始唱衰实体书店时，成长于Z世代的00后选择用新的生活观念与精神追求来开一家独立书店。许多00后从大城市求学后回到生活的地方，他们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显得更加从容与自信。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关心宏大命题，不关心诗歌与远方，只关心当下的日子和“今天晚上吃什么”。这群00后希望能在这片熟悉的、不那么有生机的故土创造一些可以有提升作用的空间，“谁说小地方不能有特色书店”就像是一句宣言，铿锵有力。小地方或许会因为书店和00后主理人的出现让这里的日子变得稍微生动些。

一审：白辑瑞

二审：杨帆

三审：黄璜

END
-出版人原创文章 欢迎转发至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