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下，压着个猴子。

“大圣，开饭了。”一身白衣的少女跨着个篮子，一蹦一跳地来到猴子面前。她从篮子中拿出两个水灵灵的桃子，递给猴子。接着蹲下，手托着腮，露出白皙的手腕。

她就这样看着猴子狼吞虎咽，思绪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谢谢啊，小白。”猴子的声音传来。她回过神，发现猴子灵动的眸子正盯着自己，耳尖顿时染上一层可爱的粉红。

“干、干嘛？”她慌忙转过头。

“几百年了？”猴子笑道，“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哼！”少女没理他，站起身。走到远处挖了个坑，把吃剩的桃核埋了下去。她的身后，是一片桃林。

猴子却自顾自地道：“你修为也越来越高了啊...记不记得以前你还是白骨的时候，一害羞起来，就变成红骨了...还蛮可爱的...”

“那你还打我呢！三次！”少女鼓起嘴，愤愤地道

“呃...” 猴子顿时没了声， “意外...意外...”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红的跟他的屁股一样。如果这样子被其他妖怪看到，定会大吃一惊，谁能想到，齐天大圣孙悟空会窘迫到这个地步。

“讲故事。”少女撅着嘴，重新坐会猴子面前。

“哦哦。”

猴子又讲起取经路上的事，带着少女经历那些她错过了的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老猪一把拖住那妖怪的尾巴，由俺老孙一棍子结果它性命。”说到此处，猴子也有些激动，两只手在空中飞舞着，想再现当时的场景。

“那他们呢？”少女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这个问题像凉水一般浇在猴子头上，浇灭了那刚刚燃起的火苗。

猴子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去。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道：“后来...我们发现很多妖怪都是神仙的宠物...那些，神仙，老是护着它们...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一句话就过去了...”

又是一大段沉默。

“再后来，大家都各奔西东。老沙去了流沙江，老猪去了高老庄。唐僧吗，这会儿估计在长安收人敬仰吧。我因杀了太多有后台的妖怪，被压在这五指山下...五百年...”

说到后面，声音竟如死灰。

“对不起...”少女的声音细不可闻，很是自责。

“没事，妖生不就是这样吗。”猴子豁达地摆了摆手。

两人无话。

过了半晌，少女突然想起什么。“大圣，你还有多久才能出来。”她问道

“一两个月吧。”猴子挠了挠头，“干嘛？”

“我们结婚吧。”少女说着，羞红了脸

“好、好、好、好、好的。”猴子也红了脸，话都说不利索了。

两年后，花果山。

“娘子，今天怎也恁地好看？”

“哼！油嘴滑舌的猴头！”少女这么说着，娇嫩的脸蛋却透出两抹飞霞。

“哈哈。”

猴子在山林中荡跃，游玩着他的花果山。

“大圣。”一只拄着拐杖的老猴子叫住他

“何事？”

“最近，天灾越来越频繁了。怕是天庭那边...”

“放心吧。”猴子笑道，“打不到花果山的。”

这时一道粗如蟒蛟的闪电冲破云层，轰在水帘洞上。

像是被突然间掐住了脖子，猴子怔住了。

半秒后，他红了眼睛。“小白！”大吼一声，便没了身影。

随即，万雷齐下，犹如炼狱。

一时间，哀鸿遍野。

看到少女安然无恙，猴子心头的大石才算落下。少女如一只惊惶失措的小鸟，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号啕大哭。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抬头望向天上翻滚的乌云，里面，人影闪动，数量之多，恐达十万。

“还不肯放过我吗？”猴子的声音中隐藏着一丝暴怒

“来妖，去我战甲。”

直到猴子踩上焦土，他才意识到天威的可怕。青山绿水的花果山顿时成了荒芜。

“大圣。”老猴子在旁毕恭毕敬地道

“都安排好了？”

“是，所有活着的妖都撤离了。”

“小白呢？”

“如您吩咐。被带离这个大州。”

“好。”猴子笑了。她会哭吧，他心想，说不定还会骂我，嘿嘿。

“你也走吧，我也要走了。”他对老猴子说道

“大圣，此去...”

“碎灵霄，破南天，灭众仙。”

“若，一去不返？”

“便一去不返。”猴子嘴边勾出一抹笑意，接着，他冲了出去。那抹笑意渐渐荡漾，到后来，整片天地都充斥着他的笑声。

“来吧！”

那时孙悟空最后一次出现在众生灵的视野里。

那场战斗后，再无人见过他。但世间流传着他的传说。

有的说，他一人单挑十万天兵，最后寡不敌众，却令玉皇大帝都心惊胆颤，禁止再提起这个名字。那天的云，很红。

有的说，他没输。那猴子还打进了地府，改了生死簿，从今往后，所有的妖不死，不灭。

有的说，他把他那根金箍棒丢入东海做定海神针，倒也造福一方。

然而，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一年后，一身白衣的少女挎着篮子，走上了花果山。她行走在焦土上，给这死寂带来了些许生气。

走了很久，她终于在悬崖边发现了猴子。

他似乎奄奄一息，一直吊着一口气，不愿死去。

“臭猴子，害我走了这么久。”少女笑了。

猴子也笑了。实际上，是他自己感觉在笑。他的躯体只是抽了抽嘴，已经没力气笑了。

“饿了？”少女问道，“那开饭吧。”她递了桃子给她。

他眨了眨眼，艰难地将它放入嘴中啃着。

少女蹲下来，如往常那样，看着他吃。

猴子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桃子从他手中滑落，那躯体也慢慢没了心跳。

“怎么浪费啊？”少女嗔怪道。她捡起桃子，慢慢地吃着，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滴落。“滴答。”落入焦土。

吃完，她俯下身，把桃核埋在脚边。走过去，保住了猴子。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时间在花果山仿佛静止了一般，再无声音，再无生命。

而少女，一直抱着猴子。

慢慢地，他们变成了一块巨石。

而后，过来很久很久—没人知道多久。只知道，当花果山再次被生机覆盖时，一个桃子从枝上掉落，砸在巨石上。

那巨石中，隐隐传出了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