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文界的潜规则：网文江湖的水有多深，粉丝就有多猖狂

近日，一网文粉丝因不满网友批评自己所追网文，人肉搜索该网友致其自杀事件不断在网络发酵，引发一众网友热议。而此事也掀开了网文江湖混乱的一角。以谩骂、人肉搜索的形式去报复批评者，还算得上真粉丝吗？谁养成了如此暴戾、专横的粉丝？

网络文学圈在人们看来，是个简单、轻松、娱乐的行当，写手们日更万余字，粉丝们每日追更，高兴了便打赏作者，貌似是个歌舞升平的地方。但近期发生的“网文粉丝人肉网友致其自杀”的事件，揭开了网文江湖不为人知的复杂一面。

借助这个事件，我们或可认识到网文为何如此受欢迎，粉与黑为何经常发生大战，以及网文对公众的娱乐与精神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自杀事件”到底是真是假？

先简单捋一下自杀事件的时间线：8月底9月初，一名女教师因批评网络小说《魔道祖师》，遭到该书作者@墨香铜臭MXTX 粉丝的人肉搜索，女教师不堪压力自杀——这一传闻开始在社交媒体发酵。据称率先发起人肉攻击的，是一个网名为“差池”的《魔道祖师》脑残粉，“自杀者”恰巧是她的初中老师——《魔道祖师》的质疑者。


9月1日，在“差池”称“自杀者”是“自导自演”后，微博大V@霜叶介入调查，@霜叶确认相关信息后遭到“差池”攻击，而网警在这一时期介入调查，“差池”道歉。

9月3日，@共青团中央、@紫光阁等官方账号在网友不停的艾特下，发布微博，内容为“拒绝网络暴力”“人肉搜索致人死亡，在刑法上如何定性”等。


9月4日，《魔道祖师》小说连载平台@晋江文学城发布声明，称曾数次要求《魔道祖师》作者管束粉丝，并在文末表示希望公安机关能够尽快厘清真相，“该抓的都抓起来”。


9月5日，《魔道祖师》作者@墨香铜臭MXTX 在微博发布长文，表态“我衷心希望受害者对此类违法行为绝不姑息放过，一定要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同时也承认“虽然我很想约束读者，也曾在出问题之后鼓起勇气，试着去直面去劝解，但可能因为性格暴躁又情商不高，效果似乎都不太好。”但有一些网友并不认同这份回应，他们如此形容《魔道祖师》作者：“好一朵盛世白莲花。”

最新消息是，有网络媒体经过调查后，给出结论，“小说粉丝人肉网友致其自杀系谣言”——按照这个调查的说法，并没有人因为遭到小说粉丝的人肉而自杀。而本来应通报自杀事件的@平安重庆又不再发通报了，原因是出于保护“差池”是未成年人。


爆料者@霜叶发博回应。

@霜叶针对这起事件给出了三个信息关键点：“人肉搜索威胁”是真的，“受害人抑郁”是真的，“受害人自杀”是假的。

之所以要厘清时间线，是因为这起在社交媒体以及网文圈闹得沸沸扬扬的自杀事件，产生了太多的垃圾信息，诸多脑残粉与黑粉，并不了解前因后果纷纷参战，让“自杀事件”成为一场攻击游戏。

蔓延了一周左右的“自杀事件”，此时已经水落石出，每个关键时间点上发生的转折，更有助于人们去寻找事件背后让人深思的现象。

网文江湖血雨腥风

通过对事件的梳理，可以发现，官方的介入，是这场“战火”得到快速平息的重中之重。@晋江文学城与@墨香铜臭MXT的道歉行为，都发生在@共青团中央、@紫光阁发布针对该事件的表态微博之后，熟悉社交媒体传播规律以及权力构成的网友会知道，惊动这两个官方大号的后果是什么。基于以往经验，如果不是这两个官方账号的及时介入，这场“自杀大戏”不会很快就真相大白。

网文江湖向来不缺少血雨腥风。体现在资本市场上，BAT2014年提出“泛娱乐”概念，布局网络文学，争相并购，争抢作者，而电信三大运营商的加入，以及独立运营派的抢食，使得网络文学市场竞争变得十分惨烈，最终以腾讯阅文集团香港上市、占据46.5%的市场份额，而奠定格局。

阅文上市之前的江湖故事也很精彩：其前身盛大文学2011年上市未果，内部出现利益纷争，当家人之一吴文辉出走腾讯，其手下因盛大文学举报倒卖版权被捕，2015年腾讯以50亿元的价格整体收购盛大文学，吴文辉重新执掌盛大文学旗下起点中文网，完成“完美复仇”，最高市值曾接近1000亿元。

体现在网文作者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抄袭之争”：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作者唐七被指抄袭《桃花债》；

网文作者匪我思存先后指责《甄嬛传》《如懿传》作者流潋紫抄袭；

根据网络大IP改编的《花千骨》《楚乔传》热播期间抄袭话题也上了热搜；

热播剧《锦绣未央》抄袭创造记录，被11名作家联名告上法庭，网友花三年时间比对，发现该书抄袭了209本著作，全书294章仅9章未抄袭。




除了抄袭乱象，发生在网文作者之间的不正当竞争，也是网文江湖的潜规则，比如曾在一些论坛传得沸沸扬扬的某作者打赏自己上百万元，有网友计算，这笔打赏的90%会进入作者账号，此外加上网站奖励，由此带来相关榜单的上榜，以及鼓励更多网友加入打赏队伍，这笔“自我打赏”带来的附加值非常可观。买榜、刷评论，也是一些网文作者在晋级之路上的“技巧”。

由于抄袭需要漫长时间的举证与辩论，网文作者的内部竞争也非常隐蔽不容易被监督，所以对于这两类事件，官方媒体很少表态。但刚刚发生的这一起“自杀事件”不一样，它触碰了事关隐私安全与人命的底线，官方社交账号在接到举报之后，可以给出直接的反馈，有助于“吃瓜群众”迅速判断是非，为事件降温。

最终被确定为“莫须有”的“自杀事件”，暴露了网文世界的灰色一面，它不仅造成了真实的伤害，也模糊了是非边界。如果不得到及时纠正，在粉丝们的暴戾之气感染下，加入类似闹剧的人会越来越多，加入者更大程度上不是为了“维护正义”，而是通过集体攻击别人发泄情绪。

一起由一名未成年人引发的人肉搜索行为，是对参与到该事件中的成年网民的一种讽刺，充分证明许多人在该事件中是缺乏判断能力的，往往一个聊天截图、几句情绪话语，就能指引一批人互相攻击。

这起本不该发生的事件，也是对公共资源的一次浪费，不仅线上有诸多账号参与发布信息、讨论、通报，也牵动了线下警方投入了警力。最后大家发现，这场闹剧居然没法确认真正的责任负担者，或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网文江湖才会如此混乱。


粉丝权力欲的养成

在历史上，作家与读者的关系从未出现过如此失常甚至变态的状况。钱锺书曾这样回复一名喜欢他的读者：“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

基于这句话而产生的“作家只管写，读者只管读”，数十年来也被认为是作者与读者之间最美好也最默契的关系，哪怕在文学最受重视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也极少有读者对著名作家做出狂热举动。然而在网文时代，过去的模式被彻底打破了。

这是互联网时代眼球经济特点所决定的——谁获得的注意力多、粉丝多，谁的知名度就越大、得利也越高。网文的运作与推广模式，决定了作者不仅要写，也要参与到与读者的互动中来，比如积极回复读者提问、强化互动关系，按照读者意愿改写既定情节，根据打赏力度决定人物走向。


突出与夸大粉丝的权力，是文学网站积攒第一桶金并快速发展的秘诀。网文平台上的一切评价标准，都是围绕粉丝的权力建立的，比如订阅榜、推荐票榜、月票榜、热销榜、打赏榜等，都需要粉丝付出实实在在的时间与金钱，才能凸显上榜者的“价值”，而粉丝的付费积极性，则直接影响的网文平台的商业价值。

当粉丝潜意识当中发现自己才是网文世界至高无上的掌权者的时候，就会多层次介入到网文世界，包括对平台指手画脚，对大神创作进行干涉，包括粉丝们追击“黑粉”，表面上看是为了维护大神的名誉，内在动力则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

就文学性而言，网文从诞生到辉煌一直都被质疑，其“爽文”模式究竟有何魅力让如此多的人倾倒？但随着网文成为影视创作的源头，每天都在影响公众的精神与娱乐，对于网文的质疑声音也在慢慢变小甚至消失，公众已经接受了网文取代严肃文学成为当下主流。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网文平台、大神作者、粉丝群体，都被赋予了巨大的权力——走进公众生活、影响公众审美的权力。宫斗剧的盛行，演艺圈的“娘炮当道”……文艺病态审美的形成，与粉丝权力有着必然的、足够多的联系。

而纠正粉丝不受限制的权力，法律层面的监管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只有平台意识到网文模式的危害一面，通过建立新的规则意识与审美水准，带领庞大的作者队伍实现转型，才能影响到更庞大的粉丝群体，转变放弃十多年积攒下来的权力欲，变成真正懂欣赏、知丑美、有常识、有道德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