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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蓝色雪神 1)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长空如洗,秋水一色。 长安城外朱雀桥边,一条青石子路直通向相国府。相国府外门前镇宅辟邪的两樽石狮子,圆目鼓鼓的望着远处,有气吞云雾之势,令路过的行人不禁驻足晃神,朝里面的高门大院多看了几眼。 谁不知这是权倾朝野的谢府,府内依秀美的云崖山而建,环绕婉转清幽的明湖之水,朱门重楼,雕楼画栋,起起伏伏的分布在云崖山上,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时不时还从府内传来嬉笑之声,想来好不热闹。 “大小姐不见了!大小姐不见了!”门内的嬉笑声陡然换作了惊叹之语,丫鬟们清脆而又带着慌乱的声音,像一只划破长空的利箭,射入了府里的家丁的耳中,家丁们闻言匆忙的赶了过来。 雅致的内庭别院,紫藤秋千之上,早已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千秋板还在风中来回摇摆。 丫鬟们鞠着娇小的身子,低低的压下了脸蛋,府内的管家刘阿四命令她们一字站好,厉声地呵斥,吐沫星子都溅了一地,“大小姐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如果让此事相国爷知道,到时我们全部都得处斩!” “刘管家,方才小姐命我们几个和她一块玩闹,说是要我们这些下人全部都蒙上眼睛,给她荡秋千,小姐的吩咐我们哪敢不依呢,待得我们都绑好布条,推了一推,小姐坐了上去,笑了两下,又接连推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等我们睁开眼睛一看,小姐就不见了。” 刘管家面色依然铁青,心里却估摸着这事情只是谢小姐的一个闹剧,想来形势也不是特别的恶劣。谢家大小姐淘气的名声早已名扬在长安城百里,要是有心思对付这几个黄毛丫头,纵然再多十倍下人看管,也无济于事。 可是此事到了傍晚落日之时,刘管家本已安放好了的心随着夜色慢慢来临,迅速地跌入了万丈深渊。谢小姐白日里凭空失踪的消息,还紧紧的拽在自己的手中,一直在瞒着相国谢南盛。谢南盛国事繁忙,不到万不得已,刘管家自然不会捅了自己的篓子,把这些姑娘家们的闹剧告诉他。 夜幕换了颜色,从碧蓝变为墨黑,谢小姐依然还没见着半点影子,这件事情便成为让谢府人人悬心挂肚的大事。 明日里,长安城内探听各处消息的小厮便会相互传言,谢家大小姐平白无故在自己院内失踪。此事不仅诡异邪门,更加有损谢小姐清白的声誉。 谢小姐二八芳龄,豆蔻年华,乃是相国的长女,本应是待字闺中,弾琴作画,吟诗弄月,更何况还许配了人家,路将军府上的独子。 长安朱雀桥边相国府谢家和乌衣巷将军府路家,乃是支撑朝廷大殿的两根坚石壁柱。此次联姻更是可以把将谢路两家推向繁盛的极致。谢家百年文脉的根基,又是几个朝代以来的高门大族,根深叶茂,与路家在西域疆场的雄风,旗鼓相当,龙姿凤章。想来风雅文人可以借以歌颂太平盛世,画师笔下又可以多一幅文武百官其乐融融的景象了。 一念及此,刘管家方觉得此事关系颇大,已然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了,拔腿就直奔向谢南盛的书房。 “什么事?”谢南盛正在阅览尚书府内明日要呈送给夜华帝的奏章,说是呈送,不过是一番仪式罢了。 刘管家亦步亦趋的靠近谢南盛,吱吱呜呜的道:“启禀相爷,大小姐她不见了!” 听到“不见”二字,谢南盛手里的奏章猛的掉落了下来,又惊又气,“大小姐怎么会不见了呢!” 刘管家吞吞吐吐的把白日里发生事情的始末,一一说给谢南盛听,本来这件事情并不复杂,可以说是件极为普通的事情,可是谢南盛却觉得此事非同寻常,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谢小蝶自出生以来便刁蛮任性,平日里这种捉弄下人的事情更是干的不少。谢南盛依稀记得当年,谢小蝶就在这书房里给自己捶背,面上堆砌着满脸的俏皮笑容,撒娇的唤着爹爹,实际上却在椅子上扎了两枚绣花针。待得谢南盛享受完女儿的揉捏之后,舒服的躺在座椅上时,两枚绣花针生生刺入后背,刺痛的感觉叫谢南盛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一次,谢南盛知道了五岁的谢小蝶因为不满自己另娶了二夫人,对自己实施报复呢。谢南盛虽然觉得这个女儿是有些任性了些,但这个刁钻的性子,不但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急。 反倒是后来侍妾所生的儿子,却不像自己。端端正正的,唯唯诺诺的。动辄便是夫子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等等,不一而足,十足是一个迂腐的书呆子。 “相爷!小姐回来了!”谢南盛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在刘管家的搀扶之下,徐步从内院步出中院,只听得大门吱的一声推了开来,凝神望去,恍惚间那个身影正是自己的女儿谢小蝶。 月光打在谢小蝶得身上,显得面色发白,走路却是走的极为迅速,谢南盛愣了一下,谢小蝶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见女儿已经安然的回来了,谢南盛心下稍稍一宽,不过转念一想,便不由得火从心来,大声呵斥道:“小蝶,你究竟跑哪去了!害得府里的人被你闹得人心惶惶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给爹爹从实招来!” 谢小蝶愣愣的凝视着父亲,痴痴呆呆的也不回话,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着有什么动静。谢南盛又呵斥了一遍,谢小蝶还是没什么反应,一言不发。 见到此情此景,谢南盛更觉得有些疑心了,该不会在府外受了什么惊吓之类的,便吩咐老嬷嬷赶紧扶小姐回房休息。 到了半夜,月色朦胧之际,有一个笛声呜呜的从相府门外响起。——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长安城外的落魄书生落第之后,经常这般在晚上吹笛诉意。身处在长安城内的居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谢小蝶的闺阁内,内室外的老嬷嬷一宿没睡,正在昏昏欲睡打盹之际,忽见得青纱罗帐被夜风轻轻卷起,大小姐居然半坐了起来,眼神之中竟是空洞的目光,直看的老嬷嬷的心里直发憷。 “大小姐,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老嬷嬷壮着胆子,步履蹒跚的走到谢小蝶跟前,叫唤着这个平日里刁钻古怪的大小姐,她向来是有些古怪的。平日里没少被她折腾过。 “嗯,老嬷嬷。”谢小蝶应了一声,忽然又哇的一声,从樱桃小嘴里面吐出了一口鲜血,便又晕了过去。 第二日拂晓,谢南盛便叫连夜赶了过来的张太医,给谢小蝶瞧了瞧病情。谢家相府方圆十里,谢小蝶所居住的倦晚阁便是在相府内湖心的小岛上,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烟柳画桥,堤上云树之美景。张太医一面安抚领路的刘管家,一面跟着一齐来的徒弟说道:“落雨,师父让你准备的药材都拿好了没?” 这个叫落雨的医馆徒弟,此刻并没有注意到张太医说的话,他的眼神在相国府内这些美轮美奂的景色上。昨夜月色被乌云掩盖,下了一场雨,今日看起来荷花却显得更加娇艳,此刻的季节正是莲花盛开的时节,晨雾迷蒙,仙气缭绕,远远望去,湖心的倦晚阁就像是生长在大片莲花之上。 这样的场景,落雨又何尝见过。 一行三人荡着兰舟来到了谢小蝶的闺阁之内。谢小蝶仍然昏睡着,老嬷嬷及侍候的少女们慌忙将张太医迎进闺阁之内。落雨和刘管家为了避嫌,便在门外守望。 张太医行医多年,更是宫中太医馆首座,这么多年来见过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他先是探了探谢小蝶的脉搏,脉象平稳,丝毫不见有什么异象,又使用望闻问切几种医学上普遍的方式探了探了谢小蝶,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张太医料定谢小蝶应是与常人无误的,却不知为何还不醒转过来。张太医又用金针试了试谢小蝶的人中之处,一试之下,果然有了起色,谢小蝶幽幽的醒了过来。 望着眼前的情景,谢小蝶弱弱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厢刘管家早就将大小姐已醒的音讯通报了谢南盛,谢南盛从阁外步入门内,见谢小蝶在侍女们的服饰下已然梳妆打扮好了,脸色也恢复到了平日里的红润气色,便坐在了谢小蝶的床头。谢小蝶见父亲平日里国事繁忙,从自己待字闺中之时,便从未来湖心倦晚阁来看过。 谢小蝶又闷闷的问了一句:“爹爹,你们怎么全都来这了?” 谢南盛方才落下的一颗心,此刻又浮了上来,按压不住,便把昨日里谢小蝶发生的种种怪异之事全都告诉了女儿。女儿恍然好似毫不知情,便喃喃的说道:“昨日里,我和丫鬟们在闹着荡秋千,荡着荡着,我就好像睡着了,醒来后就见着了你们。 谢南盛方才还期盼着能从谢小蝶的口中,能听到究竟发生了何事,不料女儿竟似乎忘记了这一切。谢南盛只好让女儿多休息休息,等身子好些了再想想,谢小蝶听到“想想”只觉得脑海之内,有笛声呜呜吹起,容不下些许别的事情,便说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日,发生的一切,后来竟然改变了整个长安城的历史。 2) “张大夫,小女的病况如何?” 湖心小岛的栈桥旁,谢南盛捋了捋胡须,张太医见相国的目光如炬,这虽是极为礼貌的一句话,可其中散发的宰相意气如黑云压城,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果然不愧为西门朱雀桥谢家,百年间出过三公四相五皇后,在世家门阀家族中的地位独一无二。 谢家随意流露出的威仪更令张大夫记起,半年之前为夜华帝诊断病情时,少年皇帝小心提及谢南盛的禁诺神色。 谢南盛贵为夜华帝的太傅,又是他名义上的舅舅,平素在朝堂之上,也不甚买夜华帝的帐,想来,也是因为当今皇帝是谢家悉心培育出来的。 张太医鞠了一躬:“回禀相国,大小姐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谢南盛听得话中有话,便道:“但说无妨。” “方才我探大小姐的脉之时,隐隐感觉到大小姐不似常人,却好像是被人下了梦魇。究竟如何,下官还得去查看医书方可略知一二。 谢南盛也觉得此事十分地古怪,却又感到无可奈何,只得拜托张太医:“烦请你老为小女的病情多费心力,此事还得为本相保密,莫让长安城里的无知小儿笑话我谢家。”张太医当然满口应允,带着徒弟落雨乘着兰舟离去。 尚书阁内,谢南盛的心绪久久难以平息,连上报朝堂的折子也看不下去了。脱下了靴子,吩咐下人道:“给我砌一杯上好的碧螺春茶来!” 茶喝了一口,便听刘管家在外面喊道:“大人,东市乌衣巷路将军求见。” “哦,他怎么来了。”谢南盛微微颔首,心中思量莫不是谢小蝶此次失踪的事情,传到了路停飞的耳中。顾不得把鞋子穿上,赤着脚起身迎门。 “路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谢相国赤脚迎接我路某,有曹孟德官渡贤风呀。”两人一齐呵呵一笑走入书房内。 此刻这古朴的书房,满室茶香,笑语不断,两人煮茶论史,谈论古今英雄,风生水起,好不惬意。 路停飞将军早年与谢南盛有隙,回纥大军来犯,函谷关兵力吃紧,向在河套走廊屯兵的路停飞求援,不料路停飞为保本部亲兵,在函谷关处刻意按兵不动,以至于函谷关竟然失守。 当年还曾是太子太傅的谢南盛闻知此事,上书参了路停飞一本,先帝借此机会令路停飞一族将功赎罪,远征西域,扫荡回纥,命其立下军令状,不破楼兰终不还。是以近些年来,路家在驻扎在西域一带,并不常回京复命。 此次回京也是因路家的独子,已到了二十弱冠之年,还不曾娶妻,路家人地处偏远,西域之中并无门阀贵族,生怕儿子在西域娶个贫家姑娘,无法巩固家中地位。 路家为儿子张罗娶亲的消息一出,长安城内能言善说的媒婆便踏破了将军府的门槛,非说自己举荐的小姐天资是如何的聪颖,相貌是如何的美丽不可方物,家世背景是如何的源远流长。路府里如选妃一般精挑细选,到最后路家的独子居然一个都没看的上。 过了不久,没想到谢家居然也托媒婆前来提亲,此事当时路家还满腹狐疑,谢家居然还是颇有诚意的带来了谢家大小姐的画像。路公子路星云一见那画中人,不由得痴了,便如同疯魔了一般,整天对着画里的谢小蝶叫“神仙姐姐”,惹得服侍他的丫鬟们一个个都掩嘴轻笑,都说谢路两家家世与相貌样样般配,公子又这般钟情,那必定是非谢家大小姐不娶了。 谢路两家皆大欢喜,成为了长安城内的一段佳话,路将军和谢相国也定好了中秋月圆之夜,路星云前来迎娶谢小蝶。两家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少年皇帝夜华帝听闻此事,还特意写了圣旨赐婚,以成全这段金玉良缘。 路停飞和谢南盛喝了半盏的茶,闲言也叙的差不多了。便绕了个弯说道:“谢相国,有句话路某不知当讲不当讲。”谢南盛方才呵呵大笑的神采,也因着这句话而无影无踪,只淡淡的回答:“路兄请讲,我这里百无禁忌。” “据坊间传闻道,令千金谢小姐昨日曾失踪半日,回来之后整个人痴痴傻傻的,不知可有此事?” 谢南盛心念电转,面上八风不动:“路兄休要听坊间传闻造谣生事,小女昨日的确是离了府上半日,去了终南山的紫云道观,向紫云道长求了一支姻缘签便返回府内。” “哦?那签上写的如何”路停飞顺着话说道。 “自然是说红绳已系千千结,等待吉日来成婚之类的好话了。” “那是自然,谢相国,既然路某已经来到了贵府,今日就让我见见未来媳妇吧。丑公婆总要见媳妇的呀”路停飞打了一个哈欠,笑道。 谢南盛见今日是拗不过路停飞了,便亲自领了路停飞前往倦晚亭。 倦晚亭内,谢小蝶正痴痴的望着窗外摇曳着单薄茎干的白莲花,慵懒的坐着,像个倚栏望夫归来的贵妇,陷入了内心的沉思中去了,老嬷嬷见此情景,忙与她说话,谢小蝶也不回话,像个木偶一般面无表情。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段横笛幽声,又从谢小蝶的心中低低传来,如人在耳畔低语,对着她说道:“起身!” 谢小蝶便立时从轩窗旁直直起身,目光注视着不远处迎面而来的谢路二人,那个声音又说:“小女拜见路叔父,爹爹。”谢小蝶侧身依言道:“小女拜见路叔父,爹爹。“ 如此依样画葫芦,问答颇为顺畅,连老嬷嬷也惊诧了,更是隐隐有些生气,以为之前谢小蝶只是不爱搭理自己。 路停飞见谢小蝶举止温婉,知书达理,和坊间传闻的刁蛮大小姐判若两人,心里的担心早飘到九霄云外去了,也不便多说什么,吩咐随侍小厮送上几只从西域天山上采来几只极补身子的雪莲,便匆匆离开了谢府。 路停飞走后,谢南盛颇感满意,随口吩咐老嬷嬷几句,要多注意小姐的身子之类的话,便也离开了湖心小岛。 不到片刻,待到倦晚亭内万籁俱静之际。谢小蝶纤瘦美丽的身子便又瘫软在阁楼地板上,昏迷不醒。 3) 仰望天空,星夜寥寥,月华如水,流泻在路人驻足的肩膀上。 太医馆内,张太医的神色看起来非常的凝重,徒弟落雨帮着他在藏书阁内仔细的寻找,关于魇术的病例。 张太医依稀记得,二十年前的那场皇宫内的巫蛊之祸,熹贵妃因诞下皇子极受先帝的恩宠,可不知怎么的,居然犯起了失心疯,夜半无人之时,跌跌撞撞跑入了宗庙祠堂,打翻了开国皇帝的牌位,犯了先帝的忌讳,被打入了冷宫,后又赐了一段白绫赐死。熹贵妃死后,因着谢皇后无所出,皇子被抱到谢皇后身边抚养,成人之后便成为了如今的夜华帝君。 据宫廷里的内侍私下里传说,熹贵妃当年乃是中了魇术,魇术当年在宫中颇为风行,先帝误杀熹贵妃之后,下令彻查此事,终于在一个太监房里发现了用针扎熹贵妃的木偶人像。严刑拷问之下,查出这个太监早年是修道之人,下山历练爱上熹贵妃,甚至为了能常常见到熹贵妃不惜净身入宫,眼见先帝与熹贵妃情深如海,心中妒忌,由爱生恨,化了魇术。 太监被处死之后,皇宫里也禁绝了魇术。 张太医遥遥深思,谢相国的千金的症状又似中了魇术,又似是而非,耳听得落雨传来话语:“师父,这里找到一本《魇术录》,孙祖师留下来的。” 落雨口中的孙祖师便是孙思邈,流传在外的《千金方》,世人却不知道他还写了一本《魇术录》,张太医拍了拍书上的灰尘,缓缓的翻开来,里面详细记载了魇术的来去,中了魇术之人心智已然全失,心脉定会张狂,若是探脉,肯定能觉察到一二。然而谢小蝶虽死有些痴呆,却在对答上与常人稍稍无异,与书中魇术的病状并不十分一致。 又往下翻去,在书页末尾的几行小字上,张太医似乎发现了什么,神色大变,吩咐落雨赶紧收拾好行囊,前往谢府。 相府内,尚书阁中。 “张太医星夜赶来,是否带来了什么好消息。”烛光之下,谢南盛放下刚批好的卷宗,笃定的望着张太医。 张太医因为方才路赶的太过于焦急,此刻已然气喘吁吁,徒弟落雨忙拍了拍师傅的后背,过了好久,张太医才缓过劲来,神色凝重,“回禀相国大人,令千金并非中了魇术,而是魂魄不全啊!” 此言一出,手中的茶杯立刻从谢南盛雍容的掌中滑落,谢南盛强自镇定道:“张太医,此话何解?小蝶今日还好好的,举止神态,比往日更加周全,怎么会是魂魄不全之人呢!。” 接着谢南盛便把路将军强行要探望谢小蝶的事由说了一遍,待说道谢小蝶应答如流之时,张太医也慌了神,难道谢小姐的状况不是失了魂魄,不过转念一想,却更是觉得大骇异常,便道:“如此说来,谢小姐不但失掉了一半以上的魂魄,还很有可能中了摄魂之术!” “摄魂之术?”谢南盛越听越觉得蹊跷,可是谢小蝶白日之状却与常人无异,若说是中了摄魂之术,却怎么也令人难以相信,可要是没有中摄魂之术,为何小蝶昨日失踪,又突然返回,今日早晨又说忘却了记忆呢。 张太医道:“谢相国,容下官一言,近日相国是否在朝堂之上得罪过什么人?” 谢南盛心中不悦,却也细细思量,身为相国,在朝堂之上树敌自然是免不了的,但朝中文官之中大半都是自己的心腹,武将之中以乌衣巷路停飞为首,早年确实有隙,不过自约为儿女亲家之后,已做廉颇蔺相如之和,朝堂之上两人早已一文一武,张弛有度,百官无不交口称赞。 谢南盛想起小蝶平日里的任性爽朗,依稀又记起近几个月来她的阴郁神色,这门亲事本是谢南盛自己为小蝶定下的,谢家虽然屹立于朝廷百年不倒,然而为子孙大业着想,便叫长安城里最好的画师画了谢小蝶最美的画像送与路府,果然与路家冰释前嫌,达成了秦晋之好。 谢小蝶知晓此事之后,心中百般不情愿,在府里不知摔碎了多少从夜郎进贡来的翡翠玛瑙佛珠,砸坏的古玩珍奇更是不计其数,便是连谢南盛书房内的奏折都被她撕毁,可是谢南盛心意已决,儿女婚姻向来由父母做主,由不得她自己胡闹。 路停飞只有一个独子,家世威望除却皇族,在朝堂上更无哪家可以媲美,如果能拉拢路家,谢家在朝堂的地位应当可以再立数十年而不倒。 如今的夜华少帝,不过一个黄口少年,年幼失却生母,生长于令妹-如今的谢太后的膝下,又承蒙谢南盛的厉声教诲,早已养成了胆小怕事,好逸恶劳的性情,像个提线木偶。 先帝曾道,夜华此人,唯唯诺诺,不是当人君的料,何况多年来贪图玩乐掏空了身子,谢太后与谢南盛便立了他为帝,也是为了百年基业着想,万一…… 凡事一大局为重,便是谢南盛的为官之道。谢小蝶这般任性胡闹了半月之后,忽然有些日子爱去终南山道观求签,谢南盛只道谢小蝶已然想通,却没有料到,七月初七黄昏回来之后,谢小蝶竟敢对谢南盛说:“爹爹!我绝不会嫁给路家公子,要嫁我也要嫁给孟郎为妻!” 谢南盛那日气不打一处来,只扇了谢小蝶一个耳光,又问他孟郎是谁,谢小蝶恨恨的告诉他,孟郎就是她这几个月来在终南山下遇到的弱书生。两人情投意合,已约定待孟书生金榜题名之际,迎娶谢小蝶。 谢南盛听闻,怒从心起,且不说这个姓孟的还是个破书生,就算是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中得状元又当如何呢?朝廷局势如此繁复,一介书生,岂能为谢家百年基业添砖加瓦,自是远不如乌衣巷路家了。谢南盛二话不由分说,从此禁了谢小蝶的足,又命人去杀了孟生,可到了终南山下,破草屋内早已人去屋空,不知所终。 难道,谢小蝶真的中了摄魂术,还是这个穷书生搞的阴谋?谢南盛心中的船抛下了一个沉重的锚,溅起一身的水花,看来这件事情已经远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4) 百里之外,古道尘土卷起,杨柳随风摆动,夕阳西下,长安城处处映着血色。 “咳咳!”瘦小的毛驴车内,男子喉咙里忍不住又发出了声,姑娘慌忙拍了拍他的胸膛,关切的问道:“孟郎,你哪里不舒服吗,病又发作了吗?” “我没事,赶路要紧!要不然你爹追了过来,我们就想走也走不成了。”这个被唤作孟郎的男子道,“大伯,烦请你赶快点,要不然近情居便赶不到了。” “可是你的身子,经得起这样的颠簸吗”姑娘心疼起眼前的男子。 帷幕之外,老农叼着一杆烟枪,熟练的驾驭驴车,心里叨念着,这又是一对私奔的情侣,这些年轻人不遵礼法,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然不把它放在眼里了,果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哟。 驴车很快来到一处僻静的茅草屋前,茅草屋前的门牌上刻了三个大字——近情居,破落的大门旁,贴着依稀可见的一幅泛白对联:“近来尘世多势利,情远江湖客薄情。”诗词不算是佳句,俨然有些愤世嫉俗之意。 “到了,今后这里便是你我安身的地方,可要委屈你了。”姑娘听到孟郎的轻轻的呼唤声,抬头审视了周遭的一切,眉头不禁微皱了一下,然而转瞬即逝。随即应了一声,掀开粗布拉住的帘帐,扶了孟郎下了驴车。 帘帐被新开的那一刻,老农的眼珠子都快跌倒尘土里了,说不出的惊骇。只见一个少年男子微微躬下身子,左臂弯曲着横在空中,从车内缓缓踏下身子,却哪里见到那位姑娘的身影呢。可是这一路来,耳听得这小两口耳鬓厮磨,郎情妾意,打情骂俏,那女子一路娓娓道来的全是本朝中的稗官野史,宫中府中珍稀物件,如说戏文里的故事一般。 听到后来,这些轶闻故事便不再说,说了许多的情话,那女子只要她口中的孟郎发誓,此生舍了富贵随他而去,叫他这生不得再看第二女人两眼。 老农在赶车之时听得再真切也不过了,断不敢相信眼前只有这病书生一人。老农心道,该不是这桩生意撞上了邪,便打量了这少年郎一番,只见他一身浆洗过的长白布裳,腰横一只短笛,右手悬于空中,露出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掌来,虽看起来穷困潦倒,却自有一番清高从容之气。 老农掀了掀帘子,见驴车内果真没有那姑娘的身影,便疑惑地问道:“少年郎,你家的……那姑娘呢?”声音发颤,早没了胆气,双腿不由得打颤。 “哪里有什么姑娘?老伯想必是记错了吧。”那孟姓少年郎道。 此刻,月亮已隐藏在了乌云之内,有冷风从近情居门前的梧桐树下吹来,吹得老农背后一阵透心凉,老农认定自己是遇上了邪魅,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转头拔腿就跑。 “老伯,晚生还没有付你的车马费!”孟姓少年郎用尽全身力气远远地说道。 却哪里还有老农半点的身影,只留下一轮清月照着近情居,显得如此的清幽。 稍稍过了一会,孟郎便横望了左边一眼:“小蝶你看,让你在车内不许说话,你偏要说个不停,把人家老伯给吓跑了,不仅车马费没敢要,连驴车也折在我们这了。” “孟郎请放心,方才我已经拔下玉簪,趁那老伯在打量你的时候,偷偷塞入他的口袋了,足够他买十辆驴车了,说起来,他还是赚大发了呢。”那女子拉着孟少年的手,嘻嘻的笑道。 孟少年又咳了一声,望着天空,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个叫小蝶的女子又说道:“要不是有这个隐身术,我肯定是逃不出爹爹的手掌心了,现在爹爹一定为了找我,把长安城都寻遍了吧。” 孟少年点头道:“这隐身术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秘术,可惜我尚未能融会贯通,只会施展隐身术,不会解隐身术,据书上说,半月之后也就是中秋节过后方能解开,等到那一天,我俩便可以一起外出赏月游湖了。“ 临睡前,‘小蝶’拉着孟少年的手,“孟郎,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那几日爹爹叫我嫁给路家少爷,我心里老大不愿意,便去终南山道观内求月老帮我消掉这该死的一线姻缘,可巧我抬头望眼之时,见你这个书呆子吹着横笛,像棵玉树一般站立在庭院内,遗世独立,有种说不出的玉韵珠华的气质。那一刻我便爱上了你,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说着说着,‘小蝶’似乎有些困倦了,便沉沉睡去。孟少年巴巴的望着进入了梦乡的她,他的神色之中带有一些复杂,静谧的时光过去了很久之后,他说了一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话:“小蝶,其实这并非隐身术,而是你已经魂魄离体,你只剩下二魂六魄了。” 夜已三更,长安城内灯火已渐渐熄灭,他又拿起横笛呜呜吹响,这笛声似乎对他旁边的‘小蝶’有催眠作用,‘小蝶’便昏睡不醒。远在百里之外的相国府的谢小蝶茫然的从床榻之上坐起。 5) 鲜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从西市街口前夹岸河道两旁,一直挂到了路将军府门前,一卷卷柔软光滑的红色绸缎被手艺高超的巧娘们织成了一朵朵美丽的绣球。 便是从长安路将军府中灯火通明,路府的下人里里外外的为筹办婚事忙碌着,连一向疏懒的路家独子路星云,也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迎娶,这画中的神仙姐姐了,命贴身的丫鬟穿着裁好的新娘红裳,举着画像,一遍一遍的演示拜堂的仪式,惹得府里的侍女们都啼笑不止。 路将军自上次从谢府回来了之后,便不再相信府里长安城内流出的流言蜚语了。谢家大小姐有礼有节的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痴痴呆呆的女子能够做到的。 何况谢家的家世地位,如日中天。谢路两家能够联姻,儿子也能够娶得自己的心上人,又何乐而不为呢 夜华帝还拟了圣旨,特意派遣身边最得力的老太监前来路府宣读他的旨意,说是要在中秋圆月之时,亲自观看新人拜堂。 思念到此,路停飞不禁感叹了一句,人得势就是好,夜华帝年弱无势,如今谢路两家联姻,便是连皇帝都得卖个面子。 长安城下,皇宫内,有一个老太监此刻正在掐着指头盘算,老太监看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在这个空旷的议事殿中,老太监的声音显得特别的清越,百丈之外的谏官也听得清清楚楚:“皇帝前日里感染了风寒,现下正在内廷里养着身子,皇帝还说,眼下要是有什么大事需要决断的,去相国府找谢相国。谢相国稳重贤明,堪当监国。” 百官莫不点头称是,谁人不知当今的夜华帝懦弱无能,又兼身子羸弱,打理天下大事的也只能是谢南盛了。 谢相国站在议事殿皇帝銮座之下,在灯影的照耀里,身影拉得很长,不动声色的面容下,他的心里满意的笑了。 6) 八月十五这一日,整个长安城都处于一种空前繁荣的盛况,街市传言:“娶妻当娶谢小蝶,嫁人当嫁路星云。”谢路两家的三亲六眷,门生古第,有哪个人不来道个喜,来喝杯喜酒的。 谢南盛自从那日见了张太医后,心中早泛起了疑云,可奈何谢小蝶有时痴痴呆呆的,有时却又聪敏伶俐,更甚以前时候。 又叫了几个江湖上的绝顶术士,术士们都说确实是中了摄魂之术,须得找到那谢小蝶的两魂六魄,待得两者合一之时,谢小蝶便自然会醒转过来了。 前日里,有门下来报说,在长安城朱雀大道的归于典当行内,发现了一只大小姐用过的发簪,那发簪款式精美,在极为隐秘之处,还刻有一个谢字。追查之下,更是令人暗暗称奇。 居然是一个老农拿去当掉的。 谢南盛听到此处,觉得事情有了一点眉目,便命人偷偷把老农给抓了过来,在书房之内,秘密到拷问老农。 “你是如何得到本相女儿的发簪的?是不是偷的?”谢南盛的声音不怒自威。 老农见此威严,两腿早软了下去:“回大人,草民绝不是小偷啊,说实话小人也不知道是如何得来的。只知道,那一日,草民替一个穷书生赶驴,那天说来也蹊跷,明明听到车内有个女子在嬉笑,下了驴车居然只有那穷书生一人,草民害怕,连驴车都没要就跑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到的人多的地方,草民的心才镇定下来,摸了摸口袋,居然有一只煞是好看的发簪。草民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家里的老婆子也用不着,不如把它当了。事情就是这么回事,草民绝不敢骗相国大人!” 老农被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了相国府。谢南盛心道,果然是那个穷书生没安好心,居然用了邪术蒙骗了谢小蝶。可是,他的目的何在呢,难道是看本相不愿意把小蝶嫁给他,向我报复? 谢南盛思虑之际,主意已然定下,方命了府中一众从江湖上网罗的术士,前往近情居,一面命老嬷嬷好好的打扮谢小蝶,静待路家前来迎娶。 湖心小岛内,只剩下一魂一魄的谢小蝶,又木木讷讷的褚在床头,老嬷嬷扶她坐在铜镜前,一面为她梳头,一面唱着祝福的话语:“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听到这般幸福的话语,远在百里之外的谢小蝶好似有了感应,拉着她口中的孟郎的手说道:“过了今日,我们便成亲好不好,明日我就不会隐身了,我们两拜过天地之后,就是真正的夫妻了,爹爹再怎么反对,也无可奈何的了,等今年你中了状元,爹爹必定会原谅我们的。” 孟少年沉默了一会,放下了手里的书,似是对谢小蝶有些亏欠,说了两句让谢小蝶高兴的话,便走向了屋外。连日来,只剩下了两魂六魄的谢小蝶精魂已然受到了些损害,如若再不把三魂七魄合体,可能不日谢小蝶将会真正的魂飞魄散了。 “谢小蝶,你对我的深情,恕我辜负你了,有些事情我是不能不做。”孟少年这样在心里念着。 近情居处在一座小山坡上,山上仅有几片竹林,孟少年远远望去,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算了算时辰,便准备起身返回屋内,忽然间,见天地之间好似布了一层网,朝自己的身上撒了过来。然而就在此时,一把修罗刀划开了这层天罗地网,带着孟少年朝着长安城的方向飞速的飞去,直到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功力,只怕三十年都不曾见到了吧。”那些江湖术士惊叹道,“看这个人的术法脉路,颇似当年消失了的天才道术师温如月。” “此事就先告一段落吧。将大小姐的魂魄收了交给相国大人才是紧要!” 苦竹轩内‘谢小蝶’早已经看到发生的一切情况了,然而叠变陡生,她还来不及跟孟郎一起逃走,孟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想要说话,却见自己的身子渐渐的不听了使唤,逐渐的缩小腾到了空中,直到她被收到了一个葫芦里。 7) 长安城外,月圆之夜。 此刻的季节已是深秋了,夜凉如水,一个黑衣人跪在了孟少年的身前,低低的道了一句:“少主。谢家大小姐已经被术士们收走了,如果让魂魄合一的话,我们的计划便会要失败了。” 那位孟少年如今已换上了锦衣华服,只是一路奔波,脸色苍白,他缓缓的道了一句:“温先生,随我一起去路府吧。” 那边厢内,锣鼓喧天,从扬州运过来的烟花肆意的绽放在夜空之中,满城的百姓都在翘首以望。如今的景象,好似当年就连夜华少帝登基之时也没有这样的隆重,看来谢路两家,对这门亲事,确是十分的看重。 喜娘们笑盈盈的在红轿前面扭着腰肢,一路走去。敲锣打鼓之声,显得整个长安城喜气洋洋。路星云骑着高头骏马,意气高扬的从人群之中款款而过,便是连胸前的那朵红花都显得精神奕奕。 轿内的新娘谢小蝶,遮住了红盖头,此刻正在木然的听着喧闹的一切,谢南盛早已经打好了算盘,已有飞信传来,说术士们已经带回了女儿的二魂六魄。虽然谢南盛心疼女儿,可是若谢小蝶醒转过来,依着谢小蝶的性子,恐怕会闹得个天翻地覆。所幸等拜了天地之后,再叫术士施法,到那时便是两全其美了。 几百人在长安街头迤逦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路将军府的门前。路星云满脸笑意,翻身下马。路停飞夫妇和一众妾侍早已守候在了门前,将谢相国等人和新娘子迎入了大厅之内。 招呼各路亲眷好友,以及谢相国等一行人坐下,谢相国便和路将军商量,良辰已到,宾客已至,可以开始行礼拜堂了。 忽然有家丁报与路停飞道:“皇上驾到!” 众人全都跪地迎接,谢南盛眼光望向门外,只见夜华帝在一个老太监的搀扶下,簇拥着好些宫内的宫女和小太监,快速的走向谢南盛和路将军身前。 “舅舅快免礼。”夜华帝弓着身子,双手扶起谢南盛,又对路停飞道:“路将军也请起,今日是令郎大喜之日,朕也赶来凑个热闹。” “皇上能来,是我路家天大的福分。”路停飞引夜华帝坐在大厅高远之上,如同上朝面对众臣一般。 夜华帝与身边的老太监对视了一眼,又见一阵风吹来,吹得厅上的两根巨大的红烛火苗猎猎起舞,谢南盛心念道,术士们也已赶来了路府之中。 有专司婚礼的司仪叫道:“宾客入列,高堂列席,佳人携手。” 谢小蝶头戴红盖,被路星云挽着,司仪又高声唤起:“一拜天地!”路星云朝着路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跪了下去,一旁的谢小蝶也在喜娘的搀扶下弯身入拜。 “二拜高堂!”朝谢南盛和路停飞又是一拜,谢南盛和路停飞交换了一个眼神,乐呵呵笑起来了:“快快请起!” “夫妻对拜!”路停飞转过身来,对着谢小蝶跪了下去,谢小蝶也跪了下去。 众人心道,这一对夫妻如今佳偶天成啦,便等着闹洞房,喝喜酒,不醉不归。 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厅之上远远望着婚礼的夜华帝,口中默念了一句:“醒来!” 厅堂之上的谢小蝶双目睁大,死死的望着路新云。夜华帝又默念了一句,随后做了个手势。谢小蝶忽的从发髻上取出发簪,朝路星云的胸口狠狠的插去! “啊”的一声,路星云大叫了一句,随后倒在了血泊之中。大厅之上的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南盛和路停飞更是目瞪口呆,一旁的术士们也在这一刻释放出了谢小蝶的二魂六魄。 谢小蝶幽幽的醒来,死死的盯着夜华帝。方才这一切,众人浑然不觉,只有她的心一直在滴血。被收在葫芦里的她趴在了葫芦口,望着那年少的病皇帝,那不是别人,正是她口中念念不忘的孟郎! 这一切,竟然是一个早已经设好的诡计,谢小蝶魂魄合体之后,呆呆的拿着发簪,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我的儿啊!”路停飞抱起路星云的尸首,老泪纵横,他用那样仇恨的目光看着谢南盛和谢小蝶。 8) 八月十五晚的那一夜,后来成为了长安城内的禁忌,便是连谈论也不可。 路停飞和谢南盛成为了死敌,纵然谢南盛一再声称谢小蝶中了摄魂之术,路停飞却是怎么也不肯相信了。 朝堂之上,一向唯唯诺诺的夜华帝,竟然连连施了好几番巧计,拉拢了路停飞搜集了谢南盛一手遮天,权倾天下的罪状。不日之后,便将谢南盛押入死牢,谢小蝶等一众女眷削籍待罪入宫,进了浣衣房。 浣衣房内,夜华帝在老太监的陪同下,敲开了大门,见到了谢小蝶。 “你来干什么?”谢小蝶冷冷的道。 “我来,就是要封你做皇后,我可以免了你爹爹的死罪,但是你们谢家决不能在留在了长安城。当年我的娘亲,便是被你们谢家给害死的,还将巫蛊之祸嫁祸给了温先生。” 夜华帝指了指旁边的老太监,“幸亏温先生当年早已经练成了摄魂术,借了个身躯便又活了过来,一直在暗地里照顾我,要不然我只怕真要被你们谢家给弄死了。小蝶,我也是逼不得已!” “好一个逼不得已,我谢家欠你的,那路家又欠了你什么!“谢小蝶抚了抚衣袖,面前的这个男子说的话,她早已经不再相信了。 “这……”夜华帝不再言语,神色愧疚的望了望谢小蝶,终于从浣衣房内走了出来。 若干天后,谢府上下千人,谢南盛连同谢小蝶发配回原籍江南,谢氏一族今生今世不得离开原籍。 长安城,皇宫之内,夜华帝的身子越来越弱,时常对着江南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小蝶,是我错了。” 数年后,夜华帝病逝于长安城内,路家知晓真情,起兵反叛,一个王朝开始了动荡的历史。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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