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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初战告捷 没想到一直沉闷的刘海开了口。 他谁也不看的低着头说。 “可我们也要对群众负责呀。 毕竟,还是人民内部矛盾嘛,对不对?” 在木凳上坐着的保卫科王科和黄干事,暗暗点头。 赵主席释然的望望刘海,再期盼地看着柳书记。 柳书记显然火了,抹一把嘴巴,这是他发脾气前的习惯:“可我们首先要对党负责,你的党性哪里去了?” 出乎意料。 柳书记没有发火。 而是平静地说。 “刘海同志一段时间来,革命意志衰退。 革命信心动摇。 很是危险呀。 好啦,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散了、散了吧。”,他又深深的盯刘海一眼。 王科就带着黄干事直奔行政办公室。二个扯打得精疲力竭的女人被强行分开,王妈才得以气吁吁的忙提上裤子,围观的旁人被厉声喝退…… 闹事的保管员在连哄带吓的威逼下,也终于走了。 办公室终于平静下来。 紧接着。 公司宣布:按上级通知,给大家加工资。 奇怪的是,工人们即没表示出特别的高兴。 也没表示出特别的反对。 刘海带着牛黄一个工区、一个工区地召集工人师傅开会,宣讲此次加工资的重大意义,并要求人们即兴发言。 但二人失望的看到。 人们的兴致不高。 要吗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 搭拉着脑袋瓜。 听公司的人兀自滔滔不绝。 要吗勉勉强强开口,说一些“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感谢公司党支部,感谢工区领导。”之类的大空话和大屁话…… 回公司路上,刘海望着前方。 “工人们麻木不仁啊!这个国家没救了。” 牛黄诧异的看看他。 第二上一早上班。 刘海对牛黄说。 “你准备一下吧。 市里面的迎新年革命职工文艺调演,就要开始了。 还有一个月的排练时间,够不够?” 牛黄想想,说:“急了点,但抓紧时间可能来得及。”“人员、组织和排练你负责,我当领队;我先提几个人,怎么样?” 刘海抓起小肖桌子上的笔。 边写边说道。 “柳书记表了态。 利用一切时间排练。 该报宵夜的就报。 该置办的服装就添置。 会上拿了奖,公司就重奖大家。” 他把条子递给牛黄:“这是公司的老工人文艺积极分子,擅长什么我都写在了人名的后面,你看,能看则用,不能用就拉倒。 总之。 一定要用真正的人才。 小肖,你要全力协助牛黄。 忙过了会演再休息,怎么样?” “服从领导决定!”小肖笑着回答。 说话间,牛黄早已迅速地将青工中的文艺人才,在脑中过滤了一遍。 当天下午四点钟,被小肖电话紧急通知来的青工们,纷至沓来,有的衣襟上带着点点泥灰浆,有的头发上呢,则粘连着木刨花…… 这些正渐行渐进的未来的砖工,泥水工和木工师傅,一听牛黄宣布请他们前来的目的,个个欢呼起来。 毕竟。 文艺演出比整天呆在工地或烂房顶上,与风雨烈日和灰尘打交道要舒适得多! 牛黄第一次执掌用人大权。 立即把周三提为乐队负责人。 与自己一块对青工们进行筛选。 小肖呢? 依然守着办公室和电话。 牛黄吩咐什么,她就帮忙什么,各有所干,一起忙忙碌碌了几天后,“××区×××思想文艺宣传队”横空出世,初具雏型。 刘海来啦。 牛黄召集队员听刘领队训话。 刘海鼓励队员一番。 又把柳书记的许喏原封不动的讲了一遍。 激起队员们阵阵掌声。 接着,柳书记百忙之中,也来看望队员,又是一番慷慨激昂,一番热烈的掌声雷动。 但牛黄和周三小肖认为,人数达三十五名的队员人数较多,且技艺不专不精,还需淘汰。这消息不知怎么就被队员们知道了。 第二天一见牛黄的面。 有人露出讨好谄媚的笑颜。 左一个牛大哥。 右一句牛指导。 不断有人偷偷约牛黄周三和小肖一块下饭馆。 队伍解散后也不回家。 而是借故留在办公室不愿离去…… 自执勤排和收容所后,牛黄又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也从此更清楚了甜味后的苦涩。看看还关在大牢里的王主任吧,再想到至高无尚驾机外逃的副统帅。 牛黄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便只想独自对着天空傻笑。 通过一番去弱留强。 牛黄又减掉了十一人。 这样。 除去乐队一把小号,二把二胡,一张扬琴,一把琵琶,一根笛子,一架手风琴和一个沙球,合唱、独唱及舞蹈队员有十六人,宣传队便进入了轰轰隆隆的紧急排练。 一月后。 吼哑了喉咙。 急白了的脸的牛黄周三和小肖。 终于定出了演出具体节日单。 洋洋洒洒二十六个节目。 近二个钟头的演出时间,全体人员才稍稍松了口气。 牛黄请示刘海领队:公司领导何时进行初审?奉柳书记之命,宣传队演出节日初审,选在了一个周六。 这天。 公司会议室里人声喧哗。 灯火通明。 咿咿呀呀的吊嗓音。 鸣鸣咽咽的器乐声。 咚咚咚的跳舞声,扬起彼落。 小主席台上,灯光齐明,牛黄率乐队坐在最前排,紧跟坐着就是公司头儿和闻风而至,不请自到的中层干部及零散工人们。 毕竟是第一次合练与初审。 面对头儿们瞪大的眼睛。 大家都有些紧张。 结果就漏洞百出。 合唱、独唱总是与乐队抢拍。 舞蹈呢,跳着跳着动作就有些走样。 甚至连劈腿旋转穿插跳边等一些基本舞蹈动作,都做不完美…… 尽管如此,柳书记和一帮干部工人却高兴万分。 这可是公司成立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大事,想想吧:一个整天与爬房顶进工地专和泥灰木头破烂房子打交道的小公司,忽儿一下居然有了这一个青春靓丽活泼的演出队。 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儿? 别说。 这些俊男美女还真养眼哩。 看着就让人舒服…… 柳书记望望身边无精打采的刘海一眼。 咳嗽一声。 开始总结。 宣传队大方向正确,歌唱了无产阶级专政下和在公司党支部的正确领导下,革命的砖工、木工和抹沙工人豪迈的革命激情云云;并希望继续努力排练,在市会演中获奖。 作为领队。 刘海没讲什么。 只是强调大家要认真对待这次会演。 搞好这次政治活动。 他讲话时,牛黄注意到柳书记斜睨着他。 嘴唇上流落出一种轻蔑鄙视的淡笑。 小肖也感到了,向牛黄呶呶嘴巴。 确实,刘海变化太大。如果说他以前是一个总是鼓鼓的汽球,自从副统帅跑后,就是一个越来越瘪的漏气球了。 牛黄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工作中时有与小肖谈论。 小肖自作聪明到。 “这还不好懂? 刘书记原来是部队的政工文化教员呗” “这有什么关联?” 牛黄不解。 “人家一个副统帅,他一个小兵子,扯得上吗?”“这你就不懂啦。”小肖眨着眼睛:“这叫看破红尘,心死如水。” 牛黄还是似懂非懂。 “还不懂?嘿,真笨,就是理想破灭颓唐嘛,这下懂了吧?” 初审后。 牛黄当然明白。 柳书记及头儿们的叫好,是因为光看热闹不懂行之故。 真正在专业上。 还得自己拿主意。 节目问题还不少,有些是致命的,特别是那个舞蹈重头戏《我为革命砌砖忙》,足足十七分钟的大舞蹈,领舞人选却伤透了大家的脑筋…… 关键时。 小肖对牛黄周三说。 “我姐姐刚从部队文工团休假在家,瞧你俩急的,何不请来试试?” “哪个部队?” 喜欢文艺的牛黄知道。 眼下,部队的铁道兵文工团,总政文工团和成都军区战旗文工团,蜚声全国。 战绩辉煌。 有不少令全国青年喜爱的保留节目和优秀演员。 “总政,跳《红色娘子军》的C角!”牛黄周三一惊:“火烧眉毛还开玩笑?真有你的。”“你俩不信?不信就算啦。” 牛黄瞅瞅她。 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便说:“今晚,不,今下午请你姐来吧。” 小肖的姐姐下午真的来了。 上台一亮相。 一抬腿。 演出队的全体人员禁不住目瞪口呆。 掌声雷动。 总政文工团C角的加盟,让牛黄如获至宝大喜过望,演出队如虎添翼实力大增:C角的鹤立鸡群和精湛舞技,特别是她那高贵雍容的气质、高挑丰腴身姿和训练有素的舞姿。 无一不在昭示着。 演出队只要一拉出去。 必将轰动获奖。 惊喜之余。 牛黄忙跑去给刘海汇报。 尽管刘领队现在不甚管事。 但想到他对自己的赏识和重用。 牛黄觉得应该请他一同分享这份意外和惊喜。 在办公室后面的公司单身宿舍,牛黄找到了刘海。不过才下午五点多钟,窗外便变得灰蒙蒙的。 初冬的太阳。 上午还吊在空中发光。 此刻早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顺坡而上的房屋啦草坪啦全罩在灰色里…… 真是个风云变幻的世界。 刘海双手枕头躺在床上。 一双军用皮鞋磨砺得发毛的鞋底,晃悠悠的冲着虚掩的门口。 牛黄兴冲冲的敲敲门,进来把C角对刘海讲了,期望刘海也像自己一样,高高兴兴。谁知刘海躺着没动,只不痛不痒的抬抬眼皮。 “好事,好事嘛。” 牛黄失望的问。 “你不看看?” “有你看就行了,你是内行嘛。” “你还是该看看。” 牛黄好心劝他:“刘书记,毕竟你是公司领队,如果柳书记问起来,”刘海双脚向下一撬坐了起来:“你懂什么?也敢来斥责我?” 牛黄一怔。 “你呀,你还太嫩。忙?白忙;累,瞎累。” 刘海瞅瞅他。 叹口气,幽幽道。 “唉,利用哟,利用哟,我们都是被利用者,给人家抬轿。” 牛黄无语。 刘海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但,谁被谁利用?他还是不太明白,或者说是不想弄明白。 最后一次彩排,会议室内外人山人海,连相邻单位和路人,也纷纷跑来观赏。彩排前,柳书记照例讲话。 他兴致勃勃的挥着右手。 “同志们。 时逢美国乒乓球队访华。 美帝国主义的头头基、期,嗯 ,真是他妈的是帝国主义,起个名字都稀奇古怪的。 基、期? 还是读基吧,什么辛格访华和中国加入了联合国之大好时机。 我公司×××思想文艺宣传队成立,参加…… 是公司全体革命工人,在公司党支部的正确领导下取的又一伟大胜利……” 热腾腾的掌声中,半个钟头后,柳书记才不慌不忙的结束了战前动员。彩排开始。阵阵欢呼,掌声雷动。 彩排成功。 演出更成功! 一个从前在上级面前毫不起眼小小的区房产公司,居然卧虎藏龙风生水起。 一下拿出了这么个象模象样的演出队。 俊男靓女。 合唱独唱。 器乐独奏合奏。 独舞群舞。 演艺得各级头头和观众目不暇接,目瞪口呆。 特别压轴戏群舞《我为革命砌砖忙》中那个女领舞员,嗬,模样漂亮,苗条高挑,舞技精妙,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无不牵动着全场惊讶的目光…… 自然。 女领舞员还俘获了一些正热血沸腾的市革委头头的芳心。 一位姓易的市革委公检法组组长,演出还未结束就立即开始了打听。 可谁也不知道这仙人儿是何方神圣? 易组长折花心切。 情急之下动用了无产阶级法力无边的侦缉手段。 结果惊得面红耳赤。 曼妙人儿竟然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工团的C角,谁敢动?只得收起了一颗色心。演出队旗开得胜,一举夺得市抓革命促生产革命职工文艺调演一等奖。 演出队载誉归来。 柳书记组织了全公司人员夹道欢迎。 第二天下午。 全体演艺人员在公司会议室开总结表彰大会。 兴高采烈的公司全体头头在柳书记带领下。 鼓掌二分钟。 以庆贺房产公司演出队取得历史性的进步。 牛黄周三小肖被隆重请上了小小的主席台。 可牛黄左看右瞧,怎么没见领队刘海的人影? 纳闷间,柳书记再三提出请群舞《我为革命砌砖忙》中那个女领舞员也上台就坐时,牛黄无奈凑近他耳边悄悄道。 “柳书记。 那个女领舞员是小肖的姐姐。 我们请来帮忙的。” 柳书记大感意外。 “帮忙的? 我还以为是这次和你们一块招来的哟! 瞧我这记心。” 他敲敲自己脑壳,又骄傲的扬起头:“那就招她进我们公司嘛,我可以做这个主嘛,你叫她明天来公司党支部一趟嘛,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叫她来嘛,我等着哩!” 众目睽睽下。 牛黄只得又凑近柳书记耳畔。 “人家是总政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回来休假。” “总政?总政是干嘛的?有我们房产公司大吗?” 牛黄哭笑不得。 “总政是解放军,是军队的领导机关。”柳书记总算听懂了,咧咧嘴巴:“吓!不说她啦,不说她啦。咱们开会。” 牛黄周三小肖及演出队全体演员,受到了表扬。 柳书记宣布。 全体演出人员。 行政记功一次。 每人奖烫金的雄文四卷一套。 硬壳大笔记本一个。 钢笔一枝。 还按每人每天二角钱的伙食标准,进行补贴;此外,做出了巨大贡献的演出队牛黄周三及办公室内勤小肖,一次性再加奖每人一个月的基本工资。 这样。 全体人员当场领取了奖品。 外加45天的补助90元现金。 拿着手里相当于5个月工资的补贴,队员们都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紧跟着,柳书记宣布了对刘海的处理决定。 查该同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来,革命精神衰退,革命意志薄弱,颓废绝望,逃避现实。为了严明法纪,重振革命信心,现撤销刘海原公司团支书兼公司行政办副主任职务。 下放到三工区当砖工。 这是柳书记继对基层王主任处理后,首次公开对公司干部的处理。 下手之殘酷。 处理之无情。 令众人深感意外而惊恐万状。 回到家。 牛黄把补贴交给了老妈。 老妈爱抚地摸着他脑袋瓜子,感叹:“牛黄啊,你真顾家啊,你长大了呀。”牛黄偏着头,不好意思地躲藏着老妈的手。 过了年就吃19岁饭的牛黄。 已开始懂得了男女有别。 授受不亲。 对老妈的亲妮感到了难堪。 老妈呢? 瞧瞧偏头躲藏的儿子。 一下明白他的心事。 禁不住大笑起来。 “哟,懂害臊了?老娘十月怀胎生得下你,长大了就摸不得你了?知道吗?只在老娘不死,你就是老娘的儿子。” 不过说归说。 老妈的手还是离开了牛黄。 调侃一会儿。 便弄饭去了。 老爸下班回来。 知道了牛黄获奖一事,出人意外的瘪瘪嘴巴,不以为然。 “弄这些虚名做啥?不学真本事,大祸在后头,弄不好,你比那个刘海更倒霉。”牛黄愤愤然:“虚名?哼!什么是真本事?嫉妒。” 牛黄觉得老爸变了。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 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啊? 怎么老是与自己唱对台戏? 牛黄阴沉着脸。 将屋里的东西弄得呯呯直响。 表达着自己心中的愤懑。 老爸瞧在眼里,兀自笑笑没有出声。 郁闷的牛黄,便从床下的书筐里拿了本书,坐在门口看起来。 这是本老版竖排的《石头记》,书页泛黄,虫眼横行,有的页面空白处写着批注,有的页面顶端盖着蓝色公章;牛黄记得,这是几年前和周二一道从××中学图书室里乘乱扒出来的。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虽然还不太懂,牛黄却最喜欢读这首题在全书最前头的绝句。 牛黄觉得这本书太难读了。 不但书中处处隐语令人费猜。 而且行排印刷举目维艰晦涩难懂。 因此。 一本《石头记》牛黄断断续续的读了几年,仍不得要领。 只是模糊的记住了宝玉,黛玉,袭人,凤姐,宝钗几个人名。 “……彼时宝玉尚未作完,只刚作了‘潇湘馆’与‘蘅芜苑’二首,正作‘怡红院’一首,起草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转眼瞥见,便趁众人不理论,急忙回身悄悄推他道:他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 牛黄正咬牙切齿的读着。 不防一只手伸来。 抓走了它。 牛黄急抬头。 蓉容笑嘻嘻的站在面前。 贪婪地翻腾着。 “哪来的?” 蓉容瞪起了眼睛。 牛黄快意地回答:“我的。”“你的?”“嗯,前二年和周二周三在××中学图书馆弄的。”“哎呀,你知道这是本什么书吗?” 牛黄摇摇头。 “是天书呀,天书!据说,现在全中国只有几本了。” 蓉容低声叫着。 “哎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到处找呐找,问遍天下人,同学们都说没得。 没想到你居然有,还是竖版的哩,借给我啦。” 蓉容不容分说,将书紧紧抱在怀里,怀嗔的瞪着牛黄。“这么珍贵?又不是什么宝贝,好!拿去吧。”牛黄笑笑。 “只是,要爱护哟! 别再乱借人。 谨防弄丢。 我许多书,都是这样借给朋友同学邻里。 结果借来借去大部都丢了。 好不容易收回来。 却烂得不像样啦。” 蓉容高兴地点点头,转身就往自家屋里走。牛黄赶忙转身小心地瞅瞅,站起来撵着她轻着嗓门儿叫:“咳,最近忙什么呢?” 一向听觉敏锐的蓉容居然没听见,一闪身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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