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山边天际阳光透彻、明亮。 道边的树木落叶纷飞,丝毫掩不住携风而来的凉意。一辆马车缓缓行着,轱辘声周而复始地响在车道上。车夫一只手把着缰绳,小心翼翼地驾着车,时不时侧耳留心车内的动静。他衣衫破旧,夹杂着银丝的碎发散在脸畔,遮住了一边的伤疤,露出的右半边脸颊上还有着一条狰狞的疤痕。这样的容貌让人完全辨不出他的年纪,只有撸起袖子的半只手臂,古铜色的肌肤隐隐可见精壮。 车穿过林道树覆盖的大道,眼前廓然开朗。车拐了个弯,行不多久,停了。 车夫敲了敲车门没有说话,佝偻着背下车放了一个下马凳。 路边站有一人,似是等了很久。 “吱——”马车门开了,一个丫鬟下了车,而后一位身着白衣、发上簪着白花的年轻妇人从车内走出。她脸色苍白,由丫鬟搀扶着下了车。 “少夫人?”丫鬟在其身侧唤了一声,年轻妇人点了点头。 “车夫大哥,这是这次的车钱,还有这点银钱是少夫人赏你的,你可以走了。”小荷将一个钱袋和一些碎银子交到车夫手中。她们听说这是一个饱受战乱之苦的士兵,与如今她们的处境少不了相似之处。 “呃呃……”车夫使劲摇了摇头,一只手比划着后退了一步,口中咿呀不清,他是一个哑巴。 “大哥,你生活也不容易,还是收下吧!”小荷上前一步将钱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见不远处的男子点了点头,于是收下银钱弯腰示意了一下,佝偻着驾车离开了。 “大嫂。”那名男子走至妇人和小荷面前。 妇人点了点头,让小荷继续搀扶自己往前走去,男子则跟随在后,一路寂静。 直至走到路的尽头,耳边响起了潺潺流水声。路上落满了或枯或黄的树叶,稀疏的枝丫填不满萧条。 三人,止了步。 面前时一座新砌的墓,墓碑上刻着“先夫齐公英墓”。 “大嫂,大哥的墓我已砌好,”男子是和齐英一同入伍的兄弟,一场战争两人同去,回来的只他一人,“你有什么话便对大哥说吧。” 妇人没有点头,更未开口,她站在墓前静静看着墓碑,苍白的脸色中掺杂了一缕灰色。 不远处,溪水缓缓流过,空余水声。 “大嫂,我先回去了,家中母亲这两日染了风寒,你也仔细自己的身子。”他似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妇人说话,于是告辞打算离开。 “小荷,照顾好你家少夫人。” “是。”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妇人未有动作,定定地让冷风吹过自己,小荷展开手中的披风给她披上。 “少夫人,你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妇人呆滞的眼睛有了一丝神采,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松开小荷的手,一步步走到碑侧,指尖触及墓碑上冰冷的名字,轻轻抚着,宽松的披风拖在地上,沾上了草末和灰尘。 “齐英。”她声音沙哑,嘴唇干燥,唇上裂开的口子透着血丝。这是她三天以来第一次开口讲话。 “这是你的意思吗?”她摸了摸尚未显形的小腹。在从昏迷中醒来,真真实实知道丈夫战死沙场的那一刻,她想当即自尽随他而去,可是在听到自己已有身孕之后,选择了沉默。 “你说院中的藤萝花谢了,叶落了就会回来,的确,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尤带一丝沙哑,“你也说过此番回来就带着我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我找到了,就是你我脚下的这方土地,我在这儿,”她的呼吸声不觉变重,哽咽渐渐从喉中溢出,“然而,你却走了。” 妇人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夕阳将云霞染作桔色,霞光却照不暖她脸颊上的清泪,周遭并无动静,唯有不远处的溪水淌过,流水静静伴着她的哽咽声流向更远的地方。 “大哥。” 离去的男子站在半山腰上,唤了身边的男子一声。 他双目低垂,看着刚才来开的地方,夹杂银丝的碎发被风吹开,半边脸颊满是疤痕,即便是露在外面的右半边脸颊尚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他是车夫,也是齐英,此刻已不复人前佝偻模样。 “世人都道你死了,圣上再无可用武将,却不知你大难不死,而今右相一党正是得意,也是打入其内部的最好时机,圣上身边只有大哥最为合适!”男子拍了拍齐英的肩膀,“这是圣上手谕,明日一早即刻动身,不得拖延……”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齐英面前,“早日回来,大嫂和孩子还等着你团聚。” 齐英接过信,再无动作。 暗淡的晚霞打在他的脸上,西风吹得衣衫略显凌乱,空荡荡的右臂,唯有衣袖随风飘荡。 良久,他终于开口了。 “楼霜。”暗哑的声音,吐出的两个字似乎都成了碎片,听不真切,只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山下,那个渐渐为夜幕吞没的地方。
(PS:我改了一下,主要是在文末改动了一下,原先并不想写出一个渣男的{:5_134:},反而来了一个有心栽花的效果,希望这点改动可以有些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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