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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老哥 张崇文 读高中时我和低一年级的张大毛亥(玩)得好,也就和他同年级的老老(弟弟)五毛、上小学的老老六毛亥得好。他家住到粮管所,我从上街下来喊他哥俩一起去上学,放学一起回。我们到来凤县第三中学同了一年校,直到我高中毕业。这期间我认识了到粮管所加工厂工作的张世友,他不是正式干部或工人,也不是“亦工亦农”编制,属于“社来社去”的一种用工形式,有机会转为粮管所的正式工人,也可能转不了正,又回到乡里去劳动。 我听张大毛说张世友是枫洞光坝人,我没喊过他哥,他也没喊过我老(弟),碰到了相互笑笑,问候一声,有时讲几句话,还没得一点深交,算作一般的熟人。我们那时读书,只有少半时间待在教室,多半时间都到乡里支农。从乡里回来,休息一两天,又背起被子到另外一个生产队去支农。我们支农没到街边,都去几十里路远的乡里,没得公路不通车,全靠我们一双脚搬旱(走路),搬得腰酸腿疼,搬得脚板起泡,辛苦和劳累还不能讲出来。 在老师的带领下,我和同学到乡里支农。张大毛也不例外,他和五毛也和他们的同学到乡里支农,这种分别少则一个星期,多则一个月以上。等我们能一起上学、放学又是好久以后的事。亥得最久的是我高中的第二个寒假,也是张大毛和五毛的第一个寒假,只要不落雨、不落雪、不结冰,我们天天邀到一起到卯洞背上(地名)去砍柴,剔柴、捆柴还不要好久时间,还是去、回的路上耗时太久,我们一天砍两大捆柴,捆成“鸭棚子”挑回家。 后来,我们街上的几个同学高中毕业后,安排到卯洞公社企业建筑队的备料组就业。说起是工作,一点都不舒适,天天到瓦场坝的石灰场炸岩头、烧石灰,到瓦场坝的岩场炸岩头、打岩头,到酉水河的大转拐、老潭湾挑岩头、挑河沙。说起是工作,天天到露天坝,做的预备建筑材料的事,早上上工早、晚上收工晚,做的力气活比生产队社员搞的副业还苦。做的工夫,做工夫的场地我们每个星期交换一次,上班一个月,我们晒得像非洲人。 工作了,比到学校读书还忙,很少有时间和张大毛、五毛一起亥了。下午下班天都黑了,要忙到起到河里洗澡,要忙到起回家歹(吃)饭,要忙到起到单位上开会。晚上回到家都十点多钟,漱口、洗脸、洗脚后,倒在铺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早起床,弄早饭歹了,在八点之前赶到工地。慢慢地没得时间和张大毛、五毛一起亥了,他们得空我不得空,我得空他们不得空。有几次去了,看到张叔、何孃(张大毛的父母),和他们打个招呼就走了。 后来又去了几次,他们到乡里支农还没回家。和张世友见了几面,由客气的问候,到能一起扯白(聊天)。后来我在歹了晚饭后,就去喊张世友到街上走走。他问我到备料组上班好不好亥,我到路灯下把一双手伸给他看。他啧啧几声说我的天老伯伯,你们街上伢太娇气了,还没工作半年,一双手搞得像刷把千千,疼不疼?千万扯不得,扯了会流好多的流血,用指甲剪剪了,我那里有黄油,拿点去每天抹一点,慢慢地好了以后就不起了。 天天做岩头、沙子、石灰的事,细皮嫩肉的手经不起粗糙东西的摩擦,十根指头上起一圈倒肷,也就是破成条状的肉皮,开始起的两次脱落了,这是起的第三次,比起前两次短了许多。先头不晓得,我用手指扯过,确实流了很多血,在粘了石灰痛得流出了泪水。手指黑,倒肷也黑,在别人面前我不敢伸手让他们看,好在和张世友亥了十来天,也愿意和他亥下去,才让他看了我变丑的一双手,有他的指点,我要拿点黄油回去把手整(治)好。 黄油是机器上的润滑剂,才不会生锈。抹到我的手上,再戴上手套,还真的管用,剪过的倒肷比手扯的倒肷好些,没得伤口,挨到石灰也不会疼痛。后来我给同学们传授了这个方法,找我们备料组开20拖拉机和狗儿车(手持拖拉机)的师傅要了黄油,慢慢地把手上的倒肷都整好了。就是这么点小事,我就觉得张世友讲的不是扯惯惯(开玩笑),对我他是真心的关心。过后我把他当成了过得心的好朋友,只要晚上得空我就和他亥一会儿。 不是我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晚上能会得到张大毛和五毛,我就和他们亥一个钟头,想到他们第二天要上早自习,我就走了。看到了张世友又和他到外面去亥,我没想到大我几岁的他,能和我亥到一块,也可能这就是缘分。张世友一脸的笑容,不说话一脸笑,说了话也一脸笑,笑出的两个酒窝很圆。我们一起说工作上的事,说个人的事。他有没有女朋友我不晓得,和我一起,没听到他说起哪个女伢的名字,这可能是他不会透露的秘密。 我们都认为对方的工作好亥,那是我们都不清楚对方工种的性质,说了也没在心里产生羡慕。十七八岁的我对自己的工作能罗列出来的尽是辛苦和劳累,说实在话一点也不轻松。美其名曰是独家经营,实际上不允许居民和社员参与进来挑岩头、沙子卖,他们竞争了,是在抢我们的饭碗,这一点规定得很死,没有人出来做这种事,做了就是不务正业,除了没收,还要罚款,还要开批斗会批倒批臭,那是搞的私有,是资产阶级思想的复辟…… 第二年七月,张大毛和五毛毕业了。张大毛安排到藤椅社上班,五毛安排到机械厂上班。我们卯洞街上的高中毕业生连续几年都没作为知识青年下放到农村去插队落户,名义上让我们到公社企业就业,保证我们歹商品粮的户籍不变,每个月还有工资拿到手。除了身体条件好可以考兵去部队,今后不能推荐上中专,不能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不能参加招干、招工,要把我们永远“卡”到企业上,往哪里都走不去,工作艰辛还不讲,生活压力非常大。 我们到企业上班,整天忙各人的事,很少一起亥,除了开会能照面,很少在一起走一走、坐一坐。这样想来还是读书时好亥些,尽管支农时间多,哪里有工作后忙、累。到了一九七九年,张大毛和五毛在张叔的安排下,找县知青办申请,下放回了他们云南的老家,在那里和他们先去的姐姐一起去务农。开始我还有点不习惯,舍不得他们走,时间长了,我和张世友亥上了伴,我两个月和张大毛两兄弟通一次信,不过我对他们的父母非常尊敬。 有一回,张世友带信叫我和他走一趟。收工后我到河里洗澡,回家歹了夜饭后就出门了。我走到粮管所外面,张世友已经在炮火树下等我好久了。我和他往下街上走去,我们走到三二六步(地名)林站码的木料上坐下来。他说他听到消息,他们读农校的毕业生邀他一起到县城找相关领导和部门,会给他们重新安排工作。他有可能到别个公社去上班,也有可能到卯洞上班,还有可能到农业局某个部门上班……他把我当老(弟),才说这些真话。 听他说的时候我一直很高兴,等他说完了,我向他表示祝贺。不过他又说这事说快也快,说慢也慢,都熬了这么多年,再等几年也没得关系,在他正式确认农校毕业生一定落实政策前,还是要在粮管所把加工的事做好,攒点钱今后到县城去跑手续要的是花销。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离开原来工作的廊场,去到一个更好的单位,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有改变命运的第二种选择,注定这一生中都有一个稳定的职业,歹碗饭根本不是困难的事。 我没想到,张世友把我当成他的知己,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说明我在他心中已经超出朋友的范围,成为他放得心、信得过的老老。从那时起,也把他当成了我的哥,我们这种没血缘的兄弟连姓都不要改,生来我们就是一个姓。男人和男人有熟人、老乡、同学、同事、朋友关系,当然还有最好的兄弟关系,我和张世友就建立在这种关系之上。没有富贵、贫贱、条件之分,不是喝酒喝到一起,不是抽烟抽到一堆,我们的情义远比一顿饭重要。 老哥的事只装到我的心里,他没向别人透露,我不会告诉另外的人,这是他的大事,我要替他保密。我还是有点纳闷,比我大了几岁的张世友,没听到外人说他喜欢哪个女伢,我也没看到他对哪个女伢好,我们到外面走步,到林站的木料上闲坐,他提都没提一个他发热(爱恋)的女伢。我猜他肯定在工作没稳定前,不会轻易、草率地把婚结了,至于他哪门想的,我一点也不清楚。我只晓得他热爱他现在的工作,从粮食加工做到了粮食烤酒。 和张世友亥了这么久,我们没到一起喝过酒、歹过饭,我也没要求到他管理的酒厂,放烤酒的热水洗澡。我们亥到一起纯粹硬挺硬的兄弟情谊,他对我好一点,我对他更好一点,他对我好十倍,我会对他好上一百倍,就是这样一种不附带任何条件的真感情,才好得更好。到后来,我来喊他,只要到他住的楼下打几声口哨,他会关灯下楼,不需要讲到哪里去,我们会迈步走向一个方向,这就是我和他心里的一种感应,也表示我们想到了一起。 男孩和男孩到一起亥,没讲低级趣味的话,没做龌龊肮脏的事。可以讲我们工作中的酸、苦、累、忧、愁,可以讲我们工作中的喜、乐、甜、美、笑,把我们同事的故事讲出来也是一件有意义地趣事。其实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他一点也不好强,不会把他想的强加到我的头上,这种平等的相处,使得我愿意和他说一些知心的话,他比我那些年龄大的同事好些,没用棒棒话伤过我,没用刻薄话扎过我,听到他的安慰话,我的心平静了下来,一点都不烦恼。 张大毛和五毛从云南来信,叫我给他们兄弟一人找一套军装。我写信给我当兵的同学,能想办法行,想不到办法能买也行,他说发的军装有限,部队上没向外卖过军装。这事办不好,也只好在信中照直说了,不晓得他们收到信后是么子想法。我那时因为视力太差,没实现我当兵的愿望。如果我到部队当兵,哪门也要攒两套军装,送给张大毛两兄弟,可是我兑不了现,也只想想,哪敢自言自语说出来,要是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又在念么子经。 这事我给张世友说了,他说难办,如果他是转业军人,留的有没穿的军装,会送给我寄给张大毛两兄弟。可是我们都无缘当兵,这算是我们最大的遗憾。当兵好,读书毕业了有同学,当兵转业了有战友,会比没当兵的人多了很多的关心自己的人。好在张大毛、五毛两兄弟并没为我没给他们找到军装而生气,仍然和我书信来往。他们去云南久了,都没回家,我没问过张叔、何孃原因,可能是他们劳动生产抓得紧,没得时间回卯洞过年。 到了一九八0年,来凤县最后一次全民制单位招工。我到企业找书记开证明他不开,眼看要到报名的截止时间。我只好找到公社管宣传的董老师,说明了原因,他带我又来到企业找到书记,叫他马上给我开了参加招工报名考试的介绍信,我谢了书记,也谢了董老师,才让如愿坐车到县劳动局报了名。回来后复习了原来学习过的语文、数学、政治三门课程,也到单位上找报纸看了当时的实事新闻,这是我离开卯洞的最后希望,复习得非常用功。 到了考试时间,我们的考场在小学教室。坐到座位上,在课桌上于上午和下午分三个时段,做了语文、数学、政治答卷,答没答正确心里没得数,算是答完了,能得好多分数,那是改卷老师的事。反正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没有考好,不够招工条件,我去学门手艺,学好了、精了,也找得到一碗饭歹。卯洞企业正在走下坡路,经营得一天不如一天,好多厂都要垮台了,大家有一肚子的怨言,有的人开始做生意了、搞养殖了、办加工厂了。 张世友问过我几回,招工考试考得好不好?我没看到分数也没好给他答案,说在等等看。到了看分数、报招工单位时,我才进城,找到劳动局在体育馆设置的取分、报名处,心里“咚咚”地跳过不停,忐忑的是万一没考好,会让我没脸见人。我还是下定决心走到劳动局工作人员的办公桌边,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把我的准考证给了他们,他们在分数薄上查到了我得的分数,祝我考得了好成绩,叫我去看看招工单位的招工人数,再来报个好单位。 我非常高兴,又来到县政府门前贴的、挂的招工的各个单位需要的分数、招工的人数。我仔细看了一遍,再一一对照,招一个、招两个我不敢奢望,招三个、招五个我也不想,招八个、招十个也没得太大的希望。最吸引我的还是县电力公司招的管养工,是为排砂沟水电站渠道上招的养护渠道的工人,有20个名额,是招工招得最多的单位,乡里没得关系,在卯洞街上长大的我本身就是一个乡里人,能够被录用,那就能让我顺理成章地离开卯洞。 我想了很久,我还要看看其他人的选择,听听他们议论最多的单位。参加招工考试的很多年轻人原来随父母下放到农村生活了多年,晓得乡里的艰难困苦,也就不愿报工作在乡里的单位。还有刚刚毕业的高中生、初中生喜欢的还是县城里的招工单位,他们连公路段的道班都不喜欢,哪里又愿意去管养处工作,这就给了我最好的机会,尽管我不敢肯定水电局会录用我,但是我觉得这是我离开卯洞的最大希望,于是我返回报名处,报了管养工。 过了一段时间我进城到水电局去打听,说我被录用了,教我们那批新工人集中学习,辅导我们填表。后来电力公司的老石专门到卯洞对我进行外调,没得好久,我终于收到录用通知书。12月份我到派出所先办了户口迁移,再到粮管所办粮油迁移,专门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张世友,第二天我打早进城,把户口和粮油迁移证交给了电力公司管伙食的杨姐,我终于成了电力公司排砂沟水电站管养处的正式工人,回家过了年后我就离开卯洞上班去了。 张世友晓得我从城里回家了,专门喊我到他粮管所的寝室和他一起喝酒,这是我长了二十岁第一次喝酒,可能是高兴和得意,那天我喝醉了,站到起要偏,走路要倒,我不晓得是哪门一回事。第二天醒了,才晓得我昨晚上醉得像鬼,没有回家,是张世友帮我洗了,扶到他铺上睡了,幸好我没下猪崽崽(呕吐),不然那是一件让人丢丑的事。张世友问我脑壳还昏不昏?我说不昏!就和他一起到粮管所的食堂歹早饭去了,歹的一碗肉丝面。 过年后,我要走的头天,母亲弄了刺猪肉,我请张世友到家里来歹夜饭。我怕喝醉就没喝酒,让他和我满满(父亲)喝,满满不劝酒,喝多喝少由他喝。讲的是歹刺猪,母亲还蒸了扣肉、蒸肉,还炒了腊肉、肉丝,还顿的有猪脚海带,还煮的有酥肉、油豆腐,还炒的有白菜,凉拌的有皮蛋、榨菜,摆满了一桌。我的父母把张世友当成了贵客,我和他亥了这么多年,父母不但没反对,也认同了我和他的兄弟关系,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 我们这批青工非常幸运,到电力公司报到后,没叫我们到排砂沟水电站的渠道上去当管养工,先安排我们到刚修的电杆厂上班,到河里挑来河沙,到山边挑来泥巴把低洼的坑凼填平。我们一干就是三个月,后来把我们这批青工分别安排到变电站、营抄班、财务室,工作到一九八二年,我们一些青工再次安排到新峡水电站上班,我们再不是排砂沟水电站的管养工了,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那时电力公司也需要我们年轻人到基层的水电站工作。 没得好久,我听人说五毛在工作中殉职了。当时我没相信,以为别人搞错了。我回卯洞休息,专门去粮管所,看到悲痛的张叔和何孃,才相信这是事实。我没好问两位老人,怕他们伤心、哭泣,问了二老的一些生活琐事。等到六毛放学回家,我喊他到外面,才晓得他五哥是在江边搞测量时,左脚踩到一坨岩头上,右脚靠过去时,岩头松动了,连他一起滑到了江水里,过了几天才到下游找到五毛,他的影子去了最美的“龙宫,”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段时间,我休息回到卯洞。是在和张叔、何孃的交谈中才晓得五毛的骨灰盒寄存在一个公墓里,今后等张大毛成家后,固定住在云南某地,可以把五毛的骨灰盒取出来,在就近葬在哪个公墓中,尽管没得坟墓,还是有一块墓碑写的有五毛的名字,今后就可以来纪念他。五毛离开卯洞,去了云南后,我再没见到他,他以公殉职时,才二十大点,年纪轻轻的他走了,走得太突然了,我好久都没把这事当真,总认为忙完了工作,他会和我到卯洞相聚。 见到了张世友,说起五毛,他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我正要开口,他“哇啦、哇啦”哭了起来,搞得我也“汪汪”大哭。五毛在家时是我们都喜欢的男伢,尽管他话不多,非常地懂事,晓得这样让我们怀想他,他和张大毛不回云南,就是内招,也安排到粮管所工作了。事情的好坏、对错谁也说不清楚,这件事发生了,我们也要像张叔和何孃面对事实,他们失去儿子肯定难过,比我们失去这个老老心里像刀子在绞,他们的头发白了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张世友他们那届农校毕业生都落实政策安排到特产局,他工作的地点到三胡区特产站。这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一个好消息,我向他表示祝贺,说三胡区隔我上班的新峡电站的高洞区近,邀请他得空了来亥。他太忙了,一直没到我上班的高洞区来,还是我休息时走路,从东流司走到分水岭,从苗寨沟走到胡家沟。下午一点钟出发,找到张世友天都快黑了,我们见了面,他好高兴,说我走路到三胡和他亥,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事。 我突然到来,害得他没得准备,临时到馆子里买了饭、炒了菜,回来后把他买的蛋拿出来,煮了一锅荷包蛋,他拿泡的糖罐罐酒,倒了两杯,我们各端一杯,听到他邀酒,他看到我喝了一口,他也喝了一口。我们放慢了速度,一边扯白、一边喝酒、一边歹菜。有半年没见,把心里攒的那些话都说出来,才觉得高兴、开心。每次见面都这样,不把心里话讲完如同不真挚、不诚恳,反正我们不需要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越坦诚越对人忠实。 我们讲了工作、讲了生活。张世友讲了他爱恋的女人,我竖起耳朵听得非常认真,他追求的女人是卯洞供销社百货门市部的杨姐。他声不做、气不出,把我一直蒙到鼓里。他解释说现在他的工作落实了,再不像往天到卯洞粮管所是“社来社去”的用工性质。如今的他算得国家干部,属于搞行政工作的人。我并没怪罪他喜欢杨姐把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我认为他的这种想法和做法都好,爱一个女人不是玩游戏,要她对一个男人放得心才行。 杨姐到供销社“亦工亦农”的用工维持到现在,再没机会转为干部和工人,比一个临时工的待遇还差。都是老熟人,我早就认识她,也一直把她喊的杨姐,她一直未婚,是在等的老哥张世友把她娶进家门。我向他道喜,也问他几时结婚,他笑着说快了,到时叫我去喝喜酒。那顿晚饭我们慢慢地歹一个多钟头,等他收拾后,我们打电筒到三胡街上逛了一趟。三胡街上路灯少、屋少、人少,还没得我们卯洞街上热闹,走点点远就到了街的尽头。 我们回到他的寝室,洗漱后扯了一歇白才上铺睡觉。第二天张世友要到乡里农户家去发展柑橘种植,他叫我和他一起去亥,我没去,他叫我到三胡街上亥,到他们食堂歹饭,等他回来了好一起喝酒。我确实有事,要进城去办。和他歹了早饭,他送我上了班车才走。真正成了一个单位的人,年轻的时候肯定事多,不去做好、不去完成,领导看不惯,同事有意见,经常这样,之后连最基本的工作都胜任不了,待不到好久,会被单位淘汰出局。 那时的我也在白班的晚上、中班的上午、夜班的下午学习业务知识,找同事借了很多业务书籍,边看边记笔记,看完了,所有的习题也做完了。轮到休息,还专门进城,到新华书店买刚 出版的业务书籍。来凤没买到,还坐车到湖南龙山的新华书店去买,花了车费、住宿费、伙食费都值,这是我自己下狠心补充的业务知识,装到了心里,记到了脑壳里,这就是“营养,”在工作中发挥作用,就是遇到业务考试,一点不怕,把题目全部答完。 可能是我学业务着了魔,开始还记到回卯洞参加张世友的婚礼,后来把这事忘了,好久过后才想起,责怪自己不是人,把老哥的大事都忘了,今后还哪门对得起人。过了一个星期我给张世友打电话说了此事,他没有不耐烦、发脾气,说没关系,兄弟还是兄弟,叫我不要自责,我们还是往日的关系,记住了兄弟情比么子都重要。其实我是不忘事的人,可能是几个同事激发出学习的兴趣,要在一周内做完二十张答卷,入了迷才没想别的事。 云南的张大毛也安排了工作,可能他事多,我们再没通信了,他老老六毛当兵后经常和我书信来往。六毛算得早熟的人,读书时就和一个女同学恋爱,我不晓得他们是办家家搞起好亥。自从他当兵后,我没在他的书信里看出他还深恋着那个女孩。我不会深问这事,每个人都会随着年龄的增大发生变化,离开了一个小廊场,何况六毛去的还是部队,看得多、见得多、听得多,在心里会有很多新的见解,就算他原来喜欢的人未必现在还喜欢。 六毛和那个的女孩的事终于没得结果,就是他后来转业并没回到卯洞,而是到粮食加工厂工作,连他的父母都搬进了城和他住到了一起。我休息的时候还到他家里亥过,也和他经常到来凤城里亥。我都调进城了,六毛的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谈恋爱的时候。他自己找过,有人给他介绍过,后来他调回了云南,和张叔、何孃一起离开了来凤,他在来凤找的女朋友也没得下文,他连招呼都没打,做得有点不仁义,可能为这事他给我都没打招呼。 其实他谈恋爱的事,我从没过问,只有耳闻。听到一些人在他走后说了他做得不地道,我没参与讨论,本身我也不太清楚,不能乱下结论。我能从新峡水电站调回土堡变电站,是我结婚以后的事。过去的事我想要想,不会摆给别人听,苦也好、甜也好、酸也好、辣也好、咸也好,好也好、坏也好,都从我的身边过去了。不会再返回到我的身边,向前面的好日子看,才是我必须奋斗的事情,我晓得我不是当官的料,这一辈子都是大耳朵百姓。 进了城更要学习业务,各人要学,变电站组织学,公司集中学。学《电工学》,学《安全规程》,学《操作规程》,还要学下发的“操作命令票,”“综合命令票,”学填写的“第一种工作票、”“第二种工作票、”“倒闸操作票……”学得脑根根痛,不学不会操作,就是会操作也会出事,为了设备和我们自己安全运行,还是要用业务知识武装自己,掉在了别人的后面那才是丢丑的事,做得好才不出安全事故,班才上得轻松和舒服,才无人排斥。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我有个到恩施工作的女同学,因琐事和老公关系不和谐,终于在某个晚上爆发出来,做了犯法的事,把她的老公杀了。读书时,她和我是邻居,高中毕业后一起到备料组工作一年多。我一直认为她是个好人,从没为话和人吵架,从没为事和人结仇,一个孝顺父母,关心兄弟姊妹的女人可能到了最伤心、最痛苦、最难过,无法得到释放,到心里蓄积成了愤怒的火焰,也像一顿铸铁被熊熊燃烧的炉火化成了铁水…… 她的老公和她因误会产生了矛盾,没有得到及时的冷却,也就把一个善良的女人转化成了凶手……她是验明正身,执行的枪决,据接她回家的同学的讲,她挨了几枪,才气决身亡,好在一件红色的旗袍穿到她身上,紧闭的双眼如同在梦乡,“睡”得非常地安详。我们同学没管她是好人、是罪犯,还是抽空陪了她两个晚上,直到把她送到山上,让她躺在坟墓里,从此与这些野草和树木为伴,她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家,做鬼都要在家乡的群山。 我没有参与城里人、卯洞人对她的非议。我认为她划不来,只因一念之差,就到了阴曹地府。如果遇到能理解她的人,把她心里的疙瘩解开,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她还在继续上班,就是单位改制,她可以做生意,到了现在也退休了,和她的女儿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我哪门给她设想后半生,都是不可能的事。任何一个人的死亡在人间都会留下不同的名声,有的人认为她应该死,有的人认为她不该死,该死和不该死都没意义,她已经是飘移的灵魂。 很多熟悉和不熟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我们的身边离开。死人的事是平常的事,也是正常的事,不管死的人年纪大、年纪小,他们没有继续心跳,没有继续血液循环,没有继续呼吸,就是那么一口气没延续下来,没躲过疾病、车祸等等天灾人祸,我们要去送最后一程,陪他们坐两夜,再送他们上山,在这场丧事后有了一个完整的归纳。我们都是世上的短途行者,一百岁也比不过苍桑岁月,我们也会死得无痕。 调回百福司(卯洞)的张世友走了几年官运,他当副书记还是副镇长都证明了他本身的素质,能在这个位置上胜任工作,也就能做出一番突出的成绩。那些年我没和他联系过,让他经营好自己的仕途。好在他不是迷财的人,也不是迷官的人,没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没把不同意见的人踩到脚底下,只要是百福司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清廉的人,连他的老婆、父母、兄弟姐妹没享受过特殊待遇,就是他的儿女也没到镇里的行政单位谋到过好工作。 我一直珍藏着和他的兄弟情谊,没到我的嘴巴上念叨出来。以至于很多人都不晓得我和他的关系,我感到高兴的是没得人背后说他一句坏话,这在乡镇一级的副职干部中还是非常地少。后来,他没到百福司镇政府任职,又回到特产站当他的站长。又和我还是往日的兄弟关系,我每次星期六或星期日回卯洞休息,哪怕下午又要回城,也回和他亥两个钟头。不是到到他家里,也不是到他单位,到河边、到山上的走步就是非常好的交流。 他说我这老老着数,那几年老哥走了点小运,我没给他找一点麻烦,是不是老哥没有人情味,把老老忘记了,凉到了一边。我说老哥要为乡亲们办事,一天忙得够呛,我再找你做事,那不累得你气喘吁吁,恐怕连瞌睡都睡不好,等你轻松了,我们再一起亥,才亥得有味。他听我这么说了,一把把我拉到他的身边,拥抱了分吧钟,幸好没有车过、路人,别个(别人)还以为我们有问题,平白无故地粘到了一起。我说有人来了,老哥才松开手。 他打起转转一看,说我耍鬼板眼(花招)。我说你抱得我气都喘不了,差颗米(点点)憋死了。还是我在张世友走运的时候没巴结他,保持了一点距离,这不是疏远,也不是决裂,是为了在他回到原点后,我再和他一起亥,才是最纯的兄弟情。他是个聪明人,晓得我的用意,也信任我们的关系会在以后的日子更经得起时间的检验。的确是这样,他以前的那些朋友在他回到特产站已经刹车了,我走近了他,朋友长期的好,临时的朋友没有用。 2006年的春末,我心里特别烦躁,不是疾病所致,不是困难压倒,总觉得不舒服,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坐久了难受,路上走久了难受,晚上还会失眠,眼睛皮也跳得厉害。我没被骗,也没害(生)病,到变电站上班又瞌睡沉沉,不晓得要出个么子事。是家人、还是亲戚,我非常担心,不会用么子办法破解,在我的心里保佑他们平平安安。是不是我疑心太重,一天想事想得太多了,才搞得心神不宁,我们一家人没出么子事,亲戚也平安。 过了半个月,同事说百福司有个人牙齿疼,到医院打针,不晓得么子原因,他受不了,自己把针头拔了,没过好久身上有不良反应,经抢救无效死亡。后来经化验注射的药水没有问题,可能是突发的疾病造成他死亡,像脑溢血、像心肌硬塞都容易在短时间内要人性命。第二天,同事说死的人是张世友。我当时搞得了一惊,难怪半月前心里不舒服,这个预报应验到老哥张世友的身上,我没想到他发生这事,杨姐忙昏了头,才忘打电话给我。 我伤心、难过了好久,当时没到他的灵堂去,没去送他最后一程,没去陪他坐最后两夜……他都成了山上的一个坟包,就是去点香、蜡烛、烧钱纸、炸炮火,把带去的花圈插到他的坟头上也没有多大意义。我没看他最后一眼,我没和他遗体告别,没到第一时间得到他去世的消息,赶到百福司去,去参加他们的丧事。我的泪水不停的流,还不让同事看见,要到变电站了,用帕子揩得干干净净,休息的那几天,我走到山上去,向百福司的方向凝望。 想起我从认识张世友的那天起到他去世的那一年,我结交他这个老哥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中我们没有过误会、隔阂、矛盾,总是以兄弟相称。真正在一起亥的日子也就是我高中毕业、要到电力公司的那四年。即便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很少,在心里,我们都想着对方,这种感情不是抽几包烟抽到了一堆,不是喝几瓶酒喝到了一堆,不是歹几顿饭歹到了一堆,确实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可以说我和张世友像亲兄弟一样,连我的父母都喜欢他。 是我哥的张世友的去世,给了我沉重地打击,如同心里被刀子剜了一坨肉,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我尽量克制,不让眼泪滚出来,把对他的思念变成了我的回忆。回忆他在世的时候,回忆他关心我的时候……有时我都不敢往深的层次想他,想久了脑壳痛、心里难过,会念叨他的名字,会自言自语地问他为么子早早的与我分别,中断了我们深厚的情意。两个相好的人,好得在心里一直不会忘记,既是健在的人痛,也是健在人一辈子的思念。 好多人都说亥得在好的人,死了一个,另一个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我不会与这样的人申辩,觉得他说的并不准确,怀念去世的同学、同事、朋友,或者怀念一个亥得好的老哥,哪怕没有腊月坟头上送亮,清明没有坟头上挂清,七月没有屋边烧包,能经常想念他,那就不是一般的关系。凡是和我亥得好的人去世了,我会永远地怀想,不需要用文字写出来,不需要用语言表达出来,能始终装到心里,也算我长期铭记于心,就是最好的纪念。 我有很多的好朋友,好得喊哥的人就张世友一人。我可以坦白地说除了我自己的哥哥,张世友是我的第二个哥哥,尽管我不晓得他埋到百福司的哪座山上,尽管我没到他的坟头边去过,到现在我还经常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多百福司人不晓得我和张世友亲如兄弟的关系,我们的情分不是在一堆乖面子话上,不是用金钱维系,不是用物资堆砌,我敢说我和他确实是最淳朴的兄弟情。到现在我还把他当哥,我不管他听没听到,都在心里喊他。 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和张世友做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好住在一个屋檐下,好到一口锅里舀食,好到一张床上睡觉,我们再从点点大一起长大……这只是我的一种幻想,今生我们都没一起衰老,他提前走了,我还在岁月里追赶,不是我想早早地与他相见,我还要在今后几十年的日子回忆他,要把我的身体搞好,只要我还活着,张世友也就活着,他活到我的怀想里,他洗到我的回忆中,在他去世十几年后,还有一个人在想他,那就是我这个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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