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月蚀飏

红尘月蚀飏
母亲圆坟的那一晚，我们凌晨两点到达减河，祖坟在减河边上，遍生着芦苇，父母的坟在茂密的芦苇里。
我们到达的时候，二哥还没有来，我就躺在母亲坟边睡起来了。
母亲过世，我的镇静与豁达，惊掉了哥哥姐姐们的眼珠子，他们不相信我会这么快走出丧母的哀痛。母亲一生豁达，我虽然心思细腻，我也将近半百，尤其女儿慢慢长大，我没有资格总当个老妹子了。
我躺在芦苇上，把孝袍子盖在身上，惹得哥哥们互相看看，都乐了起来。
我睡了一个小时，二哥到了，我们都提倡顺其自然，没有计算时间，就连大哥和二哥，这两个鼎鼎大名的“半仙儿”，也尊崇顺其自然的祖训。
农村老例儿多。圆坟老例儿更多。
大姐说，老妹子，你带着大侄儿围着妈妈的坟头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给妈妈开门。
“哦！”我睡的迷迷糊糊地，就带着大侄儿转圈，“给妈妈开门，给妈妈开门！”
“不对，”大姐说，“让妈妈开门！”
“哦！”我又转回来，“让妈妈开门！让妈妈开门！”
“哎呀！”大姐说，“你怎么笨呢，让妈妈给我们开门！”
我早就转迷糊了，芦苇到处长，地面坑坑洼洼，我睡得迷迷糊糊，哪里记得是什么话？
我走着走着，打起了哈欠，只觉得屁股被人踢了一脚，我一下子趴在妈妈坟头上，吃了一口土。
“谁踢我了？”我问，“谁踢我屁股了？”
人们哄堂大笑。
我从坟头上挣扎起来，又开始跟着大侄转圈。转着转着，又一个趔趄趴到坟头上，又啃了一口泥。
“我不是故意要摔跤的！”我爬起来，浑身的土，我还吃了一嘴巴泥土，“我不是故意要摔到这坑里的！”
人们又哄堂大笑。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对生老病死看得淡了。
母亲在世，厚道豁达，她淡然看这世界，刚强得性格，宁折不弯的品德，都渗透在我们的血液里。
大哥点上了香，我们开始祭拜，大姐想哭，被我们劝阻了。
这时候，天地朦胧一片，美丽的满月开始了月蚀。我坐在母亲坟前，依着这土堆，看着月蚀庄严地进行。
皎洁得月慢慢被吞噬，她的月色依然光洁，没有丝毫紊乱，她被吞噬，不过极短的时间罢了。
我们都安静地看着天空，大哥告诉大侄怎么找母亲的坟，大侄只看着天空，没有说话。
父母坟前，堆着他们繁衍的后代，我们肩并着肩，看着这伟大的奇观，母亲的爱笼罩着天地。
她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多子多孙，受累为难，为儿女奉献了一生。
那一天，我在父母坟前，完成了人生第一个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