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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天宇广阔 ……陈三现在公开在外挣钱了啦! 牛黄回家听陈师傅陈师母讲过。 厂内,一台纺纱梳理机什么的报修,正常修理。 可红花厂大,车间多,任务重。 头儿们为了赶任务,常常下面塞给陈三信封。 几个信封收下来。 抵得上他几个月的工资。 厂外呢,缝纫机上门修理:每台检查10块;修理25元;换零件10—30元;自行车检查5块;修理15块;换零件2----20元;手表…… 小肖结婚了。 那天。 小肖一早来到一工区找牛黄。 年主任将牛黄从工地上叫回。 小肖提出要到牛黄宿舍瞅瞅。 一年多啦! 这是小肖第一次与牛黄单独在一起。 刚坐下,小肖眼泪就往下直淌。弄得牛黄手足无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虚掩上门,倒杯开水放在她面前,任由她淌去。 小肖淌够了眼泪。 从提包中摸出包喜糖递给牛黄。 “牛黄,我要结婚啦。 结了婚,我就是别人的人啦。 一切都过去啦。 你那么会写。 在报上发了那么多文章。 现在我求求你:把我们年轻时的故事写下来!当我们都老了时候再读!你写得下来吗?将来我不管在哪里,会一直惦念着这件事儿。呶,这是给你的喜糖,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呀!” 牛黄接过她的喜糖。 也觉得眼眶发热。 一时无语。 小肖坐一会儿,就抹着眼泪独自走了。 新郎黄标在外面等她。 刘海反革命组织一事,终于有了眉目:原来是办案人员把名字搞错了,此刘海不是彼刘海。搞错了,就改正嘛! 一个早晨。 小肖用电话对牛黄通告了这个喜讯。 牛黄愤然问。 “搞错了? 一年零三个月。 455天就这算啦?” “搞错了,就改正嘛。” 这次接过电话说话的,是马抹灰。 “牛黄同志,这就好像是自己的爹娘,误打了自己一样,做为孩子,能光责怪和不原谅自己的爹妈吗?不!中国正在前进,人民正在觉醒,你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来吧。 我保证。 一定好好支持你的工作。 当好你的副手。 让我们以满腔的革命热忱。 为新长征作出更大的贡献!” 接着。 公司姚书记主持召开了为牛黄周三的平反大会。 姚书记说:“我就从来不相信牛副主任会参加反革命组织,也从来不相信周主任会参加反革命组织。现在水落石出了! 牛黄同志依然是公司的行政办副主任。 周礼敬同志依然是三工区办公室主任。 现在。 我提议,为牛副主任和周主任重新参加新长征,建设四个现代化的新中国而鼓掌。” 于是,全场掌声雷动。 于是,牛黄拎起行李离开工区回程。 赵妈李大爷一干邻里恋恋不舍的相送,在相送的人群中,牛黄看见了黑妹一双茫然若失的大眼睛,盯住自己一动不动…… 牛黄和周三消失在青石板路尽头。 周三碰碰牛黄肩膀。 “瞧,还站在那儿哩,牛黄,你真有艳福。” “唉!走吧!” 于是,乘官复原职的浩荡东风。 周三宣布结婚了! 婚礼在老房附近地的“味苑”中餐厅举办。 85块钱一桌的酒席,齐齐八大碗三汤四大卤拚盘,从餐厅摆到街边。45桌近400位客人,个个喜气洋洋,手敲桌沿,齐声么喝,响遏行云。 “周主任,亲一个。 周主任,亲一个!” 声震十里。 引得路人颈伸如鹤。 么喝声里。 只见周三不慌不忙放下手中的酒杯。 轻轻儿搂着低头微笑羞涩万分的二丫头。 “啵!”就是一个长吻。 如潮的叫好声中,周三高声道:“叫也叫啦,亲也亲啦,现在,婚礼正式开始!” 那边厢,餐厅的小花台上,七位红花厂文工团的女演员,身着一色的藏青皱褶小袄,款款儿依次走上来坐下,全场的目光唰的扫了过去。 领头怀抱琵琶的姑娘。 微笑着信手一挑。 “诤!” 银瓶乍破。 铁骑奔腾。 余音绕梁。 吊起了客人的胃口。 餐厅内外顿时安静下来。 接着,姑娘们幽幽儿唱开啦: “姑娘要出嫁罗/娘啊你别哭啦/姑娘嫁向何方哟/嫁到九十九座山外呀/九十九座山在哪哟/在浮云飘散的地方哪/姑娘好久回哟/娘想女儿哭呀/娘啊您莫哭啦/爹啊您莫哭呀/ 铁树开花马生角哟/姑娘就能回家罗/回家看爹娘哟/看我住过的凉床呀/看我跑过的山岗呀/看我小时的儿郎呀/小小儿郎现在哪哟/在青草生长的地方哪/在浮云飘散的地方哪……” 娓娓动听的歌唱。 如诉如泣的演艺。 地地道道的湘西客家山歌。 让餐厅内外的客人们听得如醉如痴。 好几个年轻女孩儿触景生情。 竟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二丫头的父母说:“大丫头嫁时,我们送的是五床五被;现在二丫头也嫁啦,黄家再没有人啦,只剩我们老俩口啦,就照我们家乡习俗,五床五被外再送她一首歌吧。” 于是。 牛黄花了好几天功夫。 仔仔细细地专门在黄母陪嫁的剩物中。 挑选出一页泛黄的手抄歌本。 委托红花厂文工团精心排练而成。 正唱着哭着笑着闹着。 胖乎乎的李妈带着几个公安人员和解放军军官出现门外。 牛黄一怔,忙迎上去。 “李妈,他们找谁?” “请问,黄兵同志在吗?”黄兵,就是以前红花厂的工宣队长现在的六级钳工,二丫头父亲,周三的岳父大人。 “我就是,请问你们是哪里的?” 黄父挤出人堆站到最前面。 惊异的望着军人们。 “同志,李妈,他们是不是找错人啦?” 这时。 只见众军人簇拥下的一位青年军官,急忙上来立正敬礼。 军官欣喜地叫道。 “爸爸,我是黄正龙呀!我是黄六,您的儿子呀!妈妈呢?” 黄正龙? 黄六? 哦! 就是多年前上山下乡后,潜到邻国支援世界革命的黄六呀。 不是说他失踪了吗? 怎么现在回来啦? 老爸老妈周伯陈师傅师母和牛黄周三陈三等一帮老房邻里,都闻声挤了过来,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军官。 军官身着大家陌生的异国军服。 唯有肩上的红底五角金星格外引人注目。 黄母和丫头姐妹早哭叫着扑了上来。 黄六跨上一步。 大伸出双手扶住母亲和姐姐。 热泪涔涔。 一个年轻的解放军军官,走上来对黄父敬礼,介绍:“这是越南人民军大校黄正龙将军,此次专门从越南归国,寻访父母姐弟,我们奉命护送……” …… …… …… 周三的婚事办后,老爸老妈就开始了对牛黄的围攻。 牛黄慢条斯理回答。 “别着急嘛,蓉容还没回城,慌什么?” 老妈老练的笑笑。 半天才说道。 “我道你怎么一直不动声色哩? 蓉容啊,好是好,可她在农村呀。” “她又不是不回来,上次,报考市师院差二分;这次她又报考了市师院,以她在农村代课几年的实力,一定没问题。” “如果还考不上呢?” 老爸蓦地睁开眼睛。 “再考?” 牛黄点点头。 “下次再考,一定要考出来。出来我们就结婚。” 老妈终于沉不住气:“你今年27啦,老大不小啦,蓉容也24了吧?再考不上,怎么办?”“说点吉利的好不好?” 牛黄不耐烦了。 “未必你想她不出来? 当一辈子农民?” 老妈摊开双手。 “我怎么可能这样想哟? 唉,当爹妈的总是想儿女好哟!” “当然!当爹妈的总是想儿女好。” 这样想着宽慰着自个儿,牛黄慢慢往新华书店踱去。 从书店出来,暮霭已降临。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下小雨。 初春的小雨挟带着浓郁的寒意,滴打在身上冷冰冰的。牛黄便加快了脚步,挤上了回公司单身宿舍的公共电车。 电车开了几站。 停下来上客。 一个手挎竹筐的农村妇女,一上来就直盯住牛黄。 盯得牛黄心里直咕嘟。 妇女就这样盯着牛黄。 一直到跟着他下车。 牛黄暗自咕嘟道:“怎么回事?我不认识她呀。” 他猛一转身,正碰上妇女狐疑询问的眼神:“你、你是牛、牛副所长?”妇女头发湿湿的贴在额角,营养不足的脸上黄黄的,迟疑不决的问:“你真是牛副所长?” 牛黄脑子一亮。 哦,鲍玉兰嘛。 他点点头。 “是你?鲍玉兰。现在干些啥呢?” 鲍玉兰老啦! 曾经的丰姿,已随着无情的岁月,怅然流失。 现在已人到中年的她。 手挎用一块陈旧塑料布遮蔽着的大竹筐。 背上也披着一块大塑料布,脸上满是被生活刻出的艰辛皱褶,一说话皱褶就挤成一堆。牛黄的眼光落在她手上,一双曾经那么年轻秀美的手,变成了肿肿的黄黄的农妇巴掌…… “牛副所长,你好呀,你好呀!” 鲍玉兰高兴得喃喃自语。 “我一上车就认出了你。 可你怎么也认不出我啦。 我老啦,老啦。咳、咳咳!” 牛黄四下瞧瞧。 细雨濛濛。 到处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 牛黄看到只有一旁候车站的长铁凳是干的,便领着她坐下。“谢谢牛副所长,周管理员呢?现在可好?”“结婚了,生活得好!” 鲍玉兰眼中亮亮。 “结婚啦? 结婚啦! 我就等着正文有一天从远方回来,我们结婚。” 牛黄摇摇头。 “别提他啦,你现在好么?” “咳,有什么好不好哟?咱是这个苦命,” 钱玉兰凄怆一笑。 “做点小娃儿的玩具卖,城管一天到晚的撵;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在一个人将就过啦。告诉你吧,我已攒了几十块钱啦,就盼着正文回来结婚,我好歹也要为他生一个孩子,替他留一个根在世上…… 咳、咳咳! 你知道么? 正文走的时候就对着我笑。 就对着我笑呀……” 泪花盈出牛黄眼眶。 他转身悄悄擦去。 再想想,便站起来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递给她。 “鲍、玉兰,这点钱你拿去,多保重吧,我走啦!”不等她说什么,牛黄毅然转身离去。身后传来鲍玉兰嘶哑的声音:“好人,好人呀!牛副所长,菩萨保佐你,菩萨保佐你!” 回到单身宿舍。 牛黄衣服未脱。 仰面倒在床铺上。 心里只感到难受。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牛黄醒来时,就听外面报贩在叫卖。 “看啦看啦,大血案啦。”一路嚷着跑过。 牛黄揉揉发酸的眼睛,感到肚子咕嘟直叫唤。 往日,都是周三和二丫头一到星期天就来这儿煮饭,三人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现在,周三结婚啦,自己有家啦,不再上老朋友这儿来啦。 牛黄呆滞一会儿。 看看安静得让人感到恐怖的宿舍。 无聊地站起来锁上门。 准备去街背面的小摊吃晚饭。 老板端上来一碗热腾腾小面。 佐料放得齐全喷香扑鼻。 牛黄狼吞虎咽吃完,找出2毛钱给老板。 可老板不接,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怎么?不要钱?”牛黄惊诧的扬起头,哦,是姚三!真是姚三! 姚三神气的瞅着他。 “没想到吧? 老同学。 免费。” 牛黄高兴的四下瞧着。 “你开的?终于开起啦。” 姚三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偷偷摸摸的,等会儿城管来了还得跑。唉,不管怎样,总比过去好多啦。” 几年不见,姚三长胖了,曾是枯黄枯黄的脸上,有了一丝丝血色。牛黄望望一旁忙忙碌碌的农村模样姑娘:“这是?”“我老婆。” 姚三得意一笑,喊。 “菊花,再煮碗抄手,要那牛肉馅的。 快一点,让我老同学尝尝你的手艺。” “要得。” 姑娘脆生生的回答。 牛黄顺手拈起小摊边上的晚报。 “技工命丧风流窝,杀人只为了抢钱!” 报头上的几个红色大字特别刺目。 牛黄一口气读完,谁知不看犹可,一看大吃一惊:技工,原来就是陈三。陈三钱多了,就染上了许多社会恶习…… 不久。 陈三又迷上一个姓宣的发廊小姐。 结果。 宣小姐勾结自己的另一个姘头。 昨晚半夜,活生生将他勒死在自己床头…… 报纸从牛黄手中滑落。 迎面是姚三的摇头。 “啧啧,真是钱害的。这个陈三,唉,不值得呀,真不值。”他转身,将一碗热腾腾的抄手递过牛黄:“尝尝,瞧瞧咱老婆的手艺怎样?你呀,就别不好意思啦,我请客。” 瞧着姚三极热情真诚的模样和菊花姑娘的满面笑靥。 牛黄只好勉强拈起一个塞进嘴巴。 稍嚼嚼便连声称赞。 “嗬,好味道,好手艺,不摆啦,你老婆顶得上大厨师啦!真羡慕你啦。” 牛黄使劲儿咽下抄手。 拦住姚三的手说。 “老同学,我实在吃不下啦。 心意我领啦。 谢谢你二口子! 生意兴隆,生意兴隆!你们忙,你们忙!我先走啦!” “明儿再来哟,老同学,我天天在这儿摆着呢。我都看见了你好久啦,你还没发现是我姚三哟!是我姚三。哈哈哈哈!” 牛黄回到宿舍。 靠着床沿。 重新拿起书。 没读几页。 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只得放下书本。 从床头一跃而起。 拉开门,牛三笑呵呵的站在门口。 看到平日神龙不见尾的牛三,牛黄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牛三,又没钱啦?窜到这儿来干啥?”“嘿,蓉容姐高考考回来了,今下午已经到家啦!爸妈叫你赶快回家咧!” 牛三脸上笑眯眯的。 靠门楣边儿抽着烟卷儿。 右脚不停敲打着左腿。 幸福来得太突然。 一瞬间,牛黄呆住了。 “牛大,你走不走哟? 蓉容姐可在咱家等着哩!要不,我先走啦。” “啊?什么?快走!” 牛黄兴奋地锁上门。 扭头就跑。 小雨初停,长街洁净,路人躇行;伫立的歌山上暮霭缭绕,碧绿如洗;一抹浅浅的红霞,虹桥似斜跨在歌山的山顶…… 蓉容回来啦! 我的蓉容回来啦! 牛黄张开双臂在心里欢叫着。 向老房飞快地跑去…… 路上。 他遇到了小肖。 小肖抱着个可爱的婴儿,那婴儿嘟着胖乎乎的小嘴,藕结疤般的小手一只露在包裹外面,嘴巴上咬着个乳白色的仿真塑胶奶嘴,正滴溜溜的打量着这陌生的世界。 “嗨,小肖,你的孩子?” “嗯!” “多大啦?” “二个多月!” “什么名字呀?” 小肖将身子一扭。眼眶红红的,低头对婴孩轻轻说:“叫爸爸!宝宝,叫爸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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