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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颜》 楔子 【金陵南郊 十里坡】 子时一到,十里外,金陵城楼的钟声便悠悠传来,引起远山野兽的躁动。偌大的官道静得可怕,只林中晃动的火光及淡淡的血腥,提示着此地的不平静。 百来个护卫倒在石路上,微弱的呼吸与血气在低处隐没。已是深秋十月天,寒凉的空气放大着每一处神经,剩下的十二三人愈发拼命起来,一心想要突围。死局既定,无人再关心身后主子的安危。一辆颇华贵的马车斜斜靠在一旁的山壁,车内传出低低的抽噎,年纪不大,是个女孩。 咔嚓一声,刀刃透过车身刺出,所有的声音顷刻间消失。 【金陵 花阁】 少年放下手中的笔,紧了紧袍子。桌案上晾着刚完成的画,画中女孩眼底的波光氤氲,那是尚未干透的墨迹。 “少爷!少爷!”庭中传来管家急迫的呼唤。 到家了么?少年心想,偏头看向一旁的时轨,子时三刻,应该是到了。 “二小姐,二小姐她,出事了!” 脸上还未成型的笑,戛然而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猛地推开房门,少年死死盯着前来报信的管家。 “小姐她们,在城外十里坡遇上了山贼。” 深吸一口气,“备马,带我过去。”心脏骤地一疼,仿佛全身的血液被抽离出去,就连眼前的光景也模糊了起来。 再一次睁眼,已不知是何时。 “姑姑?你怎么也......” 话音未落,瞧见姑姑的神色,少年仿佛明白了什么,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开口。 半晌,还是姑姑打破了沉默;“小芊出事了,你爹他....毕竟是女儿,心头肉,一时没挨住,旧疾复发,可能醒不过来了。” “是谁?”压抑的气氛中,少年艰难问出这个问题。 “你昏迷了六天,我也是才从洛城赶来,如果真是有心之人,现在什么证据都不复存在了。” “二娘她还好吧?” “守着小芊的灵柩哭了几日了。” “那,我娘呢?” “在房里守着瑾瑄,瑄儿他,也很伤心。” 缓了一口气,少年不再说话,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姑姑。姑姑只比他大了5岁,这般如花的年纪,前不久父亲还为了她的婚事操心,以后...以后,两人怕是再难说上一句话了,她为何还能如此的淡然,这样想着,一层雾气便蒙上了双眼。 “哭出来会好一点。”姑姑怜爱地揉了揉少年额前的碎发,说道,“我明日便回镜湖,你想要跟我回去吗?” 少年点了点头,半晌,又开口拒绝道:“姑姑,我...还是留下来吧” 卷一·浅梦 【金陵 花阁】 眼前的黑如潮水般褪去,旧时的人也渐渐沉了下去,手脚恢复了知觉。 “子君,你终于醒了。” “母亲,你怎么来了?”苏子君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胸口仍然隐隐的痛着。 “听下人说,你又昏了过去。算着时间,这个时辰差不多该醒过来了,便叫阿福做了些粥送过来。” “劳母亲费心了。” 段夫人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已经二十有余的儿子,有些心疼“这六年辛苦你了,等瑄儿成婚后,家里的事也可以交予他一些了,你也别再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握着母亲放在床边的手,苏子君笑了笑:“不辛苦,若不是这昏症越来越严重了,瑾瑄还可以再轻松几年呢。” “你呀,再这么宠你弟弟,他今后成不了大事的。” “不会的,瑾瑄这么聪明。”顿了顿,苏子君接着说:“等明日和萧家把亲事定下,我就慢慢把阁里的事教给他。” “这样也好,等这些事了结,你也可以去你姑姑那里养养身子。” “不知这萧家姑娘人怎样,配不配的上我三弟。” 段夫人轻轻笑道:“明儿不就知道了吗,好了,时候不早,我先回房了。” “那母亲早些休息,我再安排一下明天定亲的事情。” 吱~房门轻轻合上 苏子君微微阖上眼,待段夫人的脚步走远,起身,抓起一旁青灰色的袍子,推门走出。 门外清风徐徐,有些静,偶有三两侍女提灯从廊间走过。苏子君避开所有人,向一旁的院子走去。院里无人,一颗梧桐直直立在庭中,四周的杂草又深了些。 推开许久无人出入的房门,淡淡的木梓香在鼻尖萦绕,一如六年之前。这是妹妹苏瑾芊的住处,自从十七岁那年家中突发变故,这地方便冷清了下来。苏子君代父亲掌权之后,下令不准任何仍人动院子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物。久而久之,再无人靠近这院子,只有自己时不时来呆上一会儿。 屋内漆黑一片,苏子君仅仅点了一盏灯,昏暗的房间,四周挂满了画像。这是苏子君为亡故的妹妹所画,自六年前那天起,每隔两三月便会为妹妹画上一张,那是想象中妹妹长大后的模样。每一张画中的女孩都眉目清盈,眼中噙着三分笑意,不见半点阴霾。 “小芊...明日瑾瑄便要定亲了。” “三弟长大了,也懂事了。” 靠着门户,闭上眼,苏子君轻轻慢慢地对着空气诉说。 “听别人说,萧家姑娘模样俊俏,性格温润...也读过书,老师是琼州的那位青竹居士。” “想来,是极配瑾瑄的了。” “......” 不觉间,呼吸急促起来,胸口隐隐约约的窒息感变得明显。 “哈...呼...大哥也过的很好,不用挂念。” “咳...只是,想你了。” 眉头蹙在一起,苏子君不再说话,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向里间走去。一张散着淡淡馨香的木桌旁,面前铜镜已略有斑驳,映出的人影模糊。 从一旁的妆盒取出小块石黛,放在砚上磨开,加水调匀,在眉间细细勾勒。放下笔,又点了些梅色的胭脂,在唇上,脸颊晕开。影影绰绰间,竟和画上的女孩有了八九分相似。眉心贴上木梓花样式的银钿,放下长发,一举一动间竟流露一股凄凄然的美。 从一旁的梨木箱子中取出套红色裙衫换上,点起一片木梓香,置于金瓮。事罢,转身走至苏瑾芊曾睡过的楠木床边,闭上眼,重重跌了下去,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呼吸微微弱弱,只剩虫鸣在这院落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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