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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三六九等,人寿从一而终。 多积阴德少为祸,天官量寿增减度。 …… 这个顺口溜是小时候爷爷教我的,我也不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教我这个顺口溜,问过几次,他都说让我记着就是。 我爷爷在我们那十里八村可是有名的阴阳先生。 确切的说,是“量寿先生”。在我们蜀南,若是家里死了人,除了需要请阴阳先生做道场,找扎纸先生购买冥钱纸扎外,还得多一个环节……找量寿先生扎量寿尺。 “量寿尺”是我们蜀南这边的习俗,有点类似死人后的“挂白”。是用纸扎成圆筒状用竹竿撑起的花筒,死者男则“量寿尺”为八角形,死者女则“量寿尺”为六角形。 根据死者去世的年纪,“量寿尺”的高度也不同。一米等于十年,用绿带标记,换算下来,一年就等于十公分,用红带标记,周围再披上黄红绿三色的花,看着很华美,上边还会用毛笔标注死者的生卒年月时辰。 只要是我们蜀南这边的人,进了灵堂,一看“量寿尺”就知道死者是多少岁死的。 这“量寿尺”一般的扎纸匠可没资格扎,必须得是专门的“量寿先生”。 或者按我爷爷自诩的称呼……量寿天官! 记忆里,爷爷每次提到“量寿天官”四个字,都是一脸严肃彷如朝拜。 我对量寿天官知道的也仅限上边提到的这些,对了,关于量寿尺的作用,记得小时候爷爷有次喝醉酒了,拉着我说酒话,当时他说:量寿尺根本就不是给人看的。 我当时纳闷,不是给人看的,那是给什么看的?可没等我问爷爷,他倒头就打起了呼噜,睡了过去。 直到我22岁上大三的那年,才知道…… 那天晚上,天上下着淅沥沥的大雨。 我接到爷爷的电话,村里的陈二爷死了,让我回去奔丧。 小时候我差点掉进河里淹死,是陈二爷路过把我救起来的,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我当时也没犹豫,紧急找辅导员请了个假,连夜往村里赶。 等我冒着大雨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漆黑的夜空下着瓢泼大雨,把我全身都湿透了。 隐约能听到村子里传出的唢呐锣鼓声,是阴阳先生在做道场。 我顶着大雨踩着泥泞朝村子里赶,没走两步,耳边忽然响起声音:“张天灵。” 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女孩正站在村头的大榕树下,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黄婷婷。”这个女孩我认识,是我们村里的。 “你能带我进村吗?”黄婷婷说。 “都一个村的,啥带不带的,自己进去呗。”我笑了笑。 “谢谢。”黄婷婷对我鞠了一躬,“那你先走吧。” 我感觉怪怪的,赶着给二爷奔丧,也懒得管,就径直到了陈二爷的家里。 滂沱大雨,夜色如墨。 二爷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锣鼓唢呐响彻,同时回荡着阴阳先生做道场诵文的声音。 院子里搭着白绫灵堂,堂屋正中,摆着两条长板凳,上边放着一口黑棺材,棺材前边,放着一个火盆,里边还有一些燃烧殆尽的火星子。 棺材右边,是身穿道袍的阴阳先生和陪同做道场的帮手队伍。 左边是我爷爷,他腰背挺直的站在棺材边上,左手紧握着扎好的量寿尺,神情肃然。 见到我,爷爷就让我去给二爷上香。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棺材前的二爷遗像,有些唏嘘,当年如果不是二爷正好路过河边,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 本来我想着读完大学找到好工作挣了钱后,好好孝敬他的,没成想世事难料。 我点燃了三支清香,跪在了棺材前,对着陈二爷三磕头,正要把清香插进香炉里呢,突然,手里的三支清香莫名其妙的就断了两根,唯独中间的那根静静燃烧着,飘着烟气。 随之,灵堂里有些闹哄哄的道场声戛然而止。 “两短一长!”做道场的阴阳先生惊呼了一声,脸色唰的就变得难看起来。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群做道场的帮手也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就断了两根香吗,至于这反应? 这时,爷爷放好量寿尺走到我身边,抓着我手紧盯着断掉的清香,脸色阴沉,紧蹙眉头:“怎么会断成这样?” 见爷爷的反应,我也有些蒙圈了,问爷爷两短一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爷爷叹了一口气,说两短一长为大凶,家中出此香,肯定有人丧。 我当时就不淡定了,这香是我烧的,那不是说……我要死了? 爷爷就是吃阴阳饭的,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我还是有些相信这些东西的。 一听到爷爷的话,我当时就紧张起来,问爷爷该怎么办? 没等爷爷说话呢,那个做道场的阴阳先生就走过来,皱眉说让我再烧一次,或许是意外。 爷爷点点头,我也没拒绝,就又拿了三根清香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忐忑的对着陈二爷叩拜起来。 一切都平常无奇,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还真的是意外。 可当我把清香插进香炉中的那一刻,左右两根清香再次悄无声息的从中折断,又是两短一长! “啊!” 香灰落在我手背上,疼的我叫了一声。 看着香炉里两短一长的清香,我头皮一阵发麻,一次是意外,两次……那就邪门了! “唉,老孟,帮我准备黄纸、点灵笔、公鸡血和一斤石灰,另外这些伙计都叫回去吧,等下你也得回去。”这时,爷爷叹了一口气,转身目光深邃地看着陈二爷的棺材,说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爷爷这是要驱邪! 从小耳濡目染,这些东西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的作用,我还是知道的。 “张爷,真要动手?”那个姓孟的阴阳先生脸色阴沉着问我爷爷。 我爷爷叹了一口气:“灵娃子烧出这种香,今晚上恐怕不太平了。”说完,爷爷狠狠一脚踹在陈二爷的棺材上,发出一声砰响。 老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二爷棺材,转身带着那些做道场的帮手急匆匆地走了。 我起身看着爷爷,他脸色阴沉的跟黑炭似的,眉头紧蹙着,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着拳头,隐隐有些颤抖起来。 下意识地,我看向陈二爷的棺材,难不成……香烧成这样,是陈二爷怪罪? 我见爷爷这样,不敢开口问,再看陈二爷的棺材,顿时感觉瘆得慌。 呼! 忽然,一阵凉风吹进了堂屋里,原本靠在陈二爷棺材上的“量寿尺”晃动了一下,“啪嗒”摔在了地上。 这声响在死静的堂屋里恍如惊雷,我被吓得一哆嗦,爷爷则是脸色大变,紧盯着地上的“量寿尺”,过了两秒钟,他转身对我说:“灵娃子,拔三根头发下来。” 我见爷爷脸色难看,也不敢怠慢,忙咬牙在头上拔了三根头发递给爷爷。 爷爷拿起一只蜡烛,右手快速地把我的三根头发捻在了蜡烛心上,然后扯了地上量寿尺上的一根红带,缠裹在蜡烛上递还给我,又掏出打火机,啪嗒把我手里的蜡烛点燃。 微弱的火苗升起,摇曳着。 可下一秒,橘黄色的烛火却悄无声息的变成了绿色。 绿森森的烛光照在我脸上,我瞳孔紧缩起来,愕然地看着手里的绿色烛光,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特别是我右手握着缠裹蜡烛的红带,这一刻,这红带就好像变成了一团冰块,散发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爷爷见到绿色烛光的时候,脸色骤然大变,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道,你真要不死不休”
当时我听到爷爷的话,满脑子疑惑,开口问爷爷是什么意思。 爷爷皱眉看了我一眼,让我别管,又捡起地上的量寿尺交到我手里,让我一手拿着散发绿光的蜡烛一手握着量寿尺站在陈二爷的棺材边上,叮嘱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弹,更不能开口说话,只要过了今晚就好了。 我一听要站一晚上,当时就不淡定了,笔挺挺的站一晚上,拿人当雕塑,不知道累呢? 就算我能站下来,可上厕所咋办? 爷爷瞪了我一眼,说有尿就憋着,憋不住就拉裤裆里,反正就是不准动。 我当时哭的心都有了,哥们的一世英名要毁了啊! 可爷爷一句话就让我否定了一切,他说,你想活,就不要动。 我想起了之前烧香时的邪门事,一咬牙,挺直腰背就跟站军姿似的站在棺材边上,一动不动。 很快,老孟就带着爷爷说的那些东西回来了。 一进屋,老孟皱眉看了我一眼,这才把那些东西交给爷爷,犹豫了一下,说:“张爷,要不我留下来帮你吧?” 爷爷拍拍老孟的肩膀,让他回去,今晚他一个人就够了。 老孟转身又看了我一眼,急匆匆地走掉了。 我看着老孟的背影,不知道为啥,刚才我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怨毒,也不知道我哪得罪他了。 堂屋里,只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人,静的出奇。 爷爷不让我动也不让我说话,我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爷爷蹲在地上鼓捣着老孟送来的那些东西。 他先用公鸡血在我脚下勾出了一个血圈,在外围又用石灰铺了一层,大概一米宽。 然后他又用黄纸折叠了几下,撕了一个角下来,一抖,黄纸展开成了一个纸人。他又用点灵笔蘸着公鸡血在上边写了一些什么,背对着我,我也不知道写的啥。 点灵笔其实就是一支普通的毛笔,专门用来书写“量寿尺”上死者生卒年月时辰的。 反正爷爷是这么叫的,具体点灵笔有啥作用,我也不清楚。 等写完后,爷爷又从兜里摸了个什么东西出来贴在了纸人上边,那东西很小,以我和爷爷的距离,都没看清楚爷爷到底贴了什么东西在纸人上边。 做完这一切后,爷爷把纸人放在了堂屋外的右边门边上,回头叮嘱我今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开口说话不能移动。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我当时就炸毛了,爷爷这是打算直接撂挑子了? 我很想叫住爷爷,开玩笑呢,大晚上让我单独和死人共处一室,不怕才怪。 可爷爷又让我不能说话不能动,我也没法叫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 堂屋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或许是心里作用,灯光都变得有些昏黄。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陈二爷的棺材,静静不动,棺材头前的清香蜡烛静静燃烧着,升腾起缭缭青烟,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咕咚” 我吞了一口口水,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爷爷既然叮嘱了我,那等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一想到之前给陈二爷上香的时候烧出了两短一长爷爷说的那些话,我就一个劲瞥眼注视着棺材,生怕陈二爷突然从棺材里跳出来。 堂屋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甚至连村子里的牲口都没了叫声,唯独淅沥沥的雨水砸落在地面。 配合着堂屋里这情况,别提多诡异了。 未知的总是最恐怖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始终警惕着四周,神经都绷的紧紧的,稍有风吹草动,都感觉要遭。 可我实在太困了,眼皮子像是坠了两块铁,情不自禁地就想闭起来。 这人一犯困,就什么都管不了了,到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我实在坚持不住了,两眼一闭,站着就睡了过去。 嘎吱……嘎吱…… 刚闭眼,一阵略微刺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这声音有点像是那种老式木架子床松动了,摇晃下发出的声响。 我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瞥眼看陈二爷的棺材。 昏黄的灯光照在棺材上,带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可棺材好端端的摆在长凳上,没有一点变化。 难道是我听错了? 我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堂屋外的院子,有些昏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暗自松了一口气,困意再次来袭,我也不管了,又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呼……呼…… 刚闭眼没一会儿就起风了,山里的夜风彻骨的凉,吹在我身上,就好像是无数冰针往身体里钻一样。 啪嗒……啪嗒…… 突然,耳边一阵异响,像是人的脚步声。 我猛地睁眼,却没发现人影。 堂屋里除了陈二爷的棺材外,空荡荡的。 麻痹的,不会这么邪门吧? 我感觉心跳嘭嘭加速着,像是要跳出胸腔似的,这感觉实在太难熬了。 不能动不能说话,大晚上的守着一副躺着死人的棺材,换谁都得变成神经质。 特别是我刚才还烧出了两短一长的断命香,再加上爷爷刚才神神叨叨的一番话,就好像是一双无形的手,肆意的撩拨着我的神经。 整个村子都好像陷入了死静一般,除了淅沥沥的雨水,半点声音都没有。 我盯着手里的蜡烛,这玩意儿从头到尾都亮着绿色烛光,入手还是彻骨的寒意,特别是缠在蜡烛上的那一条红带,竟然比刚才更冰寒了,诡异的要死。 我实在太困了,渐渐地脑子都有些迷糊起来。 这还有半夜要熬,总不能睁眼干等着吧? 四周没有异动,或许爷爷说的事并不会发生了,我稍微侧了侧身子借着量寿尺支撑,再次闭上了眼睛睡了起来。 “张天灵,张天灵……”忽然,一道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我脱口而出,猛地睁开眼睛。 原本亮堂昏黄的堂屋里,却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灯光、棺材前的烛光,尽皆灭掉,让我置身在黑暗之中。 唯独我手里的蜡烛绽放着绿幽幽的光芒。 “嘻嘻……发现你了。”就在我睁眼的同时,那道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要遭! 老子说话了! 一阵恶寒席卷全身,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忽然,借着绿幽幽的烛光,我依稀瞥见,脚下的石灰上,印着一个浅浅的脚印…… 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到底是谁? 刚才我分明没感觉到有人来过。 呼…… 一阵彻骨的凉风从外边吹了进来。 我哆嗦了一下,眼前的绿色烛光像是加了汽油似的,火苗子快速上窜,在空中摇曳着,拖拽了足足十几厘米高,绿幽幽的照在我脸上。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偏偏我也不敢再说话,之前已经破戒了,听那声音的意思,应该是我说话或者动弹,她就能发现我。 也不知道现在亡羊补牢算不算晚。 堂屋里黑的厉害,我手里的绿光蜡烛也仅仅能把我眼前和脚下照亮,我感觉到心跳在加速,像是要跳出来似的,瞪圆了眼睛看着前边,却什么都看不清。 嘎吱…… 忽然,又是一声响。 我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陈二爷的棺材,麻痹的,该不会是陈二爷要钻出来了吧? 可也不对啊,刚才叫我的分明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啪! 忽然,又是一声轻响。 下意识地,我眼角余光朝地面瞥去,当场脑壳就要炸了。 地面石灰上,又多了一个脚印。 那个脚印很浅,像是人蹑手蹑脚踩上去的,紧跟着之前的那个脚印排成了一条线,看鞋头的朝向,正是朝我这边走过来的。 我当时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换成平时,我早吓得掉头跑了,可爷爷叮嘱过我,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信他了。 堂屋里静的厉害,我手里的蜡烛窜起十几厘米高的绿色火焰后,就没再减弱过,火苗子摇曳着,我却半点都感觉不到热意,反而是更凉了。 这感觉太诡异了,完全违背了我学会的物理知识。 呼…… 忽然,又是一阵凉风吹进了堂屋。 我两脚腿肚子一软,差点直接坐地上,隐约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 我想不明白,这时候怕都怕的要死,也没心思去多想。 哗啦啦…… 一阵响动,是我手里的量寿尺。 我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晃动着量寿尺,像是要抢我的量寿尺似的。 当时我都快吓尿了,强咬着牙,用力的抓住量寿尺的杆子和那股力量抗衡着。 那力量很大,摇晃得量寿尺的纸筒“哗哗”作响。 持续了几秒钟,我突然感觉量寿尺上一松,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 到底是谁? 谁在说话? 谁在靠近我? 我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问号,恐惧像是野草一样疯狂的蔓延全身。 难道我今晚真的要死了? 我忍不住颤抖起来,突然,旁边陈二爷的棺材“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被人拍了一掌似的。
我眼角余光瞥过去,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时我心里急得就跟几万只蚂蚁在爬一样,恐惧疯狂攀升。 也就在我收回目光的时候,我再次瞥见,脚下的石灰上,又多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那脚印和之前的两个脚印串联在一起,石灰层总共只有一米宽,这一下空出来的地方也就半米宽了。 要是再让这脚印走下去,那不就是到我面前了? 想到这,当时我浑身一震。 麻蛋,不能让这脚印走过来,不然一定会出什么事。 我急得要死,可很快我就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特么压根不知道怎么解决这脚印,爷爷除了让我不要动不要说话外,根本就没交代过别的什么。 现在这情况早就超出了我的认知,我难不成还能靠着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大学所学的知识解决? 呼…… 正着急呢,一阵凉风在我耳边吹起。 这风凉的厉害,我后脖子上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像是有人故意在耳边吹气似的。 “完犊子了,真的被发现了!”我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错了,错了……”耳边,再次响起那道女孩的声音,幽怨凄厉,而且清晰,就在我耳边。 要遭!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咚! 就在这时,一旁陈二爷的棺材突然一声闷响,棺材盖猛地往上跳起来半掌高。 我猛地一哆嗦,双膝一软就要朝地上瘫下去,突然,堂屋外边“噗”的亮起一团火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啊!” 几乎同时,我耳边响起一声凄厉的吼叫,刺的我耳膜子疼,一股强劲的风凭空在我身旁卷起,扬起满地石灰,视线都变得模糊。 隐约我看到一团火光平地飞起,快速地飞出了陈二爷家的院子。 可我仔细一看,那火光,是之前爷爷裁剪的纸人。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随着燃烧着的纸人飞出院子,整个院子里都陷入了死寂。 我心跳嘭嘭跳动着,暗自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应该是没事了。 咚! 可刚一坐下,陈二爷的棺材里突然又是一声闷响,棺材盖再次跳起了半掌高。 我浑身一震,瞪着陈二爷的棺材。 噗,噗,噗…… 我手里的蜡烛绿色火焰这时突然扭曲了起来,像是长蛇一样,蜿蜒着再次往上蹿。 这一窜,足足蹿了半米高,将整个堂屋都照的绿幽幽的。 我吓得大叫一声,手里的蜡烛掉在地上,我清晰地看到,陈二爷的棺材盖,露出了一个角,一只森白干枯的手,缓缓地从棺材里伸了出来。 随之,蜡烛熄灭,堂屋里一片漆黑。 跑! 当时我满脑子都是那只森比干枯的手,陈二爷一定是诈尸了,联系到之前我烧出两短一长的清香看,这尼玛是冲着我来的啊! 嘎吱……嘎吱…… 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撒丫子就朝堂屋外跑。 刚到门口,迎面就撞到了一个人,把我撞得一个趔趄,一屁股摔在地上。 “爷爷!”我看清门口那人,顿时大喜。 爷爷左手拎着手电筒,右手举着一杆新扎好的量寿尺,满脸怒意地瞪着我:“龟儿子,叫你不要动不要说话,你偏不听。” 我也来不及多说,不敢回头看,反手指着身后:“二爷,二爷诈尸了。” “为什么会这样?”爷爷脸色大变,一把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我踉跄着跑出了堂屋,刚一回身,堂屋门“砰”的就关了起来。 透过门缝,隐约看到,屋子里除了我爷爷,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除了二爷,还能是谁? 一下子我好像被掏空了身体似的,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瘫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这时,紧闭的堂屋里传出爷爷的怒喝声。 我皱眉看着紧闭的堂屋,隐约能看到里边灯光晃动。 下一秒,一阵砰砰打斗声音在堂屋里响了起来,同时还有一阵阵恍如野兽低吼的声音。 我不敢靠近去看,里边的场面我光用脑子都能想象出来。 一时间我脑壳像是要爆炸了一样,一个个疑惑席卷而来,交织在一起,宛如烂棉絮,扯不清楚。 今晚的一切,彻底的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 那个女孩声音是谁?二爷又为什么这样? 两短一长的短命香为什么是我烧出来的? 我特么什么都没做啊。 堂屋里的打斗持续了十几分钟,戛然而止。 我回过神,抬眼看向堂屋,堂屋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爷爷举着手电筒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他的左膀子上还有两道血口子,鲜血咕咕流出,走路都有些摇晃。 “爷爷。”我急忙起身扶住爷爷。 “灵娃子,没事。”爷爷摆摆手,指了指堂屋里边:“去,抱着量寿尺,睡在二爷的棺材盖上。” 我当时汗毛子就炸了,瞪圆了眼睛盯着爷爷,这是我亲爷爷不? 怎么让我干的每件事,都有一股浓浓的作死味道? 刚才让我站在棺材旁边,现在直接让我躺棺材上了。 爷爷瞪了我一眼,说不想死就听他的。 我怂啊,经历了刚才那情况,我是真心怕死。 我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重的要死,费了好大一番劲才爬上二爷的棺材盖,躺在上边抱住了量寿尺。 量寿尺上还有一股子墨味儿,我借着爷爷手里的手电光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是新扎的量寿尺,应该是刚才爷爷带进来的那杆“量寿尺”。 我当时就纳闷了,爷爷明明已经扎了一杆量寿尺了,干嘛还要扎一杆? 没等我细想,爷爷就找到了我之前丢掉的蜡烛,他把蜡烛再次点燃,这一次火焰却是正常的了。 爷爷把蜡烛用一个陶碗装着,放在了二爷的棺材下边。 我看着一阵蒙圈,问爷爷需不需要我做什么。 爷爷抬眼看了我一眼,说:“什么都不用做,睡觉就是了,等下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回应。” 又是这句话。 我差点忍不住哭了,就刚才的经验看,估计我睡着了以后,指定又有啥邪门的事发生。 爷爷根本不理会我,拿着手电筒晃晃悠悠地在堂屋里转了一圈,皱眉问我:“灵娃子,之前那杆量寿尺呢?” 我怔了一下,一看棺材旁边的石灰圈就愣住了。 刚才我急得分明是把量寿尺扔那了,怎么不见了? 爷爷见我发蒙,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地说让我别管了睡吧,然后转身就走出了堂屋。 屋子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唯独棺材下边的那根蜡烛亮着微弱的火光。 我脑子里乱的厉害,像是突然被一张厚实的大网笼罩住,困在里边,出不来了。 折腾到现在,我困的厉害,即便知道可能会出现什么事情,但俩眼皮像是坠了两块铁似的,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总感觉身上凉嗖嗖的,阵阵凉风刮在身上。 时不时地还有一阵阵异响,像是女孩哭泣声,又像是什么东西敲砸着棺材。 就这样过了一夜,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二爷棺材下边的蜡烛已经烧干净了,缠在蜡烛上边的红带子也只剩下一点未然的片角。 昨晚太黑了我也没发现,现在借着光亮,我才看清,二爷的棺材已经被钉死了,用一根根红色的方头钉钉死的,总共七根,在我们这,这叫“棺材钉”。 一般都是在出殡那天才会将棺材钉死,应该是爷爷昨晚钉的,怪不得昨晚二爷的棺材里没啥动静了呢,棺材都钉死了,他就算再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了。 我又在堂屋里转了一圈,确实没找到之前那杆量寿尺,昨晚那情况,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不见了的。 这时,爷爷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我看着他,如果不是他左膀子上缠着纱布,我还真以为昨晚的事都是一场梦。 爷爷的脸色有些白,很虚弱的样子,进门对我说:“老孟死了,刚才道场队伍里一个帮手过来说的。”
“怎么死的?”我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他不是给爷爷备好了东西就离开了吗?怎么莫名其妙的突然死掉了? “跟我去看看他吧。”爷爷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朝外走。 老孟是隔壁孟家坎的人,等我和爷爷赶到他们家的时候,他家院子外边围满了人,议论纷纷。 我跟着爷爷挤进人群,一进院子,就看到老孟跪在地上。 他的尸体已经僵硬了,背对着我们,面冲着他家堂屋,也看不出受了什么伤。 在他身边,还站着几个汉子,都是昨晚帮着陈二爷做道场的帮手。 一见爷爷,他们就围了过来,我爷爷脸色阴沉着也没说话,就朝着老孟走了过去。 我跟在他身后,绕到老孟身前,一看,顿时后背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刚出口,我就知道完犊子了。 果然,爷爷和一众汉子全都瞪着我。 我忙讪讪一笑:“我不是有心的,吓得,吓得。” 这真不是我开玩笑,老孟现在的样子确实太吓人了。 他的脸色惨白的像是被人抽干了血一样,一条条青筋遍布了整张脸,七窍流着血,俩眼珠子紧缩成了一团,干瘪圆瞪,偏偏嘴角还翘着,露着一抹看起来很诡异的笑容。 爷爷和一众汉子也没再理我,其中一个汉子问爷爷现在怎么办。 爷爷思索了几秒钟,说是把老孟抬到陈二爷家去,一起办丧事,一起下葬。 趁着爷爷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又靠近了一点老孟的尸体,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简直奇怪了,老孟都七窍流血了,偏偏浑身半点伤痕都没有,甚至衣服还称得上干净,到底怎么死的? “灵娃子,你干嘛?”耳边,响起爷爷的厉喝。 我哆嗦了一下,正要往后退呢,面前老孟突然张开嘴巴,他的左手突然抬了起来,一把狠狠地抓住了我的右手手腕。 “啊!” 我当时吓得头盖骨都快飞起来了,拼命挣扎起来,可老孟的左手像是铁钳一样,狠狠地抓着我的手腕,我甚至看到被他抓着的地方皮肤快速的青紫起来,像是要把我骨头捏断一样。 “不好!” 闻讯,爷爷和几个汉子全都围了过来,几个汉子跟着做道场估计也见过一些事情,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开始掰老孟的左手,同时还一个劲的揉搓着老孟的手指。 其中一个汉子还安慰我别怕,说是正常的尸跳反应。 我当场心里就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姥姥的,敢情抓的不是你啊? 我吓得浑身直冒冷汗,龇牙咧嘴倒吸着凉气,右手手腕疼的钻心,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疼痛和恐惧,根本就没别的反应。 可不管几个汉子怎么使劲,就是掰不开老孟的左手。 就在几个汉子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直皱着眉的爷爷开口叫开了那几个汉子。 然后爷爷就拿出了点灵笔,双手合十,拇指食指夹着点灵笔,低声念道:“天官执笔,邪祟敢当,幽幽荡荡,阴灵服丧,敕!” 随着“敕”字出口,爷爷双手夹着点灵笔,一笔尖点在了老孟左手虎口的位置。 也是奇怪,几个汉子都掰不开的左手,随着这一点,竟然就松开了。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急忙揉搓着右手手腕,手腕上留下了几个青紫的手印,再看老孟,他依旧张着嘴,整个五官都处于一种变形的状态,恐怖的要死。 缓了几口气,我问爷爷是怎么回事。 爷爷当时没有说话,脸色很难看的盯着老孟的尸体,过了几秒钟才说:“灵娃子,你来给老孟披麻戴孝。” 我当时直接懵比了,在我们那,但凡死人了,披麻戴孝都是死者的亲人,即便没有嫡系亲人,也该由远亲后辈来替代。 我和老孟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干嘛让我来? 爷爷跟我说,老孟无妻无儿,死后无人送终,恐心有怨气,他和老孟又是好友,所以就让我这个后辈来披麻戴孝。 本来我还想拒绝的,可爷爷一句话就让我拒绝不了了,他说:“老孟死了都要抓着你,这是他选的,不是我选的,你不给他披麻戴孝,就等着他找你吧。” 经历了昨晚的事,爷爷这话我不敢不信,只能咬牙答应了下来。 后边爷爷招呼几个汉子把老孟的尸体抬到了陈二爷家,因为老孟死的太突然,没来得及准备棺材,爷爷叫了两个汉子紧急去镇里建材店买了几块薄木板,打了一口薄皮棺。 把老孟尸体放进棺材,摆在灵堂后,爷爷就让我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烧纸钱,他又扎了一杆量寿尺插在老孟棺材旁边。然后他就带着之前帮老孟做道场的那几个汉子在陈二爷棺材边上摆开了架势做道场。 道场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太阳快落山才结束。 我松了一口气,道场一结束,我也能休息一下了,跪了一天,膝盖都快跪碎掉了。 可刚站起来,爷爷就走过来对我说:“灵娃子去吃点东西准备一下,晚上八点准备给你二爷和老孟出殡。” “晚上出殡?”我当时一愣,在我们这,出殡时间一般最好在黎明时分,趁着朝阳未升将死者出门,朝阳升起的时候,让死者入土。 而且,不管是陈二爷还是老孟,停灵的时间都不够,这太仓促了。 “你个瓜皮,让你做就做,哪来那么多问题?”爷爷瞪了我一眼,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我也不敢再问,和爷爷一起走到院子里吃东西,那些帮着做道场的和负责抬棺的也都在,摆开了坐了三桌人。 奇怪的是,昨晚那些来吊唁陈二爷的乡亲们,都没有来。 吃饭的时候,我隐约听爷爷对负责抬棺的扛把子说今晚不太平,让他们抬棺的时候招子放亮点。 晚上八点。 太阳落下,夜幕降临。 天色黑的像墨一样,月亮都躲在了乌云里。 山里只要太阳一落下,气温就会极速转凉,凉嗖嗖的风吹得“呼呼”响。 整个村子却安静地像是不存在一样。 一群抬棺匠个个都脸色凝重,一语不发的把龙绳绑在棺材上,穿上龙杠准备着。 这时,我爷爷双手捧着陈二爷和老孟的灵位走过来,对我说:“灵娃子,今晚你扶灵,走棺材后边。” 我一听爷爷这话,皱紧了眉,按丧葬规矩,扶灵位的是要走在棺材前,仅次撒买路钱的人后边的。 “还有,老陈和老孟的量寿尺,今晚得由你来拿。”爷爷又说。 我忙说:“可我得扶灵啊。” “那就把量寿尺背背上。”爷爷说完,转身就走。 我看着爷爷的背影,完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以往的时候,举量寿尺的都是爷爷的活,他得并肩着扶灵的人一起走在棺材前边。 可今晚这殡出的,全都乱套了。 我想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这么做,看他脸色那么难看,加上刚才吃晚饭的时候他对抬棺匠说的话,估计今晚上是真得出事,爷爷这么做,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 或者说,是在为我着想。 这时,爷爷走到陈二爷和老孟的棺材前,从兜里掏出了十几个红包,分别散给了所有的抬棺匠和帮着做道场的汉子们,说:“诸位今晚辛苦一下,一口气抬上山,路上千万别停。” “张爷,这个事情有点子过分了啊,抬棺不落地我倒是听过,这一口气上山倒是头一次,两口龙棺一口气上山,格把我们累死嘎。”一个中年的抬棺匠叼着烟杆皱眉说。 话音刚落,那抬棺匠扛把子就厉喝起来:“格老子滴,张爷怎么说就怎么做,莫七里八里,当心阎王爷把你给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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