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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秀 文/蓝色雪神 我是个画师，然后我才是良秀。
当我是画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唯一的画家中的无冕之王。我的画作让良秀的名字，流传到千年后沙漠里埋古的荒冢里，流传到后世考古学家惊叹的笔墨中，流传到人们口口相传，描摹出人间画史上一个最灿烂夺目的时代。
而当我是良秀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的卑微、愚昧、低贱，我甚至不如一只也叫做良秀的猴子。
那是贵族府里的一只野猴，小殿下在背后取笑我而为它起的名字，因为我猥琐的身躯加上不修边幅的相貌，就像是没有沐浴过人间教化一样。
我的女儿也在贵族府里做侍女，她在宫廷的后院里发现了它，并在后来多次阻止了小殿下挥鞭过来对它的鞭打，她说：“既然它的名字也叫做良秀，我总不忍心看着好像是我的父亲被鞭打。”
这件事情得到了老殿下的赞赏，他很喜欢她的孝心，升了她的职，更加待她好了。
在绘画之余，我会很思念我的女儿，我多次去贵族府里乞求老殿下把她放还。然而一次有一次，我看到老殿下鄙夷的眼神，然后我听到外面的流言说，老殿下不忍心让这么好的女儿去侍奉这样卑贱、龌龊、自私、高傲的父亲，才好心留下她。
于是，我只能将思念之情转移到艺术上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画即使是在帝都，也是了不起的杰作，许多上流社会的人拿着我的画，去装饰精致的山水，去赏玩风月，附庸风雅。而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贫穷。
有一年冬天，老殿下叫我画一幅屏风，一幅叫做《地狱变》的屏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画，大概是想要震慑世人，教化众生吧，于是我答应了。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夜夜做梦，梦见过牛头马面，刀山火海，以及许许多多各行各业受十八层地狱轮回之罪的人们，有一次我为了画一处枷锁套住罪人的情景，我将唯一的徒弟绑住鞭打，直到看到他撕心裂肺的嚎叫，我才感到满意，然后熟练的画下这一幕。
只有我亲眼见过的情景，我才画的出来。
许多个月过去了，《地狱变》也接近完工，只有一处场景是我在人世间、梦境里也无缘见到的。终于，我耐不住艺术之火熊熊燃烧的煎熬，冒昧的去找那位仁慈的老殿下，向他述说我的请求：我需要一辆槟榔车飞在天空上，烟雾缭绕，一个贵族美女在上面受苦。
他听完，先是脸一沉，然后放声大笑，说没有问题。那一刻，我只想快点见到这幅图景，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等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我是个画师，然后我才是良秀，那一天的情景是：
在地狱里歌唱，在天空上袅袅而过，那是辘辘的槟榔车，载着我唯一的亲生女儿，流下被浓烟熏过凄楚的泪水，穿上贵族绮丽华美的服饰，在烟尘滚滚的人间消逝，走入画屏中。
我呆呆的望着，老殿下诡异的邪笑着，那只也叫做良秀的猴子，因为女儿对它的恩宠，毫不犹豫的投入烈火中。我的眼里闪烁着艺术的光芒，我的心中流下人世间最地狱的血泪，我的女儿被他们活活烧死，两个月后《地狱变》完成。
完成后的第二天，老殿下的侍从发现我在画室里自缢而死。
许多年后，人们还记得我的卑贱、自私、冷酷，但当他们面朝《地狱变》屏风的时候，他们会禁不住摒住呼吸，好像看到在地狱里的自己，然后回过神来由衷的赞叹，真是人世间的杰作啊。
（end）改编自芥川龙之介小说《地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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