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麦克尤恩最新出版的小说《像我这样的机器》(Machines Like Me,暂译)是一部以科技——更具体地说是以“人工智能”——为题材的虚构作品。作品的故事背景设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在那里,艾伦·图灵没有了结自己的生命,而且发明了因特网;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没有被刺杀;英国和阿根廷之间的福克兰岛战争则在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卸任后才爆发。这本小说描写了许多在不远的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这种背景设定给了麦克尤恩充分的创作空间去探索一系列可能成真的假设:假如机器人拥有跟人类一样的思维模式将会怎么样,或者说,假如人类无法凭借自己的智慧分辨人类自己和人工智能将会如何?
一项2017年的研究发现,当一个文本包含“气闸(airlock)”和“反重力(antigravity)”这样的词语时,读者更难与其中的角色产生共鸣。美国科幻作家厄休拉·勒古恩在她1976年的论文《科幻小说和布朗夫人》(Science Fiction and Mrs Brown)中也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探索。勒古恩想知道,如果一本小说的本质是其中的人物(这一点集中体现在弗吉尼亚·伍尔芙笔下的普通女人“布朗夫人”身上),那么科幻小说作家还有完成作品的可能吗?“我们有希望抓住布朗夫人吗,还是我们只能永远困在飞驰在银河系的巨大而闪烁的宇宙飞船里了?”她问。又或者真正的问题在于,令人信服的小说心理学已经永久性地破坏了科幻小说的世界建构吗?“有没有可能从某些角度来看,布朗夫人对宇宙飞船来说太大了?会不会由于她过于丰满——所以当她踏入飞船时,飞船便不知怎地立刻缩小成了一个闪亮的锡制小模型呢?”在廉价小说时代,杂志的刊头是建立品牌的关键,而作家则可以通过改名换姓来创作不同体裁的作品。但对于当代作家来说,他们的品牌就是他们的大名。如果你成名时贴着“科幻小说作家”的标签,那么此后你做的每一件事情可能都会与这个头衔相捆绑(这个问题有一个解决方法——使用笔名:英国小说家伊恩·班克斯在出版以太空为背景的作品时,会在自己的名字中间加上“M”作为标记)。
米歇尔·法柏是一位对现实主义文学和科幻小说均有涉猎的作家,他注意到,读者会因为某本书的内容不符合自己对该体裁的设想而产生情绪波动:“我老是听到别人说,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喜欢《异境之书》(The Book of Strange NewThings)或者《皮囊之下》,甚至为之动容,因为他们‘本不喜欢科幻小说’或者‘平常不读这种类型的书’。”科幻小说依然保持着比较幼稚的人物设定——“身穿银黑相间制服的英勇舰长……疯狂的科学家和他们待嫁闺中的女儿,”用勒古恩的话说——这些内容会让读者认为欣赏这类作品是很羞耻的一件事。对付这种羞耻感的方式之一便是告诉自己,如果喜欢这本书,那么它便不可能是科幻小说这种低级作品。“最近BBC广播四台的《打开书》(Open Book)节目讨论了《皮囊之下》,节目中的三位推荐者都坚定地表示它并不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因为它的文笔优美、人物形象丰满而且有着深刻的主题,”法柏回忆道,“从一方面说,我很欣慰自己的作品得到了欣赏,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人们对这种文学体裁的不尊重几乎已经约定俗成,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科幻小说作家都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