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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家门口,看着爷爷从巷子的那一头远远地走来,慢慢地走来。爷爷走在小巷里,走在雨后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他的脚步如此沉缓。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黄杨木拐杖敲出沉闷的响声。
爷爷抬头看见我,挥了挥手,再低头,再向前,不疾不缓,手扶看墙,偻看身子,每事动一下脚步,拐杖便“嗵”的一下落地。
屋里的饭菜快凉了,可我不会去催他。
一个孩子从他身后撒着脚丫子飞快跑过,松动的青石板震动,溅起前日的积水。孩子“扑通”一声被翘起的青石板绊了一跤,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青苔上,哭声蓄势待发。爷爷哈哈笑了,上前扶他起来,逗着他。
那块翘得最厉害的青石板,我小时候在那儿摔过,我爸爸摔过,我爷爷也摔过。爷爷曾说,在他长大一些的时候,每每经过那害人的石板,总会报复似的和同伴把它踩得嘎吱嘎吱地响。后来,爷爷长成大人了,走起路来可是一步三跨,这石板就被不经意地跨过了。再后来有了爸爸,而后又有了我,我们在那儿一摔,他就哈哈地笑,笑我们,也在笑儿时的自己吧。
于是我明白了,爷爷走在小巷里,可他的人生不在陆文夫的小说里,只在这一方小小的石板里。他慢慢地用脚走过,便能体会到一切。
爷爷走在小巷里,手扶在雨后沾满青苔的白墙上。每向前走一点,手就从墙上蹭下一点白灰,带上一抹青苔。
他忽地停下了,收回手,拍了拍上面的白灰和青苔,侧转身,又向后退了几步,注视着那面斑驳的墙,良久。然后举起相机,拍了。
爷爷喜爱摄影,更喜爱园林。园林里有白白净净的墙,可他从来不拍。那墙,白得耀眼,可他一扫而过;这墙,破败得很,可他,细细珍藏。
现在我看着爷爷注视的那面墙,伤痕累累的墙,终于知道了它的美。园林里的墙是人们粉刷过的,吸足了涂料一刷子上去,所有的痕迹,所有的缺陷,立马就没有了。去逛园林,对着一蹴而就的浓重的白色,又能看出些什么呢?还是眼前这面墙好吧?连自己的手刚刚划过的纹路都依稀可见啊。
于是我又明白了,爷爷走在小巷里,可触动他的美不在陈逸飞的画里,只在这一面破败的砖墙上。他慢慢地用手划过,便能体会到一切。
爷爷收回视线,向巷子尽头的我招了招手,呼唤着我的小名。兴许是要我领那孩子回家吧,兴许是要我去看那照片吧。
待我奔到他身边,却见他哄了孩子离开,将手中的相机交给了一位邻居,千叮万嘱着。
爷爷拉我在他身边,紧挨着,就好像我还是个会到处乱跑的孩子。
青石板路上,小巷砖墙前,我,和我亲爱的爷爷。邻居按下了快门。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爷爷走在小巷里,可他的爱,他的牵挂,却始终在小巷的尺头,那炊烟升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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