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祭坛6

第六章红眼

　　小雨过后，湖面碧绿清澈，微风拂来，拨起片片水鳞。
　　一只被遗弃许久的小木船孤独的靠在岸边，静静的和远处的渔村对望，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今天，有些特别，一个漫无目的的人步入了这里的世界。他身形消瘦，装扮简单，目光空洞深远，另人望而生异。
　　不见他做何动作只是随意的凝望，人与船便如着烟波江客般缓缓驶来，水波荡漾间，入了大自然的山水墨卷。
　　船平稳的载着不知名的客人，随着风，顺着水，就这么随意的行去，只有来途，不见归处。
　　人生，许是这般，随心而去，山高水长。
　　炼心的人如世间看客遨游于红尘百态山水草木之间，心亦在阴与暗之间起伏，在白与黑之间交错，正如伽叶尊着所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死寂的湖被一个人类打破了平静，惊起数丈飞鸟，有好事者在枯树间啼叫，有猕猴在倒挂云霄……
　　咕咕咕……
　　奇异的景象像是演绎着传说中的衰日，寂灭的眼闪烁着落日的哀伤，细细聆听时耳畔如有阵阵禅音在附和吟唱……
　　山间老树皆寂灭，跪拜猕猴伏山岗……
　　点点景象如夜空中的星斗旋转洒落，一片一片的映入他的眼帘，一声沉闷的音随之破碎吐出，迷迷糊糊中好似是一个字。
　　怡……
　　水欢鱼悦，它们好似在迎接着这不同寻常的客人，兴奋的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咯咯咯……
　　曼妙的身姿倚水而立，略显潮湿的发丝贴着她雪白的肌肤，有种温热的美。
　　她踏波而来，背后挂着垂落的夕霞，像极了一双金色的翅膀。
　　“坏人，你是来杀我的吗？”
　　她贴着他的身体，轻得像个没有重量的幽灵，又如一道白色云雾缭绕于他周身之间，湿淋淋的衣服滴下的水将他的发丝浸透，像个冲动的少年。
　　他不答不语，双目凝视着远方，仿佛思绪全部都在那里，眼前之事，眼前之物尽皆无关。
　　“哼……”
　　一声冷哼自她喉间吐出，慢慢的捋了捋耳边秀发，她那七彩的眼里不断闪烁着魅惑的光，道道红芒将他包住宛如晨时红日，就连普通的木船此时也被照得通红。
　　“我漂亮吗，你喜不喜欢……”
　　她吐气如兰，像是久别重逢的恋在他耳边厮磨，小巧玲珑的身体肆意的在迷雾里扭动，散发出浓浓的诱人处子体香。
　　他远望的眼终于在近处有了焦距，疑惑间转而深情的凝视着她，这一刻正如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约会。
　　“呆子，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她娇羞的问，双片红霞慢慢的爬上耳垂，微微低下的头，眼神时也不时的瞟向他一眼，但迎着他火热的目光，又不自觉的向一边躲闪。
　　“怡，你真美……”
　　他痴痴的说着，那神情是那样的认真庄重。
　　她甜甜的笑着，轻轻地倚靠在他的肩膀，娇羞着将头埋入他的胸怀……
　　“坏人……”
　　如果一切可以如此完美下去，那该多好。
　　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二人的世界里，他伸出右手，深情的向她凝望……
　　跟我走吧。
　　她离开了他的怀抱，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就这样，毫不犹豫的离开，不再回头看他一眼。
　　不！！！
　　一声怒吼如巨龙咆哮，如恶鬼受伤，他的眼里闪烁着浓郁的愤恨之火，一点一点的燃烧着他的心灵，慢慢的侵入那片白净的世界……
　　“小怡，以钟海的才智本就不输风玄，再加以青芒宗的宗主父亲作为后盾，他日必是青芒宗的掌舵人，跟他，不比跟这个来历不明的风玄要好么。”
　　一个妇人在对着朱怡说教，她的神情在风玄的眼里显得是多么可恶，她的言语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她的心，一次又一次，一波又一波的持续攻击着她的城防。
　　闭嘴……闭嘴……
　　风玄的脑海里尽是妇人的说教，令他害怕、绝望的是原本无动于衷的那个人慢慢的发生了转变，被她的言语说动，和那个人开始了亲近……
　　啊……！
　　绝望，愤怒，种种情绪像是积郁许久的火焰山一朝蹦出，整个世界都破碎了，大火焚烧着一切，赤焰滔天。
　　小翠原本得意的脸上笑容急剧收敛，魅惑的眼瞳里闪现慌张，本能的危机感让她作出最快的反应，嗖的一声退到数丈之外。
　　危险！
　　危险！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微红的双目里凝聚着极寒的镇定，视线仿佛有无形的质感，杀意像是喷涌的潮水冲击挤压着她曼妙单薄的身体，令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缓慢艰难。
　　逃，毫不犹豫的，她转身就逃。
　　不管是出于野兽本能的反应，还是出于她对于眼前的人类实力的评估，她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快越远越好……
　　蛇鱼并起如利箭从水中射出，目标直指船上的危险人类。
　　少年许久未动的手微微张开，一双大手如边陲石柱，狂风怒吼缭绕指尖不止。只见他双手挥舞着向前挺近，罡风如蛛丝利剑挥斩，所过之处残肢肉块横飞，血雨夹杂着内脏从空中洒落，湖面上出现一片腥红。而那个人，那双眼此时更像是在血水里浸泡的赤珠，落红可怖。
　　“娘亲，爹爹……”
　　小丫提着一盒食物在监狱前停下，慢慢的打开盒子亲切的唤着双亲。监狱里人头攒动，渔民们双眼无神的互相扶持着走了过来。大家在看到小丫手里的食物盒子时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争抢着飞扑过来，只恨有木栏遮挡无法近前。每个人都声音嘶哑，唔哑着吐出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小丫又再唤了一声双亲，一一将麻饼递到在争抢挥舞的手里。大家胡乱的吞咽，将粘有食物的手舔了又舔。此时，从角落里慢慢走出来两个人，与村民相比，他们的气色相对好一些。在看到小丫时，妇人的眼里尽是慈爱，汉子的眼眶也略显发红，他将妇人扶着走近前来。仅剩的村民看到二人时，十分客气的让出一条路来。
　　“爹爹，娘亲……”
　　小丫强忍住眼泪，从盒子的夹层里面拿出一只烤得金黄的鸟肉递给二人，诱人的肉味散发在监狱里，极度饥饿的村民们几近疯狂，若不是碍于小丫在此，他们定会不顾一切的上前争抢。
　　汉子和妇人将村民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拔出两只大腿肉，将剩下的肉递给了村民。
　　“大家也吃吧。”
　　村民们强忍住心中的贪婪，都转头看着小丫，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经清楚的明白如果没有小丫保护他们，给他们送食物，为生病的人送来草药，他们不是早被挖心就是早被饿死病死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所以他们绝不会违逆小丫的意思。
　　妇人向小丫使了使眼色，小丫迟疑了一会儿才同意道。
　　大家一起吃吧……
　　轰的一声欢呼，大家争抢着那小小的半只鸟肉，只片刻间鸟肉便没有了踪迹，残留的香味被尽情的吸吮回味。
　　小丫和双亲握手告别，娘亲劝道：“孩子，你找机会逃出去吧，别管我们了，一想到湖妖要夺舍你的身体，娘亲，娘亲就……”
　　妇人话到此处已泣不成声，汉子一边安抚，一边附和着道。
　　“听你娘的，我们都没有多少时间了，大家在这妖洞中早已是妖气入体，身患百毒，就算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啊……”
　　“不，我不要，我要爹爹娘亲活着，我要大家都活着，我一个人死了也是值得的……”
　　小丫眼神坚定，就在她答应主动献祭湖妖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孩子，没有了你，你让娘亲怎么活呀……”
　　妇人被汉子拉扯着进入狱洞深处，汉子边走边回头对小丫诫道：“记住爹爹和娘亲的话……”
　　小丫转身拭去眼角的泪，幼小的身体看起来有着超乎常人的勇敢与坚强。
　　“大家都会得救的……”
　　她看过太多的人离去，所以她明白死亡是多么容易，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珍惜，珍惜渔村的夜晚星辰，珍惜渔村的欢声笑语，如果留住这一切的代价就是让她离去，那么她也愿意。
　　无数的毒蛇吞吐着芯子从她身边路过，不管大小，它们虽不会言语，但从它们嘶吼御敌的姿态中可以看出来那种紧张激烈的战斗前序。
　　发生了什么事……
　　小丫一路随行，因为她是湖妖预定的下一任身体，所以所有的毒蛇对她都不敢冒犯，这也是她在这里依然可以活动自由的原因。
　　按照湖妖的说法，她是所有人中先天灵气超越了小翠的存在，若是夺舍了她的身体，那么湖妖修炼的速度将要提升好几倍。但是因为湖妖已经夺舍了小翠，短时间内再换身体的成功率不足十分之一，所以它以小翠的双亲和村民们的生命为条件，让小翠心甘情愿毫无抵触的献祭于它。
　　小翠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只要大家得救了，渔村重新有了生气，那么她不管做什么也愿意，就算是死。
　　血水从湖面一直延伸，不出片刻已经染成一片，那个如魔神附体的少年越战越勇，每一次的出手都能轻易夺走数十条生灵的生命。
　　小翠浑身是血，有她的，也有死去的同类的，她的脸上充满了惊惧与慌张，这个人类实在太可怕了。
　　从他出手到现在也不过是半刻钟，可仅仅这半刻钟就已经有大半的蛇鱼在他手中毙命。不论小翠从哪个方向逃离，仅仅一个呼吸他便已经杀到，任由万千蛇鱼阻挡也拦他不住，小翠就是在重重掩护下受伤的。
　　就在此时，小翠看到了蛇岛上赶来的增援，同样的，她也看到了走在最后面的唯一人类——小丫！
　　只能拼一拼了，小翠不甘的做着决定。
　　玉指直指早已杀红了眼的风玄，她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片片密集的七彩鳞片，像是远古的禅音从深谷里传出吟唱，妖风大起刮起数丈水墙。
　　无数的毒蛇与怪鱼聚集像密闭的箭雨朝着风玄射去，清澈的湖水在毒蛇吐出的毒液渲染之下眨眼间已是乌黑一片，黑雾弥漫像没有烧透的浓烟盖着整个湖面，转眼间便将露出水面的礁石侵蚀得不见踪影，那一人一船被深深的包在乌水和毒雾里暂时没有了动静。
　　哇的一声吐出几口绿血，小翠七彩的脸上光芒渐退，她抬头遥遥的看了小丫一眼，鳞片密集的蛇脸上露出令人惊悸的诡笑……
　　小丫本能地停下，迎着小翠如今诡异恐怖的脸不自觉的想要向后逃去，却渐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再睁眼便看到小翠那张布有细密鳞片的脸已经贴在眼前……
　　而后……小丫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会便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