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殃

   人生，总是有很多美好而无法忘怀的记忆，但是上天总是会开一些玩笑，让一些美好的东西成为缺憾，就如我跟敏！
   初次见敏，是在大姐家，那时候刚六年级毕业的我，被老爸指派去帮带我那才八个月大的外甥，而敏刚好在我姐夫的弟弟家玩！他们好像是比较亲的亲戚！
   同龄人之间总是很容易沟通的，很快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从聊天中才知道，敏比我小一岁，在另外一所离我不远的中学读初一，由于学习成绩不怎么好，但是却有体育天赋，所以参与了学校体训队，准备朝体育方面发展！
   她性格很爽朗，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可爱，也许是在体训队的原因，身材所以高挑而匀称。在我记忆中，她是那种很迷人的女孩子。
   那个暑假两个月，我一直在我姐家帮带孩子，而敏也不知啥原因，也一直在我姐夫弟弟家没回去，我不知道为啥，也感觉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了，巴不得她不回家。
   在那段日子，我们几乎天天一起哄我小外甥，等我姐干完活回家以后，我们就一起出去满山遍野跑的玩，采五倍子（一种中药材），到处采野生水果，那时候，我耳中永远响着她那清脆悦耳的笑声，现在回味起来，仍然感觉到那笑容、笑声还在耳边回荡！
  转眼暑期快过去了，我也拿到了镇上重点中学录取通知书，敏知道后比我还高兴，非拉着我跟她比短跑，我们一口气跑了很远很远，直到累得喘不过气来，才互相依靠着坐在一块青石上休息。
   那次，我们靠得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我突然感觉浑身有点发热，敏似乎发现我的紧张，干脆整个靠在我怀里，调皮的盯着我，我手足无措。
   那时候并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也不懂什么男女之间的事，只是纯属感觉跟她一起很放松、很温暖。而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但真的靠太近，又感觉心里紧张害怕！
   那次我们就那样静静在那里呆了很久，而我却一动不敢动，整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好像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一不小心就会惊扰到她，然后她会逃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我心里空落落的在后面送敏离开，她突然回头拉过我的手，塞给我一封信，然后小跑着跑远了，我突然觉得心痛，远望着她跟着她爸拐过几条山路，再也不见身影才回过神来！
   我急急回屋，拆开信封，里面滑出几张敏的彩色照片、还有一张带着很好闻的那种彩色信纸写的信！信上有几句我现在还记得：“我回家了，真的很开心认识你，在这些日子我觉得是我最开心的时光，以后好好读书，有空去我学校玩哦！另外，一定上学后，每周一定得给我写一封信，别忘记我哦！”后面写着她学校的地址和班级。还有一串的心形符号。我拿着照片，突然觉得眼中有点湿润！
   第二天，我也去镇上读书了。那时候交通很不发达，也没电话，所有信息都是靠写书信的方式传递。上学第一天，我急急忙忙就去照相馆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花很久时间写了一封信寄给了敏，然后就是望眼欲穿的等待回信。
  第一个学期，我们基本保持着每周一次的书信往来，那时候，给敏写信，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没有写什么爱情之类的字眼，但是字里行间，却饱含着思念。也许那时候，还并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但是互相之间，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很重要的一部分。
   而那时候，最迫切的也是暑假，因为暑假到来后，我们才又可以见面！
   而写信，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第一个学期，我们来往的书信，就有了厚厚一堆。
   又一个暑假如期而至，在我姐家，我们又见面了，心中感觉特别激动，以至于见面后都不知道说啥，敏看到我表情，笑得弯下了腰，然后突然叉起腰，吼一声：“小猪，你发啥愣呢！”
   那个暑假我们一起呆了五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分开，其他时间基本都腻在一起，一起看电视、一起打闹、一起去小卖店买一毛五一根的冰棍吃。敏也跟以前一样，开心的时候像个疯子，笑得前仰后合。玩闹的时候，抱着我满草地打滚！但是，那时候的我们，对爱情懵懵懂懂，纯洁得像一张白纸，虽然整天打闹疯跑，却没越雷池一步，连亲也没敢亲一下。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长达六年的书信往来，而我们也慢慢长高、成熟，唯一没变的，是彼此的思念。而没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收到敏给我寄来的照片，我都用个塑料袋小心翼翼包好，收藏起来，想她的时候看看。
   转眼高中了，我考上了重点高中，而敏也如愿上了体校，家里知道了我们的事后，开始反对，经常搜敏的书包，敏的妹妹后来告诉我，我也才知道。
   敏为了不让家里人发现我们的信，家里每个能藏的地方都被她藏过。但是她也还是坚持着给我每周写信，并鼓励我努力学习。在她的鼓励下，在学校我除了读书就是给她写信。成绩也一直保持在班级前五名。
   高中三年，我们从少不更事，慢慢长大了，也渐渐懂得，我们已经爱上了对方，而写信的称呼，也变成了亲爱的了，信中也多了一份憧憬和期望。憧憬早点毕业能够在一起。那时候，我使劲读书，希望就是能够出人头地，能够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天不遂人愿，高考时候，我却落榜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家里由于条件不好，我也不愿意复读，暗下决心出去闯一闯，听说深圳比较好挣钱。
   由于家里人反对，敏写信约我偷偷见面，见面后，我们抱着哭成了泪人。她鼓励我复读，我答应了她，但是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第二天我就准备孤身一人下广东了。那次我们从上午就一直静静依偎着到下午，没有格外说多的话语，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说：你要到广东混出个人样来，一定要给敏未来一个幸福！没有活出个人样绝不回家！而她也心事重重，未多言语。也许第一次，我们面临前路未知的忐忑！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挣扎着爬起来，流着泪说：“我要走了，今天去舅舅家，明天就回去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了！也许，她已经知道我的决定了，知道我要去广东，因为相处近六年，我们都太了解对方了！她见我要送她，说：“你先回去吧，我看着你先走，以前都是你看着我背影走远，这次让我看着你离开的背影吧！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也会一直等着你”我听完，泪如雨下！我佯装转身离开，走远后转身躲到树后面，然后看着她泪眼婆娑盯着我离开的方向一会后，才慢慢转身离开！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我突然心如刀割，感觉到即将失去我生命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失魂落魄！等她走到快看不到背影，我才发疯一样跌跌撞撞朝她离开的方向追去，一直追了十几里路，目送她走进她舅舅家门。然后我绕到他舅舅家后面山上，居高临下盯着她窗户倒影出的身影，任泪水流淌却未出声，就这样静静守了一夜。
   我不知道，这一面竟然是我们人生最后一次见面，也许直到她离开人世的时候，都不知道那一晚，我就在她附近整整守候了一夜吧！
   第二天刚朦朦亮，我狠心离开了，踏上了南下广东的列车。
   在深圳，我才知道现实的残酷，由于没有学历，没有技术，我干过建筑，做过普工，打过临工，但是从来没觉得苦觉得累，我需要努力，需要给敏一个幸福的未来！
   在深圳沙井附近的一家电子厂，我找到了第一份稳定而且觉得不错的工作，在里面做技术员。工作时间不长，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学习。于是我报了成人高考，一边工作一边自学，完成了工商管理本科学业。由于当时没有手机，没有通讯工具，也没有敏的地址，所以也无法跟她联系上！
   在深圳，我那时候除了工作就是学习。慢慢的从技术员提升到工程师。
   两年后，我跳槽到另外一家公司做到部门主管职位。再后来，提升到经理职位。
   但是，我从没有忘记敏，忘记那个爱笑爱闹，一笑两个酒窝的女孩。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回想起那些相处的日子，回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回想起她爱给我唱的歌《新鸳鸯蝴蝶梦》：

昨日象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 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 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 好辛苦
是要问一个明白 还是要装作糊涂
知多知少难知足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颠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昨日象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 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 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 好辛苦
是要问一个明白 还是要装作糊涂
知多知少难知足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颠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颠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这首歌，在深圳我百听不厌，听着听着，我就想起那个远方等我的女孩。想起那些相处的片段和开心时光！
   2012年，我回家了，收入各方面也很稳定，当我踏上归家的列车，心中满满都是期盼。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敏的身边。而又在想，我日思夜想的敏，还会像从前那样开心快乐吗，还会依偎在我怀里，听我讲故事吗？
   到家后我没喝水就去我姐家，打听敏家的地址，但是我姐却没告诉我，我急着问了几遍，才告诉我：“小敏走了，再也见不着了！”！
   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我日思夜想了7年，满以为马上可以见到，却没想到等到的是这样的噩耗。
   从姐姐口中，我才知道，我南下广东后，敏也联系不上我，但是坚信我会去找她。
   她等了我四年，中间家里给她介绍无数男朋友，都被她拒绝了，但是经不住家里软磨硬泡，又找不到我音讯，就嫁给了一个老师，怎么说老师这个职业，在当时也算是不错的职业，算是一个铁饭碗。
   敏婚后日子并不快乐，但是也就那样过着，很快她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孩，家中重男轻女，横竖看着不顺眼，所以她也郁郁寡欢。家里逼着生第二个孩子，她坚决不同意，但是后来还是不小心又怀上了，她偷偷去当地村医院买了堕胎药吃，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不明不白死了。
   听完我姐的话，我偷偷跑到以前我们一起依偎的石头上坐了一夜，默默流了一夜的泪。我痛恨自己，为啥不早点回来找她？！为啥不早点捎信给她？！为啥就不能勇敢一点，非要等到事业有成才回来找她！回来却物是人非！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在家整整躺了一个月，食欲全无，脑袋浑浑噩噩！头脑中回旋着的，一直是敏的影子，她的声音，隐隐约约感觉，她在黑暗中对我笑！
   我的假期到了，不得不离开家，生活总是还得继续。由于没打听到敏埋葬的地址，我最后连祭拜都无法完成。心中时时还有隐隐的痛！
   回深圳几年后，我遇到了我的爱人，两个人结婚生子。由于我和敏的承诺，在深圳7年，我还未谈恋爱，所以婚姻一直耽误着，家里一直催促，再看到日渐衰老的父亲，我不得不草草完婚！
   每当我看着熟睡的妻子，就想起敏，想起那个苦苦思念几十年都无法忘怀的女孩，如果当时能勇敢一点早一点回家，她是否就不会那么早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有着初恋最美好的回忆。可能最终没走到一起，但是，相恋总是美好的，虽然未能相守，但是偶尔能再见面，亦是美好，就如有句话：“相恋不如怀恋！”
   但是，我和敏，却连最后一面亦未见到！苍天捉弄，让苦守七年的我们天人永隔！在她走后连祭拜也成了奢望！
   人生总是不完美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也许这一生，我亦无法忘却敏，忘却她的音容笑貌、忘却她的酒窝、忘却最后一次她挥泪离别的身影！
我亦不知道，在我南下深圳的日子，她是否也天天会想起我？是否也知道我在深圳日思夜想了她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是否也想到，在最后一次见面，我默默在窗外守了她整整一夜？我和敏的恋情，纯洁的就像茉莉，从初中到我南下深圳，我们都彼此珍惜，彼此关爱，却没越雷池半步。也许这种纯洁的爱情，今生难见！
   转眼十几年过去，每到深夜，我总还是想起敏的身影，敏的歌声，就犹如昨天那般清晰。但是故人已去，独留空相思！唯愿吾爱，在另外一个世界一切安好！
   我只想说，如有来生，定不负你！而我满腔话语，怎与你诉？
   以前你常唱给我听的歌赋你，祭拜于你，但愿你可听见：
            
             昨日象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 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 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 好辛苦
是要问一个明白 还是要装作糊涂
知多知少难知足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颠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昨日象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 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 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 好辛苦
是要问一个明白 还是要装作糊涂
知多知少难知足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颠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颠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2019年6月28日夜
                                   熊伟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