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

一

“嗨，明天要不要一起回学校啊？我这边联系的车刚好多出了一个座位，这不是下雪了嘛，我想着你也就不用跑大老远坐班车了。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

他本想一口气说完自己背了好几遍的话，结果还是卡住了，他暗骂自己，什么时候能坦然一点，至少，不要说话结巴啊，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她又不会吃了自己。就在他不知所措时，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好啊，明天早上，记得叫我。那就这样，早点睡吧，晚安。”

说完这两句话，她以最快的速度挂断了电话。因为她了解他，刚才自己这算是帮他解围了吧，以他那个性格，肯定要和自己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他呀，这都好些年了吧，还是这个样子吗，至少在自己这里，他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真是根木头，还是朽木。

就这样，第二天他们如约相见，一切都很自然而然，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实，总有哪里感觉不对劲。

他在张掖，她在兰州。所以严格来说，谈不上一起回学校一说，更多的是，他想送她去学校，而她也明白他的小九九，没有说破，也没有拒绝。所以，在车站他会跟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低头小声问她，

“那个，我昨天没跟你说，我还有事要去一趟我姐那儿，然后离你们学校挺近的。我明天才回学校，要不，咱们一起过去，刚好顺路嘛。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我是说，如果有人来接你的话，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说完这些，他连头都不敢抬，因为他害怕她拒绝，害怕她说有人一起，更害怕她问自己问什么昨天没有告诉他。就这样，安静了许久也不见她回话，该不是生我气直接不理我了吧，他想。

“走啦，你说你都安排好了，那我也不能狠心拒绝你老人家的提议不是，再说了，姐姐我这个脾气，能处到来接我的人吗？我说，小伙子你是不是觉得会有个帅哥来接我啊，这么跟你说吧，我也想，可惜呀，老天爷他看不见我，所以咯，我一般都是一个人回去的。”

“那……”

“明白，那女性朋友，都是我接她们的，哎，没办法啊，谁让我那么有爱心呢。走啦，我说你大冬天的是想冻死我吧。”

“嘿嘿，那走吧。”他笑得很开心，甚至觉得太阳都很温暖。

她在后面看着，其实这样也不错，对吗？至少，他很开心啊，你也很开心。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她问自己。他肯定也察觉到了吧。

公交车上，因为没有多余的位置，他们一前一后坐着，他推一下她，说你看见外面那几个女孩儿了嘛？

“看到了啊，怎么了。该不会，看上哪个了？”

“没有没有没有”,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连着说了三遍，那时候还没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么一说，所以每当今天他想起那个场景，就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认真了。这是后话。

“我是想跟你说，我听朋友说，一般女孩子都会指着路上的姑娘问自己男朋友，我好看还是他们好看，然后这要怎么回答啊？”

“得了吧你，还听朋友说，是不是自己想知道标准答案然后背下来，好防着以后女朋友考你啊，我偏不告诉你，哼”

“好吧，可是”他还想说什么，不过公交车没给他机会，一个急刹车。搞得骂声一片。等骂完了她问他刚才要说什么，他笑着回答，没什么。

晚上，姐姐那里呆着的他，心却乱成一团麻，因为许久未见的缘故，姐姐对这个表弟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完全不在状态。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跟姐说，以后陪她聊，今晚怎么也要去的，乘着这会还不是太迟。他给自己打气。

“姐，那个我有事得出去一趟，有个同学叫我吃饭呢，我很快就回来”

“咱不是刚吃过嘛，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可是姐，我怕明天人家没时间，我也要回学校了，我还是今晚过去吧。”

“哦，那我知道了，去吧。路上小心点。要回来了打电话我让你姐夫接你。”

还没等姐姐说完，他已经逃也似的出门了，就好像，差一分一秒也不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很慌。

在她们宿舍楼下已经呆了十几分钟了，到底要不要叫她下来，这还下着雪呢。她奔波一天，肯定累坏了吧，这会儿洗个澡呆在宿舍舒舒服服的多好。还是不打扰她了。终于，他还是不够有勇气，他自己知道，刚才的想法，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而已。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是她，她打电话给自己做什么，难道是要请我吃夜宵，好尽尽地主之谊，不对，她从不吃夜宵的。那肯定是礼貌性的问候一下，毕竟明天就要走了，应该是说让自己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想完这些，他接通了电话，因为他已经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打电话纯粹是出于礼貌。于是，他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她狡黠的笑声。

“我说小伙子啊，你是不是丢什么东西了啊，你着平常都怎么出门的啊？”

“我没有啊，出门带好钱包手机，再加上自己，剩下的大件肯定不会丢啊。”

“哟。还挺聪明，那你想想，你这三件东西，在没在。”

她这么一提醒，他想起来了，下午过来坐车的时候，钱包让她帮忙拿了一下，然后再没拿回来，还真是笨的可以。等等，那要是这么说，她岂不是和自己一样笨嘛。自己不要，她就不给啊，还嘲笑自己，大家都一样。想到这，他回话了。

“那你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好不好，我忘了我笨，你当时也忘了，是不是也笨？”

“咳咳，这个嘛，这个。你就说要不要，不要姐姐我可睡觉了。”

“要。肯定要，不过要麻烦你拿下来了，你多穿点，外面冷，手套啊，围巾啊，帽子啊，别嫌厚重，该戴都戴上。”他还要说，却被打断了。

“知道啦，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唠叨。行了，在楼下候着吧。站个军姿哦，我下来检查，哈哈”

过了几分钟她下来了，他看着她的装扮，笑了，不是说嫌我唠叨嘛，现在不还是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嘛，看来还是怕冷的对不对。

她看着他也笑了，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这家伙还真认真，这就站上了，平时也没见有多听话啊，该不会是脑子冻坏了吧。

于是，两个人在学里面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她还抓起雪丢了他一个雪球，他也毫不示弱，两个人就那么旁若无人的追赶打闹，就那么放肆的笑。

我想，那应该是他这些年里最快乐的冬天了吧。

第二天他踏上了返校的列车，她终究还是没送他去车站，拿她的话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我也不接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自己还能把自己丢了啊。

对面坐的同校的姑娘，一直盯着他看，当然不是因为他帅或者气质超然，应该是在看他的黑眼圈吧，毕竟，太明显了。

他又想起昨晚，后来他俩去了金牛街，去了培黎广场，甚至走到了黄河边，聊了好多好多，从一年级回忆到大学，开心的，不开心的。后来他提议说，要不打车回去吧。他知道她的脚受不了冻，出来都两个多小时了，她一定冻坏了。可她拒绝了，她说难得这么走一走。就这样吧，挺好。

只是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谁都不肯先开口，出奇的安静，一直送她到宿舍楼门口，她说话了。

“到了，你也该回去了，今天还不错啦，好久没这么溜达过了。记得早点睡啊，明天还要赶路呢。拜拜”

“那个你等一下。”

“还有什么话要说呢嘛，那快说，姐姐瞌睡了，要回去拥抱我的床了”

“没，没什么，早点睡，晚安”

“切，你不说我也会的，快回去吧哈。”

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喜欢她，终究还是没有抱她一下，也没有说下次来看你。他只说了晚安。而她终究也没等到那句我喜欢你，终究没能给他一个拥抱，也没有说欢迎下次还来。她只说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