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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只打开的柜子里,柜子外面站着两个人。
“醒了?”其中一个人身上的工作证上写的是“亚里耶”。她问:“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我大脑中的信息就像被自动处理过一样,我有意识地将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信息说了出来:“辟邪。”
亚里耶听见回答,不知道是对谁点了点头,继续对向电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辟邪,编号375,试任特遣署一级行动人员。”其实这句话依然是对我说的。
亚里耶帮我办好了手续,最后向我解释:“有些事情你可能忘记了。前段时间在一场爆炸中你被重伤,为了让你活下来,我们对你进行了改造,所以现在你是半机械的状态。你的左脑是计算机,它会根据自身系统帮助你完善记忆的。”
我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自己黑色的机械臂,思路似乎很通畅——全都经过处理了。
所以我是辟邪,特遣署一级行动人员,编号375,在一场爆炸中失去双臂,通过与机械兼容活了下来。
可是又好像少了什么,却终究说不上来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需要根据计算机里的指示来执行任务。
我发现自己十分木然,这种发现最先来自我的一个感觉——我感觉到了我在人群中的特殊。我不会存在任何心情。也许像我这样残废的状况,应该要沮丧才对,或者是迷茫之类的,可我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也可以说是找不到。其实感觉明明是不用找的。
窗外的阳光,室内的灯光,在我看来都一样,是亮的。门外修理铰链的电钻声和音箱里放的吉他声也无二般,在我这里都被简化成了分贝,响的。人多与一个人都没有的关系也不大,都不会有哪一个人想和我这样无趣的人长谈。
那我可真的是辟邪了,没有人想靠近我,可那又如何呢?我并不失落,不过倒也不会因此而快乐。
除非是在那一天,我偶然间找到了一种我从未遇到的感情。是感情吗?我也不确定,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
不过是在城边的贫民窟里发现了武器走私团伙。
我坐在城最高的摩天大楼的天台边上,等待下一步指令。
“特遣375,注意4点钟方向,有枪声。”
“过去吗?”我站起身,放下背包,只从里面翻出了一把匕首,没有给我配上火器。匕首还不如我的二刀有用。于是我把包扔下了,背着二刀站在天台上。
“我们会在那里接应你,23秒后行动。”
收到指令,我左脑立即开始了倒计时,我转过身,张开双臂,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三,二,一。
我向后仰去,从天台上落下,翻了个身,很快双脚触即到地面,便立即赶往。枪弹声越发清晰而且密集。到了一条巷子我拔刀直接冲进去了。适时一片枪口都指向我。左脑的计算与反应速度比子弹飞行的速度快很多,我能精准地躲开每一颗子弹。没多久,我已经到了巷子最深处,此时身后已是一片血泊,血是暗色的,而尽头却有一抹亮色——墙角坐了一个女孩,缩在那,看不见她埋着的脸,我却感觉到了她的恐惧,但这种感觉似乎是右脑给我的,我感受不到左脑的计算。
“你……”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却问:“你是谁?”但这个问题似乎不是这个时候应该问的。
她微微抬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我要带你出去吗?”我走上前,伸出手想安慰一下她,她似乎是被我的机械臂吓到了,惊恐地向后缩,几乎要缩进身后的砖墙中,我只好把手抽回来。
她好像是怕我了。
我只好起身准备离开,走出几米远,我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她,她竟然就站在我身后。
“走吗?”我又问。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摆手。我终于明白,原来她是个哑巴。
“我该叫你什么呢?”
她又是对我摇头,可能是说不知道。不知道吗?
现在是四月,听说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我没见过桃花长什么样子,也许就和她一样可爱吧。有个词是“桃之夭夭”。我试着对她翘了下嘴角,试着笑,“我叫你夭夭,可以吧。”
她终于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拉住我的手,指向我身后。我反应过来,又是一群狂妄之徒。
“跟紧我,躲好。”我拔出二刀迎去,夭夭跟着我,我尽量减小自己运动的幅度,以免误伤了她。
杀出巷子,我便打算离开了,就把夭夭带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走了。”本来没有犹豫,我可以像这样直接离开。可她却一直跟着我,我只好又停下来。
她手不断比划着手语,左脑的计算机里面立即进行了翻译。她问:“你是谁?”
“辟邪。”我回答道。她愣了一会儿,指了指我项中的狗牌上写着的数字“375”,又问:“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现在换是我愣住了,她这么问,我也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来。若是以往,没有什么任务指定那个地点,我当然不会再回去。
我从来没有为了什么人“回去”。在这之前没不会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不停接任务,然后不断行动。
不过即使是这样不确定,我依然是回答她:“我会回来的。”
而这件事时隔了一年,我才再一次看见她。但这第二次见面不是在别的地方,却是在特遣署。
“辟邪。”亚里耶抱着一打文件用力摔在桌上,“我建议你去门口看看发生了什么,再回来给我解释清楚。”
我没有多问,直接往门口去了,却见一个女孩被拦在门外,是夭夭。
“你怎么会在这?”我问她,她却紧咬着嘴唇不作出任何反应。我把她拉进来,想先把她藏好在去找亚里耶。
却没想到亚里耶是跟着我来的。
“你应该知道特遣署的地址是不能外泄的吧。”亚里耶散下头发,意思是她打算处理这件事情了。
我把手伸向背后,将夭夭往我身边拢了拢,问亚里耶:“所以你打算要干什么?”
“辟邪,我以为你是不会和人类纠缠不清的。”亚里耶冷笑了一声,似乎又有些失望。
“人类?”我自言自语着,低头看了眼机械臂,原来就这样了,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人类,“如何呢?”
“你杀了她。”亚里耶拔出枪递到我眼前,“你识相一点我就不会追究了。要是让我亲自动手,你也别想要简单。”
我回头看了眼夭夭,她害怕了。我摸了下她的头发,问:“如果我杀了她,你会告诉我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会。”这一次,亚里耶答应得很爽快。
另一次是在半年前:
“你是不是知道我以前的事?”我说。
亚里耶不说话,却笑得有些神秘。
“说说看。”我把伏特加倒进她面前的酒杯里。
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几乎可以说是把杯子砸在桌上:“过去有那么重要吗?”
我没有回答她,只道:“你说不说?”
“以前和现在也差不多。”
“你在骗我,是吧?”
“你觉得呢?”亚里耶语气里有些不屑,转身离开了。我是一直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释的。
此时,我接过了她手里的枪:“也许过去真的没这么重要呢。”说完,我打开弹夹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子弹。亚里耶的习惯是把子弹上满的。看过后便重新安好了弹夹。我扫视了一下四周,突然开枪把亚里耶身边的人都打死了。我没有直接对亚里耶开枪,她反应快,我要是拿枪指着她,多半是我被她旁边的人打死。我做过预估,左脑现在受我控制,不会胡闹。亚里耶便这样趁空逃走了。四周响起一级警报。
而亚里耶一定也意识到了我的问题——我早就成功地摆脱了左脑的计算机。不然我收到杀死夭夭的指令,不会不从。但我可以说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是一个意外。
我转身蹲在夭夭面前,交代我临时计算出来的计划:“听好了,你往里面跑,不要靠近任何电梯,除了直达控制室的那一个。大概是往里面二百米,你会到一个环形大厅,那个电梯就在一盆盆栽后面,进到电梯之后,你找到电梯的电闸,电梯上升的时候把它拉下来,一定不要让它升到控制室,知道了吗?”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但还是用力点了下头,我拔出刀喊道:“跑!”她很听话,也没有一点迟疑。我计算得丝毫不差,十秒过后,那些人要来了。
我的计算机依旧是与特遣署相联的,所以为对他们整一套的行动都十分了解。首先就是前面的电梯。我快速从地上的尸体那找到一颗手雷,拉开引信,电梯门开了一些,我正好把它扔进去,也正好炸出一片火光。我没去看电梯里面的情况,但我知道电梯里一共二十个人,全被我炸死了。同时,我的计算机入侵了全部监控,我看见夭夭已经到了大厅。
我一路根据精准的计算反击,顺利地站到了控制室的电梯前。特遣署的行动人员似乎已经被我杀得差不多了,只有少部分人会留在控制室,对我构不成威胁。
我接入了电梯的控制电源,又让它降下来,门开了,夭夭缩在里面,抬头望向我,我试着笑了一下,应该确实是像笑的样子了,我在监控里面可以看到。
我进了电梯,关门,夭夭站起来,比划了两下问:“我们要干什么?”
我一愣,其实我根本没有想明白要做什么,只是这么杀了。只是亚里耶想杀了她,而我几乎是要将特遣署夷为平地。我这么做,也许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也未必真的能容得下我。
这时我的计算机中凭空多出来一条代码,它开始复制,加长,又自动整理成了控制代码。在最后,我意识到,我被更高权限入侵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包括思想也是。唯一存在的只有出现错误的意识。也就是说我做什么,我都是知道的,但也是我在控制之下作出的自以为正确的反应。
我突然拔刀在夭夭面前挥了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怎么知道地址的?”
而她发出了一连串很奇怪的声音,哑巴若使用声音来表达只能把句子变得支离破碎。但她的声音又十分有力,且每次都是很有规律的两声,一顿一停,就像残缺不齐的音符,敲击的是过往。我识别不出来。
她的眼角有泪光。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无用的挣扎。我只要杀了她就好。
刀抵在她脖子边,她突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突然犹豫了,直觉似乎不让我这么做,杀了她,我会后悔吗?我问道:“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她靠着电梯,身体慢慢地滑下去,直到坐到地上,眼泪开始不止地涌出,却哭不出声。
我后退至电梯门,尽量让自己远离她。后台的反入侵系统终于完全打开,再也没有其他指令来控制我。而电梯已经到达了控制室。门打开,是亚里耶。
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但是现在你和她都会死。”亚里耶苦笑着,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假笑。她一步一步向后移,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和我一样有着机械臂的人,不,应该说是一个长得和我完全一样的人。随后我反应过来,它和我不一样,它是按照我仿制出来的武器。它也拔出刀,直勾勾地向我劈来。
我举刀想挡下,而我手上的刀却被削成两截,我扔掉另外手里半截刀,趁机躲闪。
而后我发现它的目标并不是我,它是绕过我身后,向夭夭去的。我扭身一挥刀,被它挡住,刀片被震碎成几块。
没办法了。
我快速搂住夭夭,它的刀扎入我的体内,刀尖刺穿我的那一刻,我用手抵住了刀尖,于是,刀卡在机械臂的指缝中。它抓住我另一只手,反向折叠,夭夭惊慌地看着我。
我笑说:“没事。”说完,我用尽全部力气站起来,甩身扯断了机械臂。同时刀从我身上滑出,我用剩余的那只手顺走了刀,向它颈部刺去,很快,它短路停机了。
我一个趔踞倒在地上,手捂着伤口,亚里耶一步步靠近,用枪指着我:“你一开始就没有想清楚后果。”
“不……”我本想站起来,却没有什么力气,“这一天早就该有的。”
“你倒是没我想得那么厉害。”亚里耶匆匆瞟了眼夭夭,“还是说为了一个人类就变弱了?”
“我本来就不是武器,能厉害到哪里去?你没把我当人类。算了。”说再多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有一件事更重要:“你杀我,让她走。”
“杀你,杀她,都没什么意思了。”亚里耶摇了摇头,“我终于是知道了。你说的这个夭夭是什么人,她为什么回来这里,我都知道了。”
我不出声,等她往下说。
“以前的事情,本来是你的计算机里的一个加密文件。这个文件只能是你亲眼看见了这个女孩死亡才能打开。这个女孩的死就是密码。”
亚里耶点了根烟:“特遣署被你变成这副样子,如今你我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你们走吧,我最后送你个礼物。”
亚里耶转身面对电脑,备份了一份文件到我的系统中。我打开,是那份加密的过去。
三年前,城内发生8.9级地震,世界破碎得七零八落。危急时刻,男孩将女孩推出门,自己陷入地底,触电致残。
男孩被特遣署就出带走,女孩远远地跟着。最后一扇门隔绝了两人,女孩只好走了。
“是特遣署的错。现在两清。”
辟邪者,非众人避之,而为世邪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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