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

第四章

刚入夜，秦军军营便喧闹异常，营地篝火照的整个军营亮如白昼，与邯郸城的寂静无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是不是因为明天便要向秦军献城的缘故，邯郸城内的巡逻士兵少了很多，只有极少一部分军士无精打采的站着，望着城外热闹非常的秦军军营。

秦军军营中心临时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帐篷，各营主将此时均在营内欢饮聚会，提前庆祝着胜利，等明天受了降，班师回朝后，圣上的嘉奖一下来，自己胸前的衣甲又可多几个环扣，虽然这段时间打的辛苦，但一想到这些，将领们喝酒的欢闹声又大了些。

帐内搭建了一个圆形舞台，上有数名舞姬正在起舞，舞台周围摆满案几，坐着各营将领，正对营帐门口摆了一张大案，坐着秦军主帅诸连，赵斯、马战站立左右，而张玉站在诸连身旁。

赵国长公主坐在靠近主案旁边，一席白衣，头戴面纱，看不清面目，静坐不动，清冷异常，身后侍女仍抱剑而立。

“长公主对清酿不满意？”诸连看着长公主问道，一脸笑意，完全不似杀伐果断征战沙场之人，却似邻家老翁，慈眉善目。

“文君不敢。”长公主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诸连点了点头，也不介意长公主的无礼，转头对张玉道：“你去长公主身边坐坐。”

长公主听言浑身一震，胸口起伏不停，横眉怒目。

“义父….”张玉一拱手想要拒绝。

诸连挥了挥手：“去吧。”

张玉略一迟疑，来到长公主旁坐下，完全无视抱剑侍女欲杀人的眼神。

来到长公主身边，张玉才感觉到长公主似乎并没有刚才看起来那么气愤，反而透过面纱却能看到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恭喜叶将军，抱得美人归”有人看到张玉坐在了赵国公主身边，自然知道这是诸连将军的意思，便开始起哄起来，一时间帐内贺喜声不绝于耳，趁机敬酒的也络绎不绝，一时间张玉推辞不及，煞是狼狈。

“喝清酿，救亲娘，奴家敬张将军一杯。”长公主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张玉微微冷笑。

张玉闻言浑身一颤，转头看着长公主。

“真的是你”张玉也举起酒杯。

将领们看见清冷了一整晚的赵国公主居然主动和叶将军喝起酒来，都觉叶将军魅力非凡，终于融化了这一块冰，霎时起哄起来。

“还没拜堂呢，就迫不及待喝交杯酒啦。”将领们哄堂大笑，却没人注意到他们叶将军举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张将军是下不去手吗？”长公主用手微微握着张玉微抖得手，此举更是引来了满营将领的喝彩。却看张玉只是愣愣的盯着长公主，在他们眼里这就是紧张，不知所措，又对着张玉喝起倒彩来。

长公主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轻轻一笑，放下酒杯，将头上的面纱取下，转头对诸连一揖。

“文君愿献奏一曲，以助诸连将军雅兴。”

“好！”众将看见赵国公主的容颜后愣了半刻，简直是仙女下凡啊，他们也想不出其它的词语来表达了，只听公主要为他们弹琴助兴，又都大声叫起好来，觉得这赵国公主真是个可人儿，心想着待明日受降结束，定要弄个邯郸女人回去当媳妇。

“久闻赵国长公主琴艺天下无双，今日竟有幸聆听仙音，诸某无憾，敬公主一杯”诸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敬公主，敬将军”众将领齐声道，均举杯痛饮。

长公主走向圆台中央，缓缓坐下，一张乌木犀角琴横在身前，琴身一角上有刻一行小字“世道昌平，与君永安”八字，长公主双眼微闭，双手轻按在琴弦上，四下寂静。

“平原哥哥，君儿很快就会来见你了….”

长公主轻轻吐出一口气，“锵”琴声乍起，随着长公主双手拂动不停，衣袖如蝶飞舞上下，琴声在长公主手中倾泻而出，如大河奔腾，万马呼啸，金戈之音不断，杀伐之意满盈，众将心神摇曳，不能自持。

一个身影拔地而起落在台上，手中持一柄长剑，却是张玉。许是受了长公主琴声所激，在台上舞起剑来，剑势大开大阖，如银河倒挂，夸父追日，舞出一片光影来，一时台上琴声阵阵，剑气森森，似千军中有一骑独行，万顷波澜有一舟摇曳而上。

孙二柱今天也很高兴，虽然今天该他当班守在营口，只要明天赵军投降，这仗就结束了，不用再死人了，当然是自己又熬过了一次战争，自己已经当了三年兵，来的时候和村里另外五个人一起来的，现在只剩自己一人了，其他都他妈死了。孙二柱叹了一口气，活着真好，孙二柱心想。明天进了城，一定要去那勾栏瓦肆放松放松，去尝尝赵国女人有什么不一样，想到这，孙二柱舔了舔舌头，喉头似乎有些发干。

“嘿嘿…..小柱子……呃…..。”一个年龄稍大的秦军手里拿着两罐酒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看样子喝了不少，“王滑头你怎么才来，要是队正知道，你这个月的响钱可又会少一大半了。”孙二柱虽然言语有些责怪，但还是满眼笑意的接过了王老头手中的酒，在他们这一队里，就数此人当兵最久，经历过的战役最多，身上却一个屁大的伤疤也没有，最大的一个疤是腿上因为小时候偷东西被狗咬了一口留下来的，却时常吹嘘说是在战场上英勇作战救将军留下来的，每次喝酒后却会吹嘘一番，一次喝多被众人给套了出来，第二次还是照样继续吹嘘，众人倒也不点破，仍由他吹，也算是一点乐趣。

不过也正是因为王滑头喝酒后教会孙二柱在战场上怎么装死，怎么假冲锋，怎么逃跑这些“作战技能”，孙二柱才在战场上一次次捡一条命，否则早就像自己那五个同乡，已不知埋骨何处了。

“孙儿啊。”王滑头笑眯眯的看着孙二柱。

孙二柱也懒得计较王滑头占了他便宜，拿起酒猛喝一口。

烈酒下肚，全身毛孔猛然张开，“吼..”孙二柱低低吼了一声“爽，哈哈…”孙二柱哈哈一笑。

“孙二啊，这仗可算是打完了，等明天赵军投了降，我们进了城，嘿嘿…”王滑头眼里闪着淫荡的光。

“擦擦你的口水吧。”孙二柱笑道，虽然他不赞成王滑头说的仗打完了，因为每次打仗都装死装晕，等鸣金收兵时又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军营，这次打邯郸，王滑头就装死两次，装晕两次，现在终于装到头了，可以正大光明的进邯郸城，当然高兴。而且还可以….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窃笑起来。

“我去撒泡尿。”王滑头摇摇晃晃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军营外走，那里有一片树林，很适合半夜小解。

“可别掉沟里了。”孙二柱说道，王滑头挥了挥手，不妨事。

孙二柱举起酒罐又喝了几口，听着军营里传来的叫好声、欢呼声和琴声，孙二柱似乎看到了赵军的投降，自己进了城，进了邯郸城的烟花柳巷……好漂亮的女子，孙二柱伸手去摸，却扑了个空，猛然惊醒，军营还是热闹异常，王滑头却还未回来。

“不会真掉沟里了吧。”孙二柱嘀咕着，慢慢起身，向王滑头小解的那片树林走去，走到林里，脚下突然拌了一下，差点摔倒，刚要怒骂，低头一看，却看见一个人脸朝下躺着。

真是摔这了，用脚踢了踢王滑头，王滑头动也不动，孙二柱无奈摇了摇头，准备弯腰去扶躺在地上的王滑头，却喉头一痛，一股热热的液体喷射而出。

孙二柱双手捂住咽喉，嘴里发出“荷荷”声，想要大声示警，却除了鲜血，什么也没喊出来，树林里一片寒光闪烁，冷厉异常，这是孙二柱倒下时眼里最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