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往事都必须像一部电影”：作家海飞在《长亭镇》中实现了自己的武侠

海飞《长亭镇》浙江文艺出版社2021年出版

海飞
在构建了自己庞大的“海飞谍战世界”之后，著名作家、编剧从谍战小说中抽离出来，创作了一部叫作《长亭镇》的长篇小说。小说讲的是辛亥年间发生在江南小镇的江湖往事，其间有武侠，有说书，有中医，有十里长山，有蓑衣寺院，还有江南明亮的恩怨。2020年12月，小说《长亭镇》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长亭镇》虽非海飞最擅长的谍战作品，但仍然是他熟悉并钟爱的民国传奇题材。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辛亥革命前夕，一个叫长亭的江南古镇。通过描写杜小鹅由一个弱女子成长为一名英勇的女革命党人的曲折历程，真实地展现出一幅现代中国社会革命风云变幻的壮丽画卷，塑造出为了家国天下无畏抗敌的侠士群像。作品选择中国多变而动荡的历史时期来表现人性的复杂，从战争时期的小人物、小环境出发，以小见大，写出了大背景下小人物之间的恩怨离合。
小说结构较为巧妙，分为上下两辑《杜小鹅》和《何来胜》，上辑以杜小鹅为主要叙述对象，下辑则是以何来胜为主角。上下两辑时间线基本重叠，而人物和内容各有侧重。对于攻打南京天堡城、蕙风堂门口安五常与蔡藏盛的决斗等关键情节，通过不同人物的视角进行了阐述。前后情节互相呼应补充，细节更加丰满立体。短短的十万字，塑造出了一批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
海飞的小说语言颇具个性：极少波澜壮阔的描写，却有娓娓道来的亲切；着迷于对景物的描述，并通过景物表现人物内心。得益于其小说家、编剧的双重身份，小说色彩丰富，行动性强，极具画面感。如开满了招摇得一塌糊涂的猩红的花；溪两岸的黄花就闹猛地开了一地；雪花仍然在漫天飞舞，很快让蔡一刀的头发变白了……环境描写有如电影画面帧帧而过，看小说的过程就像在看电影。
在《长亭镇》里，海飞实现了他少年辰光做过的武侠梦，武侠元素是小说鲜活而炽热的底蕴。杜小鹅是一个武学天才，安五常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唐不遇是一个武痴……安五常和唐不遇在仓库里斗药找穴，在药材的清香里下棋比武，不禁使人联想起金庸武侠世界中的世外高人。
小说对地点、风物的设置，充满了江南的意象，龙门古镇、十里梅林、绍县老酒、红糖糕，这些江南风物，给作品增添了诗意，也更能引起读者共鸣。据史料记载，在辛亥时期的浙军中，诸暨人占了不少比例。作为诸暨人的海飞，他在小说中讲述的就是与诸暨有关的那些革命往事。
为把握情节历史合理性，海飞查阅了大量资料。辛亥年九月十四、1911年11月、12月1日攻克天堡城，小说中这些明确的时间和历史事件都是符合史实的；秋瑾、徐锡麟、孙中山、黄兴、林觉民这些我们在课本上学到过的历史人物，也在小人物的口中一一登场。
海飞说，辛亥那么遥远，距今110年，我想为辛亥做一个小而尊重的交代，用杜小鹅可能微不足道，但也曾经轰轰烈烈的往事。那个新旧交替、充满迷雾与陷阱的年代，正留待读者探寻与发掘。
以下为作家海飞关于《长亭镇》的创作手记：
每个人都有往事的。杜小鹅当然也有她的革命往事。
2018年夏天，我开始为我想象中的杜小鹅找一个活着的年代。她是一个特别民间的女子，仿佛就生活在我的老家丹桂房。我愿意她是我的婶婶或嫂子，身上有肥皂的气息。我想象她会选择在晌午时分，绿袄青衫地去地里摘豆角，或者在黄昏时分去溪边捣衣，并且会在清晨与日落升火做饭。她的面前铺陈着鳞次栉比的寻常生活，让人觉得亲切。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生活在1911年的亲人，为什么要选择1911，因为那时候新旧交替，重大的变革正在发生，社会民生发生着冲撞……
对于小说家而言，这是多么美好的时代。
我认为，所有的往事都必须像一部电影。我对电影的痴迷，像对毒药的痴迷。电影和毒药，都能生产疼痛，以及轻度的快乐。疼痛有时候会上瘾，如果没有疼痛，人生不像人生。
2018年夏天，我让疼痛的杜小鹅成为惠风堂大药房的女药师。她像很多女人一样，爱上了一个大她许多的男人，但是她身负着父死母亡的莫大仇恨，将成为那个年代纤弱而有力的复仇者。她找不到仇人，却找到了女子部队，找到了训练营，找到了一条通往南京的革命之路。在新军攻克南京，与辫子军的激战中，她是一名女战士，一马当先。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从军之旅。如同我们人生的方向，总是在不经意间拐了一个弯。一个拐弯就是一场人生。
就这样，杜小鹅在辛亥年间的往事，在2018年夏天的时候慢慢呈现在我的笔下。她从一个学武的杜小鹅，变成了一个革命的杜小鹅。在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巨变中，她在心里爱上了一个叫黄金条的男人。这个男人阳光，朝气，年轻，身材挺拔，但是他小气，狭隘，自私……当年华如流水一般逝去，她发现爱的仍然是那个老男人安五常，平静，温和，用生命笼罩着她，不愿意她不快乐以及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最后为她从容地赴死。安五常死后，杜小鹅在唐不遇、海胖天的协力下，杀死蔡藏盛，报了父母血仇。而杜小鹅不知道的是，安五常亲手宰杀了当革命叛徒的儿子，背后更为惊人的是，这个看上去胆小如鼠的男人，正是协同徐锡麟刺杀巡抚恩铭的得力干将之一。
有许多时候，人是不可以貌相的。
我相信透过每一个老人的白发，都能窥见隐在岁月深处的各不相同的往事。有时候往往是这样，不是我老了，而是我不屑于年轻。我相信安五常就会是那样的人，心里装下的是千山万壑。而同样的，16年后大雪飘飘，年轻的少年肩负长刀，出现在药房门口的空地上，他来找杜小鹅为父蔡藏盛报仇。他一点也不知道，杜小鹅其实是他的亲姐姐。
在我以往的阅读视野里，见惯了辛亥种种。那些著名的人物，在字里行间微笑着出场，当然，他们面临的也有炮火、酷刑、高压政策下的恐怖岁月。而我更希望长篇小说《长亭镇》里的杜小鹅，是我真正想要进入这个故事的切入点。她平凡，卑微，有尊严，但是辛亥的枪火，影响到了她的一生。既然如此，那么也同样影响着这个世界的无数人。
辛亥那么遥远，距今一百零十年。我想为辛亥做一个小而尊重的交代，用杜小鹅可能微不足道，但也曾经轰轰烈烈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