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宝贝：《八月未央》就像七月与安生，都是内心分身

由李凯执导，改编自庆山（安妮宝贝）同名短篇小说，钟楚曦、罗晋、谭松韵领衔主演的爱情电影《八月未央》于4月16日全国上映。距离小说《八月未央》2001年1月的发表，也过去了整整20年。作为国内成名较早的网络作家，安妮宝贝是一个标签化的存在，《告别薇安》《八月未央》与《七月与安生》等都是当时一些80、90后常看的书，她的文字曾影响了当时很多年轻女孩（也包括一部分男孩）的穿衣打扮、生活态度和感情观。20 年后，曾经读安妮宝贝的一代已经步入职场，或孤身打拼或者成家立业，安妮宝贝本人也改名为庆山，她说自己到达了一个全新的人生阶段，所以决定改名，因为自己也与20多岁时的那个她不同了。

这些年，为人妻人母的安妮宝贝行事低调，话题不多。此前改编自她的同名小说的电影《七月与安生》大获成功，或许这已经是她话题热度的峰值。她近年勤恳写作之余与媒体一直保持距离，不签售，不过多曝光，但新书旧作始终畅销不衰，销量逾千万册。借由《八月未央》电影的上映，记者专访到这位鲜少接受采访的作家以及电影《八月未央》导演李凯，由他们来谈谈影片和自己的故事。

《八月未央》一夜写完，导演读完有“后劲”

如果要问安妮宝贝对《八月未央》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她会告诉你两个字——速度。这本小说是她在20年前所创作的，那时候依稀记得自己处于一个比较颓废的情绪中，这种情绪在书中的文字和银幕上得到了照应：率真叛逆的未央（钟楚曦 饰）和憧憬婚姻的小乔（谭松韵 饰）是性格迥异的闺蜜知己，个性的强烈碰撞让单纯暧昧的情感日渐醇厚，而小乔的男友朝颜（罗晋 饰）的到来使得三人的情感更加微妙。

尽管未央和小乔对于爱情、人生等等的观点都差异很大，但两人阴差阳错又成为非常好的闺蜜，这种关系与错乱被安妮宝贝定义为自己内心情绪的两个分身，安妮宝贝表示：“这篇小说是我在一夜之间迅速写完的，早期小说中的不同女主人公基本上是我自己内心的一些分身，就像七月与安生也是。二十多年前的我并没有用心去设计与创作人物，只是用她们来投射和表达内心，写作是我进行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

可能安妮宝贝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这篇一夜而成的短篇小说会被改编为电影。大概是2006年，在开往云南的火车上，导演李凯对面坐着的女孩手捧着一本小说一直在哭，他忘记了那个女孩的模样，只记得她手里的那本小说叫《八月未央》。“是什么样的书可以让她哭成这样？”带着这番好奇，李凯一下火车就找了个书店，买了本安妮宝贝的小说集。“看完《八月未央》后，事实上最初我并没有那么深的感触，但当我放下小说，一个人在云南游荡时，脑海中一直萦绕着未央、小乔和朝颜之间关于孤独、宿命和轮回的爱恨纠葛，让彼时孤独彷徨的我产生了巨大的共鸣。”因为小说格外强烈的后劲，很多年里都让李凯深深沉溺，从云南回来之后他便下定决心要把这部小说拍成电影：“当时我完全不认识安妮宝贝，更没法联系到她，拿着小说集也是一筹莫展，有天无意中在小说集的扉页上发现了她的邮箱，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给安妮宝贝写了一封长信，表达了自己迫切的愿望。很感激，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她竟然给我回信了！于是，我的梦想便开始了。”

她不对剧本提建议，导演读过她的所有小说

其实要把《八月未央》影视化，在安妮宝贝看来是一件与诚意挂钩，且水到渠成的事情，她对将小说如何变为影视作品并没有具体规划，即使世人皆知将小说市场化会给作家带来更多读者，影视作品有小说IP为根基也能拥有粉丝“背书”，但不同于很多作者，这并不是安妮宝贝关心的问题。她也不曾担心变为电影的《八月未央》是否会被观众拿来和如今影市上泛滥的爱情片相比较，甚至不会深思这篇小说变为电影的优势。她只知道“李凯对我说他非常喜欢这篇小说，并且很有诚意地坚持了很多年，我就授权了”，她表示自己也不曾给电影改编提过什么建议，要把作品变为电影甚至是件很纯粹的事情，需要看对方有没有诚意，是不是真正的喜欢，对于文本的理解能否达成基本共识。

得到安妮宝贝的授权，是李凯不曾想过也极其珍惜的事，他特别感谢安妮宝贝自始至终完全没有干涉自己的改编创作：“她在创作上给了我最大的自由和尊重，这是她令我印象深刻并真心感谢的素养。”李凯说，尽管小说《八月未央》篇幅不长，但如何用电影的视听语言表达感情纠葛，最大程度保留原著小说的美，过滤掉里面不合时宜的情节，每一步改编都充满挑战。“为此，我把安妮宝贝当时创作的所有小说都看了一遍，充分消化她作品的风格及精髓，也采访了很多女性朋友，了解她们对《八月未央》的看法。毕竟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小说，如何让当下的年轻观众喜爱这个故事是需要耗费心思的。”

李凯说，已经数不清读过多少遍《八月未央》，里面三个角色：未央、小乔、朝颜的关系就是最经典的三角恋，并不是特别复杂。原生家庭的伤痛、性格的两面性、内心的欲望、命运的无常，这些因素令片中的三个角色充满了矛盾的复杂性。未央外表冷漠孤独，实则内心渴望拥抱；小乔外表阳光可爱，实则内心渴望安全；朝颜外表敏感温柔，实则内心渴望真实。安妮宝贝告诉记者，早期小说中，男人的人物设定，基本上是书中女人的自身成长工具，让她们用以发现和完成自我，就像罗晋扮演的朝颜，他抛弃掉将要结婚的女友，选择坦诚面对自己的情感真实，似乎角色身上自带渣男属性。“其实很多男演员对这样的角色都望而却步的，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见到了罗晋，他居然骑着一辆重型杜卡迪（意大利著名摩托车品牌）呼啸驶来，立刻让我找到了朝颜和未央共同的属性。”李凯回忆：“罗晋坐下来望着我，认真地把他对朝颜的角色理解说了一遍。告诉我‘我不一定能演好这个角色，但我会尽全力’，那一刻，我的心里浮现出朝颜骑着摩托车带未央夜游上海的画面。”

写作争议不断，文字给知己者阅读

2014年，安妮宝贝正式改笔名为“庆山”，她说人生是值得欢庆的，也是一座需要不断攀爬的大山高峰。这个新的笔名是自己对人生的进一步感悟。2019年，安妮宝贝出版了长篇小说《夏摩山谷》。一些评论称，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她的自传，书中的很多角色都是她的不同侧影。对如今的创作现状，安妮宝贝也坦承道：“这些年我创作的作品并没有减少，而且出版了像《夏摩山谷》这样在后期比较有分量的核心长篇作品，今年也会出版散文集和问答集。在现在这样的成熟期，我认为自己的创作是到了有重量的阶段。多年读者一直都在，但年轻的新读者，对我创作的这类心灵探索指向的作品是否具有兴趣是一个问题，现在的时代比起以往浮躁和物质了很多。”

在中国知名作家里，安妮宝贝一定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她的文字影响了很多80后、90后人的生活方式，很多人喜欢模仿她笔下女主的穿着打扮，就她本人也被赋予了“文艺女青年”的标签，被问道最初创作的时候会想到自己的文字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吗？安妮宝贝淡淡地说：“写作时不会设想与期望这些的，文字会自动流向它可以影响的人，并给予他们渗透与感染。早年，我的作品抚慰与支持了很多人的内心情绪及情感，这些年，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像灯火一样，带给他们自我心灵探索的动力和方向。”“这一路走来也有不少争议，有些评论如果说是书不如以前了这些会影响你吗？有些人总用文艺这类标签来定义你，你怕自己被标签化吗？你觉得这个词语能够定义你吗？”记者好奇地问。安妮宝贝不假思索地给出回答：“二十多年来，我的写作一直面临着争议不断，对这件事我已经习惯了。欣赏与需要我的作品的读者一直都在，而且能持续这么多年，我认为文字是给知己者阅读的，其他的，爱怎么说都可以。”

专访

进一步探索自我心灵，用写作帮助同路人

新京报：鲜少接受媒体采访的你似乎一直在保持神秘感，为什么坚持疏离曝光？

安妮宝贝：我没有故意保持神秘感，我会考虑与读者们进行更多接触，以便能给予他们更多的观点，就像自己也开设过写作课程。不过只是希望这种交流能够纯粹与安静一些，而不是浮于表面并且只为商业服务，因为现在大部分的曝光形式都会被变异为后者。

新京报：你为什么要更改自己的笔名呢，现在的“庆山”是不是代表了你新的人生阶段？

安妮宝贝：我的人生有新的阶段，写作也是一样，一些人也许会执著于过往的所得，但我喜欢未知的探索与开拓。

新京报：在你笔下的情感刻画特别具体，这些素材是如何得来的？你的真实性格和你的作品相似吗？

安妮宝贝：这些素材来自各种途径，但需要经过我的整理、过滤与提炼。我也许是属于那种善于观察、内心细腻的人，但更重要的是，写作是需要学习和被训练的，这如同人生，人生也是一样的。

新京报：对于创作，你心中还有更进一步的目标吗？

安妮宝贝：我希望在自我心灵探索的道路上再进一步，再进一步，然后以写作的方式，去告知和帮助那些走在相同道路上的陌生人。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