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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点资讯
已完结
封心锁爱日常想出家的落魄大小姐vs管天管地骚话一箩筐的痞帅大少爷
一日,盛明野失手打碎了母亲的香水瓶。
坐在座位上,许清知动了动鼻子:“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水味?”
盛明野心一提,故作漫不经心:“你介意?”
许清知眼睛依旧盯着物理卷子,心里算着小木块儿还有几秒滑到底,语气波澜不惊:“无所谓,反正闻起来就没我的贵。”
心里暗叹一声,盛明野耷拉着肩膀回去斗地主,却见许清知反手放了一瓶她的香水在桌子上:“不喷入味儿了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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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盛明野打算表白,并且撺掇一帮狐朋狗友来作见证。
但是狐朋狗友们只打算来看他吃瘪。
玫瑰拥绕,灯光缱绻,盛明野把人抵在卧室门后,额头贴上她的,声音低沉:“答应了?”
许清知浑身都卸了力,只能点点头。
盛明野轻笑一声,指腹按上她的唇,柔声哄道:“那等会儿出去,给我点儿面子,嗯?”
许清知仍强撑着:“你别胡来。”
盛明野伏在她耳边,先偷了个香,温沉的嗓音钻进耳朵里:“嗯,不胡来,都听你的,小女朋友。”
“许清清就是一只刺猬,刚带回家的时候,你给它喂食它都会刺你一下,等它意识到你的好,便会敞开肚皮任你rua。”——摘自那些年的小学鸡日记
*1.11入v,高中校园,不鼓励早恋,谈恋爱情节都在成人以后
*立意就是文章主旨
*不狗血,轻松文,普普通通的校花校草,普普通通的年级第一和年级倒一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励志人生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清知,盛明野┃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装得我好惨
立意:少年不止心动,不负梦想。
第1章 .那群少年“打一架?”
《我不装了》首发晋江文学城
作者:娴蝉
感谢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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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的尾巴,开学前的黎明。
春山中学矗立在春山脚下,这里废弃已久,空气中浮动着年深月久的荒草气味。不远处那一片长天偷喝了王母娘娘的新酿,在黄昏时分腾起大片酡红的云霞。
五百米开外就是江城最好的中学——江城一中,那里环境优美,现代化设施齐全,篮球场也不会像这里一样荒旧,球筐孤零零只剩下个生锈的铁圈,篮板也是半零不落的。
许清知右脚用力一蹬,那仿佛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完美身材纵身一跃,篮球脱手而出,以一个精准计算的一元二次抛物线弧度一发入魂,从生锈的铁圈正中间丝滑落下。
这是个极其专业且优越的三分球。
方楚悦百无聊赖地蹲在看台的台阶上,蹲了一个下午了,她倒是也想坐,但是台阶上随处一个夹缝里的旺盛杂草都让她下不去屁股。
“哎,许大小姐,”方楚悦踉踉跄跄站起来,腿都蹲麻了,她扶着膝盖对着篮球场上挥汗的少女说,“你都在这打了一下午了,要我说,咱现在省省力气,直接杀到六中去,让那对狗男女瞧个厉害!”
说着,她给了自己一巴掌,皱着眉头糊了一手的蚊子血。
许清知拍着篮球走向看台,方楚悦拉着她就想走:“你再继续打下去,我就要被这里的蚊子抬走了。”
谁知许清知一只胳膊夹着球,微微侧身,躲过了方楚悦伸过来的手,言简意赅地嫌弃她手心里的蚊子血:“脏。”
方楚悦当场戳在原地,眼前的少女面容美丽,梳着马尾辫,就连额前的一圈碎发都精致的恰到好处,运动过后的脸颊泛着微红,离得近了还能感受到热意,但是谁能想到她说出的话竟是如此冰冷无情。
方楚悦不可置信:“我们俩从小到大的情谊,好了那么多年,你竟然嫌弃我脏?!”
许清知点了一下头:“对。”
和许清知认识这么多年,方楚悦深知自己如果不宽容大度,迟早会被她噎死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方楚悦还没出声,许清知说道:“都已经决定转学了,杀过去也没有意义,况且……至少曾经还是朋友。”
“你把她当朋友,你看这次出事的时候她管过你吗?大小姐,咱们别受这种委屈行吗?你受得了我都看不下去。只要跟你爸说一声——”
许清知接住弹回手的篮球,打断她:“你先走吧,我再打一会儿。”
“别啊,”方楚悦扬声,“等会儿天都黑了,这里阴森森的,听说这以前还有学生跳过楼,死不瞑目,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最喜欢你这样阳气十足的运动小将了。”
许清知浑不在意,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眼皮都懒得抬,自顾自转身又回到那个杂草丛生的篮球场。
方楚悦想收回刚才那句话,这人从头到尾把“冷淡”二字刻得分明,比鬼的阴气都重。
比起许大小姐,鬼公主这个称呼貌似更适合她,漂亮的不像凡人,当然,龟毛品质也并非凡人。
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就不带她来这里了,方楚悦颓靡地想,可是方圆百里只有这里不会有人打扰,再找不到其他符合许清知要求的地方了。
“喂,你再怎么说也马上就是一中的人了,”方楚悦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大门正开着,我带你进去看看?”
许清知手腕发力,一个帅气的单手投篮:“不去。”
话音刚落,场外忽然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许清知循声偏过头,大门方向走过来五六个男生,拖着步子,和闲散的社会青年一样,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为首的男生看起来有点傻气,刚才鼓掌的就是他。
和许清知视线交汇的瞬间,他笑开一口大白牙,挥手打招呼:“小姐姐,篮球打得真帅,要一起玩吗?”
一般男生打球是不愿意带女生的,毕竟男女体力体型都相差悬殊,一起在球场上打容易束手束脚。
但或许是被许清知的球技吸引,亦或许是被许清知脚上惹眼的限量版球鞋吸引,更或许是被许清知精致美丽的脸吸引,这傻气男生的提议,他身后的男生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许清知微微蹙眉,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个下午的心绪又被搅和。
“不了。”她说,声音不高,透着股化雪天的冷冽。
魏洋打招呼的手都顿住了,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如此不平易近人,一张热脸和人家冒着寒气的冷屁股贴了个严实。
身后叶子皓用胳膊肘捅他,语气揶揄:“舔狗舔的舌头骨折了吧。”
魏洋回头瞪他:“你行你上!”
叶子皓耸耸肩:“我不行,我不上。”
有人说:“魏洋你算了吧,还以为自己是盛哥呢?不过盛哥还没来,他要是在说不定能成,这帅逼出手还没失败过。”
魏洋悻悻道:“球打得好,长得也好看,这么极品的女生去哪找,错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是在为大家谋福利,你们这什么态度?”
另一边,许清知捡回篮球,对方楚悦说:“走吧。”
方楚悦小碎步跟上她:“这平时真的没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会来这。”
“无所谓。”许清知想起来什么,边往外走边说,“差点儿忘了问你一件事,我听说高二七班是你们学校最差的班。”
“也不能说最差的吧,只是成绩在年级排名里面落后。”
许清知点头:“成绩垫底就够了。”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离魏洋那伙人也就越来越近,许清知说话也不藏着掖着,自然就落进了对面那几个人的耳朵里。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霎时间冷落下来。
“怎么说话呢?”魏洋抬起下巴,睨眼看着许清知,“什么叫最差的那个班?”
许清知蹙眉,这人怎么话这么多,连走个路都不安生。她心里烦,陈述的语速也就快:“从高一开始,无论大大小小的周考月考联考期中考期末考,七班都是倒数第一,还不够差吗?”
一中高二理科班一共二十个,唯独这个班臭名昭著,这也是许清知选择进入这个班的理由。
叶子皓冷声道:“你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口中的七班人。”
许清知脚步微顿,方楚悦咽了口口水,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悄声说:“这下完了。”
许清知右手托着篮球,递给她拿着,语气依旧平静得没有任何变化:“谁完了?”
夕阳下,晚风吹动许清知侧颊的纤长碎发,那双瞳仁清亮坚定,犹如淬了冷光了利剑。
方楚悦呆呆地接过篮球,她被狠狠的帅到了,挺直了腰板:“当然是他们完了,我就是后退一点,怕等会儿溅我一身血。”
这话说的,那可就是□□裸的挑衅了,叶子皓上前几步:“我可没说过我不打女人。”
许清知轻哧一声:“谁在乎你说了什么。”
风声猎猎作响,局面剑拔弩张,这小小的破烂操场同时响起叶子皓和许清知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
许清知一个人对着五六个男生,气势竟是丝毫不输,仿佛高傲的鬼公主,不会轻易低下头颅。
方楚悦默默捂脸,为叶子皓点蜡,就在她以为许清知还没入学又要和以前一样因为同样的原因屠了表白墙的时候,这勇敢无畏的操场忽然传来极不和谐的画外音。
仿佛奢华典雅的高级酒会上突然有人吹起了唢呐。
“你们一个二个在这围观麻豆走秀呢,不如给我让条道,给你们前排送水要不要啊?”
说来奇怪,这人一开口,那群热血少年也真的往两边让开来,就连叶子皓都侧身停下了脚步。
他们背后,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生拉着辆平板手推车,闲庭信步走过来,跟公园里遛弯儿的二大爷一样,车上堆着一箱农夫山泉,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薯片。如果不是这球场没人,许清知都怀疑他是不是来这发财的。
他个子很高,约有一米八,肩膀平直宽阔,清瘦却很有力量感,典型的衣架身材。干净利落的板寸头微微勾着,许清知能看见他耸起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皮肤是冷白,面孔深邃,也很英俊。
盛大热烈的晚霞在他身后,像是被少年的脚步勾住了时光。
许清知手腕被方楚悦扯了扯,她陡然回神,听见方楚悦低声说:“他叫盛明野,在学校很受欢迎,七班人都听他的。”
倏尔,盛明野抬眼,那双明亮的桃花眼直直撞进许清知视线中,少年的眸子里映着远方金色的夕阳,却好似让人看见了清晨璀璨的阳光,肆意生长着无限可能。
他开口,语调漫不经心:“哟,走完了?”
许清知早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停下了,这会儿,她松了右手,篮球落在地上又弹起,她拍了两下,垂下眼睫,说:“管好你的人。”
盛明野笑了一下,又拽又敷衍,他抱着双臂倚着小推车,长腿撑在地面上,透着股懒洋洋的意味,“这事好说,不过不知道我的人,是哪里得罪了您呢?”
没人说话。
傍晚苟延残喘的蝉鸣和蛐蛐声在荒废的旧学校里叫嚷着盛夏,预示着滚烫的白天已经过去。
的确没得罪,真要计较起来,还是许清知理亏。只是转学的烦躁压在心底,连带着前段时间泼在身上的脏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已经打了一下午的篮球,在炎热的酷暑,可汗还是流的不够多,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有一把火迟早会烧到她自己身上。
没得罪,我的错,我就是不爽。
铺展开来的沉默里,得出这样结论的许清知更加厌恶自己,她舒了口热气,说出的话却仍旧冰冷:“打一架?”
魏洋已经开始撸袖子了,盛明野摇摇头,说道:“不欺凌弱小是我的原则,你道个歉,我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魏洋不服气,可也了解盛明野的脾气,不敢多说什么,翻了个白眼:“听见没有,便宜你了,还不赶快道歉。”
“狗屁原——”则。
许清知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被方楚悦捂住了嘴巴。
“对不起对不起,我代她向各位道歉,今天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那什么,球场让给你们,我们现在就走,不打扰你们了。”
方楚悦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半搂半抱,挟持着许清知往前走。
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盛明野低头,少女漂亮的瑞凤眼眼尾向上,那里天生薄情,沉寂着日复一日的死水。
女孩儿背对着他,高高的马尾辫在空中晃动,那露出的一截天鹅颈光洁如玉,让人想起画中骄傲的白鹤。
身上穿着白色的球衣短裤,背后是荧光绿的数字11。夕阳西下,少女背影纤细窈窕,笔直修长的双腿来回走动,比她脚下的限量版球鞋还要惹眼。
盛明野收回目光,觉得她那双腿长的是真好看。倒是魏洋朝着许清知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妈的,便宜她了。”
“连见都没见过的,随便冒个头就敢指手画脚,咱们班成绩是差,差就能代表一切吗?”魏洋还在振振有辞,“等我打听出来她是哪个班的,看我怎——”
话还没说完,魏洋后脑勺挨了一巴掌,盛明野收回手,声音淡淡的,却让魏洋缩了缩脖子。
“嘴巴不干净点,是不会说话了吗?”
魏洋捂着后脑勺,哀怨道:“你是没听见她那会儿说话多难听,咱们班学习差又怎么了,和她有什么关系?盛哥你可不能只看她长得好看就向着她说话啊,都是假象,假象!”
盛明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站直了身子,把小推车往前一踢:“东西拿过来了,你们要打球就打球,哪那么多废话?”
叶子皓站到盛明野身边,同款抱胳膊的姿势,活像哪个死守贞操的良家妇女:“我和他一样,都不打。”
“别啊你,盛哥是给我们拿了这么多物资,你干什么了你,说不打就不打。”魏洋指着叶子皓说。
盛明野也给了叶子皓一脚:“滚过去,谁和你一样了,别占我的光。”
叶子皓一边认命脱上衣一边骂:“我他妈就不该答应你们打赌,谁想出来的赌注,输了的人光膀子当队服?缺不缺德啊?”
魏洋同样脱下了T恤,指着已经坐在看台上老神在在的盛明野,咬牙切齿:“还不都是那个逼!”
盛明野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春山中学校门口的身影,回过神来,两条长腿抻直了,上半身倚在台阶上,举起了手机。
“哎哎哎,你干嘛呢!”魏洋一看盛明野的动作,忙缩着膀子躲到叶子皓身后。
盛明野不紧不慢地说:“你少自恋,五花肉都比你那二两肉好看。”
相机里,远处地平线和绯红的天际相接,托起半轮模糊的残阳如血,沉默的电线杆,成队的雁群,还有那隐隐绰绰的少女背影,定格在一起。
第2章 .那个拽女“我昨天不比她拽?”……
天色渐沉,从春山中学走出来,要经过一条小路,小路出去,左侧就是居民住宅,都是一些独门独户的平房小院,大部分都租给了一中的学生,因为对面就是一中的学校围墙,这里离得近,方便走读的学生。
再往前,就是一中的大门。这个点儿是晚饭时间,大门前支起各种小吃摊,从鸡蛋灌饼吆喝到章鱼小丸子,道路两侧的奶茶店和土豆粉店也是络绎不绝。
黄昏时分的烟火气最能抚慰人心,许清知却没有吃饭的胃口。
“你拦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方楚悦双手合十:“你柔道红段,我当然知道你有多厉害,可是大小姐,你明天还要去七班上课呢,今天就和他们打起来,这合适吗?”
许清知拉平唇线,好半天才说:“我知道了。”
她把篮球给方楚悦:“我先回去了,这个你明天帮我带学校去,我放宿舍。”
方楚悦叹了口气:“你的获奖证书和比赛奖杯也在我家,我都快藏不住了你知道吗?”
许清知蹙眉,她没细数过这些,“那也带学校来,我放宿舍。”
“得了吧,”方楚悦道,“你宿舍才多大点地,全放这些东西你睡觉都没地方睡,反正都在我家放那么久了,就接着放吧。”
许清知难得真情实感:“谢谢,辛苦你了。”
方楚悦还有些后怕,说道:“盛明野在学校里名气大,除了成绩不好,年级主任看他不顺眼,就没人不喜欢他,你现在招惹了他们那帮人,要是真的去了七班,日子肯定不好过,要不然你来我们班躲躲也行。”
方楚悦成绩好,在理科重点班一班,高二年级的年级主任房善德是个唯成绩主义者,只要成绩够好,进入重点班不是问题。
许清知对进重点班丝毫没兴趣,说:“分班考的卷子已经交了,你觉得六门课总分300的成绩,能进一班吗?”
方楚悦一点不怀疑许清知说的300分,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不能再控制一下,考个600说不定也能行,现在好了,你要是真去了七班,都不知道他们会怎么针对你。”
“随他们的便。”许清知说。
和方楚悦在学校门口告别,一中大门前的这条学府路四五百米长,路两边除了小吃店,还罗列着“雅思托福”“出国咨询”“新华书店”“钱爷爷毛笔字”等其他商铺。
道路尽头,是车水马龙,繁华城市的霓虹灯照不进春山脚下的学府。
许清知踢踏着步子,磨蹭到学府路尽头的公交车站,恰好公交车驶来,她随着人流一起上车。
车上人不多,许清知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戴上耳机,将脑袋倚在车窗上。
公交车摇摇晃晃汇入车流,车窗外就是宽阔的平芜江,江边明黄的路灯渐次亮起,晚风拂过江面,这一处江水平缓温和,像极了江城这座城市,一切都慢慢的。
其实她那会儿也没想着一定要打架来着,盛明野出现的时候她就不想打架了,只是盛明野说话实在是太气人,什么叫不欺凌弱小,拽什么啊他?
保留了几百年的古城墙在城市里依旧供市民们来往穿行,并没有围上冰冷的栅栏,旁边立着游客止步的牌子。当公交车从城门下方穿行而过,许清知看见土褐色的砖瓦向后退去,有种穿越了时空的错觉,历史的厚重感忽然就平静了年轻人躁动的心。
坐在前座的老太太一直都很安静地看手机,车厢内忽然响起她焦急的声音:“乐乐,你快帮奶奶看看,这手机字体怎么突然变小了啊,奶奶不会弄,这怎么办啊?”
老太太耳朵也不怎么好使,手机音量开到了最大,还要放在耳边才听得清,因此,那个乐乐的语音也越过耳机进了许清知的耳朵里。
“你把设置打开,那里面可以调节字体大小。”
老太太照着孙子说的做,但是手机字体小,她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于是又给孙子发语音:“乐乐啊,你说的那个什么设置,在哪里啊,奶奶没找到啊。”
乐乐语音回的很快:“我怎么知道设置在哪,不就是在桌面上吗,算了算了,你别找了,找你也找不到,等回家了我给你弄。”
老太太又道:“你妈给我发了今天晚上吃什么菜,我看不清楚,没法去买呀。”
但是这次,那个乐乐再没回消息,老太太对着手机唉声叹气,依旧在桌面上来回寻找。
许清知脑袋靠在窗户上,意兴阑珊,视线从老太太花白的头发移到窗外,心里告诉自己别多管闲事,上次多管闲事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此时,公交广播报站,下一站就是白坡路口,马上就要下车了。
兴许是对那个叫乐乐的小屁孩不爽,又或者别的什么,许清知视线移回来,拍两下老太太的肩,说:“手机给我吧,我给你弄。”
她声音不高,老太太听不清楚,大声回道:“姑娘,你说什么?”
一车厢的人都往这看,许清知被看得发毛,也懒得再解释,直接拿过老太太的手机,当着她的面,三两下设置好了手机字体。
这下老太太虽然听不清,但是也明白了许清知的用意,满是皱纹的脸上盈满了笑意:“真是太好了,姑娘,谢谢你啊,太谢谢你了。”
刚好公交车停在白坡路口站,许清知站起身就走,老太太的感谢没完没了,她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急匆匆下了车,只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不客气”。
回到家,许清知拿钥匙开门,轻轻一转门就开了,她心头忽然浮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屋里亮着灯,宋玉时女士,即许清知的亲妈,回来了。
许清知单手撑着墙,靠在玄关处换鞋,厨房里的油烟机声音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下一秒,宋玉时平静的质问紧跟着过来。
“白天不在家,又去打球了?”
许清知的面相三分随了宋玉时,如出一辙的瑞凤眼,眼尾微微上勾,天生的距离感,即使在亲母女之间,也亲近不起来。
“您不是都看见了么。”许清知说,宋玉时不让她打球,更准确地说,是不让她做除了学习以外的任何事,现在被发现了,她也不解释,换好鞋子,打算直接回房间洗澡。
“许清知,你给我站住。”十几年了,宋玉时一直这么叫她,以至于许清知偶尔在街上听到别的母亲叫女儿乖宝的时候,都能掉一身鸡皮疙瘩。
许清知停下脚步,声音不耐:“什么事,您说。”
宋玉时就是有这种本事,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歇斯底里,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像现在,哪怕许清知的态度不好,她也能很理智地讲话。
“一中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你的分班考成绩总分300分,让你明天一早去高二七班报道。”宋玉时说。
和许清知的预计分毫不差,她也不意外,嗯了一声,“知道了。”
“我问了你们老师,校园卡可以手机缴费,密码我设置好了,以后我会定时往里面充钱,额外再一周给你一百块生活费,你周末回来我会再给你下周的。”
“密码是什么?”许清知问。
宋玉时道:“这个你不用知道,钱我会给你。”
许清知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万一您哪天忘记了,我在学校里饿死怎么办?”
宋玉时脸色沉下来:“许清知,你但凡成绩好一点,我都不会对你这么不放心,你不用在学校里想这么多有的没的,我会不定时给你班主任打电话,打篮球这些你都不要再想了,中考没考上一中就算了,还嫌你在之前的学校不够丢人吗?”
瞧瞧,这就是她的妈妈,最亲的人说着最狠毒的话。
许清知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您放心吧。”
翌日,九月一日的早上,许清知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去一中报道,本来宋玉时是要送她的,但是大清早一通电话从医院打来,宋玉时便被叫走了。
宋玉时和许怀山离婚时,签的是净身出户的协议,但许怀山怎么说也是江城有名望的企业家,传出去只会落个苛待妻女的名声,因此每月的抚养费也是照给不误,数目可观。
可是宋玉时要做就做绝,从没用过那笔钱,也不让许清知用,自己在医院找了一份护工的工作,租一间两居室住。
真要论起来,许清知曾经也是位千金大小姐。
一朝落魄,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许清知握着一周一百块的生活费去一中报道。
去寝室把行李放下,许清知先找了七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抹一头锃光瓦亮的发胶,西装革履,啤酒肚那里的扣子绷得紧紧的,西装裤底下的凉鞋彰显了这位班主任最后无法被束缚的心。
“我叫李佳和,他们私底下都叫我佳佳,还以为我不知道,我在后门盯他们的时候都不知道听见过多少回了。”佳佳说着端起自己的紫砂茶杯,咂了一口毛尖,“我是教化学的,平时遇到不会的化学题可以来问我,我很乐意为大家解答的。”
他看着脾气倒还好,说话也和那茶水一样温吞:“平时在生活里遇到点什么事,也可以来找老师聊聊,学习上的生活上的,谈恋爱了也没关系,学生和老师之间就是要多多沟通互动才能一起成长的嘛。”
许清知对着老师一向是最好脾气的,佳佳说着,那她就垂耳听着,听进去多少还另说,但是态度十分端正。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你之前的成绩,唔,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上课只要认真听讲,下次考试应该进步就很明显了。”
办公室里一共好几位老师,都在认真准备PPT和教案,唯独佳佳喋喋不休,许清知心说您要不少说两句得了,怪扰民的。
只见佳佳夹起化学课本,紫砂茶杯不离手,带着许清知往外走,边走边说:“你以前是六中的,六中今年高考成绩不错嘛,不过比起咱们一中,还是欠点儿,你转学是个很明智的选择,来七班就更是来对了地方。”
在江城的中学队伍里,一中排第一,六中则是千年老二,一直被一中压着一头,今年高考成绩出来,市理科状元落到了六中手里,也算是出了口不大不小的气。
但总体来说,一中的底蕴摆在这,一次两次考试也说明不了什么。中考的优秀选手都会选择一中,要是中考没考好也没关系,高中嘛,还可以转学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想想也是讽刺,宋玉时和许怀山闹的那么难看,两个人竟然也会坐在一起,商量怎么给许清知转学。
思绪一下就飘远了,佳佳的问话她都没听清楚,直到佳佳又重复了一边问题,许清知才回过神来,胡乱点头:“嗯,好。”
佳佳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等会儿就去和盛明野一起坐。”
许清知:“嗯?”
等会儿,和谁坐?
“盛明野和你成绩不相上下,你刚转学,有他帮你熟悉环境也是好事。”
和谁坐一起都是坐,许清知没反对,心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最差也就是鱼不一定死,但网一定破。
一层楼有四个班,七班在走廊最那头,一路走来,其他班都很安静,越是靠近七班,声音就越大,跟直升机起飞似的,嗡嗡个不停。
佳佳带着许清知进去,叽叽喳喳的小崽子们瞬间消音,看来这班主任虽然温吞,但还是有一定的威信力。许清知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不说话的时候堪称娴静二字。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许清知,来,做个自我介绍。”
倒数第二排,魏洋跟撞了鬼一样,满目惊恐,转身使劲儿拍桌子:“我靠我靠!盛哥你快看,这不是昨天那个拽女吗?”
盛明野坐在最后一排,最没什么存在感的靠窗角落,但他的板寸和干净利落的身形,生生把一个角落都变成了一般人踏足不起的地方,有的人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都可以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他早就听班长说有新同学要来,没什么新鲜感,正趴在桌上斗地主,那傻逼队友非要炸他的连对,本来可以走的,但是现在手里就剩个瘪三。
败局已定,盛明野啧了一声,皱着眉头:“你叫她什么?”
魏洋被他盛哥即将欢乐豆破产的煞气惊了一惊,喃喃道:“拽女啊,她昨天还不够拽吗?都敢当着我们的面说咱们班的不是,不过她怎么也来七班了,就这还看不上咱们呢,有本事别来啊她。”
盛明野往讲台上扫了一眼,女孩儿穿着灰色的连帽衫,披着温柔的长发,安安静静垂着眼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许清知。”
“你管这叫拽?”盛明野拿手机拍了一下魏洋的脑门,“我昨天不比她拽?”
魏洋吃痛捂脑袋,从指缝里露出眼睛:“行行行,你拽王,你牛逼,你他妈是全天下第一。”
盛明野想再给这玩意儿来一下,余光里,许清知已经从讲台上走了下来,朝他这个方向。
整个班里,也就他身边还空着一个座。
于是盛明野又懒洋洋趴回桌上,欢乐豆破产了,他把链接分享到寝室群里,还能再得两千,右边的凳子被拉开,许清知在他身边坐下,他不经意瞥过去,没穿短裤啊,这么热的天,怎么不穿短裤呢?
“盛明野!”佳佳的怒吼从讲台上浩浩荡荡席卷而来,许清知刚刚坐定,就见昨天那个不可一世的盛明野一脸迷茫,显然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吼。
第3章 .那个少爷“咱爹还缺儿子吗?”……
许清知同样一愣,有点担心佳佳肚子上的那颗扣子会不会最终还是绷不住,也有点明白了,原来这个看起来温吞的班主任是个闷茶壶——平时不吭不响烧着水,一旦生气也会七窍生烟。
前面那个傻气男生捂着嘴笑,不过可能捂不上,那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憋笑的声音在班里此起彼伏。
“上课时间玩斗地主,你出息了啊!”佳佳拿着手机念,“‘假期在家无聊?全家一起玩斗地主!’来,盛明野你出来跟我说你在学校有多无聊,三缺一还不够你斗的,非得全班人一起斗你才爽是吧!”
盛明野恍然大悟,刚许清知过来的时候,他一个分神,把链接甩进了班级群……
佳佳念的不是别的,正是那羞耻的广告词……
“愣着干嘛呢,出来跟我说你现在爽不爽!”
没办法,盛明野把手机扔在许清知桌上,临走前叮嘱道:“同桌,帮我收一下,等会儿佳佳过来收,你就说你没看见。”
等盛明野一出去,班里立即吵嚷起来,一个二个都翘着脖子看热闹。
许清知对热闹不感兴趣,也不觉得自己和盛明野有什么同桌缘分,把他手机往旁边一推,拉开书包拉链把自己的书本文具都摆出来。
纪竹趁此机会转过头来:“同学你好,我叫纪竹,这是我同桌,叫魏洋。”
“你好。”
带着冰碴子的两个字。
魏洋冷哼一声,把纪竹的头拧回去:“你给我有点出息,别看人家长得好看就一个劲儿往上凑,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纪竹是个小个子锅盖头,戴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一看就是个非典型书呆子,他还不信魏洋的话,反驳道:“你也知道人家长得好看,这新同学明显是校花级别的,来了咱们班,那就是给咱们班长脸,天仙看不上我这样的□□丝很正常,你以为人人都是盛明野吗?”
“你这小傻子,”魏洋语塞,“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人家明摆着就看不起我们,看不起咱整个班。”
纪竹见魏洋如此执着,觉得自己和倒数第一果然没什么共同话题,刚准备继续和许清知搭话,班里倏然安静下来,后门处,佳佳铁着脸站在门口:“许清知,把盛明野的手机拿给我。”
盛明野双手插兜,倚在栏杆上,他个子比佳佳还高出一点,穿一身黑,身量好自然穿什么都好看,长相也是很无可挑剔的帅,许清知觉得他应该是那种很能提高人审美的板正帅哥,可那副懒懒散散的态度偏偏透着股拽劲儿,一如许清知第一次见到的那样。
盛明野并不把佳佳的话放在心上,还在继续说:“都跟您说了,我没带手机,那是我奶奶玩的,老太太不懂这些,发错了群,和我没——”关系。
话还没说完,他那便宜同桌已经带着证据出来了,黑色手机往佳佳面前一伸:“老师。”
老师就差拿这块黑板砖往盛明野俊脸上砸了,“不是说你没带手机,那这是什么?”
盛明野急中生智否认三联:“这不是我手机,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这谁的。”
“看这。”许清知过分清冷的声音在这场闹剧中格外特别,盛明野下意识就看了过去,只这一眼,那块黑色板砖亮了屏,鸡飞狗跳中,盛明野看清了自己最后那一局的结尾——破产。
这下板上钉钉算是钉死了,许清知把手机递过去,佳佳看着屏幕,勃然大怒:“还说不是你的手机,那你跟我说,为什么你能解锁?别跟我扯什么孪生兄弟,上次家长会我找你妈打过假了!”
盛明野舌头顶了顶上颚,竟然还能笑出来:“我要说我有个姐妹和我长得一样,也不能吧。”
“你——!”
许清知不明白这人怎么还能笑的出来的,她站了一会儿,未免给人留下挨训被围观的伤害,转身回去了,尽管那一个个伸出来的脑袋已经和围观没什么区别了。
佳佳端着茶杯,茶不尽,他就能一直说。许清知甫一坐下,前面就已经呆掉了两张脸。
“不是,你……”魏洋连话都说不全了,“你就这么,这么把盛哥的手机给出去了?”
许清知摊开书,拿红笔做着标注,头也不抬:“老师让我给,我能有什么办法?”
纪竹:“盛哥不是让你就说没看见吗?”
许清知平静无波:“我不撒谎。”
更准确地说,她不想多管闲事,帮了这一次,下次说不定就是抄个作业,擦下黑板,倒个垃圾,带个饭……无尽无穷,无穷无尽,倒不如第一次就表明立场。
许清知对这个班,和这个班里的人,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直到下课铃响起,盛明野才被放回来,许清知身侧的桌子砰的一声,是盛明野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
魏洋颤巍巍转过头:“盛哥……”
盛明野脚蹬在桌腿上,长腿伸直,椅子腿就留两条在地上,他抱着胳膊,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魏洋吓死了,其实盛明野的脾气一直都很好,很少有人见过他真正动气,他的眼尾很润,笑起来的时候虽然不正经,却很亲切,也不是爱生气的面相。
可这次是真生气了,整整一天,许清知和盛明野没说过一句话,气压低到周围的人都不敢出气,静悄悄的,交流全靠传纸条。
身侧的窗户大开着,高大的梧桐树即使在他们这层也只能看见个树干,炽热的阳光从高处射下,经过无数枝影横斜,在少年们的课桌上投下晃动的叶影。
那时候,仿佛树叶都在从中周旋,招呼这个又招呼那个,对他们说:“别生气了呀,说两句话嘛,大家都是好朋友啊。”
可一个趴在桌上睡觉,另一个只看着书,全当那太阳和梧桐是摆设,这番功夫算是白费。
开学第一天没有晚自习,傍晚放学以后住校生就回了寝室,走读生则回了家。许清知也见到了她的三个室友。
还没进门,她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我听魏洋和叶子皓说了,那个叫许清知的新同学,昨天在后面春山中学打球的时候已经碰见过了,好家伙,人家恨不得把眼睛长到头顶上去,还把咱们班贬的一无是处,说咱们班成绩差风气差,怎么,她以为自己是仙女么?”
说话的女生叫李然,在教室就和许清知的座位隔了一条过道,她正敷着面膜,和对面的短发女生议论,见许清知进来,她把头扭回去,扯下面膜纸:“怎么就分到咱们寝室来了,真是晦气。”
短发女生一见许清知,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带着点儿局促和慌乱,笑容略显尴尬:“你来了,那个,我叫安怡,也是七班的班长,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的。”
许清知听到了那些话,但是也没在意,嗯了一声,“知道了。”
放下东西,许清知去卫生间洗漱,安怡咬着唇犹豫许久,还是走到她身后,说:“清知,我们刚才那些话不是在故意针对你,李然她也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李然听到了,冷哧一声:“犯得着和她解释吗,人家说不定眼里压根就没有咱们。”
许清知把毛巾甩进盆里,说:“的确不用解释,我不在意。”
说完,许清知就进了浴室关上了门,安怡回头:“李然,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李然混不放在心上:“你自己都听见她说什么了,她不在意,那我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间四人寝,剩下的女孩儿叫陈惜文,从回来开始就上了个厕所,然后坐那刷题就没挪过屁股。
安怡叹口气,要是人都能像陈惜文一样简单,两耳不闻窗外事,那该多好?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寝室天花板上的老风扇吱呀吱呀吹着,许清知怀疑它超负荷工作,导致发动机随时可能起火,要不然怎么会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呢?
她在床上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下面的安怡听见动静,把自己的小风扇递上来:“一中的寝室哪都好,就是不装空调,你第一天来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会再额外带个小风扇,你今晚先用我的吧。”
许清知坐了起来,爬下床,对安怡说:“不用了,我出去走走。”
一中大部分学生都走读,因此宿舍楼只有两栋,女生宿舍后面就是男生宿舍,中间是个共用的花园,里面草木旺盛,大夏天的晚上,除非是养了蚊子,一般没人愿意进去。
许清知的睡衣也是长袖长裤,一般蚊子伤不到她,花园里比寝室凉快许多,还没有其他人,她也乐得清净。
只是没站多久,手机亮了起来,来电显示许怀山。
-
男生寝室,盛明野最后一个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外面纪竹和魏洋两个人窝在一张床上,俩人刷着手机两眼放光。
“卧槽啊,怪不得她那么拽,原来之前在六中人家就已经是个风云人物了。”魏洋感叹。
纪竹附和:“抢小姐妹的男朋友,还把男方打到手腕骨折,真乃女中豪杰是也,我对她愈发敬佩了,我宣布,从今以后她就是我女神。”
魏洋恨不得以头抢地:“你女神不是陈惜文吗?说变心就变心,好男人不兴那些三心二意的,而且你这什么眼神啊?”
“要你管?”纪竹晃着腿,得得瑟瑟。
魏洋一把擒住他的腿:“你再晃悠一个!我还问了我六中的同学,这个许清知成绩差得离谱,在他们班每回都是倒数,你确定还当她是女神?”
纪竹不服输地扭动着上半身:“人家是倒数又怎么了,你不也是倒数,你还是倒数第一!”
魏洋气卒。
盛明野拿毛巾擦着发茬,问在看书的叶子皓:“他俩抽什么风呢?”
叶子皓握着本时尚杂志,说:“他们在六中的表白墙看见了我们的新同学。”
盛明野一想:“你说许清知?”
叶子皓点头,指着杂志上一页男模照片:“你帮我欣赏一下这男的,白不拉几,浑身上下没二两肉,唱个歌还要翘兰花指,帅吗?”
盛明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不愿意看第二眼:“我尊重你的品味,但是你也得尊重我干净的灵魂。”
说完,他又给了魏洋和纪竹一人一下:“在背后嚼人舌根的歪风邪气是谁带的头,再有废话就出去说。”
魏洋把手机藏进怀里,怨声载道:“这破寝室连个空调都没有,你知道今天有多少度吗,三十八度啊三十八度!再不让人八卦,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纪竹探出个脑袋:“盛哥,你看能不能跟咱爸说两声,给咱一中的寝室都赞助个空调?”
盛明野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抄起手机往外走,“我爸没你这种逆子。”
楼下,盛明野拨通了他爸的电话,小花园里四下无人,电话接通,他说:“爸,跟您商量个事儿呗?”
“您最近有没有谈什么空调的项目?这不是最近天太热了,我在寝室热的都没法学习了。”
“不是,班主任这么快就把斗地主的事告诉你和妈了?误会,其实都是误会,我真的在学习。”
“喂,爸,爸?”
望着被挂断的电话,盛明野把手机揣回兜里,心说幸好出来了,要不然非得让魏洋他们几个笑死过去。
在亲爸这碰了一鼻子灰,盛明野蹲在台阶上,借着晚风冷静冷静,冷不丁的,对面女生寝室突然出来一个人。
他没在意,也没出声,自己身边的草长得有半人高,别再突然出声把人吓着了。
没多久,那女生忽然出声了,盛明野耳朵动了动,这声音和白天交他手机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喂,爸。”
许清知没想到许怀山会给她打电话,毕竟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许怀山应该是刚下班,语气都透露着疲惫,但依旧温和:“在新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
“嗯,还好,挺习惯的。”兴许是距离产生美,许清知难得多说两句,“就是寝室没有六中的好,没有空调。”
许怀山道:“天气这么热,没空调,那晚上怎么睡,这样吧,我让秘书明天联系一下你们学校,给你们赞助几百台空调。”
许清知踢着脚底下的石子,刚想说不用,旁边草丛突然发出一阵窸动,她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正对上盛明野幽怨的脸。
那人嘴里叼着根小木棍,脚底下的干枯草木已经被踩成了两截,电话里传来许怀山急切的担忧,但是许清知只看见了郁郁葱葱的草丛里,少年像是被谁遗弃,那双桃花眼似乎会说话,告诉她——
“咱爹还缺儿子吗?”
第4章 .外交破裂“他还能上光荣榜?”
此刻月明星稀,夜色正好,手电筒的光束犹如天降神兵,照在盛明野脸上,少年穿着宽松的黑T短裤,板寸半干不干,眉眼干净晴朗,草丛里飘着股若有若无的青柠气息。
许清知惊讶之余还放下了心,一个斗地主链接都能甩错地方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威胁。
因此她淡淡回神,关了手电筒,又挂了电话。
两人打了个照面,鉴于白天的交流堪称外交破裂,许清知觉得这人不想说话的心应该和自己一样,于是打算转身就走。
只是盛明野好像不知道尴尬为何物,“哎,你等等。”
许清知没抬出去的步子又停下,冷淡的眼皮略略撩起,声音很低:“有事?”
盛明野拨开脸颊旁边的杂草,站了起来,他比一米七的许清知还高出一个头,可许清知自带十步杀一人的气质,个头矮,但是气势一点都不矮。
盛明野似乎是柔弱无骨,什么时候都站没个站相,他随意搭在身边的凉亭柱子上,说:“打个商量,下次要是佳佳再像今天这样叫你,你就说你什么都没看见。”
无聊,许清知心想。
“好歹同桌一场,佳佳在你来之前还特地把我叫过去,让我带新同学熟悉熟悉环境。”盛明野低着头,看着许清知的眼睛,“嗯?怎么样?”
“不用麻烦你带我。”许清知说。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很明显,外交再次失败。
盛明野:“啧,你这不合群的脾气,在班里很难过啊。”
许清知乜他一眼:“你这爱操心管闲事的脾气,日子很难过吧。”
空气静默三秒,盛明野忽而垂眼轻笑了一下,他眼睫很长,像两柄小扇子,轻扫过人心。
“人艰不拆,彼此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说,“行了,别这么晚还在外面溜达,宿舍有门禁,晚了就进不去了。”
许清知:“那你不是还在这?”
盛明野浑然无所谓:“我和宿管大叔都熟了,就递包烟的事儿。”
许清知终于正眼上下打量他,意味不明。
盛明野也懒得跟她计较,脚尖一点,直起身子,随意一摆手,说:“先走了。”
他迈着步子回了男生宿舍,许清知没着急,在凉亭里多坐了一会儿。
一中的晚上很安静,当初建立一中选址的时候,特意选在了春山脚下,这里早些年经济不发达,山脚下的村民们进城都要先走过长长的平芜江岸,才能遇到跨江的一段桥。
后来一道彩虹桥横跨平芜江两岸,大大缩短了春山到市内的距离,从一中徒步四十分钟就可以走到江城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
只是夜里的一中,好似还和多年前一样,尤其宿舍楼依山而建地势更高,许清知一抬头,便可以看见夜空中点点繁星。
在这里的每个学生,似乎都最懂得那句“平芜尽处是春山”,所以每个人都在“追风赶月莫停留”。
许清知一个人看了会儿,便也回去了,寝室里大家都还没睡,安怡拿着一套校服给她:“这个差点儿忘了,今天开学第一天没有强制要求,以后在学校都是必须要穿校服的,你明天一定记得穿,要不让房善德看见了,少不了又要挨批。”
“房善德?”
“就是咱们的年级主任,学校里有句流传了很久的话,防火防盗房善德,反正你小心。”
许清知把房善德这个人记下,又对安怡说谢谢。
“你明天去谢谢盛明野吧,”安怡说,“你的校服是他帮你领的,但你俩今天那会儿不是闹别扭呢吗,他就托我转交给你。”
许清知抿了抿唇,说:“好。”
时间不早,许清知刚爬上床,寝室的顶灯就自动熄灭,李然扯下面膜纸,大声叫道:“哎呀,我今天作业还没写呢,惜文你的快借我抄抄,别的作业就算了,佳佳的化学作业要紧。”
陈惜文开着自己的小台灯,把化学习题册递过去,摇头叹道:“你别全抄,佳佳看出来就完了。”
李然一看就是惯犯,摊开练习册下笔如有神,还不忘把水写成H2O,把O2改成氧气,“知道知道,我什么时候露过馅,你以为我跟魏洋他们那几个傻逼一样呢,B都能抄成13。”
安怡也已经上床了,小声说:“你俩补作业动静小点儿。”
李然忙不迭用气声说:“陈惜文什么时候补过作业啊,她那是写作业,我才是正儿八经补作业。”
安怡无可奈何摇摇头,深觉此人已经无可救药,被子一捞就翻身睡了。
许清知躺在床上,和许怀山通过电话,又和盛明野闲话那么久,这会儿彻底陷入黑暗里,四周只有笔尖急促的摩擦声,她终于后知后觉,生出点独在客乡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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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去上课,许清知已经在早读背了半天单词,班里人也都到的差不多,她同桌才姗姗来迟。
盛明野从后门进来,校服外套敞着,单肩背着黑色书包,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从食堂打包的锅贴。
一中的校服是蓝白色,尺码也不讲究修身,一抻开,裹两个人都没问题,袖子长裤腿也长,但偏偏穿在盛明野身上很合适。
柔软的蓝白色中和了面容的深刻感,寸头都更顺眼了些,他腿也长,校裤只刚好到脚踝的位置,清晨金色的阳光肆意洒在走廊上,少年逆光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浑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发着光。
盛明野把书包往桌上一扔,上下打量许清知,伸手拨她竖起来的外套衣领:“你总把自己包这么紧,热不热?”
许清知偏头躲过,眼神盯着单词,说:“防晒。”
盛明野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是挺白的,旁边李然一天天空瓶了那么多美□□华,却仍然比不上许清知的皮肤白皙,还看不见任何毛孔,像牛奶一样。
他把锅贴吃完,垃圾顺手扔到身后的垃圾篓里,投篮准度不亚于许清知的三分球,而后把英语书掏出来,翻到单词表,接着拿手机继续斗地主。
这假动作也太多了点吧,许清知心里撇嘴。
校服蓝色的袖子在后窗照进来的阳光下,泛起微微的金边,许清知想起昨天晚上安怡的话,这校服还是盛明野给她拿的。
她看一眼正在斗地主的盛明野,他的牌技着实说不上太好,明明手里的牌都稀烂了,还非要抢地主。
“谢谢你昨天帮我拿校服。”许清知轻声说。
也不知道盛明野听见没有,一点反应都没有,许清知收回视线,反正已经道过谢了,他没听见那是他的问题。
就在许清知以为就这样了的时候,盛明野已经又输光了欢乐豆,说:“佳佳让我去拿的。”
许清知没说话,他又道:“大概是真的想让我带你吧。”
“下次佳佳要是叫你帮我什么,”许清知说,“你拒绝就好,我自己去。”
盛明野找了部电影出来看,往后一仰,看也没看许清知,“行啊。”
一整个上午,盛明野要么是看电影,要么和魏洋纪竹两个人闲谝,还能隔着她的李然,同那边的叶子皓交流一下中午吃啥,下午打不打球,晚自习还上不上。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盛明野干脆直接消失。
纵使许清知不爱管闲事,人家爱学不学和她也没关系,但她还是好奇,盛明野当初是怎么考上的一中?
放学后,七班小崽子们一窝蜂往食堂冲,许清知不凑热闹,在班里多坐了一会儿,估计食堂没那么挤了才起身,还没出门,只见后门两个女生在门口窃窃私语,一个搡另一个一下,另一个又红着脸扒着墙笑。
许清知无视她们,却在门口被拦住了。
那个红着脸的女生两手捧给她一个红色的心形铁盒,怯生生地说:“同学,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放在盛明野的抽屉里?”
许清知:“?”
还没等许清知拒绝,那女生已经不由分说地把盒子塞进了许清知手里,然后飞快拉着她的小姐妹逃跑了。
没办法,许清知又回去把盒子放进了盛明野抽屉里,做完这些,她才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她遇见了方楚悦,两人一起去校内文具店买东西。
一边挑方楚悦一边问她:“在七班怎么样了?盛明野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许清知挑一包便利贴说:“能做什么?”
“也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般人也打不过你,但你也还是要小心点,学校里喜欢盛明野的女生也不少,你可别被当成活靶子了。”
“活靶子?”
方楚悦四下扫了一眼,凑在许清知耳边压低声音道:“不要低估那群脑残粉,以前学校里有个女生公开表示喜欢盛明野,天天往七班转不说,还把光荣榜上盛明野的照片抠了下来,后来这件事被当成笑话,在学校里传了好久,还有人趁着放学去堵她,反正最后闹得挺严重的,听说那个女生半个学期都没来学校。”
许清知只注意到一句话:“他还能上光荣榜?”
“嗯,劳动奖。”
许清知:“……”
“知道了。”许清知想起那个红艳艳的盒子,都给她们放进去了,还能怎么拿她当活靶子?
时间不早,文具店都没多少人了,方楚悦看了眼表,拔腿就准备跑:“我们班中午还有小题练,我先回去了。”
许清知叫住她,方楚悦一看就明白,忙摆手说:“知道知道,小题练也给你一份,我跟课代表说一声,晚上放学食堂见。”
许清知这才把人放走,重点班的卷子很多都是学校自印的,课题组老师们费了大心思出的题,每道题都是精华,普通班连五三都不一定能做明白,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做这样的题。
以前在六中的时候,许清知就经常找方楚悦拿一中的题给她写,学校之间天然存在差距,她得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新开学课程不忙,许清知也就不慌不忙,慢慢挑着,笔记本记号笔便利贴……挑着挑着,忽然有哪里不对。
她立刻在脑子里计算时间,距离上次,好像差不多就是一个月,所以那触感没错,她就是来例假了。
因为东西都是来这才买,她书包里并没有卫生巾,也顾不得挑了,许清知按着数量数了几本笔记本,记号笔和便利贴都是直接从货架上薅,没计算价钱,付账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周可支配的,只有一百块钱。
买这些东西花了43,她又拐去隔壁小卖部买日用品。
还没进门,她看着收银台后面的脸,愣了一下,怎么是盛明野?
小卖部的收银台不大,盛明野这个大高个躺在太师椅里刚刚好,他大摇大摆地晃着太师椅,手机支在棒棒糖桶上放着电影,侧着身子给来往的同学收钱。
成绩不好,心算倒是快,每过来一个人,盛明野扫上一眼,懒洋洋道:“8块,你那个21。”
里面有人问他:“这杯子多少钱?”
盛明野声音清朗:“188。”
“这么贵?”
盛明野嫌人家没眼光:“这可是联名款,还是正版,你买的那二三十的都是盗版,都什么年代了,有点正版意识行不行?”
那人把杯子放下:“我喝的是水,正版这么值钱,能喝吗?”
盛明野摆摆手:“你就算是买金杯子你都喝不进嘴里去,里头那一次性纸杯便宜,你赶快拿,拿完付钱了事。”
还挺有小卖部老板的流氓风范,许清知想,如果自己等会儿拿着卫生巾去付钱,少不了也会被他看见。
意识到这一点,许清知脚步顿了下来,恰好盛明野抬头看见她,他熟练招呼客人:“来买东西啊,要什么,我给你当导购。”
许清知摇头:“不用,我自己挑。”
盛明野也就是说说,他才舍不得从太师椅上起来,又施施然坐回去,随手一指,大有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意思:“去吧,随便挑。”
第5章 .不学无术许清知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许清知磨磨蹭蹭走进去,小卖部里卫生巾品种不少,她挑了自己最常用的那一种,却还在付钱这件事上挣扎。
倒不是说来月经这件事有多羞耻,只是盛明野现在来说,好像还是她的对头,两人这几次见面都没说过几句好话,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这几天生理期,有种被拿捏住的感觉。
柔道红段却无法施展的许清知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因为她吃饭就去的晚,买东西也赶不上人潮,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小卖部里人越来越少,到最后,收银台那里只剩下盛明野一个人。
许清知隔着货架,心说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万一盛明野是个不趁人之危的君子呢?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许清知捏着两包卫生巾就打算出去,盛明野却恰好起身,一个小胡子大叔进来,着急忙慌:“今天这么早就把我叫回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盛明野从收银台后面绕出来,不着痕迹地往许清知这边的货架瞥了一眼,说:“饿了,我去买个饭。”
小胡子拍拍胸脯,松了口气:“你在微信上说的那么着急,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吓死我了……行了,你吃饭去吧,我自个在这看着。”
盛明野揣上手机就走了,许清知从货架后面出来,拿着卫生巾去找那小胡子大叔结账。
靠近收银台的货架上,摆放着一溜水杯,其中就有盛明野说的那个188的杯子,但是许清知目前是买不起了。
把卫生巾的钱一结,兜里就还剩20块钱,她体寒,即使夏天穿长袖也不会觉得热,生理期就更不敢喝冷水,可是刚来一中,她就只有个漱口杯。
“老板,那上面最便宜的杯子多少钱?”
“25。”
25,砍个价好像也还行,可她从未干过砍价的事,也拉不下这个脸,还是作罢。
等许清知走远,盛明野从隔壁文具店出来,举着手机看,屏幕上是小卖部的监控录像,刚才他就是在这里看到许清知在货架前踌躇不前,天人争斗。
小胡子大叔看他出来,惊奇道:“你不是吃饭吗,怎么还在这?”
盛明野把手机揣回去,屈起手指敲着收银台的玻璃桌面:“都这个点了,食堂哪还有饭,给我拿桶泡面。”
“你早说你吃泡面,那我就再晚回来一会儿了,真是的。”小胡子大叔拿出一桶老坛酸菜扽在他面前。
盛明野笑了一下,心说我要是一直在这,某人说不定能在里面窝一天。
泡面泡开,盛明野嗦了一口,问道:“妹妹的病怎么样了?”
小胡子大叔愁眉苦脸:“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好,今天还念叨你呢,我给她糊弄过去了,老这么麻烦你,见不着个头儿的,你要是学习忙就告诉我,不用每天来,今天我看你又翘课了是吧。”
盛明野:“我这习学不学也就这样了,上课也是斗地主,不如在小卖部自在,等个周六,我去医院看她。”
吃完面,盛明野摆摆手,扔了泡面桶打招呼:“我先走了。”
“下午上课吗你还?”小胡子大叔追在他后面问。
“不上。”盛明野单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转账,头也不抬,“去打印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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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七班教室一片祥和安宁,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埋头睡觉,这或许是一天里,七班最安静的时候。
许清知也趴着,不过她睡不着,额头沁出冷汗,小腹里像是刀绞一般疼痛。
她天生体寒,即使在夏日里穿长袖长裤也从来都不觉得热,平日里更是很少喝冷水,每次来例假都能要了她半条命,可现在来一中,她连热水都喝不上。
班里开着空调,偏生她还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空调口的风对着她吹,许清知打了个冷战,将校服衣领又往上拉了拉,还是好冷。
正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忽然有人过来,附在许清知耳边,她能清楚感受到那人说话时带出的热意:“清知,你不舒服吗?”
许清知抬起沉重的眼皮,安怡正弯腰在她桌边。
“我的天,”安怡看清许清知的脸色,不可置信,“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安怡温热的手贴上许清知的额头,她下意识想避开,但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也就任由安怡去了。
“我没发烧。”许清知抿了抿因为干涩而微微起皮的唇,“只是肚子疼。”
“大姨妈?”安怡声音更轻。
许清知无力地点了点头。
安怡走开了,没人搭话,许清知也就再把头埋进胳膊里,她想睡,可是浑身发冷,冷得又睡不着,小腹那里像是有人拿把刀在反复捅她。
没多久,安怡又回来了,她放下一个玻璃杯在许清知桌上,轻轻拍拍她的肩,说:“我给你泡了一杯红糖水,还有点烫,你先放肚子上暖一暖,等会儿再喝。”
冷汗从鬓边滑落,许清知抬起头,对安怡说:“谢谢你。”
安怡笑了:“大家都是同学,我还是你班长,别这么说,下次要是难受,你别一个人硬撑着。”
说完,安怡亲手把玻璃杯放在许清知小腹处的校服外面,又拿过许清知垂在身侧冰凉的手搭在玻璃杯上,做完这一切她又问:“这里空调风冷,要不你坐到我那里吧。”
许清知看了眼安怡的同桌,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安怡也不勉强,只好说道:“那你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再叫我。”
热水在许清知手心里源源不断释放出热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小腹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她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脑子里想的却是——能不能跟班长说杯子钱下周再还?
许大小姐从出生起还没有这么窘迫的时候,宋玉时和许怀山是在她中考当天离的婚,她考完试回去就和宋玉时搬离了奢华的花园大别墅。
在六中的高一那一学年,还有许怀山每月给她的生活费,后来被宋玉时发现,宋玉时哮喘病都气犯了,许清知也就再不敢用那笔钱。
一个杯子钱都得隔一周才能还,许清知有点丢不起这个人。
梧桐树影晃晃悠悠,许清知意识渐沉,睡过去前,她想,是不是得给自己找点赚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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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节 是化学课,七班小崽子们从桌上缓缓抬起头,一个二个像是刚抽完大烟,佳佳一进教室,把化学书练习册和教案往桌上一扔,腾起厚厚一层粉笔灰,中气十足地喊:“都醒醒了!这要是在高考考场上,你们也这么不清不楚地就把未来写到卷子上?”
许清知也是在佳佳的吼声中悠悠转醒的,她看一眼身侧,盛明野还没来。
佳佳吼完这一通,班里精神头好了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前面的魏洋照旧趴在桌上,佳佳说一句,他还翻了个身,吧唧嘴睡得正香。
许清知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抽出化学书来摊开,顺势往班里扫了一眼,除了陈惜文双臂放在桌上坐得笔直,就没人清醒。
也难怪学习差了,许清知正想着,前面佳佳已经看到了她身边的空位。
“盛明野想干嘛,怎么又不来上课?”听佳佳的语气,盛明野应该是个逃课经常户了。
许清知撇撇嘴,化学书上的内容她都看得差不多了,刚准备趴下和七班人融为一体,只听佳佳又叫她的名字:“许清知,等盛明野什么时候回来,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刚开学就逃课,无法无天了他还。”
视线再往前这么一挪,借着一大摞书当战壕的魏洋也暴露了,佳佳登时火冒三丈:“还有你,魏洋!”
魏洋在梦里一个激灵,慌里慌张抬起头,跟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扒着纪竹就问:“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梦到佳佳叫我了?”
话音一落,班里立即响起嗤笑声,坐在许清知旁边的李然笑得直拍桌子,她同桌叶子皓那一份卷子敲她脑袋,话里话外满是嫌弃:“能不能淑女一点,稳重一点?”
李然回头瞪他:“要你寡!”
前面,佳佳站在讲台上双手叉腰:“魏洋,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闻此噩耗,魏洋顿时萎了:“我十几岁,我好累。”
他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到了,班里又是一阵笑声,虽然闹哄哄的,但是比刚上课那会儿好得多。
佳佳站在讲台上,重重翻开书,拿起粉笔开始讲课,迟缓的学生们一个两个三个支起脑袋,听课的时候还时不时点点头,许清知忽然觉得好笑。
这七班人,还怪好玩儿的……
下了课,佳佳还没忘把魏洋提溜出去,进了办公室,佳佳反而不像在班里那样生气,心平气和地问道:“盛明野干什么去了?”
魏洋似乎也习惯了佳佳人前威猛人后温顺,回答说:“要么是小卖部要么是打印店吧,除了这两个地方,他平时就是在班里待着,绝对没往外跑过,也没给您惹过事,您放心吧。”
佳佳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捧着他万年不离手的紫砂杯子,说:“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要是觉得他有什么,你觉得他还能跑的出去?”
魏洋连连点头,马屁拍的熟练,佳佳也不搭理他这套,说:“对了,刚在班里忘说了,化学实验从这周三开始做,等会儿我把实验讲义发群里,你回去跟他们说,在实验课之前把讲义都印好,到时候每个人都必须有。”
“老师,”魏洋故作为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校不让带手机。”
佳佳抄起一份卷子就要往魏洋头上敲:“你再给我睁眼说瞎话?”
魏洋捂着脑袋跑了,临走前还没忘说:“保证完成任务。”
回到班里,魏洋一眼就看见坐在她后面的许清知,本来要喊化学课代表的嘴就那么生生顿住了。
他揣着手回到座位上,满腹心事,纪竹见状,凑上前来:“你怎么了?佳佳不会真对你用刑了吧?”
魏洋啧了一声,回头看一眼许清知,发现她趴在桌上,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勾着纪竹的脑袋,小声说:“刚才佳佳说让咱周三前把群里发的实验讲义都印出来。”
纪竹莫名其妙:“印个讲义就印呗,你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印□□呢。”
魏洋死死捂住纪竹的嘴:“你给我嘘!”
他又扭头看许清知,看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实验讲义发在群里了,可她又不在群里。”说着,魏洋眼神后瞥,纪竹秒懂。
“她好像还没进群。”纪竹说。
魏洋点点头,一脸不屑:“别拉她,之前处处挤兑咱们班,瞧不起咱们几个,就别拉她进群,等周三做实验了,她就得知道,她也有求我们的一天。”
纪竹一脸苦色:“这不好吧,再怎么说也是同学,还是班花,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昨天一致投票认为她是咱们班新晋班花,准备再往上争取一下,校花也不是问题。”
魏洋狠狠剜他一眼:“我还没同意呢,怎么就一致认为了,长得好看有屁用,蛇蝎心肠,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许拉她进群!”
第6章 .定下赌约“这次,七班一定会赢。”……
盛明野那一整个下午都没回来,红盒子也就一直在抽屉里寂寞着。
周二早上早读,安怡来最后一排找许清知,结果发现两张桌子都是空的,她只好嘱咐魏洋:“等会儿清知来了你告诉我一声,我才发现她还没在群里呢,明天就要做实验了,得提醒她打印讲义。”
魏洋面色微微僵硬,脑子却转得飞快,脸不红心不跳:“我昨天就跟她说过了,她说她不想进群。”
“不想进群?”安怡一想,好像也的确是许清知的性子,她一直都不喜欢被打扰,“那讲义怎么办?”
“我昨天单独发给她了,班长你就放心吧。”
安怡点点头:“那也行。”
等安怡离开,纪竹哀叹:“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魏洋不怎么在意:“我差这一个?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纪竹摇了摇头,没说话,虽然他对许清知有好感,可毕竟魏洋才是兄弟。
早读快结束的时候,许清知才来,她小腹还有些疼,因此今天早上就多睡了会儿,盛明野的位置还空着,她也不意外。
第一节 课上英语,七班的英语老师是个十分拉风的女子,每天都穿着不重样的英伦风长裙,上课全程英文输出,且时不时就要提问,往往在人还没回过神反应说了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所有人:“Any volunteers?”
嚣张如盛明野,在第一节 课的一半来教室的时候,从后门看见英语老师都要战术停顿一下,并且决定以后的周二早课都不来了。
可来都来了,那就进去吧。
趁着英语老师回头板书的功夫,盛明野迈着长腿往位子上奔,刚把书包放下,英语老师扭头就开始提问,正好看见了杵在最后一排的盛明野。
英语老师十分欣慰,欣慰到用中文说:“那就请盛明野同学为我们解答这个问题吧。”
盛明野同学:“?”
因着英语老师的发音十分正宗地道,许清知当听力一直在听全程,刚才老师的问题很简单,就是书上的原文,念出来就行。
但是盛明野就算是听课了也不一定能听懂问题,听懂问题也不认识答案,英语老师十分理解他眼中的茫然,善解人意地提示:“不需要用自己的语言组织,回答原文就可以。”
盛明野垂下眼,一副认真在书上找答案的样子,可实际上,他书在哪都不知道。
一旁的许清知实在看不下去,手指着自己的书,“就这句。”
盛明野:“你别闹。”
手指甲在书上划出一条道的许清知:“?”
盛明野:“我还不知道你的水平,咱俩半斤八两,你能听懂?”
许清知:“要么你就杵在这儿,要么你就念,不相信我你就没别的选择了。”
整个教室里,大家都坐着,盛明野一米八的个头站在这,上方的空气吸进肺里都是尴尬的味道,没办法,盛明野只能硬着头皮相信许清知。
“埃乌瑞……叶儿,憨jio斯of……嗖散斯of皮剖卡慕土……酷……库贝克。”
当盛明野艰难读完整句的时候,许清知已经完全被他八毛钱一斤的塑料散装英语震惊了,只有英语老师十分鼓舞:“Very good!Every year,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people come to Quebec.That’s it!”
盛明野就听懂一个good,但也知道是自己答对了的意思,他坐下来,抑制不住的震惊:“你可以啊。”
许清知收回手继续听课:“随便蒙的。”
盛明野真心诚意:“谢谢,有技巧吗?怎么我每次都蒙不对?”
许清知同情地看着他:“没有,全靠人品。”
盛明野:“……”
他就多余和许清知说话,挨过一次提问后就不会再有下次了,盛明野现在处在安全区,也不听课,把书包放进抽屉里就打算继续斗地主,但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把书包顶住了。
拿出来一看,是个红色爱心礼盒。
这样的东西他不知道收过多少遍,盛明野拍拍前面的魏洋:“说多少遍了,别再把她们的东西给我。”
魏洋一脸懵:“没有啊,不是我干的,你都说不收了我哪里还敢放?”
“不是你,那还能是谁?”盛明野眼神凉飕飕的,“不管你收了多少好处,都赶紧给我还回去。”
“冤枉啊盛哥!”
也不顾魏洋还在叫冤,盛明野把盒子塞给他,又把人推回去,自顾自挂上耳机,开始斗地主。
下了课,有课代表抱着一大摞作业进来,同时喊道:“班长,盛哥,佳佳叫你俩过去有事。”
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除了佳佳还有另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气质比起佳佳要儒雅很多。
盛明野和安怡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防火防盗房善德。
佳佳是背对着他们的,房善德一眼就看见盛明野,指着他的鼻子就说:“老李啊,你看看你们班这个学生,光是学生会上学期就查到他十四次缺勤,成绩年级倒二,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
盛明野极其敷衍地笑了一声:“房主任,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每天干什么考多少名,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和我们班主任有什么关系?”
房善德最看不惯盛明野这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说话毫不客气:“你还有脸说,你爸妈把你送到一中,就是看你天天在这浪费生命的?那小卖部和打印店就不能不去?你每次去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考多少分?”
佳佳在一中教书多年,早就习惯了房善德的作风,刚才听他唠叨那么久也没怎么出声,一直都是微笑点头嗯。
这会儿听房善德这么说,佳佳笑道:“我说房主任,你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我知道,咱一中的学生都培养的十分优秀,都是想考上个好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
房善德对这话十分受用,被盛明野气出来的难看脸色好了些许,只听佳佳又道:“但是盛明野又不需要,考不上大学那他就回去继承家产嘛,盛世集团可是全国知名的企业。”
房善德脸涨成猪肝色,佳佳说话慢,却不留空隙,他继续对盛明野说:“瞧你把你房主任气的,以后继承家产了,记得回来给一中捐个楼,给你房主任看看,省的他老惦记你。”
“这都是小事,”盛明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的笑意,“报答母校那都是应该做的,感谢房主任这高中三年一直关注我,连我缺几次勤,下课去哪都知道。”
师生两人一唱一和,房善德心脏病都快气出来了,他颤抖着手指来回指着佳佳和盛明野,说:“老李,就你这样偏袒纵容,怎么带好学生?本来我今天打算找你好好聊,只要你答应把盛明野拘在班里,别整天出去败坏一中的风气,我就让七班参加月末的三加二篮球赛,但是你非要这个态度,七班我看也不用参加了,本来成绩就差,还不如用篮球赛的时间去学习。”
三加二篮球赛是一中每年的传统,每个班出三名男生和两名女生组成一支篮球队,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战班级,只要赢了,就可以在十月的合唱比赛上获得优先选曲权。
而合唱比赛又关系到每个班学生的课外实践成绩,在高考前一些重点大学的降分录取申请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安怡也知道了自己来的道理,身为班长,她的立场代表着所有七班人,这不是单独一个学生和老师的事情,是整个七班的事情。
“房主任。”安怡出声,这个短发女孩儿平时总是很温柔,却在此刻显示出十足的坚定,“我不同意您说的,参加三加二篮球赛是每个班的权力,并不能因为您一个人对盛明野的意见就取消。”
房善德瞪着安怡:“参加比赛是我给你们的权力!我说你们不能参加你们就不能参加!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心胸狭隘,只针对盛明野一个人?”
盛明野不动声色地挪到安怡面前,挡住房善德发狠的视线,他比房善德还高一点,看着人的时候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房主任,是不是针对我一个人,您心里有数。我自问,除了成绩,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一中名誉的事,而这个年级倒二,不是我,也会是别人,难道您不允许倒二存在吗?还是说,您只是不想我存在?”
盛明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房善德扶了扶眼镜,出了一脑门的汗,已经不像方才那么疾言厉色,却还是在硬撑着:“你们班去年参加三加二就输给了一班,实力不如人,反正最后都是要输的,还不如不参加!”
盛明野站直了身子,微微后仰,那一刻,少年双肩宽阔坚实,站在他身后的安怡仿佛能看见他身上沉淀下的破釜沉舟的决心,以及直挂云帆的勇气。
“这次,七班一定会赢。”
“你说赢就能赢?你以为你是谁?”房善德身上的儒雅气质早已荡然无存。
盛明野重重地点头:“我说赢就能赢,如果输了,我答应您,再也不旷课缺勤。”
房善德加重了赌注:“不仅如此,你要是输了,七班以后就再也别参加学校举办的任何活动。”
“好。”
盛明野坦荡地与房善德对视,无形中的对峙气场在两人之间拉开。
话已至此,房善德冷哼一声,似乎是笃定七班一定会输,甩袖子走了。
佳佳把两人赶回去:“行了,都已经打赌了,还不赶快回去商量商量战术,别到时候真输了,丢我的人。”
安怡不服气:“老师您在旁边看着,怎么也不知道拦一下。”
“拦有用吗?”佳佳反问,“我还有教案没抄完呢,你们回去吧。”
办公室外的这一幕,被里面许多老师都看到了,坐在佳佳对面的女老师对着房善德发火还心有余悸,拍拍胸脯说:“李老师,你真让你学生和房主任打这个赌?”
佳佳咂了一口毛尖,一副家里孩子不省心的操劳样:“不赌,还能怎么办?”
“那盛明野每次去小卖部和打印店干什么去了,连课都不上,你还这么护着他,万一要是真输了,这可不是小事,学生们的课外实践要是真泡汤了怎么办?”
佳佳无奈道:“我是老师,当然希望我的每一个学生都成绩好,不过盛明野这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我说了他也未必听,至于小卖部和打印店……”他顿了顿,“有些事啊,说不定比学习更值得。”
佳佳端着杯子,看着刚才盛明野他们站过的地方:“要是输了,那输了就输了,我去找校长说理去,当班主任不就是干这个活的吗?”
女老师笑笑:“我看不仅他们是少年,你也是。”
-
回到班里,盛明野难得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严肃得让魏洋他们几个都提着心。
安怡把事情在班里讲了一遍,教室里立刻沸腾了,陈惜文都差点用笔尖戳破卷子,群情激昂。
魏洋义愤填膺:“这都多少次了,上次冤枉盛哥校外打架的事还没和他算呢,那次明明是盛哥路见不平,到房善德那就变成了蓄意斗殴,我真想给他两脚。”
纪竹也道:“房善德就是在针对咱们班,明明每次集会活动,咱们班校服都穿的整整齐齐,纪律也好,但就是比吵吵嚷嚷的一班考核分还低,佳佳都为此丢了好几回奖金了。”
李然一拍桌子:“欺人太甚!我豁出去了,不就是三加二吗,我参加!”
叶子皓按住她炸毛的脑袋:“你搞得懂篮球规则吗?”
李然悲愤:“靠!”
纪竹怯生生举手:“咱们的女生本来就少,除了班长,好像就没人会打篮球。”
去年的三加二就是这样,一个根本不懂篮球的女生为了凑人数被迫上场,结果节奏和配合都跟不上,输给了一班。
最后一排,只有许清知的位置算得上净土,那天黄昏去过春山中学的几个男生都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他们知道,许清知不仅会打,还打得很好。
其他人的眼神也顺势看向她,一时间,七班安静了下来,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人都注视着她。
包括盛明野。
即使许清知心理再强大,也没法在众人的眼神中心安理得地看书。
盛明野放轻了语气,罕见地带着点小心翼翼:“这个月末,学校里有篮球赛,每个班出两个女生,你要参加吗?”
在所有人的屏息中,许清知连犹豫的时间都不超过三秒,凛冽的声音恍若泉水击石:“不参加。”
魏洋不可置信:“许清知,你就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吗?我们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你就这么袖手旁观?”
许清知把课本往前一推,微微上扬的眼尾流露出让人心惊的冷静,一如盛明野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女孩眼底清明而又漠然。
她平静地陈述:“如果真的有集体荣誉感,那就不该拿全班人的课外实践分去和年级主任打赌,一时情感冲动做出的决定才是愚不可及。成绩不好就不怪人家会那样说,每天遵守校纪校规自然也不会被人盯上,况且竞技比赛一定会有输有赢,谁也没办法保证结局。”
她偏头,话对着盛明野说:“不会真的有人以为自己很伟大吧?”
第7章 .你别生气“你看那个绿茶!她装什么装……
冷静理智的分析让所有人无话可说,可许清知语气堪称刻薄,魏洋气红了双眼,当即就要冲上来,被纪竹拦腰抱住。
“许清知!你不帮忙就不帮,没人求你!我们愿意为了盛哥和房善德打赌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就是课外实践吗,谁在乎啊!”魏洋张牙舞爪,恨不得亲手撕了许清知。
面对魏洋的愤怒,许清知丝毫不生气,语气从始至终都毫无波澜。
“既然不在乎课外实践,那比赛的输赢应该也不重要了,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参加。”
“你——!”
“魏洋。”一直沉默着的盛明野忽然出声,歪了歪头,“算了。”
盛明野是离许清知最近的那个人,也能最清楚地感受到许清知散发的寒意。
魏洋还在愤懑不平:“盛哥!”
盛明野平时懒散惯了,很少会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话,以至于班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清楚地意识到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盛明野生气了。
魏洋闷闷闭上嘴,只听盛明野压低了语调,凉凉道:“人家既然不愿意,那就别勉强,别把咱们班自己的事,搞得跟道德绑架一样。”
话音稍落,上课铃声响起,盛明野把大家都赶回座位上,众人作鸟兽散。
这节课上数学,辛勤的数学老师在上面讲课,下面却没多少人认真听讲,班群里都已经炸开了锅。
魏洋:妈的,我算是长见识了,天底下竟然真有这样的人,合着根本就不把咱们当同学。
纪竹:我这算是塌房了吗?我才粉上她的啊!
叶子皓:你追星的品味怎么和某人一样差?
李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谁!
李然:我再听你说我们家哥哥一句不好,你信不信我踩你球鞋!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但球鞋不能脏,叶子皓很快认怂。
安怡:好了,都别吵了,还是商量月末的篮球赛吧,我可以上场,咱们班还有其他女生要上吗?
群里很快安静了,提起这个问题,谁也没说话。
盛明野虽然没在群里发言,但一直都盯着屏幕,他的手很好看,冷白的皮肤,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骨节分明到性感的手指在屏幕上打字。
盛明野:我,魏洋,叶子皓还有班长,先组队练习,其他女生如果觉得自己可以,随时来报名。
魏洋:盛哥我可以!
叶子皓:嗯。
安怡:好,那就先这样安排。
许清知不在七班的班群,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发言,不过她看着班里大多数人都低头抠着抽屉里的手机,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在干什么。
数学课本的页脚已经被她□□得不成样子了,明明老师在讲几何,她的书却停留在后面的方程没动过,例题旁边还有她用红笔做的笔记。
“老师讲到哪了?”盛明野把书抽出来,漫无目的地翻着,顺嘴问她。
许清知摩挲着书角的手一顿,迅速瞄了眼黑板,然后说:“空间三视图,前面几页,你找找。”
“哦。”盛明野把手机扔进抽屉里,照着许清知说的翻开数学书,他抽空往那边扫了一眼,发现许清知看的根本不是那一页。
“你这是属于认真听讲,还是跑神呢?”盛明野问。
许清知确实在跑神,以至于她一时间连盛明野的问题都没反应过来:“啊?”
盛明野用下巴指了指她的书:“看的和老师讲的不一样,但是一问你还知道,到底听没听?”
“没听。”许清知回答,她盯着那道例题看了许久,也没想出自己要的答案,她扭头:“你不生气了?”
“生气?”盛明野一下子觉得好笑,但他没笑出来,看起来又是一副二大爷模样,“你还能看出来我生气,我以为像你这样跟块木头一样的人,察觉不到别人的情绪呢。”
许清知听出来这是在冷嘲热讽她,但是她没生气,也没回击,坦然道:“你脸黑得和锅底一样,我又不瞎。”
盛明野单手支着侧脸,好整以暇道:“看出来我生气,所以心里会纠结吗?”
许清知抿唇,她当然纠结,她好像每次都处理不好这样的事,才会一次又一次把事情变得更糟。
有些话在脑子里想到,也就那么直直地表达出来,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表达方式,可等她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上课的时候,许清知一直都在脑海里重复一个问题——刚才没发挥好,能重来一遍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因此许清知说:“纠结也没用啊,反正我还是不会参加篮球赛的。”
话一出口,许清知立刻觉察出不对,又脱口而出:“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就是……那个什么……
“哎呀算了,随你怎么想吧。”许清知放弃挣扎了。
整段过程在盛明野眼中看来,大概只有短短的几秒钟,许清知的嘴巴就没停过,可她的脑子里已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弹幕盖了满屏,就是挑不出一句有用的来。
盛明野终究是没忍住,扯了一下唇角,笑意一闪即逝,没被任何人发现。
“你想说什么,一句一句的,都说出来。”盛明野说。
许清知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又酝酿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你因为我生气,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安慰你,篮球赛你不用劝我了,你要是还生气的话,去操场跑两圈吧。”
郁闷了生气了烦躁了,那就去跑步打篮球或者打沙袋,把力气都用光,那就没精力再生气了,一直以来,许清知自己都是这样做的,她也很认真地在给盛明野推荐。
“跑两圈?”盛明野有些哭笑不得,“外面气温四十度,你让我去跑两圈,这让我还敢生气吗?”
许清知:“……随你的便吧。”
重新趴回桌子上,许清知偏过头枕着胳膊,一句话都不想再和盛明野多说,她拿起红笔,在书上的空白处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不一会儿画出个九连环。
“我没生气。”盛明野算是安慰她一句,他惯会来事儿看人脸色,很会拿捏分寸。
不知道为什么,许清知没看他,眼前却自动浮现出他像刚才那样,逆着四十度的太阳光,支着脑袋的样子,脸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还是嘲笑的笑。
“不过刚才确实生气,但我现在想开了,你也想开点,别真把自己纠结成九连环了。”盛明野说。
“嗯。”许清知闷闷地应了一声,继而在九个圈的中心画了一条线。
盛明野好奇:“你画什么呢?”
许清知:“九星连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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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班的三加二篮球赛目前只有三加一,晚上下了课,四个人就一起去操场上练一会儿,许清知路过操场的时候也会看见,身边的方楚悦捅捅她胳膊:“你怎么不参加?”
看着球场上的几个人,许清知不咸不淡地说:“大姨妈。”
方楚悦震惊:“不是吧大小姐,听你的意思是,等你大姨妈过去了,就也和他们一起训练?你不是最不爱多管闲事的吗?怎么还掺和这档子事?”
许清知:“你问题好多,小题练有吗?”
方楚悦连忙从书包里翻出小题练,许清知拿了题,和她一挥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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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轮到七班做化学实验,实验室在另一栋和教学楼分开的实验楼,许清知第一次去,找了好半天,好在她知道自己会耽误时间,所以提前就去了,刚好踩着点儿进了实验室。
化学实验两人一组公用一个试验台,就按照班里的同桌来分组。
许清知摸到最后一排,一路走过去的时候,发现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叠A4纸,就连盛明野面前都摆着一份,题头印着几个大字——化学实验讲义。
唯独她自己抱着一本孤零零的化学书。
盛明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问她:“你没打印讲义?”
许清知摇头:“什么时候说要打印讲义了?”
刚好安怡的试验台就在这两人前面,听到许清知的话,她问隔壁的魏洋:“魏洋,你不是说你给清知单独发过电子版吗?”
魏洋一开始还担心事情败露,但是自从昨天许清知再次刷新他的认知后,他这会儿干脆直接道:“忘了。”
忘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还轻蔑地撇撇嘴:“都不把自己当七班人,我凭什么还给她发电子版?”
一听魏洋这话,许清知也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会儿实验重要,她没工夫和魏洋计较,再去打印一份显然也是来不及的,马上就要上课了,她也张不开口和别人借。
还好,实验都是书上的,虽然书上的实验步骤并不详细明了,但认真理解体会,也还能操作。
因此许清知默默拉开凳子,摊开书一字一句仔细看着。
殊不知落在其他人眼里,许清知现在的模样就是受了欺负,却偏偏隐忍不发,故作坚强,宁愿一个人看书也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小可怜。
“啪——”一声,盛明野把讲义摔在桌上,冲魏洋勾勾手指:“把你的讲义拿过来。”
魏洋抱紧讲义:“凭什么啊?”
“你自己干的好事,还好意思问?”盛明野抬高眉骨,颇有种威胁的意味,“你给不给?”
迫于盛明野的淫威,魏洋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着嘴唇,把自己的讲义递出去。
盛明野拿给许清知:“你先看他的。”
许清知把讲义推开:“我不用,看书就可以了。”
盛明野蹙眉:“看书能看出朵花来?给你你就拿着,本来这事儿就是这小子混。”
“真不用。”许清知把讲义还给魏洋,“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讲义你自己留着用吧。”
魏洋用眼神示意他盛哥,在得到盛明野一句“算了人家既然都不在意那你就拿回去吧”以后,魏洋把讲义抽了回来,同时更加悲愤地对纪竹说:“你看那个绿茶!她装什么装!”
一节实验课,许清知对着书看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佳佳上课前又讲解了一遍,许清知做的很顺利。
盛明野是个纯纯的门外汉,虽然不懂实验,却也能从佳佳的表扬和许清知的沉着中看出来点什么,他眯了眯眼,等下了课,他二话不说就往外走,还叫上许清知:“跟我走。”
许清知把试验台收拾好,问:“去哪?”
盛明野头都不回:“打印店。”
第8章 .加了微信这是个大帅比
一中的打印店很大,许清知一只脚迈进去的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进去了哪个工厂,好几台大型打印机同时工作,发出嗡嗡的机械声,甚至可以听见回音,各种大小的纸张多到都能把人埋起来,空气中还不时飘动着粉尘。
盛明野很熟练地坐到电脑前,回头看许清知好奇地打量,他颇有种介绍自家产业的口气说:“一中学生好几千,每天还有各种小题练和作业,所以机器也就多了点,地方也就大了点。”
他指着不远处地上摞着的足有一人高的A4纸,抬抬下巴:“那一摞,今天一天就可以印完。”
未免显得自己太没见识,许清知克制住瞠目结舌,轻松道:“发到每个人手里,不也就一个小时就能写完。”
盛明野鼠标按下打印键,起身到旁边的小型打印机等着,纸张泛着新鲜的油墨气息,拿到手里还是温热的,他懒懒散散倚在桌边儿,一张张抽出打印好的讲义,放在桌面上扽了两下,将页脚都对齐,随口说道:“会的不多,写的倒快。”
许清知心里一突,若无其事地说:“是啊,反正也不会,不会就跳过,一会儿就跳到最后一题,写的当然快。”
“一场考试两个小时呢,你剩下那个小时干什么?”
一叠讲义有三十多张A4纸,还是挺厚一沓,盛明野把纸张都对齐,顺手抄起桌上的一瓶白乳胶,用刷子在页头的位置来回刷了几下,又抽出手边一张浅绿色的硬壳纸,把页头仔仔细细包裹住。
他的动作流畅利落,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活儿,偏偏他的手长得很清隽,洁白的纸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流连,像是在行云流水打造一件艺术品。
许清知一不留神多看了一会儿,等盛明野把页头用剪刀修剪好,把一份精致的讲义递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剩下的时间就拿来思考中午吃什么。”她拿过讲义,这份和班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其他人都是用订书机订完了事,唯独她有一个清新的浅绿色封面。
拿人手短,许清知道谢:“谢谢,做的真好看。”
“不客气。”盛明野背靠着打印机,一只脚撑在地面上,另一只腿轻轻点地,下巴指了指对面,说:“二维码在那边。”
许清知不明所以,回头一看,额头瞬间划过三条黑线——那是个收款码。
许清知咬牙,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她掏出手机扫码:“多少钱?”
“二十。”
“多少?”许清知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她从头到脚拢共就只有二十块钱,这份讲义买的她倾家荡产,连周末回家的一块钱公交车费都不剩。
盛明野换了个更省力的站姿,又重复了一遍:“一张纸六毛,还有手工费,一共二十。”
“字都是打印机印上去的,你干什么了就收……”手工费。
许清知声音越来越小,她低头看了眼手上这清新的封面。
靠。
盛明野看着许清知窘迫的样子,以拳抵唇,闷声笑了一下,而后正经地说:“你刚才说好看,那就说明我这手艺还不错,收手工费不是应该的。”
“我又没要额外服务,你强买强卖啊。”
要换了以前,二十块钱就二十块钱,对于她许大小姐来说,打水漂都听不见个响,为了和盛明野划清关系,给也就给了。
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何止是轻飘飘的二十块,更是她的命门。
盛明野不太理解,那天夜里他听见许清知的父亲要给学校赞助空调,而且初次见许清知的时候,她穿的还是五位数的限量版球鞋,不像是连二十块钱都要斤斤计较的人。
盛明野挑眉,伸直了腿,打听这样的事有些越界了,他也不再问,拿出自己的手机出来,“那你就扫我的吧,我给你走内部价,打折。”
许清知没犹豫太久,直接扫码,“折后多少钱?”
“就付个手工费吧,你看着给。”盛明野走到另一台打印机旁,整理刚印出来的卷子。
许清知看着这人的微信名【这是个大帅比】,觉得这人真是自恋的可以,再一听只付手工费,更是自恋的没边儿了,合着纸可以白送,但是他得值钱。
“那您值多少钱呢?”她这么想,也就这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盛明野拿卷子的手一顿,笑着一下,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回头看许清知:“怎么,二十块讲义都买不起,就觊觎上我了?”
“谈不上觊觎。”许清知低着头转账,“菜市场里挑白菜也不挑你这样的。”
盛明野手机一震,他收到了许清知的转账,九块八。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许清知点开盛明野头像,刚打算把人删除,忽然觉得他的头像有些眼熟,她点击图片放大看,同时没忘了说:“菜市场的白菜九块八一棵。”
盛明野快被气笑了,他点点头:“挑不上不也还是得付钱挑回去。”
许清知看着盛明野的头像,那是春山中学大门前的黄昏,盛大的红霞过渡成金黄,和铅灰色的天幕相接,远处楼房和树影沉默着相互交叠,明暗交织,光影憧憧,构图和色彩都精准到极点,而凋落的大门前,少女小小的身影孤单而又寂寥。
许清知按了返回,没删好友,说:“嗯。”
就只嗯了一声,再没别的,简单到盛明野觉得不简单,他见许清知的微信名是英文的,指着手机问她:“这什么意思?”
“anti-”许清知念了一遍,她的英文发音很好听,“一个单词前缀而已,没什么意思。”
许清知把话茬岔过去,问他:“你是打印店的老板?”
盛明野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二大爷模样,双手插兜,点了一下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打印店是学校的,我在这帮忙。”
“那学校给你发工资吗?”
盛明野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在这打算抢饭碗呢。
“你很缺钱?”他问。
许清知也不藏着掖着:“对,很缺,缺到九块八一棵的大白菜都只能买两棵。”
“买两棵?一棵九块八的白菜还不够你吃的?”盛明野一手叉着腰,忽然抬高了眉毛。
许清知不明所以:“你在计较什么?”
无形的气焰陡然短了一大截,盛明野摸了两下鼻子,不太自在却又很自然地转移话题:“你想在打印店勤工俭学?”
“嗯,”许清知环顾四周,“打印的工作比较简单,我应该不会再花时间学习添麻烦。”
盛明野状似为难地挠着后脑勺,嘶了一声:“这有点难啊。”
许清知也觉得自己的要求不太合适,毕竟这份工作原来是盛明野的,她没道理抢这份原本属于他的薪水,可她现在实在太需要钱了。
“实在为难的话可以不用勉强,我虽然穷,但也不是一定非要这份兼职不可。”许清知捏着手里的浅绿色讲义,在盛明野微微诧异的目光中转身,“走吧,回去上课。”
“等下。”
匆忙之下,盛明野只来得及伸手抓住许清知的胳膊。
少女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长长的袖子只露出一截葱白的手指,盛明野手掌下的皓腕纤细瘦弱,他隔着校服袖子都可以松松圈住。
他盯着自己牵着许清知的那只手,愣了一瞬。
“怎么了?”许清知清冷的声音让盛明野倏然回神,他下意识松开手,像是被烫了一下,把那只手插进裤兜里,捻着手指,掌心还在不自在的摩挲。
“咳咳,那个,你想来兼职,也不是不行,”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晚自习的时候你过来一趟吧,我带你见个人,打印店他说了算。”
许清知会意:“好。”
“你回去吧,我还要在打印店继续印卷子,就不去上课了。”盛明野说着转身,坐回了电脑前,右手却迟迟缩在裤兜里,左手握鼠标的姿势颠三倒四,跟捏了块儿烫手山芋似的。
不过许清知没在意,她拿着讲义回了教室,还有几分钟才上课,班里本来闹哄哄的,她甫一出现,立刻安静了下来。
也就只有佳佳出现的时候才有这种待遇。
许清知回到座位上,安怡走过来,对她说:“清知,讲义的事我得向你道歉,都是我疏忽了,没把你拉进班群里,才害的你不知道讲义的事。”
“没关系。”许清知说,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魏洋在前面嘲讽道:“垃圾袋都没她会装。”
安怡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没忍住:“魏洋,你一个男生怎么老说这种话?”
被班长凶了,魏洋悻悻闭嘴,把头扭回去,后脑勺都透露着不情不愿。
安怡缓和了语气:“清知,你别理他,他这人就是嘴上不饶人。”
其实除了魏洋,班里其他人也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窃窃私语,没人像魏洋一样直白地说出来罢了。
这些许清知都知道,只有安怡一直对她释放出善意。
“谢谢你,班长。”她不太熟练地扯了一下唇角,觉得自己应该笑的比哭还难看。
安怡笑了,好看的杏眼弯起,短发轻轻柔柔,“都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先回去上课了,你也好好上课,对了,需要我拉你进班群吗?”
前面的魏洋一听这话,立刻急了:“班长——”
安怡甩他一记眼刀,魏洋被刀得不敢再说话。
许清知顿了顿,说:“好。”
七班的班群有两个,一个是官方群,有佳佳和各科老师,另一个群没有老师,平时里面都聊的热火朝天。
可许清知一进去,没有人再说话,整个群冷冷清清,只有安怡发了个欢迎撒花的表情包。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不知道怎么,胸腔还是升起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憋闷得很。
许清知把群通知点了屏蔽,刚准备退出去,只见又有人在群里发消息,是某个自恋的大帅比。
这是个大帅比:同桌?
这是个大帅比:快给这群人展示我亲手给你做的讲义
这是个大帅比:骄傲.jpg
安静的群里终于有了动静。
魏洋:我靠盛哥你不是人!我上次求了你那么久你都不给我做!
这是个大帅比:懒得给你做,你自己的书面封皮有几个是好的,别糟蹋我东西
叶子皓:你收了多少钱?
这是个大帅比:白菜价
叶子皓:……你他妈还记得上次讹了我二百五吗?
这是个大帅比:否认三连.jpg
班主任佳佳:魏洋!叶子皓!盛明野!你们三个又上课玩手机,下课就给我交到办公室来!
远在打印店的盛明野手一抖,半边身子都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
靠,又发错群了。
第9章 .是柯老板五年高中,三次高考
晚饭时间,许清知等了方楚悦一起去食堂,方楚悦把今天中午的理综小题练给她,同时还有一个信封。
方楚悦嘴里吸着牛肉面,拿着信封感慨万千:“感谢信寄到我家了,正好给你拿过来,你说你,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拿着钱去资助别人。”
许清知小口咬着锅贴,把信封拿过来,里面是一封长长的感谢信,末尾印着某个社会公益组织的红戳。
这是个贫困山区的助学项目,许清知把许怀山给她的生活费都用在了这上面,资助了四个家庭贫困小学生的学费和生活费。
负责人会定时给她回信,告诉她四个小朋友的近况,许清知大致扫了一眼,知道这四个小混蛋过得都还不错,考试也没给她丢人,她把信折好收起来,专心啃锅贴。
锅贴吃完,许清知才说道:“至少一中的锅贴还有肉,我们的日子不会因为吃喝发愁,他们光是活下去就要用尽所有力气了。”
方楚悦用豆浆敬她:“思想很有深度。”
“谢谢啊。”许清知不仅思想有深度,胃也很深,她面前除了刚吃完的锅贴,还有四个水煎包、一份鸡蛋饼和一杯豆浆。
看着许清知如此大剂量地摄入碳水,竟然还能保持令人眼红的苗条身材,方楚悦万分悲痛,心说自己对着好吃的牛肉面恨不得连碗都啃了,估计这辈子是不能减肥了。
吃完晚饭,还得回去上晚自习,许清知走到打印店门口,对方楚悦说道:“你回去吧,我去趟打印店。”
许清知独自走进打印店,兴许是已经晚上了的缘故,工作了一天的打印机们终于下班了,偌大的打印店空旷而又寂静。
盛明野不在,电脑旁边的书桌上,一个男生背对着她,伏在桌上写字,听到动静,男生转过头,嘴里还叼着笔头,含糊地问:“打印还是复印?”
男生满脸饱经世事风霜的沧桑样子,看起来不太像是高中生,许清知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他的身份,视线逡巡了两圈,问:“请问,盛明野什么时候来?”
“啊,你就是他同桌吧?”男生张大嘴,笔头落下来,恍然大悟道,“他跟我说你今晚会来,做个自我介绍,我姓柯,是这家打印店的负责人,他们叫我柯老板。”
许清知对于这个很可能掌握着自己经济命脉的男生很尊敬,“你好,我是许清知。”
柯老板:“我知道,盛明野的同桌嘛。”
许清知:“……”
柯老板放下笔,从桌子下面扯出一张凳子来:“坐,听说你想来这里勤工俭学,说说吧,你每天什么时候有空来工作?”
许清知一愣,她这就算被录取了?
“我……”许清知有些不确定,“我不逃课,下课时间都可以,不过周末不行。”
周末宋玉时把她看得很严,除了在家睡觉,她根本出不来,只能趁宋玉时上班偷偷出去一小会儿。
柯老板看了许清知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怎么和盛明野一个德行?他也是周内白天不上课,周末不在学校,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你比他强一点,那小子老这么逃课,怎么考大学?”
许清知摸了摸鼻子,“这不才高二吗?”
“高中的日子没有一天是白费的啊,”柯老板叹了口气,“这都是我第六年高中了,我恨不得每天都学习,真不知道你们怎么还有闲心干别的事的。”
“第,第六年?”
这学有这么好上吗?
柯老板一手撑着下巴,哀婉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压根没觉得这是件很让人吃惊的事,语气中颇为懊恼:“我就是想上清华,第一年高考考完我就知道自己考不上,考完英语直接就来复读了,第二年能上个很好的985,我没去,我爸气得断了我的生活费,从那以后我就靠打印店的日子来支撑自己的复读生涯了。”
许清知对这个消息消化了好一会儿,他说这是他第六年高中,那……
柯老板自嘲一笑:“两个月前,我的第三次高考,又差了4分。”
这一刻,许清知眼里的柯老板背影突然悲壮了起来,像是扛着炸药包冲向敌人碉堡的勇士,明知结果是粉身碎骨,却还是一往无前。
应该说些什么安慰一下的,但是许清知说不来这种话。从小长到大,许怀山一直很忙,关爱她的方式就是给钱,而宋玉时生怕许怀山身边有别的小妖精,紧盯着许怀山不放,只有在他们离婚这两年,许清知才短暂地感受过父母的关注——过度的关注。
没感受过温情的人自然也说不出温情的话,许清知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算了,万一又成了刀子怎么办,也不知道柯老板能禁得住捅几回。
可柯老板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玩笑话一样说道:“我就不信这个邪,我把市面上的题都做了,每天守在打印室给自己印题,我明年还能考不上吗?”
“肯定考得上的。”许清知立刻接话。
柯老板对于每个祝福自己能考上的人都格外和颜悦色,当即拍板:“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明天你就来打印店吧,你帮我看店,我好做题考清华,工资咱俩对半分。”
“成交。”许清知一块大石头落地,又想起来什么,“那盛明野呢?”
柯老板继续拿笔做题:“他啊,他一个富家公子,才看不上这点工资,他高一的时候我俩就认识了,前段时间我高考又落榜,我俩一起喝了一顿酒,他说这次说什么也要帮我考清华,打印店交给他。”
“这人这么闲啊。”许清知嘟囔。
柯老板听见了,拼命点头:“谁说不是呢,下面小卖部的胡叔你知道吗?我上高一的时候他就在照顾瘫痪的妹妹了,小卖部生意也挺赚钱的,但他活到三十多还是条穷光棍,整天学校医院来回跑,不修边幅的,哪家姑娘能看上他?也就盛明野来的这一年多,有事没事帮他看着小卖部,他才有时间多休息。”
许清知一怔:“你说小卖部的小胡子大叔?”
“对啊,你叫他什么?小胡子大叔?”柯老板笑着比了个大拇指,“这名字不错,我和他也是熟人了,认识了六年,我们俩难兄难弟还老聚在一块聊天,聊着去他妈的人生,你说老天爷怎么就那么不开眼呢?”
许清知十分赞同:“啐他一口,去你妈的老天爷。”
这下倒让柯老板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叼着笔一愣,面前的小姑娘精致漂亮,柔柔弱弱的,怎么还敢和老天爷刚起来了,果真人不可貌相。
“行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要没事儿也赶快回去上课,能多学习就多学习。”柯老板不无羡慕不无悲愤地说。
许清知却坐下了,随意从印好的卷子里抽一份来看:“没关系,盛明野说了也要来,我再等等他。”
-
盛明野爽约了。
为了练好配合,他们篮球四人组晚饭随便吃了几口就打算去球场练球,安怡先拿了球去球场占位置,盛明野他们没等到,却等来了一班的几个人。
一班是高二理科重点班,成绩最好,回回都包揽年级前三,每次年级大会,房善德都要拿一班的成绩来打七班的脸,话里话外十分刻薄,七班本就不爽,尤其去年篮球赛七班还输给了一班,一班那帮人趾高气扬愈发嚣张,两班之间的恩怨更是深刻。
冯墨带着一班几个人来到篮球场,站在安怡面前拍着球,他个子比安怡高,因此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安怡,一个人打球多浪费场地资源啊,”冯墨下巴一扬,语气轻飘飘的,“让开,这球场我们班要用。”
安怡对冯墨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不爽很久了,也学着他的样子用下巴一指,“旁边那不是空球场吗?”
冯墨嗤了一声:“你不会还不知道,这球场一直是我们班在用吧,识相点,就拿着球赶紧走。”
“不好意思,那我还真不知道。”安怡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怎么,你们在这写你们班名了,还是这地是你们班的?要不你叫这篮筐一声,看它答不答应你?”
“安怡,我好言好语跟你说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冯墨的语气逐渐危险,篮球“砰”一声被拍到地上,紧接着狠狠弹起。
安怡愣了一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对面是一班五个人,可球场还有其他班的人,冯墨总不至于真的跟她动手。
“冯墨,我也是在和你好商好量,球场是大家公用的,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后面有一班女生也说:“是啊冯墨,算了吧,本来也是人家先来的,那边不是还有空球场吗,我们换个地方吧。”
“换?凭什么换?”冯墨侧眼看着安怡,“其他班也就算了,可他们七班算是个什么东西?真敢在我面前站起来了?”
安怡怒了,也不管冯墨会不会动手:“你别太过分!”
篮球在冯墨两手中来回颠了个个儿,紧接着,谁都没有注意到,篮球以飞快的速度脱手而出,袭向安怡。
盛明野他们几个刚走到球场边上,就看见安怡被冯墨的篮球陡然击中,一下仰倒在地上。
几个男生拔腿冲过去,盛明野半蹲在安怡身边,小臂清瘦有力,手腕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虚虚扶住安怡的肩膀:“怎么样,有没有事?”
安怡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嘴上说着没事,但是手一直捂在肚子上,刚才冯墨的球猝不及防打过来,撞上了她的小腹。
魏洋看着安怡难受的样子,回过头来二话不说,挥起一拳直接砸在了冯墨脸上。
冯墨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让魏洋打得踉跄了一下,脸火辣辣的疼,在一中这么久了,他还没这么丢人过。
“魏洋,”冯墨含着一口血沫,“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魏洋喘着粗气:“明明是你他妈非要作死,老子成全你。”
冯墨哪受得了这个气,扑上去就和魏洋扭打起来,但是魏洋似乎是打架的老手,躲起来十分有技巧,打冯墨的时候却又拳拳到肉,很快就占了上风。
一班另外两个男生也加入了战局,叶子皓见状,上前一脚踹飞一个,他比魏洋下手还要狠,拎起对方衣领就是一拳。
重点班的学生每天除了做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冯墨尚且还能坚持,另外两个早已经被叶子皓打得找不着北。
盛明野搀扶着安怡坐到观众台阶上,球场边上围着不少人在看,这会儿还没到晚自习时间,用不了多久,一班和七班打架的事情就会在学校里传遍。
安怡忍着痛,拽住盛明野的衣服下摆:“你快去拦着他们,别让他们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盛明野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对那两个已经吓坏了的一班女生招手:“过来。”
两个女生害怕盛明野的气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小步走了过来。
“把我们班长照顾好。”盛明野把话撂下,从台阶上跳了下去,晚风灌进少年浅蓝色的校服T恤,在他身后留下彗星划过般的浅淡光迹。
盛明野从扭打在一起的魏洋和冯墨身边走过,抬起手腕拦下了叶子皓的胳膊,两个一班男生没什么明显的伤口,叶子皓下手有数,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这俩人哭得太难看。
“给个教训就行,再打下去该找妈妈了。”盛明野话音一落,周遭立刻传出几声低笑。
两个男生捂着脸,不服气,却又不敢说什么,腮帮子这会儿还疼呢。
那边冯墨已经没了力气,眼睛青了一圈,嘴唇也破了,渗出丝丝血迹,身上的伤更多,他看不见,却疼得厉害。
盛明野抄着兜走到冯墨身边,示意魏洋停下,他上下打量冯墨狼狈的样子,忽地轻笑,懒洋洋道:“比你原来帅多了啊。”
冯墨的右眼又青又肿,只留下一条缝,身上的校服在地上滚得全都是灰,盛明野站在他对面,这人本来就帅得张扬,相较之下,冯墨愈发显得面目可憎。
还没等冯墨说什么,周遭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都围在这干什么呢?马上就要上晚自习了知不知道?”
房善德背负双手从人群外围走进来,盛明野背对着他,略微歪头,浓眉轻蹙,舌尖不耐地顶上了后槽牙。
冯墨看见房善德,如同看见了亲人一样,一瘸一拐身残志坚地走了过去,嘴里大叫冤枉:“房主任!您这次必须得管管盛明野他们几个!”
房善德吓了一跳,差点儿没认出来面前这个鼻青脸肿的包子,等他费劲认出冯墨,又迎来了第二次惊吓。
“你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房善德吃惊道。
冯墨颤颤巍巍地指着盛明野他们几个:“房主任,盛明野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欺人太甚!”
一提起盛明野,房善德登时火冒三丈,好在他还顾及旁边人多,还有其他年级的人,先是厉声呵斥:“都看什么看,都给我回班里上自习去!”
房善德在年级间赫赫有名,在场的学生即使想看,也不得不听他的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安怡还坐在看台上,焦急地对身边的两个女生说:“拜托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去办公室叫一下李佳和老师。”
等球场上人都差不多走光了,房善德沉声道:“盛明野,你最好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学校里打架,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盛明野缓缓转过身,他还没说话,魏洋已经先沉不住气了。
“房主任,事情来龙去脉还没搞清楚呢,你怎么能先骂盛哥,明明是冯墨他们先动的手!”
“你是年级主任还是我是年级主任,我说话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你对我还有基本的尊重吗?”房善德一顿急赤白脸把魏洋训了一顿。
安怡也顾不上小腹还隐隐作痛,强撑着站起来,“房主任,我是七班的班长安怡,您先听我说这件事……”
房善德一看安怡也掺和在里面,不管三七二十一,怒不可遏:“怎么又是你?身为班长,连自己班的同学都约束不了,先是顶撞老师,现在又打同学,这班长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换别人!”
“房主任,”盛明野嗓音低沉,不急不缓,让人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顶撞你的是我,打架的也是我,您要是问罪也得找对人吧,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叶子皓闻言蹙眉,在他身后低声道:“你干什么,想一个人扛下来吗?”
盛明野右手垂在身侧,食指和中指并拢曲起,敲了两下裤缝线,这是他们之间的某种约定,叶子皓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皱起的眉头依旧表示着他的不赞同。
安怡尚未走出几步路,身形摇摇欲坠,她也听到了盛明野的话,心下愈发焦灼,情急之下差点儿被自己的脚步绊倒,一只手忽然从身侧横出,拦腰抱住了她即将倒下的身体。
绕在她腰间的胳膊分明那么细,却稳稳当当,令人莫名安心,她听见许清知清冷的声音沉沉落进她耳里:“班长,小心。”
第10章 .统一战线“因为人齐了,我会参加。”……
安怡生怕自己听错了,她侧头看过去,那张精致清晰的脸距她极近,她甚至能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那双弯眉又长又细,眼尾润而略尖,不是许清知还能是谁?
“清知?”安怡喃喃道,“你怎么在这?”
许清知松开胳膊,扳过安怡的肩膀,把她按回去坐下:“刚好路过,看到了。”
在打印店等了许久,眼看墙上的时钟指针快要到晚自习的上课时间,盛明野一直都没去,许清知脑子里把一张卷子都写完了,没再继续等下去,没想到路过操场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
“你看到了多少?”安怡问。
许清知顿了顿:“全部。”
那头,房善德还在指着盛明野的鼻子声嘶力竭:“盛明野!你怎么说话呢,你以为你这样还挺英雄的是不是?”
许清知看着那个穿着板正西装,言行却犹如泼妇的中年男人,问道:“那个就是你上次说的房善德?防火防盗房善德?”
安怡焦灼地看着球场上的情况,推推许清知:“对,清知,你快去办公室找佳佳,现在只有佳佳能帮我们了,要不然盛明野这次肯定又要受罚。”
许清知点了一下头,迈着步子走了,不过却是朝着球场方向去的,安怡在后面急忙挥手:“清知,你走错了!别到他们跟前去,危险!”
暮色渐沉,球场边上的路灯渐次亮起,许清知的影子被白色的灯光拉的修长,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头发在身后来回摇晃,伴随着脚步声,一下下极有规律。
“房主任。”距离房善德他们还有一段距离,许清知先开了口。
魏洋他们纷纷回头,看到许清知时,眼底俱是一震,唯独盛明野,微微的怔忪过后,他换了个站姿,身体侧过一个不明显的角度,余光里刚好可以看清许清知的身影。
少女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七,宽松的蓝白色校裤在脚踝处挽起,她好像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不紧不慢,并不是因为不在意。
而是在意了,也依旧无所畏惧。
“房主任,刚才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站在那边,看见了全过程。”许清知眯眼看着球场外围,说道,“七班这几名男同学打人的时候下手是真的狠啊,被打的几位同学一定很疼。”
冯墨一听,立刻附和:“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房主任,现在我们还有人证,盛明野他们违反校规校纪,必须得惩罚他们。”
“许清知,你他妈——”魏洋额头青筋暴起,被盛明野一把拉住。
“冷静。”盛明野死死拽住魏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再冲动,我也保不住你。”
魏洋深呼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听了盛明野的话。许清知看到魏洋快被气炸的样子,倏然莞尔,脚尖踢着地面,对房善德说:“违犯校规校纪当然要惩罚的吧,要不然以后还出现这种恃强凌弱,动不动就打人的事情怎么办?”
房善德对许清知这种敬仰的语气很受用,当下点头:“这是肯定的,我身为年级主任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这几名惹事的同学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好啊,房主任说话大家都听到了。”许清知说,“那么这位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同学,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冯墨一僵:“你在说什么?”
“我看到了全程啊,我们的班长安怡同学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球场也是她先来的,你们放着旁边的空球场不用,来抢安怡占的球场,好好说话你听不进去,还用篮球把安怡打伤。”许清知对房善德说,“恃强凌弱,动不动就打人,您刚才可说了,这样的事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的,要是不惩罚他,我们以后在一中都很难有安全感啊。”
房善德转头瞪着冯墨:“这到底怎么回事?”
冯墨刚想开口辩解,只听许清知又道:“那边路灯下面是摄像头吧,调一下监控录像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冯墨嗫嚅道:“我,我只不过是用篮球轻轻砸了一下而已,闹着玩儿的,可是魏洋他们几个把我打成了这个样子啊!”
他越说越激动,房善德看着他脸上的伤,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冯墨还是一班的班长,学习成绩也好,平时还帮着他处理年级里的杂事。
“要比伤重吗?”许清知稍稍歪着脑袋,“我刚看完我们班长过来,安怡小腹上可是好大一块淤青啊,不过不是疼在外面,是疼在里面,搞不好是胃出血怎么办?可是这位同学,我除了看见他脸上有一块三天就能下去的伤,看起来很好啊,还有力气吵架,我们班长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的视线顺着许清知的话落在看台上的安怡身上。
安怡:?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有淤青了?
短暂的茫然不妨碍安怡立刻明白了许清知的意思,她咬着下唇捂着肚子,蜷缩在看台台阶上,面色苍白,看起来受了很严重的伤。
盛明野垂着头,不着痕迹地弯起嘴角,很快又压下去,踢了身后的魏洋一脚,说道:“还不赶紧送班长去医务室。”
一头雾水的魏洋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道:“啊?”
叶子皓看不下去了,一把勾过魏洋的脑袋,带着他去看安怡:“蠢货,跟我走。”
冯墨更加慌张,生怕自己真的把安怡砸出个好歹来,自己要承担责任,不顾三七二十一捞起自己的校服T恤。
“谁说我只有脸上有伤,刚才魏洋都打在我身上了,我到现在还疼呢,不信你看——”
声音戛然而止,冯墨身上毫发无伤,连一块淤青都没有。
这不可能啊,明明那么疼,怎么连一点伤都没有?!
盛明野几步走到许清知身前,背影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视线,对冯墨说:“光天化日的,还是公共场合,高级中学的学生是不是也得注意一点影响,坦胸露乳的不合适吧?”
房善德也沉下脸:“够了冯墨!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看台那边,魏洋和叶子皓两个人架着虚弱的安怡往医务室走,怎么看怎么是冯墨更过分了。
冯墨不敢再说话,许清知从盛明野背后探出头,说:“房主任打算怎么惩罚他呢?”
房善德上下打量许清知,问道:“你是哪个班的?”
“七班。”许清知补充道,“高二理七。”
“虽然是冯墨有错在先,但是盛明野他们也动手了,这件事就这样,以后都给我老实点,谁都不能再给我闹出这样的笑话。”房善德说。
盛明野扯了一下唇角,对这样的处理结果丝毫不意外。
许清知眉骨往下一压,上前几步,站在房善德面前:“房主任,您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行了。”房善德不耐烦了,“我还没说你们班呢,我每次到篮球场都能看见你们班的人,有那么多时间,在班里上自习,成绩还会像现在这么差吗?”
“又不是上课时间,为什么不能打篮球?一班的人不是一样也在,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抢别人的场地。”许清知说。
听到她的话,身后的盛明野右手握拳放在嘴边,遮住翘起的唇角,遇上每一句话都能当成武器的许清知,房主任怕是要被气得不轻。
只见房善德叉着腰,颇为头疼的样子:“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在这跟我抬杠?这是时间的问题吗?要是七班的成绩也有一班这么好,打打篮球不是应该的?”
冯墨也低着头嘟囔:“而且练了这么久篮球,到时候比赛也是一样会输。”
“房主任……”话音未落,许清知感觉有人拽了一下自己的校服袖子,她回头,盛明野正以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她,跟她说:“好了,别和房主任一般见识。”
许清知把衣袖抽回来:“这是原则问题。”她说。
盛明野怔了一下,继而笑了,笑意不断扩大,慈爱的意味更加明显,朝她一伸手,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继续。
许清知回过头,继续和房善德拉扯,没注意到盛明野走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灯光洒在少年们笔直挺拔的身影上,犹如座座青山。
“在课外时间进行正常的体育活动,我不明白这和成绩之间有什么关系,”许清知说,“难道成绩不好就不配运动了?房主任,您干脆在操场外面立个牌子,成绩不过一本线的人不许进算了,全国上下,江城一中一定是头一份独一份,这新闻可不比考出省状元要小,您一己之力就能立功。还有冯墨同学说的,七班一定会输,比赛还没开始,说早了吧,到时候被打脸怎么办?”
冯墨哼了一声:“得了吧,你们班连人都不齐,还打什么比赛。”
“冯墨!”房善德厉声道,“你也给我回班里去。”
不敢违抗房善德的命令,冯墨蔫头巴脑地应了句是。
“等一下。”许清知叫住他,问盛明野,“你相信我吗?”
虽然不知道许清知问这话的意思,但盛明野还是很快点头:“相信,会一直相信。”
得到回答,许清知一字一句道:“这次,七班一定会赢。”
盛明野静静地看着许清知坚定的侧脸,话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知道的?”
“因为人齐了,我会参加。”
-
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安怡已经从医务室回来了,校医检查过小腹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魏洋松了口气,亏他还把许清知的话当真,真以为安怡胃出血了。
盛明野破天荒地摊开数学练习册在写,不过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公式没见着一个,乌龟王八倒是有了一池子。
身侧许清知在看书,他想了半天,趴在桌子上,凑到许清知跟前,问道:“你真要参加篮球赛?”
“嗯。”
盛明野退了回去,笔杆在手指间转了没几圈,他又凑过来:“为什么?”
“房主任和冯墨太过分了。”
“原来这么有正义感啊。”盛明野撇撇嘴,“那你刚才为什么问我相不相信你?”
许清知烦了,把书撂下,抱着胳膊审视着盛明野:“那你今天晚上为什么没去打印店?”
这么一提,盛明野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还有打印店这回事。
“我不是故意要爽约的。”盛明野说。
“我等了你两个小时。”许清知说,“没等到。”
盛明野:“……”他投降了。
盛明野:“我的错。”
道完歉他发现不对劲,下课到许清知出现在操场那会儿也就一个多小时,从哪偷的两个小时?
不过的确是他爽约在先,这个歉道的不亏,他转而想起另外一件事,问道:“你是怎么确定冯墨只有脸上有伤的,万一他掀起衣服,身上真的伤痕累累怎么办?”
盛明野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打架翻墙的事儿没少干,拥有多年的挨打和打人经验,知道怎么打人最疼,并且不留下伤疤。
当时魏洋下手的时候,他没拦着,故意存了让冯墨吃苦头的心思,不过许清知是怎么能够看出来的?
“魔法。”许清知回答。
说完,许清知再不搭理盛明野,自顾自一个人看书。
盛明野被魔法两个字逗笑了,他忽然想起来,开学的时候魏洋和纪竹两个人在寝室里的八卦,他在桌子底下偷偷给魏洋发消息。
这是个大帅比:把你上次在六中表白墙看到的东西发给我
很快,魏洋回了他一条链接,盛明野点进去,标题赫然醒目——第六高级中学第十七届校花校草选举大赛火热进行中!
要不是念着在上晚自习,盛明野能飞起一脚踹给魏洋,他仗着腿长,在桌子底下蹬魏洋的凳子,把魏洋蹬得一个趔趄,椅子腿和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班里人都看了过来。
盛明野淡淡地说:“魏洋你怎么放屁呢?”
魏洋:?
许清知哗啦翻过一页书页,语气同样平淡随意:“盛明野你怎么腿抽筋了呢?”
盛明野:???
安静的晚自习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很快又被沙沙写字声盖过去,盛明野心说自己好男不跟女斗,他跟男斗!
这是个大帅比:谁让你发这个了?
魏洋:你只说上次的,我哪知道具体是哪个
这是个大帅比:许清知的那个
魏洋:说你抽筋的那个?
这是个大帅比:信不信我打得你屁都放不出来?
下一秒,和许清知有关的那条链接发了过来。
盛明野点开,这条帖子讨论度很高,有图有文字,笔者字里行间慷慨激昂,对许清知抢好闺蜜男朋友的不耻行径进行了严厉批判,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许清知是个人见人骂的□□。
笔者说许清知在六中只有夏欣这么一个朋友,夏欣把自己的男朋友介绍给她认识,但是隔天,夏欣就在胡同里撞上了许清知和男朋友的亲密场景。
夏欣都已经亲眼看见了,而许清知还厚着脸皮不承认,甚至把脏水泼到夏欣男朋友身上,要求夏欣立刻分手。
如此行为已经令人发指,更让人愤怒的是,夏欣没有答应许清知的要求,还遭到了许清知的报复,将夏欣男朋友的右手拧到手腕骨折。
这件事是有照片的,盛明野点开图,彼时的许清知穿着黑色的卫衣和黑色运动裤,头发比现在还要长一点,脸上是盛明野从未见过的漠然,比枝头雾凇还要冰冷。
她一手格挡在身前,另一只手钳住男生的手腕,拧过一个刁钻的角度,让人有力气都使不上,根本没办法反抗。
盛明野眯了眯眼,许清知的手法很专业,有时有技巧的使劲,是可以弥补男女之间天然的体力差异的。
所以,真的是魔法吗?
第11章 .是情侣装“这叫酷!”
一中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五点多就放学了,红日斜斜坠在天边,一天的暑气随着放学的人潮一起消退。
春山中学废弃的篮球场上,魏洋随意投了一个球,没中,他撸一把脑门上的汗,对一边玩手机的叶子皓说:“好好的,盛哥怎么让我们来这里打球,蚊子多不说,这篮球框都破成这样了。”
叶子皓头都没抬:“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安怡也在一边站着,她忽然看着那扇破烂的大门口:“清知?她怎么也来了?”
放学前,盛明野神神叨叨地跟魏洋他们说去春山练球,还说要带个新队友,几个人来这等了半天,结果,竟然等来了他和许清知。
魏洋吃惊地张着嘴,许清知是他们的新队友?
开什么玩笑?
还没走到近前,盛明野就把三个人的震惊尽收眼底,他低笑一声,对身边的许清知说:“你看看你,一出场跟大明星一样。”
许清知漠然:“我不是。”
和许清知当了几天的同桌,盛明野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新同桌是块深井里的冰,暖不化捂不热,开出去的笑话这人一次也没笑过。
应该说是从两人认识以来,许清知一次也没笑过。
“大家都来了,我和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同桌,许清知,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三加二篮球队的新队员。”盛明野说完,带头鼓掌,荒凉的破球场硬生生鼓出喜气洋洋的氛围来。
安怡还是不敢相信:“清知,你真的要参加三加二?”
面对安怡,许清知态度没那么冷硬,嗯了一声,又补了两个字:“真的。”
魏洋:“你之前不是说不参加,还连带着把盛哥也挤兑了一遍?”
“再问下去,太阳就落山了。”许清知不是很想回答魏洋的问题,虽然说理由也不长。
上次在操场,房善德和一班的冯墨实在是欺人太甚,甚至还伤到了安怡,来到七班,只有安怡待她没有任何偏见,许清知嘴上说过,但她心里一直都记着。
这样的理由说出来未免有矫情之嫌,许清知抬手拍掉魏洋手里的篮球,率先运着球跑了出去,展示了一个精准利落的三分球,全程像吃了两斤德芙一样丝滑。
黑色的卫衣被风灌满,高高的马尾辫在空中犹如随风招展的旗帜,那双长腿跃起的时候又长又直,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让人想起画里飞腾起的白鹤。
安怡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女生可以打球这么帅,都看呆了,一颗少女心疯狂乱撞,她无意识拧着身旁魏洋的胳膊:“我明白了,我大概不是喜欢男的,我就是喜欢帅的。”
魏洋捂着肉痛呼:“班长你冷静一点啊!”
因为已经不在学校,五个人都换下了校服,许清知一身纯黑的长袖长裤,和盛明野黑色的T恤短裤莫名撞在了一起,叶子皓走到盛明野身边,欠嗖嗖得:“情侣装啊。”
盛明野正在看许清知打球,闻言一顿,眼底的笑意凝滞了一下,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那你说,我要不要把头发留长?留长的话是不是更配一点?”
他一直都是板寸,以前叶子皓他们也提过,说盛哥你要不头发留长一点,寸头看起来跟个街溜子一样。
结果换来盛明野的白眼:“这叫酷!”
叶子皓把白眼还回去:“也不知道谁说的要酷了,从前那个酷比呢?”
盛明野抚上扎手的头发茬:“女孩子们要是追我,一看我是个酷比,就很不好接近啊,我这是在给主动她们降低难度。”
叶子皓:“得了吧,你要是真想让她们接近,把情书和礼物收了不就行了。”
盛明野严守住贞操:“那不行,拿人手短,万一她们非让我和她们在一起怎么办?我只能答应一个人。”
叶子皓懒得搭理这个自恋狂:“你是大情种,行了吧。”
盛明野扬起唇,笑起来痞帅痞帅的,他往前跑了几步去找许清知,双手放在嘴边扩成喇叭状:“练球了!儿子们!”
男生之间对于父子关系总是异常敏感,被叫儿子有种被戴了绿帽子一样的羞耻感,魏洋当即冲过去:“你这个逆子再说一遍!谁才是爸爸?!”
夕阳下,球场边一排高大沉默的梧桐树,在地上投下摇晃的树影,男生女生在同一片球场上,没有隔阂,没有陌生,汗水和影子交织在一起,风声和吵闹声混合着传得很远很远。
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幕,盛明野他们才停下来,他看一眼时间,已经是七点多了。
盛明野一口气喝了半瓶矿泉水,说道:“走吧,一起去下面吃饭,想吃什么?”
他说的是一中门口的学府街,安怡第一个举手:“我想吃土豆粉!”
盛明野拧上矿泉水瓶,喘着粗气,抬手擦了一下嘴,问许清知:“你呢?”
“我回家。”许清知蹙眉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七点多,宋玉时很可能已经回家了,她得尽快赶回去。
魏洋热得撩起T恤下摆擦汗,说道:“一起吧,吃完饭再回去,反正盛哥请客。”
刚才那场球打得酣畅淋漓,尤其是许清知,速度和准度比很多男生都强,魏洋没忍住一连夸了好几个好,俨然是已经把前几天的事情都忘记了。
许清知把手机放回兜里,拎起球场边的书包:“不用了。”
魏洋还想说什么,盛明野打断他,说道:“那明天继续来这练球?”
“不行。”许清知摇摇头,“我周末还有其他的事情。”
一再拒绝,多少有些扫兴了,许清知似乎也知道,背上包,说:“我先走了。”
人都走远了,安怡还捧着下巴犯花痴:“清知真的好帅啊,连走路都这么帅。”
叶子皓说道:“帅有什么用,和有些人自以为的一样不好接近。”
魏洋则直接许多:“就是啊,盛哥还老说他自己是个拽批,明明许清知才是真拽。”
叶子皓默默捂脸,心说魏洋这蠢比什么时候才能聪明点,下一秒,盛明野的脚已经踹上了魏洋的屁股:“逆子,你再给我说一遍。”
“好了,你们别闹了。”安怡出来打圆场,“我快饿死了,咱们赶快去吃土豆粉去。”
班长的面子大家都得给,魏洋也就是吃准了这一点,知道盛明野不会再和他计较,跑到安怡身后躲起来:“就是就是,班长都饿了,你还闹什么闹!”
几个人推着搡着去了街上的土豆粉店,进门前,盛明野看见许清知的身影消失在街尾的公交车上。
他多看了一眼,32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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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知回来的正是时候,宋玉时还没到家,她回房间把书包放下,先洗了澡,宋玉时还是没回来,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她打开冰箱门,里面东西不多,周内她住校,宋玉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家里开火的机会很少。
拿了几个鸡蛋和西红柿,许清知又在厨房橱柜里找到了一把挂面,煮了一份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因为以前在家都有阿姨准备这些,所以许清知学着做饭也就是父母离婚这一年多的事,她不会太复杂的,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她能做出好几种吃法。
她煮了两碗面,自己这碗吃完,宋玉时还没回来,手机上也没动静,许清知起身把一碗面条热了两遍,门终于响了。
“清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宋玉时进门放下包,看见餐厅的许清知,问道。
许清知准备去热第三遍面条,回答道:“放学了就回来了。”
宋玉时揉了几下脖子,往餐厅走:“今天的病人晚上突然吐了好几回,我一直留在那打扫,没顾上给你打电话,一下班就九点多了,饭你也别热了,我就这么吃吧。”
“面凉了。”许清知说。
“没事,”宋玉时叹了口气,“面热多了就散了,反正天气热,凉一点也没事。”
许清知只好把碗放下,说:“那我回房间写作业了。”
“都这么晚了,写一会就睡,别熬夜。”宋玉时说,“对了,我给你请了一位补习老师,一对一的,明天早上就来上课,人家来了你记得好好上课。”
许清知蹙眉:“什么一对一?”
宋玉时现在工资一个月也就几千块钱,还要付房租,一对一老师的价格很高,根本不是宋玉时能负担得起的。
好像知道许清知在担心什么,宋玉时说道:“一节课四百,钱不少,但是只要你能好好学,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需要记住,我付出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
命令的口吻,根本不容置喙。
“为我好,真是个不错的借口。”
许清知说完,摔门回了房间,门合上的时候发出砰一声巨响,宋玉时继续吃着面条,动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只是机械地吃着冰冷的面,筷子放在碗沿的时候,发出连续几声轻响。
翌日,宋玉时一早就去了医院,许清知起床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十点,门铃响起,许清知大概知道应该是补课的老师来了,她趿拉着拖鞋去开门,脑海里已经排练过无数次把补课老师气走的方法。
来的是位烫着羊毛卷短发的中年女老师,大红色的眼镜框下,那双眼睛犀利而又狭窄,许清知还没说什么,她直接撞开许清知的肩膀往里走。
“一大早就这么热,这天气真是要把人活活热死呀,你们家有冷饮没有,快给老师拿一瓶过来。”
她一边吩咐,视线一边在小客厅里徘徊过几圈,脸上鄙夷的神色十分明显,手指在沙发上捻了两下,确定没有灰才坐下去。
“哎呀呀,你们家的房子都多少年了,竟然还能住人啊,我以前去的学生家里都没有这么破旧的房子啊。”
许清知在厨房里倒水,闻言呼吸都更长,她怕自己忍不住把水泼她脸上,宋玉时给她找的就是这样的老师?
玻璃杯重重磕在茶几上,许清知语气冷淡:“那老师不如还是去以前的学生家里,我们家的出租屋容不下您。”
女老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立马又喷了出来:“这么烫,你是要烫死我呀!冷饮呢!”
许清知皱着眉头去卫生间拿拖把,回来拖地上的水,拖布有意无意地扫过女老师的高跟凉鞋。
她登时跳起来:“你干嘛呢,连个地都拖不好,拖到我脚上了你看不到吗!”
许清知拄着拖把,两手搭在上面,态度十分随意:“抱歉啊老师,您要是受不了,现在就可以走。”
女老师拧着眉头,上下打量许清知:“你就是宋玉时的女儿?”
“对。”许清知说,“我妈没告诉你吧,我脾气很不好,小时候学过柔道,现在还经常打人的。”
说着,许清知提起拖把棍,狠狠往地上一抻,女老师咽了咽口水,鬼公主十步杀一人的气质不是盖的。
她脱了鞋往沙发上一坐,羊毛卷都在空气中定不住造型:“要不是你妈在医院每天照顾我妈,谁愿意来你这上课,地方又小又破又难找不说,钱还是我在其他地方的一半不到。”
许清知一愣,女老师还在继续说:“我妈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破病,一天天的饭也不能自己吃,吃了又吐,拉屎都得要人抠,要不是她每个月养老金还不少,谁还管她,真是恶心死个人,你妈也不知道给我妈灌了迷魂药,老太婆非要我来给你上课,烦死了。”
女老师抱怨完,发现面前的女孩突然不说话了,她后退了两步:“喂,我不上课也行,但是你不能跟你妈说是我的原因。”
许清知把拖把甩到身后,放回了卫生间,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出来,放在茶几上,她想说话,出口的声音却无比艰涩:“上课吧。”
“什么?”女老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刚才不是还想让我走?”
许清知抬眼看她,眼神如刀:“上你的课,别那么多废话。”
第12章 .就靠你了盛明野家里很有钱
女老师姓姚,虽然说那抹鲜亮好似抹了二斤猪油的红嘴唇子看起来实在不敢让人恭维人民教师,但她讲起课来却又很认真,许清知不由得侧目。
上午补课结束,许清知把姚老师送出门,还点评来着:“课讲得不错。”
姚老师:“……”
不敢说话。
晚上宋玉时回来的时候心情好像还不错,特意在胡同街口的路边摊买了一只椒麻鸡。
饭桌上,许清知用筷子戳着饭粒,思考了很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宋玉时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她碗里:“你吃这个,腿上的肉好吃。”
“妈,”许清知犹豫着说,“医院的工作……怎么样?”
宋玉时立刻板下脸:“问那么多干什么,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挣钱的事你别操心,我问姚老师了,她说你今天表现还行。”
许清知又重新垂下眼,夹起鸡腿,小口咬着,明明很饿,但她却没什么胃口,吃完饭宋玉时就把她轰回了房间,让她好好写作业。
书桌上摊着高三才会开始练习的理综卷子,许清知这两天在打印店印卷子,高三的题她都偷偷给自己留了几份,一中的老师并不管学生是否抄作业,一并印的还有答案。
她今天把理综卷子做完,除了每一科的最后一道大题还有些难度,其他题,她几乎全做对了。
这样的成绩,大概就是宋玉时想要的,许清知微凉的指尖握起笔,一笔一划对着答案仔细修正错题,外面忽然传来宋玉时的声音。
“许怀山,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许清知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许清知笔尖微顿,一不小心在卷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笔线。
宋玉时的声音小了很多:“怎么,我在医院当护工怎么就丢你的脸了,你现在觉得你的前妻丢脸了,那你当时就别干那不是人的事!”
没想到两人都离婚了,也还是会吵架,许清知闭了闭眼,戴上了耳机,听着里面放出的舒缓的轻音乐,继续改正错题。
只是那些数字似乎会跑,她的眼睛怎么也抓不住它们,隔着耳机都能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吵架声,许清知搁下笔,靠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窗外。
那些大树生出的枝叶铺天盖地遮住低矮的平房,仿佛天上的云掉下来,成了密不透风的棉被,里面的人又闷又热。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玉时终于没再说话了,吵架结束了。她呼出一口气,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时常听到这样的吵架,以为早就习惯了,可心脏还是密密麻麻的疼,像溺在水泥里,喘不过气来。
-
周一,宋玉时和许清知一起出门坐公交,32路在一中站停下,许清知下车后,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宋玉时给她转了这周的生活费。
柯老板那的工资是月结,许清知目前还没见着回头钱,至少有了这一百,可以先还上安怡的杯子钱。
许清知几乎不逃课,今天却是在班里上完早读就走了,盛明野干脆是一整个早上都没出现过,佳佳来上课的时候,看着最后一排空空荡荡的角落,怒不可遏:“他们俩干什么去了!这个学还要不要上!”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同桌俩双双消失,别是私奔去了吧?”
班里哄堂大笑,纪竹怼怼魏洋的胳膊,问道:“你知道他们俩去哪了吗?”
魏洋正在打游戏,被纪竹那一怼,手指滑开,人站在原地被对面给切了,他烦得不行:“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我可都听说了,周五晚上,许清知和你们一起去后面春山打球去了。”纪竹道。
“昂,是有这么回事儿。”魏洋还在继续奋战,“不过这事你别到处乱说,尤其是不能让一班的人知道,许清知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到时候打一班一个措手不及。”
下课铃声响起,后门来了两个外班的女生,有人叫道:“魏洋!有人找你!”
输完一局游戏,魏洋丢下手机起身,发现后门的两个女生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是其中一个手里面的红盒子他很眼熟。
“确定找我?”魏洋指着自己,“不是找盛明野?”
拿着盒子的女生说:“这个,是盛明野让你还给我的?”
上次盛明野把这盒子丢给魏洋处理,他没打开里面瞧里面是什么,又丢给了别人,他在一中人脉广,这么传下去,肯定有人见过这盒子的主人,后面他也就没当回事。
只是魏洋现在看着,这姑娘似乎还挺不服气的。
偏偏盛明野还不在,烂桃花还得他来挡,魏洋点点头:“是,同学,你以后别送了,他不收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洋还赶着回去开下一把游戏,着急着走,他甫一转身,抱着红盒子的女生立刻就红了眼眶。
身边女生安慰道:“静静,你别太伤心了,盛明野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涂静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为什么那个女的还要把这个放在盛明野桌子上,给了我希望,又把东西当着全班人的面给我退回来,我看她就是故意要让我丢人的!”
“我看那女生也不在,等下次我们在学校里遇见她,一定不会放过她,好了静静,你别哭了,到时候我们都给你出气。”
涂静哽咽着打开红盒子,里面是她亲手折了很久的小星星,一共两百颗,从她第一次见到盛明野的那天就开始叠了,每一张纸上还有她的暗恋日记。
她把两百天的喜欢收集起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送给盛明野,结果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广而告之盛明野把她的东西退了回来,于是她的喜欢看起来也那么可笑。
“我再也不要喜欢盛明野了!”涂静抹着眼泪从七班后门跑开。
此时在打印店的盛明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天杀的负心汉,他正熟练地给每个班分卷子,旁边的许清知警惕地看着他:“你在这做什么?”
卷子在盛明野手指间翻得飞快,他头都不抬:“你别打岔,等会儿我又要忘了数了多少张了。”
柯老板从卷子里咬着笔抬起头,对许清知说:“不用担心,这人一直都打的是白工,不会分咱俩的工资。”
许清知上前把盛明野手下的卷子拿过来:“不拿工资还想干活,哪有那么好白嫖的事,你快上你的课去吧。”
盛明野:“……”他刚才数了多少张来着?
被许清知这么一搅和,盛明野干脆不数了,他坐在电脑椅上,两腿一蹬,顺势滑到柯老板身边:“你说她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柯老板一脚又把他踹回去:“你怎么这么烦?”
盛明野只好又缩到许清知身边,看着她数卷子,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时不时指指这又戳戳那,许清知烦不胜烦,一大摞A4纸敲在桌子上,震起一层灰。
“你有完没完?”
盛明野耸耸肩,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忙你的,我又没怎么。”
许清知甩他一眼:“你要是没事干,可以回去上课。”
盛明野一手垫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许清知:“我是因为成绩无可救药,才在别的地方消磨时间,那你呢,我看你还是很好学的啊。”
许清知回他一个字:“穷。”
盛明野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你以后想上哪所大学?”
“我不想上大学。”许清知干脆把天聊死。
把各班的卷子都分好,课代表们会来打印店取,眼瞅着快要到中午放学的时间,许清知不想和那么多人一起挤食堂,和柯老板打了个招呼先走。
盛明野也跟上,许清知侧眼看他:“跟着我干什么?”
“我去食堂吃饭,不会这么巧吧,你也要去?”
许清知拉远了和盛明野的距离,等走到食堂打饭的窗口前,盛明野还在她身后,低着头玩手机,对身边的情景不太在意,好像在几十个窗口中来到了同一个,也是凑巧。
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许清知克制着对食堂阿姨说:“一份麻婆豆腐、糖醋里脊、卷心菜、粉条炒豆芽,还有一碗米饭,在这吃。”
食堂阿姨听许清知报菜名,还以为她是要和后面的男生一起吃,本来还想教育现在的孩子怎么高中就早恋,一看许清知和盛明野,女的靓男的帅,身高气质都那么登对,她这话又说不出来,打菜的手都不抖了,给许清知盛了满满一盘子。
许清知刷卡付钱走人,盛明野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她:“不知道吃什么,我参考一下。”
盛明野对着许清知的餐盘念:“麻婆豆腐、糖醋里脊、卷心菜……你吃这么多?”
忍无可忍,许清知一脚碾上了盛明野的球鞋。
盛明野差点儿跳起来,如果说魏洋是他的大儿子,那么他的球鞋就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现在他的小儿子不干净了,鞋面上一个大大的鞋印。
“你这个女人,你——”对上许清知能杀人的视线,盛明野把话憋回去,“你脚力气真大。”
食堂阿姨面无表情看着两人打打闹闹,终于敲了敲盘子:“还要什么啊?”
“再要一个粉条炒豆芽。”盛明野说,“这次不巧了,阿姨,我的要带走。”
许清知扭脸就走,在窗户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不远处盛明野抱着一次性餐盒出去,好像还在和谁打电话,离得远她听不太清楚。
外面放学铃声响起,很快从教学楼里涌出乌泱泱一大片人,楼梯间都堵得水泄不通,许清知安稳坐在食堂,看着最头上的那几个男生夺命狂奔,吃饭吃出了逃难的架势。
下午打印店没什么要忙的,可以回去上课,许清知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下午的计划,对面的座位上突然来了人,她一抬头,是安怡。
“你这么早就来食堂了啊,盛明野呢?你俩早上都没来,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在一起。”安怡笑着坐下说。
“刚走,”许清知说,“不知道去了哪。”
“刚走?”安怡说,“那就应该是去小卖部帮忙了,中午人最多,胡叔还要去医院送饭,盛明野一般都会在放学之前去。”
许清知不由得好奇:“大家都知道他是去小卖部帮忙吗?”
安怡:“也没有吧,只有咱们班的几个人知道,毕竟这也是胡叔的家里事,太多人知道不好,盛明野是属于和谁都能交朋友说两句的那种,高一的时候就和胡叔认识了,要不是他,我们也不知道胡叔家里那么困难。”
许清知不自觉地咬着筷子:“那他的课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为他操心了,盛明野家里很有钱,就算成绩不好,他大学毕业也可以进自己家的公司,不像我们,还得从头开始奋斗。”安怡摇摇头,感叹道,“长得帅,人贴心,还有钱,如果他要还是个学霸,我们这种凡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许清知没再说话,一块麻婆豆腐都快被她戳得稀烂,安怡忽然说:“对了,以后我们的篮球训练都在晚上下课后,去后面的春山中学,你和我们一起吗?”
“可以。”许清知点点头。
安怡悲惋地塞了几粒米饭:“唉,我今天上午去佳佳办公室,房善徳又在训佳佳,每次都是这样,咱们班都已经很小心翼翼了,比起一班每次都在集会的时候吵闹,咱们班连句话都不敢说,房善徳还是要找茬。”
许清知淡淡拢眉,安怡忽然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热,许清知一愣,只听安怡言辞恳切:“清知,我们班的篮球赛,就靠你了。”
第13章 .有人暗算细小的针尖闪着寒光。
在学校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两眼一掰开始学习,慌慌张张掏出书和作业,和各科老师见一面,一天的时间似乎就这样过去,我们好像学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懂,只有当日复一日的日子过去,坐在考场上提起笔的时候,才发现,哦,原来我不知不觉间还学会了这个题怎么写。
那时候年少,总抱怨时间怎么还没到高三,恍惚间,我们就已经大学毕业,匆匆披上成熟的外衣,在社会的洪流中裹挟向前,在生活的间隙才有机会去怀念已经过去的青春。
许清知也没怎么注意,就是那样很平淡地上几节课,大部分时间在打印店印题,傍晚的时候和盛明野他们一起去春山打打篮球,树叶招摇着招摇着,竟也来到了夏末。
三加二篮球赛共举行两天,高二年级二十个班之间两两对决,加起来十场比赛,也不知是不是房善德暗箱操作,安怡抽签回来的时候有些垂头丧气——抽到了一班。
明天比赛就开始了,今天是他们五个人最后一次在春山中学的破球场练习。
安怡坐在杂草丛生的看台台阶上,双手捧着下巴:“真是冤家路窄啊,黄历怎么没告诉我今日不宜抽签呢?”
许清知靠在篮球架生锈的柱子上,抱着胳膊,她今天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不仔细看的话只能看出冷白小巧的下颌。
“也许黄历上写的是今日宜抽签呢?”许清知不冷不淡地说。
魏洋和叶子皓蹲在安怡身边,没明白许清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盛明野和她靠着同一根柱子,在她身后笑了一下:“没看出来,你还挺野的啊。”
许清知朝他那边略侧过头,露出黑色帽檐下那双明亮清冷的瞳仁:“怎么,不相信我?”
盛明野也看着她,这一个月没剪头发,他的头发也长了些,至少摸起来已经不再那么扎手,整个人也温顺不少,他叼着根棒棒糖,糖棍在嘴里从左滚到右,换了个站姿正对着许清知,说:“忘了吗,我说过的,会一直相信你。”
许清知很轻地弯了一下唇角,很轻很轻,稍纵即逝。盛明野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许清知刚才那算是,笑了吗?
眼前的唇是浅淡的粉色,唇瓣也薄,但是有一颗精致的唇珠,一看就很软,虽然没有尝过,但味道应该是甜的——盛明野任凭脑子里那匹马飞驰,拉都拉不回来。
“看够了?”
这么好看的嘴唇,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冰冷呢?
盛明野倏然回神:“嗯?”
许清知面无表情:“看够了就来练球。”
“行,”盛明野无奈笑了一下,“比赛的时候记得小心点,别受伤。”
魏洋跟在后面也说道:“盛哥这话说的没错,一班那群人手脚不干净,净打脏球,去年要不是他们故意犯规,盛哥被他们撞到扭伤脚,我们也不一定会输。”
许清知下意识看向盛明野的脚,校裤下的那截脚踝泛着冷白,筋骨脉络清晰分明,脚下像是踩着全世界最高的山脊,山上终年冰雪不化,少年却依旧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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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班和一班的篮球赛在最后一天,马上就要放国庆假期了,三加二篮球赛一结束,一中就开始放假,本来应该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是一中有个老传统,凡是假期过后,必进行一场大考。
让人放假都放不安生,想好好玩个痛快根本就没这个机会,良心和尊严按着人在家老实复习。
不过七班人大部分没这个顾虑,反正都是垫底了,一班人也一样,反正都是第一了。
因此,这两个班算是三加二赛场上,最无所顾忌的两个班。比赛的当天下午,看台上坐满了人,除了七班和一班,还有不少其他班的人,其中以女生为多,都是冲着盛明野来的。
兴许是房善德平时对他们的管教太严格,这场三加二篮球赛算是难得的喘息机会,其他班女生两手捧成喇叭状,放肆纵情,高声呼喊:“盛明野!啊啊啊啊啊!好帅!做我男朋友!”
不知道哪里有人怼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盛明野又要哄我多久?!”
校领导们都坐在看台中间的评委席上,房善德只能坐在最边上,听到下面沸反盈天的尖叫,领导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只能按捺着怒火。
高校长似乎对这种生机勃勃的场面十分喜闻乐见,特意伸着脖子和房善德搭话:“房主任啊,你们高二年级气氛搞得可以啊,你去看看现在的高三,我每天看到办公室里全是等着和班主任心灵对话的学生,头都大了。”
房善德笑得僵硬:“该玩的时候就玩,我一直都希望学生们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嘛。”
篮球场上,盛明野他们在球场边上做热身运动,魏洋拽着自己的球衣下摆,十分嫌弃:“班长,为什么球衣一定要是绿色的?”
他一个夏天在外面晒得黢黑,穿上这荧光绿的秋衣,整个人跟刚从地里□□的大葱一样,又绿又土。
安怡一指盛明野:“他提的,你问他。”
盛明野在许清知旁边做高抬腿运动,脖子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比魏洋要白,颜值加成,球衣怎么穿怎么帅。更关键的是,除了他和许清知的球衣是白色打底,荧光绿数字外,另外三个都是大面积纯纯的荧光绿。
叶子皓搭上魏洋的肩,看着那两人,拍了拍魏洋说:“你没觉得,许清知的球衣很眼熟吗?”
“记得啊,”魏洋回忆起第一次见许清知的时候,“我对她那件限量版球衣记忆犹新。”
叶子皓送他一个“蠢货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那小子就是他妈的想搞情侣装”的眼神,而魏洋也瞬间会意,嘴巴张成了喔型:“盛哥是不是以为我们买不起?”
叶子皓:“……不怕死你可以买一件同款试试。”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裁判拿着球吹哨了,盛明野胸膛微微起伏,对许清知说:“紧张吗?”
“没什么好紧张的,”许清知说,她看了眼看台上的人山人海,以及耳边频频传来的名字,反问道,“那么多人关注你,紧张的不应该是你吗?”
“我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她们并不关心比赛的输赢。”盛明野双手垫在脑后,大剌剌地往前走,这个动作刺激得看台又是一阵声浪袭来,盛明野干脆往那边挥了挥手。
比赛还没开始呢,盛明野就已经出尽了风头,从看台角度看过去,盛明野无疑是全场最突出的,人群中最高最白最帅的那个,笑容比今天下午的阳光还要晃人眼睛。
“静静,盛明野身边的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就是那天帮你放盒子的那个?”
不用朋友说,涂静也早就注意到了,她死死咬着下唇,眼睛盯着盛明野身旁的位置,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就是她。”
朋友吓了一跳:“静静,你没事吧?”
涂静从位子上起身:“我没事,我出去一下。”
大家都看着球场,气氛热烈,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女孩悄悄从位置上离开,一级一级跳下台阶,身影逐渐远离。
比赛即将开始,以李然为首的七班啦啦队穿着超短裙,扎着夸张的双马尾,甩着大红大紫的塑料手花,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口号,她们竟然能丝毫不脸红地喊出来——
“七班加油!七班必胜!七班第一!”
到这里都还是正常的,后面画风突变:“盛明野最帅!许清知最美!安怡最棒棒!叶子皓最健康!魏洋最牛逼!”
在场上列队准备的三加二篮球组表情齐齐开裂,但是这还没完。
“高二理七!今年高二!去年高一!”
“左脚清华!右脚北大!清华北大!都在脚下!”
“比出风采!赛出自我!用我们的双手,投出一中的奇迹!”
球场边上的李佳和十分欣慰地捋了捋传说中的白胡须,嗯,不愧是我写的口号,虽然教化学,但是文采依然不输大学那些年躲在书店里偷偷看小说的时候。
冯墨冷眼收回视线,射在对面的盛明野身上:“你们班就是这么尊重对手的?”
盛明野笑着说:“我们倡导班内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开心第三,你算老几?”
冯墨:“你!”
身为裁判的体育老师憋着笑,吹了一声口哨,哨声尖锐地划过天际,惊起春山林中的鸟,球场上也跟着安静下来,不少人都听说了盛明野和房善德之间的打赌,这场比赛在开始前就已经在学校里为众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两边队伍都各自准备了啊,比赛马上开始!”
随着裁判的口令,两边队伍都各自走到场上的位置,盛明野和冯墨相对而立,眼前仿佛是大漠里一片残阳落日,升起一道直直青烟,耳边传来萧萧马蹄声。
一声哨响过后,篮球从裁判手里抛向空中,盛明野和冯墨同时跃起,凭借着身高优势和优秀的弹跳力,盛明野先一步将球拍向了自己的队伍。
“啊啊啊啊啊盛明野!加油!”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七班啦啦队的口号像是大海上的小船,在海浪中颠簸飘荡:“盛世之子!明日辉煌!野马无缰!”
盛明野奔跑着,听到这离谱的应援口号,险些崴了脚。
因为三加二比赛的特殊性,比赛规则也做出了一些改变,比如当球在女生手里的时候,男生不能从女生手里抢球,只有女生才可以;男生和女生不得有任何身体接触;女生投中一个球,得分乘以二。
因此,当盛明野第一下把球拍出去的时候,按照以前每次在春山中学的破球场练过的那样,魏洋率先抢过球,先传给了叶子皓,而叶子皓带球来到三分线外,几个假动作把球从对手眼皮子底下晃到许清知手里。
许清知身为女生,一米七的个子已然不低,但是人却很瘦弱,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一班的几个人都没当回事,有一个身材极为健硕的女生想要来抢球,却被安怡死死拦住。
冯墨和另一个男生挡在许清知身前,想要阻止许清知在篮下投球,却没想到许清知带着球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三分线外,许清知一跃而起,身形在空中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犹如战场上一把猎猎绷紧的弓,那颗篮球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大家眼睁睁的看着篮球从球框正中间不磕不碰的落下。
全场都安静了几秒钟,还是七班的啦啦队率先反应过来,进球了!得分了!
在开局还不到一分钟的时候,七班竟然就已经得分了!
负责记分的两位同学彼此面面相觑,我们是不是该翻牌子来着?翻多少?
李然拿着塑料手花大摇大摆走过来:“还愣着干嘛,我们班得分了!六分!”
记分的人被李然吼得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六分!这他妈太吊了吧!
翻记分牌的手慌里慌张,当比分被翻到6:0,观众席上一片欢呼,不仅是女生,还有不少男生都在讨论,七班这女的是谁啊?
早在七班上场的时候,就有人在小声讨论,一中什么时候有这种类型的美女?许清知的长相属于极清纯的那一挂,一眼看上去惊艳,看久了让人沉迷,只要她站在那,眼睛就不由自主想往那儿看,但是她的气质又莫名清冷,看了也不敢久看,看一眼就赶快挪开,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不经意,然后忍不住再若无其事好几眼。
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女生竟然有这样的爆发力,对很多女生来说,投篮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是投三分,考验那一瞬间的臂力和准度,但是许清知投完一个三分,无论观众席如何欢呼,她本人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淡定地全场跑。
一班场上的几个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许清知的实力,冯墨眼神示意一个女生,让她将防守的对象从安怡变成了许清知。
盛明野和许清知擦肩而过的时候,俯身凑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今天也挺出风头啊。”
两人离得近了,许清知甚至能感受到剧烈运动中的心脏在盛明野的胸腔里砰砰直跳,就连他身上的热意都是灼人的,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沐浴露,持香还挺久,青柠气息萦绕在鼻尖。
“专心比赛。”许清知继续散发着冷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受伤。”
盛明野一笑,拽里拽气的:“那听你的。”
比赛还在进行,一班本身的实力并不差,最开始的那六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轻敌,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七班再想得分,难度明显大了很多。
根据七班的战术,许清知主要负责投篮得分,但是一班的女生防得很严,得分机会并不明显,盛明野抓住机会进了几个球,与此同时,一班进球同样也不少。
中场休息的时候,比分来到了24:22,咬的很紧。
在看台下面搬来了几张桌子,专门给队员们提供摆放东西的地方,盛明野他们走过来休息,李然带着几个啦啦队队员立刻围了上来,挨个捏肩递水。
冯墨他们就在隔壁,只不过他们班没有安排啦啦队,因此看起来很有些寂寥,冯墨喝了口矿泉水,拿毛巾擦了一脑门的汗,把四个人都叫到身边来。
在外人看来,一班这是在商量下半场的战术,悄摸摸的也很正常。
“七班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冯墨说,“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赢,老方法,懂了吗?”
视线在一圈人之间逡巡,有个女生支支吾吾道:“去年这办法就用过了,今年七班肯定有所防范,估计不好弄,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冯墨嗤了一声:“他们那边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不是有新人呢吗?”
另一边,魏洋一边喝水一边说:“冯墨他们指不定又在商量什么阴招。”
叶子皓也看着那边五个人围成一团,手里的空矿泉水瓶被一下捏扁:“盛明野去年被他们害成那个样子,今年他们要是还敢故技重施,看我不——”
“老叶,”盛明野打断他,“比赛的时候你就克制一点,毕竟领导们都在,佳佳这个月的奖金还没着落呢。”
叶子皓看他:“怎么,那你就准备忍了?”
汗水从盛明野侧颊滑落,经过凸起的喉结,滑入更深处,他没打算擦,两指拎着半瓶水在身侧晃悠了几下,单手撑在桌沿上,语气漫不经心:“反正明天就放假了。”
叶子皓立刻明白了,魏洋也说道:“到时候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算了。”
安怡听着,摇了摇头,转头对许清知说:“清知,你带毛巾了吗,我忘带毛巾了,想擦擦汗。”
许清知没多想,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了安怡,她虽然运动量大,但或许是体质原因,脸上没出什么汗,毛巾没用过,还是干净的。
出汗太多,安怡拿了毛巾直接就往脸上招呼。
“啊——!”
下一秒,安怡发出了剧烈的惨叫,光是听着都能让人感觉到痛苦,许清知立刻丢了水瓶问安怡:“怎么了?”
只见安怡颤抖着手,慢慢摘下毛巾,脸上立刻多出了好几个出血的孔!
一边的盛明野他们也立刻冲了过来,当看到安怡的脸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李然碰都不敢碰安怡,压着哭腔问:“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和血迹混合在一起,盐分蛰的脸上的伤口更疼,安怡痛得手一抖,毛巾掉在地上。
许清知突然想起来什么,弯腰把毛巾捡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摊开,只见里面一共裹着十几根用来缝衣服的银针,光天化日下,细小的针尖闪着寒光。
就是这些针,刚才刺进了安怡皮肤里。
而这毛巾,最开始是许清知的。
第14章 .球赛结束“我可以输,但不可以放弃。……
李然急急忙忙找出纸巾,帮安怡轻轻擦拭干净脸上的血迹。
所幸没有伤到眼睛这种脆弱的地方,针扎的也不深,出血的地方很快就止住了,但是毛巾里那十几根针依旧触目惊心。
盛明野拧着眉,语气前所未有的寒凉:“这是怎么回事?”
往毛巾里藏针,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狠狠地刺进皮肉里,如果安怡擦汗的时候动作幅度再大一点,后果可以说不堪设想,背后之人的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许清知把毛巾重新合上,自她身上流淌出来的鬼公主气质沉沉笼罩下来,那双锐利的瑞凤眼扫过看台上的每一个人,触及她的眼睛,没有一个人敢和她对视。
“这是我带来的毛巾。”许清知说,“刚才有谁来过这里?”
刚才的比赛过于激烈,大家的眼睛都盯着赛场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发生了什么,李然也摇头:“不知道,没看见有谁来过。”
许清知想起篮球场上的监控,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路灯下面,黑色的摄像头嵌在柱子上,从高处俯视着这里的一切。
盛明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许清知的意思,沉声道:“这里是摄像头的视野盲区,刚好被前面支起的帐篷挡住了。”
今天下午的太阳炽热,因此体育老师特意在休息区前面用帐篷搭了一个棚子,专门用来置放各种体育器材,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会在这里纳凉。
许清知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魏洋在一旁补充道:“盛哥经常会去门卫室帮忙,那里可以看到校园内所有的监控。”
空气一下子都凝滞起来,七班没有人还能笑得出来,安怡受到的惊吓不轻,被李然揽在怀里,想哭也不敢哭,眼泪流进伤孔里,会产生一刺一刺的痛感,只能小声啜泣,每个人的心都揪着。
“下半场安怡在这里休息,”盛明野说,“领导他们还在上面坐着,估计没看到这里的情况,大家也都先别声张,这件事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贸然捅出去只会打草惊蛇,何况房善德也在,很容易被和稀泥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好,对盛明野的安排没有异议,许清知手里攥着毛巾,对李然说:“你去门卫室查监控,时间范围定在刚才比赛开始到中场休息,凡是靠近这里又因为帐篷挡住而消失在监控范围内的人,都拍照记下来,还要记下他们停留的时间。”
李然愣愣地点头,和盛明野不同,他是因为在七班久了,大家习惯以他为主心骨,所以听从他的安排,但对于许清知的发号施令,李然下意识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只有服从。
这种奇怪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那边裁判又在吹哨了,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
安怡红着眼眶,哽咽着说:“我,我其实现在,已经没事了,要是我不上场的话,就只有四个人,清知进攻,那就没人可以防守了,要不,我还是上吧。”
盛明野刚想说不用,只听许清知开口说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许清知攥着毛巾的手指节发白,面上却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和她平时的样子一样冷淡,她好像连生气都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盛明野把毛巾从她手里拿出来,却看见她掌心被一根针刺破,鲜红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在莹白的手心中格外刺眼,他赶紧把毛巾扔在桌子上,又从李然手里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按住许清知的伤口。
“知不知道你的手等会儿还要打球?”盛明野语气严厉了点。
许清知感受着盛明野皮肤的热意毫无阻挡地传递,有些不太舒服,微微挣了挣手,却没挣脱,盛明野继续捏着她,他低着头,按在伤口上的手不重。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许清知说。
盛明野撩起眼皮,手底下的触感细腻温凉,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给她止血了,许清知的声音像一记不轻不重的闷锤敲在他鼓膜上,连带着传进脑子里,他撤了手,说:“好了吗?”
被针扎了一下,出了一点血,没什么大问题,许清知把纸巾团了团,反手扔进垃圾桶里,说:“没事,班长你在这休息,我们上。”
下半场三加二篮球赛即将开始,裁判再一次向盛明野确认:“你们班只上四个人?没有替补?”
盛明野漫不经心道:“犯规了?”
冯墨站在他对面,讥讽道:“四个人当然也能打,而且会打得很难看,打得难看应该不是犯规吧。”
盛明野溢出一声轻笑,散漫的态度成功让冯墨黑了一张脸,他略微仰起头,睨眼看着冯墨:“打得难看要是犯规的话,你们班不应该上半场就被罚下了吗?还是全队罚下的那种。”
“好了,”裁判吹响了口哨,观众席瞬间紧张起来,“你们班要是四个人的话也可以,准备开始吧。”
随着篮球被高高抛起,比赛正式拉开序幕,比起上半场,任谁都能感觉到,七班的人虽然少了一个,但是打法却更加直接。
最难的就是许清知,没有了安怡在一旁为她防守,一班的两个女生总是挡在她身前,她很难接到球,投篮的难度也增加,可她像是被上了发条一般,纤细的身影在其中冲来撞去,却又很灵活,常常晃得人出其不意。
安怡和李然他们都为许清知提着一颗心,每次许清知抢球和投篮的时候,一班的几个人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下半场节奏显然更加紧密,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生怕把许清知吹散了。
下半场比赛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这种更为直接狠厉的打法下,每个人的能量消耗都很大,许清知也喘着气,双手扶着膝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一个罚球过去,许清知再次稳稳入篮,记分牌翻过两分,比分来到了42:38,七班的优势并不明显,但是只要保持下去,还有胜利的机会。
众人再次分散开,冯墨和队友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人朝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球在一班的女生手里,那女生明显有些体力不支,跑起来的速度都很慢,场上唯一能从她手里抢下球的,只有许清知。
魏洋和叶子皓跟着,盛明野趁机跑到许清知身边,对她说:“要不歇歇?虽然球在一班,但是这女生也未必有力气扔的进去,等会儿让他们俩把球给你传过来。”
许清知的确很累,七班的一大半比分都是她得的,这样的比赛规则下,女生得分的优势比男生大很多,所以他们三个男生基本都是保驾护航的角色,主力还是她。
“不用,马上就结束了,不能掉以轻心。”许清知边跑边后退,注意着一班的动向,她没看到,在她身侧,一个一班的男生距离她越来越近。
“清知!小心!”
场边的安怡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许清知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右侧前方的男生已经朝她扑了过来。
就在那极短的零点零一秒内,另一个身影从她后面突然闪了出来,预料之中的天旋地转并没有发生,盛明野挡在她前面,替她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贴着地往前滑了出去。
“盛明野!”
“盛哥!”
“哔——”裁判吹哨,示意比赛暂停。
许清知跑到盛明野身边,语气罕见地有些焦急:“你没事吧?”
盛明野干脆就那么躺在地上,单手支着脑袋,叹了口气:“你这种慰问的语气,不像是问‘你没事吧’,像是问‘你没死吧’。”
还能贫,看来是没事,但是许清知看着地上那么长一道滑行的痕迹,又怎么可能没事?
魏洋和叶子皓两人也过来了,只听魏洋惊呼道:“卧槽,盛哥牛逼,这地都让你给拖干净了。”
盛明野听出不对味儿来,翘着头看过去,也卧槽了一声,立刻坐起来,扯过自己T恤后背,果不其然,洁白的T恤现在厚厚一层,蹭的全是灰,没被剐破,都只能说是限量版的衣服质量就是吊。
“还愣着干嘛,快帮我拍干净啊!”盛明野火急火燎的。
叶子皓一边给他拍一边没忘揶揄他:“自己都摔成这样了,还在乎衣服呢?”
盛明野啧了一声,看了眼许清知的脸色,忽然皱眉:“嘶,你能不能轻点儿拍?”
“哪那么娇贵了,我也没使劲啊。”叶子皓莫名其妙。
许清知察觉到什么,一把撩开了盛明野的衣服,只见他的后背下侧那一块在地上磨出了道道血痕,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红肿,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淤青,一片触目惊心。
魏洋也看到了,感叹道:“盛哥,你是没有痛觉吗?”
盛明野看不见,但后背上火辣辣的,他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样的伤,只是一直没说,没想到还是被许清知发现了。
“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是想欣赏我的身材,咱们可以找个每人的地方,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盛明野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不合适吧。”
许清知松了手,冷冷看着他:“去医务室。”
盛明野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口气无所谓:“没事,小伤。”
叶子皓咬牙切齿:“一班他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一班刚才那个扑过来的男生已经被架了下去,裁判说他是不小心崴了脚,失去了平衡,所以才犯规。
这样的理由从冯墨嘴里说出来,魏洋能上去啐他一脸,淹不死他也熏死他。
但是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蓄意陷害也可以解释成意外,如果七班非要争执下去,有理也会变成没理,这口气就只能生生咽下去。
至少现在要咽下去。
冯墨迈着步子走到盛明野面前,眉毛一抬:“看你受伤了啊,特意来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们还真不是故意的,怎么样,伤得不重吧?”
魏洋差点就要冲上去了,被叶子皓拉住没能动弹,盛明野笑得轻松:“我要是伤得重,盛世集团的律师就要和你联系了,你现在应该偷着乐才对。”
盛世集团的律师团队在整个江城都赫赫有名,堪称江城必胜客。
冯墨只当盛明野在硬撑,论嘴皮子功夫,他没占过什么便宜,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魏洋指着他的背影骂:“眼珠子不想要老子他妈给你抠出来!”
“好了魏洋,收拾好了就准备继续比赛。”盛明野动了动肩膀,扯着整个背后的皮肉都是疼的。
许清知按住他的肩:“你这样还怎么继续比赛?”
盛明野回头,大手覆上她的,却不敢贴上去,他的掌心都是在地上蹭出来的灰,因此只是轻轻地拢住。
“生气了?”盛明野问,他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很轻松,懒洋洋的,却随手一指都可以撑起天与地,让身处其间的人感到安心,这会儿,他又像是哪里刚捡回来的流浪狗,一双眼睛里充满着企怜,“没听你的话,但是也别生气,更不要给我减分。”
许清知一怔:“什么?”
盛明野连眉梢都是我妥协了我输给你了的无奈:“上场前我说了,要听你的不会受伤,但是我不受伤,那躺下的就得是你,就这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不听你的,行不行?”
许清知觉得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都被烫了一下,她迅速收回来,别过眼去:“胡说八道什么。”
“真不能听你的,”盛明野的态度十分诚恳,好似许清知才是胡搅蛮缠的那一个,“毕竟你是主力,你要是受伤了,咱们班这次不就真完了。”
许清知眼神淡淡折回来:“输赢这么重要?”
盛明野笑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和着血沫说出的:“我可以输,但不可以放弃。”
最后五分钟,一班的替补上场,七班依然是四个人,比赛继续,场边的李然纠结地都快把塑料手花给拆了。
冯墨黑着脸,没想到刚才盛明野会替许清知挡了那一下,更没想到,盛明野都受伤了还坚持要上场,但那又有什么呢?
去年的盛明野也是带伤比赛,不还是一样输给了他们?
今天,七班输定了!
比赛的时间逐渐缩短,每一秒的空气都分外焦灼,许清知不知道什么是疲倦,打法比刚才更狠,几乎没人能拦住她。
冯墨也豁了出去,每扔出去一个球,都是在掷一场豪赌。
一班进球,一班得分;七班进球,七班得分……
还剩半分钟,一班女生进球,比分骤然被反超——58:60!
篮下,盛明野仗着身高优势,率先抢过球,后背的伤口撕裂越来越大,要是跑得慢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有血在往下流淌。
安怡忽地捂住嘴,喃喃道:“李然,你看盛明野背后……”
李然不说话了,鲜血洇湿了他那件新买的限量版球衣,后背入目皆是赤红,但他本人就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依然在拼命奔跑。
秒针追随着少年急速奔跑的脚步,裁判提醒:“还剩最后十秒!十!九!八……”
盛明野带球越人,快到连时间都追不上他,许清知在不远处朝他挥手,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盛明野没有丝毫犹豫,篮球脱手而出,在空中飞速旋转,带着割裂一切的温度,准确地落在许清知手中。
时间很短,但是许清知看清楚了,盛明野用口型对她说:“我一直相信你。”
“七!六!五……”
身后有其他人在追,耳边所有嘈杂都成了背景音,只有风声猎猎作响,许清知用了最快的速度,脚步和篮球同时落在三分线外,下一刻,许清知纵身起跳,篮球弹回她手里,停顿不过刹那,像是无数个日暮黄昏,在春山中学荒凉破败的篮球场,天空被染上大片金黄,她在斜阳里,用自己重复了无数遍的姿势和力量,投出最完美的三分球。
秒针在三分球落地的同时回到起点。
比分最终停在了64:60。
飞扬的少年们跑赢了时间。
赢了!他们赢了!七班赢了!
许清知在三分线外弯下腰,扶着膝盖,听到耳边传来令人眩晕的喧哗和欢呼,春山中学不会有这样强大的音浪,她抬手遮蔽下午炽热的光线,余光里,安怡和李然他们都张开双臂朝她冲过来,她转头对盛明野说:
“盛明野,我们赢了。”
第15章 .疼在你身是真不懂看人脸色,也是真不……
眼前的景物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许清知被李然整个抱了起来,甚至还能在原地转圈圈,她两条长腿在空中摇摆,够不着地,十分没有安全感,不得已紧紧攀住了李然的肩膀。
“许清知!你好牛!你好强!我好爱你!我们赢了啊啊啊啊!”
也不知道李然哪里来的力气,许清知虽然瘦,但是个子不低,总也有个一百多斤,李然愣是连口气都不喘抱着她转了好几圈。
等许清知被放下来,还有点惊魂未定。
叶子皓一敲李然的脑袋:“都知道你是女汉子力气大,倒也不用这么激动。”
李然眼睛亮晶晶的,根本不管叶子皓说了什么,眼里只有许清知一个人:“你今天太棒了!”
后面,纪竹陈惜文还有七班的其他人也都从看台上跳了下来,逐渐把许清知包围在正中间,刚打完比赛的许清知一下子有些茫然。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因为她打篮球而喜悦,似乎,他们也是喜悦她的。
这样的认识让许清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她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
“哎,哎,”盛明野一手扶着腰,朝这边嚷嚷,“虽然她是很厉害,但是我也很不容易好吧,还有没有天理了,受伤最严重的伤员没人来慰问一下吗?”
听盛明野这么耍贫,李然笑着说:“顶多算你辅助的好,最大的功劳还是许清知的。”
盛明野点了点头,舌尖顶上了后槽牙,活活被气笑了:“行,行,行,就没人管我的死活,都喜欢许清知,你们都喜欢许清知去吧,都别来管我。”
听他这么一说,许清知更加不知所措,怎么办,盛明野好像是生气了?
而且他还是因为自己受的伤,那要不要哄哄?
许清知刚准备过去说两句,裁判又在吹哨:“你们班赶快到别的地方庆祝去,接下来还有其他班要比赛。”
七班人忙不迭拥着许清知下去,魏洋和叶子皓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盛明野,途径一班的座位,许清知看见方楚悦时悄悄地给她比了个耶,想起方楚悦也是一班人,许清知说:“赢了你们班,不好意思啊。”
她这话只是给方楚悦说的,但是整个一班都听见了,尤其是刚回来的冯墨他们几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李然毫不客气地怼回去:“瞪什么瞪,你以为你多牛逼呢,还能瞪谁谁怀孕?”
怼完,李然还对许清知说:“你刚才说得好,就应该狠狠挫挫他们班的威风。”
许清知:“……”
方楚悦嘴角抽搐,给她比口型:“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许清知坐在观众席上,李然刚把她按下就准备走:“你在这歇会儿,我去看看盛明野和安怡他们俩。”
“他们人呢?”许清知也有些放心不下。
“去医务室了,哪能真不管他们死活,但是领导都在上面看着,咱们班走太多人不好,过去几个人看着就行了。”
李然看起来咋咋呼呼的,但做起事来却很有分寸,许清知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确定要去?”李然顿了顿,“那行,你跟着我。”
医务室里,盛明野□□着上身趴在床上,整个人半死不活的,校医正在给他伤口上药,消毒棉球染红了一个又一个,医用托盘里一片狼藉,魏洋躲在叶子皓怀里捂着眼睛:“我看不了这些东西,这也太血腥了,盛哥,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疼吗?”
盛明野咬着牙,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说话都断断续续:“废话,要不你……嘶,你来试试看!”
“算了算了,”魏洋听这声都龇牙咧嘴,“疼在你身,痛在我心,其实我也很难受的。”
安怡在外面接受另一名校医的治疗,脸上的针孔经过简单消毒,并没有什么大碍,受的伤远不及受到的惊吓来的厉害。
“李然,清知,你们来了。”安怡忽然说,“盛明野在里面上药呢,你们去看吧。”
隔间里面,听到动静的叶子皓二话不说一把推开魏洋的脑袋,力度之大,直接让魏洋半截身子都扑到了另一边墙上,盛明野连伤口都顾不上了,两手一撑爬起来,校医的棉球直接怼进了肉里,他咧着嘴嘶了一声,捞起放在一边的上衣就往身上套。
老校医哪见过这种架势,还以为是地震,这群小伙子急着逃命呢。
盛明野把衣服套上,只露出后半截背,又重新趴回去,背上的伤口因为这一番折腾又开裂了,他忍辱负重地叹了口气,虚弱地说:“医生,您继续。”
李然和许清知掀开隔帘进来,看到盛明野,先是愣了一下。
“你这是怎么回事?”李然指着盛明野,表情极其震惊。
盛明野浑然不觉,笑得轻松:“伤口吓人你就别看了,对我们男人来说,这都是荣誉的勋章。”
老校医看他一眼,怎么,刚才疼得一直喊轻点轻点的不是你?
李然:“不是,你衣服怎么还是反的?刚才过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穿的啊我记得。”
盛明野低头一看,日了狗了,刚才太着急,看也没看就往身上穿,竟然连穿反了都没发现,还不如不穿呢,直接露个八块腹肌,闪瞎他们。
“你记错了。”盛明野笃定地说。
“是吗?”李然迷茫,凑近了看,“没有吧,我应该没记错才对,后面的衣服比前面的要脏,你这就是穿反了嘛。”
叶子皓看不下去了,一把掰过李然的脑袋:“看够了没有,女孩子家家的也注意点男女有别,看够了就出去。”
“哎,你干嘛呢,我还没看完,你让我再……”李然话都没说完,就被叶子皓拖了出去,还顺带拎上了魏洋。
“好了,小伙子,天气热,上完药就不给你缠绷带了,怕你把伤口捂化脓了,在这趴会儿,伤口结痂就好了。”老校医收拾好瓶瓶罐罐出去了,隔间里就只剩下盛明野和许清知两个人。
许清知在校医留下的椅子上坐下,空气寂静,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消毒水味儿,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赢了比赛,高兴得说不出话了?”盛明野下巴颏儿垫在枕头上,一颗毛茸茸的寸头格外乖巧,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不见他消停会儿。
永远生龙活虎,生机勃勃,永远说话夹枪带棒。
“没有。”许清知撂下两个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也真不至于赢了比赛高兴得说不出话,许清知对于输赢名次没有很大的执念,当了这么久的倒数,她要是真较劲儿,那日子还过不过?
这个没有说的也是非常真诚,但随后的沉默又让盛明野心里不得劲儿,怎么,就这么不想搭理他?
有盛明野在的场子,他总是不习惯冷下来,没办法,只好自己撕开一个话口子,他问许清知:“怎么到医务室来?”
许清知:“来看你和安怡,她已经没事了。”
话说完了,没的说了,又是一阵沉默。
盛明野发现许清知这人真是劲劲儿的,察觉不到尴尬,你看她,她还一脸坦荡地跟你回视,丝毫不会看人脸色。
“我也没事了,你要不也出去等吧。”盛明野说。
他背后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挑出了里面的砂砾。
这么看,盛明野的身材其实很好,皮肤也白,宽肩窄臀公狗腰,伤痕丝毫不影响他肌肉的力量感,就连每一处线条都锋利干净。虽说没伤及筋骨,但是蹭掉这么大面积的皮肉,疼肯定也是不用说的。
本来这伤,该是许清知受。
“谢谢你。”许清知垂下眼睫,很认真地说。
盛明野终于偏过头,心说这句话还有二两良心,见许清知低着脑袋,球衣是无袖的,她洁白瘦削的秀肩暴露在空气中,他忽地软了语气:“冷不冷?”
许清知抬眸,没太懂盛明野怎么突然问这个。
“医务室空调温度低,你要是冷,就别在里面等。”视线从许清知肩上收回来,盛明野总算明白了,什么是有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许清知到底冷不冷他不知道,但是那么单薄细腻的一个人,和他这种糙皮不一样,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哈着热气保护着。
许清知搓了搓胳膊,刚打完篮球,冷倒也还好,盛明野不说,她还没有很明显的察觉,但这一提起,别说,鸡皮疙瘩好像真快要起来了。
于是许清知站起身,说:“是有些冷,那我出去等你。”
盛明野:“……”是真不懂看人脸色,也是真不客气。
许清知前脚刚出去,盛明野后脚就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忘把衣服正反颠回来,也没顾得上校医的话,不等伤口结痂就撩起帘子走出去。
“盛哥,你这么快就好啦?”魏洋刚撕开一根棒棒糖准备塞嘴里,见盛明野出来,警铃大作,二话不说就把棒棒糖往嘴里塞。
可还是慢了一步,盛明野手快,一把夺下棒棒糖,当着魏洋的面扔进嘴里,无视他悲愤的眼神,他视线在这群人身上扫过,在许清知身上顿了两秒,随后用糖棍一指医务室的门:“走吧,出去商量商量这次的事,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在毛巾里藏针,还有,怎么碾了一班那帮碎催。”
第16章 .优秀个人其!他!女!生!的!……
李然去保卫室按照许清知说的,查了上半场比赛那段时间的监控,对靠近过休息区并且待过一段时间的每个人都拍了照,最后一共筛出来四张照片。
鉴于针是藏在许清知的毛巾里,所以先拿给许清知辨认。
一共两男两女,许清知都仔细看了一遍,一个都不认识。
“我不认识他们。”许清知蹙眉道。
李然也纳闷:“你再看看呢,如果不认识的话,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用那么恶毒的手段?”
魏洋是个爱凑热闹的,平时看见条狗在路边撒尿都要缺德地踢个石子过去,他也伸着脑袋凑过去看,当许清知的指尖停留在其中一张女生的照片时,他嗷了一声:“这个女的我见过!”
“你有话好好说行不行?”盛明野扯着魏洋的后衣领把人捞过来,离许清知远了,他才开恩道:“哪个女的?怎么了?”
魏洋拍着大腿,急着立功,都没顾上和盛明野计较,指着照片说:“就是上次给盛哥你送爱心礼物的那个女的!”
“你胡说什么呢?”盛明野一愣,二话不说给了魏洋一个脑瓜崩,下意识看向许清知,“我连见都没见过她,什么时候收过她的爱心礼物,我这个人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毁我英明。”
魏洋吃痛地捂着脑门,瘪着嘴说:“你是没收,就上次那个红盒子,最后不是我帮你还回去了吗?”
盛明野立刻仰着头,朝许清知道:“看到了吧,还回去了,我没收。”
许清知:“……”
对上许清知冷淡明亮的眼睛,盛明野觉得这眼神不难懂,分明是在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和我骄个什么傲”,后知后觉的有些泄气,他觉得许清知是在看傻屌。
安怡在背后搡了他一下:“盛明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捣乱,说点有用的行不行?”
盛明野欲盖弥彰地摸了摸后脑勺,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你们继续。”
许清知莫名其妙地把视线放回照片上,刚才魏洋一说,她好像也有点印象,快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她对当时那两个女生的样貌没什么记忆,但是魏洋说的红盒子她还记得。
“我知道那个红盒子,”许清知突然说,“当时中午下课,就是这个女生让我帮忙把盒子放进了盛明野抽屉里。”
“是你放的!”盛明野猛然抬头,调门都高了好几个度,“不是,你你你……”你竟然把其他女生的东西给我?
其!他!女!生!的!
他囫囵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个三四五六出来,不上不下了好几分钟,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等着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里,结果盛明野一摆手,怅然若失道:“算了。”
说出来也没用,许清知九成九不懂,算了。
要不是魏洋没那个狗胆,他都能上去摇着盛明野问问他到底想说什么,搞得人抓心挠肝的,话说半截不说了,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难受的事情吗?至少能把他魏洋给憋死。
许清知显然就没有这个烦恼,她淡淡收回目光,语调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不过后来是魏洋把东西还回去,我在学校里也没和她有过别的交集。”
安怡思索着开口:“那会不会是盛明野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结果这个女生因爱生恨,才来报复呢?”
许清知倒是很捧安怡的场:“有道理。”
“有个屁。”盛明野环抱着胳膊,靠在后面的桌子边上,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懒懒开口:“我没见过她,连她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都能安我头上来?”
对着四张照片,众人再度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那会是谁呢?
眼看到了放学时间,各班之间的篮球赛已经全部结束,国庆假期正式开始,住校生都拉着行李箱回家了,成群结队的学生从大门涌出去,一中大门前的学府路上被私家车围得水泄不通,连卖鸡蛋灌饼的小摊儿都只能在夹缝中生存,香喷喷的饼飘着味儿被送进一个个车窗后座的学生手里。
盛明野直起身子,平时懒散惯了,这么一动作,扯着后背的伤,他憋回去一声闷哼,说:“今天先算了,就算找出是谁,估计那人这会儿也在回家路上没影了,一班的人也不急着收拾,先散了吧。”
也只能先这样,虽然这两桩事都还没着落,但七班人向来都有一种及时行乐的积极思想,考试垫底都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睡懒觉,现在这些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何况,今天的篮球比赛还赢了一班。
李然第一个举手:“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得出去庆祝庆祝?再多叫上几个人?”
魏洋紧随其后:“我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具有建设意义,尤其是得犒劳犒劳我们这几个赢了比赛的大功臣。”
叶子皓十分看不上举手这一幼儿园小朋友般的幼稚行为,只虚点了一下头,说:“可以。”
大家都这么说了,安怡自然也说好,盛明野更不用提,那么多次聚会,他没有一次落下的。
众人期待地等着许清知的答复,她还是篮球队的主力,按理来说,吃酒席坐圆桌她都得坐主位。
可许清知只是看了眼时间,然后说:“你们去吧,我回寝室换个衣服,等会儿回家。”
李然拉着她的手撒娇:“一起去嘛,我们班好不容易赢了一班,还赢了和房善德的打赌,这么值得庆祝的事,你要不来,那多没劲啊,来嘛来嘛。”
许清知指尖蜷了蜷,不太习惯李然这样的亲密接触,不过也没直接甩开——李然抓的太用力,她怕自己贸然甩开能脱臼。
这姑娘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快到宋玉时的下班时间了,许清知不得不尽快赶回去:“我家里还有事,所以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这委婉的说法还是方楚悦教她的,一般人听了后都会理解不会再强求,省得她直接撂下一句“你们随便吧反正我不想去”,又把人都给得罪光。
方楚悦诚不欺她,李然果然松了手,闷闷地说:“啊,那好吧,下次你一定得和我们一起去。”
许清知急着走,匆忙转身前留下一句:“下次再说。”
盛明野两手插兜,看着许清知逐渐远去的背影,叶子皓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喂,你不会也不去了吧?”
盛明野眉头微挑,刚想说你小子什么意思,只听安怡拿着手机忽然说:“呀,体育老师通知各班班长去操场拿奖状来着,我给忘记了,除了咱们班的集体奖,还有清知的个人优秀奖。”
李然:“还有个人优秀奖?”
安怡:“嗯,这个奖只颁给女生,女生里,没有人比清知今天的表现更优秀了吧。”
话音刚落,盛明野就只留下了一道残影,他边跑边挥了挥手:“晚上你们去聚吧,我给我同桌送奖状。”
安怡咋舌:“跑这么快?他真是个受了伤的人?”
叶子皓话里有话:“只要受的不是情伤,没有什么能把他打倒。”
-
许清知回到寝室换下了球衣,背上书包出门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六点了。
宋玉时在医院的工作说不准什么时候下班,或早或晚都有,一般六点也该差不多了,她得加快脚步才能赶在宋玉时之前回家。
刚从寝室出来,手机叮咚一声,她还以为是宋玉时发来的消息,心里咯噔一下,当看到是盛明野的时候,她缓缓出了口气。
这是个大帅比:你在哪呢?
许清知边走边回复:回家路上。
这是个大帅比:还没坐上公交车吧,没上你就在公交车站等我会儿,有东西要给你。
anti-:什么东西?
这是个大帅比:惊喜,见到你就知道了。
许清知拧眉,脚步却没有慢下来。
公交车站已经等了许多学生,每来一辆车,就少一些人,许清知反复点开手机,没等到盛明野的消息,也没有宋玉时的。
可安静的聊天框却更加折磨人。
终于,32路公交车驶来,排在她前面的人都上的差不多了,她还在敞开的车门前踌躇着。
司机师傅问她:“小姑娘,你还上不上啊?”
这趟车要是走了,下一趟再来至少要再等十五分钟,江城是座慢慢的小城,连公交车都慢。
许清知抿唇,回头看了一眼,学府路依旧人流熙攘,车来车往,挑着担子卖莲藕的小贩穿行在鸡蛋灌饼和烤冷面的热气之间,荷叶叶缘依旧鲜嫩得出水,那么多人里,她没见着盛明野,那个虽然总穿一身黑,却总是最出挑的板寸帅哥。
许清知不再犹豫,上了车,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下,给盛明野发消息。
anti-:我走了,东西放假回来再给我吧。
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许清知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耳机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闲闲敲着,窗外画面一帧帧倒退,傍晚的平芜江边有很多吃完饭来纳凉的人,一家几口都来散步,手里摇着一柄蒲扇驱蚊子。
公交车晃晃悠悠到了白坡路口站,她几乎是等也等不及地跳下了车。
回到家门前,钥匙捅进去,轻轻转了一下门就开了。
显然,家里有人。
只能是宋玉时。
许清知心沉了沉,如果宋玉时回来还发现她不在家的话,按理来说,应该早就给她打过很多电话催促才对,可是今天却一反往常,宋玉时什么都没说。
玄关处摆着宋玉时回来换下的平底鞋,客厅里静悄悄得,灯亮着,人却不在。
厨房里没传来老式油烟机的轰鸣声,连电饭锅蒸米饭的香气都没有,安静得不像话。
许清知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看见宋玉时正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窗外是胡同其他人家院子里疯长的大树枝桠,有一支离得很近,推开窗伸手就能碰到,不过许清知从没碰过,她的窗户一直关着,把那树枝挡在外面,省得它长进来。
“回来了。”宋玉时的声音冷静而又克制,听得人头皮发紧。
许清知走过去,把书包放下,嗯了声。
“今天下午你们班主任给我打过电话了,”宋玉时说,“跟我表扬你在学校里的表现,说你篮球打的很好。”
许清知蹙眉,隐隐知道了宋玉时现在态度冰冷的原因。
“听说你每天晚上还会去和同学们一起训练,”宋玉时声音重了些,“还记得我刚开学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
原来是这样啊,许清知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因为疲倦,因为沉重,因为这样的话已经反反复复说过无数遍,因为说不通。
“记得。”许清知干脆地说。
宋玉时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刺了眼睛,猛地一拍桌子,窗外的树枝似乎都晃了几下。
“你还记得?我每天在医院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照顾病人,就是为了能多赚几百块钱,让你能多上几节补习课,结果,你就在学校浪费时间去打篮球?你还记得什么!”宋玉时重重喘着气,一句比一句急促,但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不见任何歇斯底里,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
念及她还有哮喘,许清知不打算和她顶嘴吵架,垂着头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宋玉时厉声道,“嘴上说着你知道了,但是永远都做不到,你要一直这样下去,你以后能做成什么?家里的事我都不让你操心,就只有让你好好学习这一个要求,这还不行吗?你还要把我逼到什么样子!”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
宋玉时口口声声说把她保护得好,什么事都不让她操心,可不该知道的,她还是都知道了,她真正没法参与的,只有事情的决定权。
当初和许怀山离婚是这样,后来给她转学也是这样。
或许,在宋玉时眼里,她只是一台除了学习没有其他任何程序的机器,无论什么都只能按照她的指令完成,没有感情,也没有悲痛。
许清知深吸一口气,当了宋玉时十几年的女儿,她深知无论和她说什么都没用的道理,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都知道了。”
宋玉时不再看许清知,面若冰霜,无论何时何地都一丝不苟,她说:“我刚才收拾了你的衣柜,球衣球鞋那些东西我都给你打包拿去扔了,从今以后你再也别给我想其他的事。”
“你说什么?你把什么扔了?”
许清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立刻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之前她单独辟出来放球衣球鞋的那个角落现在空空荡荡,什么也不剩。
窒息感瞬息之间涌上脑门,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许清知的脖子,有那么一刹那,她耳边什么都听不见。
“妈,”许清知闭了闭眼,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都听你的了,为什么还要动我的东西?”
除了带到学校里的那件,剩下的球衣和球鞋都是许怀山亲自带她买的,那么忙的一个企业家,也会偶尔在女儿考到第一名以后抽出一点点时间,陪她一起看一场球赛,去商场里买一件球衣。
许清知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许怀山爱看篮球,喜欢在酒桌上和别人谈起他有一个很优秀的女儿。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她开蒙早,寻常孩子还在哭闹着要吃肯德基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该如何去讨父母的欢喜,以盼他们能多看她这个女儿一眼。
宋玉时仿佛听不出许清知话里的绝望,冷硬地说:“我是你妈,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那个人买给你的,本来早就该扔了的,现在扔了也好。”
许清知后退了几步,小腿磕到坚硬的床板,她不得不停下来,胸腔里腾起一股灼热的火,以燎原之势瞬间蔓延进四肢百骸,一路烧得噼里啪啦,烧得她脑子发蒙,她砰的一声合上柜门,紧了紧拳头,随后大步往外走去。
大门刚打开,宋玉时在她身后紧追出来:“这么晚了,你去哪!”
许清知克制着声音:“去一个没有妈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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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府路尽头的公交车站,盛明野换了身干净的黑T长裤站在公交站牌前,仔仔细细研究上面每一条公交线路,旁边不时有刚放学的小女生在嘀咕。
“那个男生好帅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也就身材好,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谁知道到底长得帅不帅。”
“你知道吗,有的帅哥你单看骨相就很帅,他就是属于那种骨子里都透着清越感的帅哥,你看他拿手机的那只手,好白,而且手指好长。”
盛明野听见了,口罩下面轻轻弯起唇角,他出门前洗了个澡,发现自己的板寸有阵子没剪,半长不短的,不太齐整,索性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压着,对着穿衣镜上下打量一番,觉得镜子里的人真是个大帅比。
可临走前捞上那张大红色的奖状,着实有损他的帅比气质,这是许清知的奖状,他又舍不得折起来揣兜里放皱了,只好手拿着。
未免被人认出来,他还戴了黑色的口罩遮住脸。
这么一番打扮下来,等他出门的时候,才看见许清知的消息,知道自己不赶趟了,可难得收拾这么人模狗样,不给人看未免有些可惜。
于是盛明野此刻研究起32路公交车的行驶线路,从一中门口到终点站还有十二站路,据他所知,这其中只有两站路的下车地点附近是居民区。
一个是金明国际,一个是白坡路口。
恰好32路公交车驶来,盛明野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小心翼翼地拿着奖状上了车。
第17章 .青梅奶奶最具攻击性的老太太。……
白坡路口是一片老小区了,筒子楼和平房高低错落交织在这一带,狭窄的胡同里,两人骑电瓶车迎面相遇都要有一方先进别人院子里让路,尽管资源已经如此紧张,墙根底下还是支起了一个个小摊,卖鸭货的,烤面筋的,还有拎着满是油光的工具箱修车的,人一说话,唾沫星子都混着辣椒面和机油味。
许清知就是从一栋墙上贴满了小广告的筒子楼里出来的,楼道里连灯都没有,刷着红漆的扶手上落了厚厚一层灰,也不曾有人来打扫,来到胡同里,像是从一条昏暗的迷宫道走进了另一条道,绕来绕去,她还是在这个迷宫里,四周的一切她都不熟悉。
道路狭窄,偶尔有放了学的小孩儿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撞到她的胳膊,再一抬头,那群小孩儿已经欢闹着没了踪影。
她从小到大遇见的孩子里,每一个都彬彬有礼,穿着干净的小西装或者公主裙,撞到了人会鞠躬说对不起,大声说话会被训斥失礼,不会有人这样肆意疯长。
夕阳已经彻底沉入天边,眼前是一层薄薄的夜,许清知漫无目的地走着,前面就是胡同口了,从那里出去,会有飞驰的摩托车轰鸣向前,也有穿着黑丝皮裙的女生从豪车的副驾上走下来,不知道会消失在哪个黑着灯的院子里。
许清知停下脚步,仰头靠在身后有石子突起的墙上,隔着衣服,冰凉的触感自背后丝丝缕缕传来,她闭上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血色。
“美女,吃饭了没有啊,来几串烤面筋?”
对面摊上烤面筋的是一对年轻夫妇,老板娘嗓音洪亮,许清知睁开眼睛,看人仿佛都是一圈血红的底色。
“不用了,”许清知说,“我没带钱。”
手机还在书包里,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老板娘手里一次捏了五串面筋,翻来覆去地刷油、撒辣椒面,动作娴熟,炭火的热气里,她对许清知说:“你是住在前面的吧,想吃几串,姨给你烤,下次再给钱也是一样的。”
没说吃不吃,许清知问道:“你认识我?”
“你这么好看的大美女,每个周五下午都从这走,哪能记不住哟,我在这烤了这么久面筋,还没见过有谁长得这么好看,以为你是哪个大明星呢,真不吃面筋?”女人笑着说。
许清知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语气稀松平常:“我不吃路边摊,不干净。”
话落,嘈杂的胡同巷子安静了两秒,老板娘翻了许清知一个白眼,再不提烤面筋的事,回头和她丈夫小声嘀咕:“我看她没吃饭,好心让她赊账吃,结果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她丈夫被烟熏得眯起眼睛,安慰道:“别生气别生气,别和她一般见识。”
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人的谈话许清知也听到了,她懒得解释,这样的烧烤用劣质的炭有多大的致癌风险,廉价的调味料暴露在空气中,除了灰尘,一并落下的,还有夫妻俩的汗水和口水。
路边摊的手推车糊着一层黏腻的油渍,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更是从来不会吃,许大小姐以前只在窗明几净的高档餐厅用餐。
她停下来,只是有些茫然,从家里夺门而出,一直走到这里,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往哪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满心的怒火此刻空空荡荡漏着冷风。
忽然,头顶的路灯亮了,许清知抬起头,暗黄的灯光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大别墅里昂贵明亮的水晶吊灯相比,分不清哪个更有温度。
“许清清?”
叫谁呢?谁是许清清?
要不是听你声音耳熟,我才懒得看你。
许清知不耐地拧着眉,侧头朝胡同口瞧过去,那道逐渐靠近的身影挺拔修长,来人肩宽腿直,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在泛着油腻烟火气的巷子里,他像是雨后森林里高大的杨树,树叶都清亮干净,叶梢的露珠盛着璀璨的阳光和彩虹,永远生机勃勃,让人忍不住想走近依偎,轻嗅他身上的青草芳香。
许清知怔了怔,那人越走越近,来到她面前,她整个人都被圈进他的阴影里,看他白皙的手指拉下黑色的口罩,更显得他骨节分明,口罩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深邃的脸,那双桃花眼里闪着亮晶晶的笑意,盛明野得意洋洋地说:“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你……”许清知的大脑有些宕机,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你刚才叫的是我吗?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面前的人。
盛明野朝她挥了挥手里的奖状:“颁给我最优秀的同桌。”
许清知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奖状,上面用软笔写着她的名字,“优秀个人”四个印好的大字格外醒目,她曾在各种竞赛中得过很多奖,奖状或者奖杯都是快递到方楚悦家,还是头一次,有人亲手把奖状送到她面前。
“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许清知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心底掀起的一角喜悦很快被压下去,如果带回家的话,又会被宋玉时扔掉的吧。
盛明野抱着胳膊站在她身旁,察觉到许清知情绪不太对,他说:“不喜欢的话,还可以给你准备其他的惊喜。”
许清知摇了摇头:“喜欢。”
或许此时此刻,只有盛明野身边,才是她唯一熟悉的角落,况且拿了奖,不论是什么奖,都是一种认可,这是无法从宋玉时那里获得的东西。
许清知说:“谢谢你。”
盛明野人模狗样地学着许清知的样子倚在墙上,食指和中指抽出她手里的奖状,来的路上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遍,这会儿依然跟第一次见一样,吊儿郎当地睨她一眼,说:“加上在医务室那次,今天谢我两回了吧,光口头上说说,行动上没点表示?”
说着,他下巴一扬,指指对面烤面筋的摊子:“不说山珍海味,随便来两根串也行啊,我还没吃饭呢。”
烤面筋老板娘听到这话,撇撇嘴:“我们这路边摊不干净,看不上就别勉强。”
盛明野笑了一下,又觉得不太礼貌,右手握成拳虚虚抵在唇边,抬眼瞄许清知,他真是一点都不怀疑这会是许清知说出来的话。
“老板娘,”盛明野扬声道,“她这人就是嘴刁,不好养,鹿茸山珍摆她面前都不吃。”许清知瞪他,就等他再说一句不好便挥拳头上去,盛明野用奖状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递给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笑着叹了口气,“哎呀,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这么高,还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的。”
老板娘一边撒佐料一边笑:“你小子,一张嘴油嘴滑舌的,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许清知歇了要打人的心思:“可不就是油嘴滑舌吗,你拿我奖状干什么?”
盛明野直起身子,朝胡同外面一偏头:“走,带你去吃饭。”
许清知:“我没带手机,没钱。”
盛明野:“瞧把你抠门的,知道你在勤工俭学,带你吃霸王餐还不行?”
盛明野坐公交一路找到这里来,大概也知道许清知家就在这附近,回去拿手机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但是他没提。
他还记得,刚才第一眼看见许清知的时候,女孩还是黑色的长衣长裤,马尾辫松松散散垂在身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应该是很累了,仰头望着路灯发呆,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像是被遗弃的星球,寂静而又黯淡。
家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但总有人有不愿回去的理由,这个理由藏在很深的地方,也不愿被人提起,所以盛明野不说。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少爷,身为盛世集团的太子爷,盛明野从小就会来事儿,跟着爸妈举着装橙汁的高脚杯在餐桌上敬人家的白酒,说些机灵话逗得满桌子大人嘻嘻哈哈,谁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他看一眼就门儿清,算是个世故的人精。
沉默片刻,盛明野问:“带你去个地方,去不去?”
许清知不做犹豫,点了下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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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城,平芜江是当地人的母亲河,但在有的年月里,雨水暴涨,大水也会冲垮堤岸,无情地带走无数庄稼和生命。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这样的天灾,可江城人热恋这片故土,没有人愿意搬走,于是垮掉的堤岸一次次重新进行修筑。到了近几十年,无论技术还是经济都发展的越来越好,多年前的土堤如今已经变成了由坚实的钢筋混凝土搭建的雄伟大坝。
站在大坝上,可以看见平芜江汇聚在春山脚下,远远望去,犹如一片无边无际的浅海,她不再暴怒,而是任由皎洁的月光铺满江面,静静地哺育着江城的千家万户。
许清知对大坝了解不多,这里也是她第一次来,上面的风很大,风里还有股淡淡的鱼腥味儿。
“有鱼腥味不奇怪,”盛明野说,风灌满了他的T恤,他似乎是极为惬意地享受这里的一切,“现在是捕捞芜江鱼的旺季,白天会有很多渔船出去打捞,然后就在这里把每条鱼都按照个头斤两分好,送到江城的各大饭庄酒店去。”
说起芜江鱼,这个许清知知道,芜江鱼是江城的特产,肉质细嫩鲜美,用来清炖的芜江鱼最是好吃,汤是奶白色的,喝起来有一种清淡的甜味,一口就能鲜掉眉毛。这是她最爱吃的菜,不过芜江鱼价贵,她已经很久都没吃过了。
“你说的要吃霸王餐,不会是吃芜江鱼吧?”许清知有些不安,等她拿回手机也不一定能还得起这个钱。
盛明野故意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大坝堤岸上有一座纪念馆,馆里是那些年江城人抗击洪水、修筑大坝的珍贵影像和文字记录,在纪念馆后面,是一个小院子。
院门虚掩着,盛明野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院子不大,鱼腥味却很重,许清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院墙下面晾着许多用来捕鱼的网,夏末的天儿里,那里蚊子和苍蝇到处乱飞,许清知蹙了蹙眉。
堂屋亮着灯,盛明野迈着大步边走边喊:“奶奶,我来看你了!”
屋里传来老太太的骂声:“又来蹭吃蹭喝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都赶着饭点来,一准没憋什么好心思,给我滚滚滚,滚回去。”
这是许清知见过的最耀武扬威的老太太,她在门外一愣,脚步顿住,盛明野却好似习惯了,继续往里走。
“奶奶,今天不吃白食。”盛明野无奈地说。
老太太声音和缓点儿:“这次要给钱了?”
盛明野理直气壮:“不给。”
老太太中气十足:“你个小王八蛋。”
落在后面的许清知:“……”
盛明野回头招呼她:“这是青梅奶奶,在这大坝边上住了大半辈子了,这的渔民都认识她,她做的芜江鱼比酒店大厨做的都好吃。”
许清知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堂屋亮着白炽灯,里面的家具很简单,几张凳子一张圆桌,电视里放着晚间新闻,这位传说中的青梅奶奶正坐在藤椅上,满头银发,戴着副老花镜,在修补手里的渔网,看到盛明野进来,眼睛先落在了后面的许清知身上。
青梅奶奶视力不好,眼神却极锐利,许清知主动站出来:“青梅奶奶好,我是许清知。”
“看来我今天还得多管一张嘴的饭了。”青梅奶奶手里活不停,没好气地说。
盛明野陪着笑:“我给您带了个帮手,干了活管顿饭不是应该的吗?”
“干活?”青梅奶奶上下打量许清知,“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什么活?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这还是许清知见过的最具攻击性的老太太。
和大多数年纪大的人一样,她佝偻着背,看起来很矮小,脸上布满了皱纹,修补渔网的手都是道道沟壑,但她脑子很清楚,每一道皱纹都显露出世事洞察的精明。
盛明野还没说话,只见她站起来,扔下渔网,手上不客气地把他们俩打发出去,嘴上却饶了人:“到院子里去给我把网都收了去,我老婆子去做饭。”
“好嘞,奶奶您放心,肯定把网都给您捋直了铺平了收得好好的。”盛明野忙哄着这老太太,推了推许清知,“走,不干活的今天晚上没饭吃啊。”
青梅奶奶还没走出门,许清知想起院子里乱飞的苍蝇,说:“太脏了,我不收。”
第18章 .要当船长许清知微微后仰:“你干什么……
青梅奶奶似乎是终于注意到有许清知这么个人,佝偻的身影慢慢转向她:“你是这小子什么人?”
盛明野挡在许清知前面,弯着腰哄着老太太往外走:“奶奶,这位是我同桌,我跟她说了您做的芜江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她嘴馋得很,非要让我带她来,说我不带她来就是在骗她,所以才想请您露一手。”
盛明野边说边回头朝许清知一个劲儿地使眼色,许清知也知道自己失言,于是顺着盛明野的话往下说:“嗯。”
嗯完就没了下文,盛明野心里暗暗叹气,不敢再让老太太和许清知继续待下去,这两人一个是炮仗一个是鱼雷,要是都炸了,头一个粉身碎骨的就是他自己。
“来都来了,”他说,“我还没吃饭呢,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没来你这吃你做的芜江鱼,吃别的都不是滋味儿,还是得奶奶做的饭才好吃。”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小孩子嘛——劝人三大法宝,随便掏出一个来都能让人妥协。
盛明野深谙青梅奶奶的脾性,没一会儿就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就你会说话,非得想到吃的才到我这来是吧,我这是食堂还是饭店?”
“哪的食堂能请得起您这么好的大厨,不仅做饭手艺好,还长得这么好看。”盛明野笑得真诚。
青梅奶奶最怕他这套:“六十多岁了老成这个样子还好看什么,老人斑长了一脸,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盛明野佯装害怕,抱着胳膊笑着说:“什么老人斑,这是晚霞的盖头啊。”
青梅奶奶笑骂他混账,自然也生不起来气,摆摆手说:“行了,那你们俩在这坐着,我去做饭去。”
厨房在屋外走廊的另一边,等青梅奶奶走了,盛明野才直起腰回身,许清知从他眼里看见了深深的无奈。
“对不起。”许清知低声说,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态度摆的端端正正。
方才盛明野和青梅奶奶两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她有心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可伤害人的话已经脱口而出,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
盛明野摘了鸭舌帽,大手在发顶顺了两把毛,单手拎着帽子,俨然教导主任的口吻问:“对不起什么?”
许清知倒很实诚,从来都有什么说什么:“我说话又不过脑子了。”
盛明野差点儿被她逗乐了:“原来你也知道啊。”
知道,正是因为每次都知道,所以说完以后都会后悔。
看出许清知的懊恼,盛明野主动把台阶递到她脚底下:“一起去收渔网?”
虽然青梅奶奶说了让他俩在这坐着,但也没有真就心安理得吃白食的道理,许清知脑子里有无数只苍蝇乱飞,一番天人交战过后,她下定决心:“好。”
外面月光明亮,院子里接连并排摆放着几个大型的晾衣架,那些渔网就摊开了挂在上面,不过渔网有十几米长,还是有很长一部分是抻平了摆在地上的。
仔细一看,那些苍蝇围绕的并不是渔网,而是那些打捞上来,却没有及时处理丢掉的树叶、虾米之类的渣滓,在空气中悠悠飘着一股腥臭味儿。
盛明野走过去,弯腰捞起地上的渔网一头,对还站在屋檐下发愣的许清知说:“过来,把这头牵着。”
许清知依言走过去,看着他手里墨绿色的渔网,紧皱着眉:“没有手套吗?”
“没有。”击碎许清知最后一丝希望,盛明野把渔网塞她手里,嘱咐道:“牵好别松了,也别让这头挨着地。”
交代完,盛明野去院子另一头的角落,那里有个水龙头,他拿起水池里的水管,一头接在水龙头上,拧紧后打开,不一会儿,长长的水管另一端呲呲冒着水柱,水流的力道之大导致水管另一端从地上一跃而起,毫无方向性地四处狂飙,许清知猝不及防被滋了一身水。
盛明野慌里慌张赶紧关了水龙头,惊呆了:“我靠……”
许清知:“……”
这水管仿佛飞龙在天,射出的水柱竟然能直奔一米七而去,喷了许清知一脸,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睛,想擦擦脸,却想起自己两手都攥着渔网,这要是抹脸上,她觉得自己再吐几个泡泡就能去水里当美人鱼。
许清知睁开眼睛,两道犀利的视线准确找到始作俑者,盛明野背后一凉,鸡皮疙瘩在鬼公主的死亡凝视下起了一身,他飞快反应过来,转身奔向卫生间。
许清知眼看着盛明野拿着干净的毛巾出来,紧接着,她又被毛巾糊了一脸,盛明野毛手毛脚地给她擦,鼻子眼睛都快被他揉到一起去。
真想把他给捏死啊。
“差一点儿,”许清知听见他说,“幸好我水开得不大,要不然你的头就要被削掉了。”
许清知攥着渔网的手直接发白,恨不得捏的是盛明野的天灵盖。
面前这个阳寿将近的东西终于擦完了她的脸,拿下毛巾,又把黏在她脸上的碎发往两边剥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连一道红印都没有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看在这个东西还知道担心害怕的份上,许清知决定留他一命全当积德了,只见这个东西低头看着她的手震惊道:“你怎么这么听话,这样都不松手?”
许清知一个没忍住,坚韧的渔网在她手里断开一个小口子,她凉凉道:“我也可以捏着你的脖子不松手。”
盛明野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的后脖颈,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没事儿,就一个网眼开了,青梅奶奶打个结就能修好,那什么,我去擒住那条水龙给你报仇。”
许清知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去,克制住某种暴力的冲动——看在积德的份上,不能轻易杀生。
盛明野背对着许清知,手还搭在后脖颈上,他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没敢出声,怕许清知听见。
他这回把水管捏在手里,重新拧开水龙头,再转回身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笑意。
水柱一遍遍冲刷着地面上的树叶残渣,那些苍蝇们一时没了落脚的地方,全部蜂拥而起、四散而逃,盛明野往许清知那边靠近,渔网下面的角落也没有放过。
“这的渔民打完鱼之后就会把渔网送到青梅奶奶的院子里来晾着,不过他们来不及收拾干净,奶奶腰不好,渔网又沉,有时候我要是来了,就会帮忙冲洗一下。”盛明野随口道。
许清知也搭腔:“青梅奶奶是你亲奶奶?”
一听许清知还愿意和他说话,就说明没有真生气,盛明野勾唇,说道:“不是,我是小时候来大坝玩的时候认识的她,那时候大家就都叫她青梅奶奶,她一个人住在大坝上,没有老伴也没有后辈,说话也跟你一样不太好听,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人其实很好的,经常帮着来打渔的渔民修渔网、做做饭,每个人都认识她。”
“那你呢?你也是渔民?”许清知问。
“目前还不是,不过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可以有一艘自己的渔船,然后在平芜江上扬帆起航,当最厉害的船长,捕最多的鱼。”
盛明野说这话的时候,不再是公园里溜溜达达的二大爷,收起了他惯常不正经的语气,少年正正好好十七岁,当船长也要当一个最光芒万丈的船长,平芜江都得掀起滔天巨浪给他颠船,不然配不上他这番壮志凌云。
许清知没记错的话,盛明野是个有万贯家财要继承的大少爷,她说:“真是个很不错的梦想,那你家里同意吗?”
盛明野的笑容肆意张扬:“这是我的梦想,听到了吗,不需要谁同意的。”
许清知一怔,听见盛明野明朗的声音接着传来:“我认识青梅奶奶十年,算是她半个孙子,小时候不懂事,不开心了就离家出走,躲到奶奶这里来,奶奶也不劝我不和我讲大道理,但会给我做好吃的芜江鱼,等我吃完了,她会慈爱地摸摸我的头,问我好不好吃。”
“然后呢?”许清知听他讲故事。
“当然好吃啊,而且奶奶做的芜江鱼有家的味道,我一吃就忍不住想家,想得眼泪都掉下来,奶奶就抡起棒子把我打回家了,等我回到家,我爸我妈又是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从那以后每次离家出走我都得再多想想,这一次得挨不少下,别真把自己搭进去了。”
的确是盛明野能干出来的事儿,许清知莞尔,笑容轻轻浅浅地划过,很快又消失不见,但这次盛明野看清楚了。
清水淌在小院里,里面积攒着揉碎的洁白月光,盛明野的鞋底踩在水面上,一步一响,涟漪浅荡。
两个人的身影愈发靠近,直至完全重合,盛明野站定在她面前,手背在身后,早就不管水柱到底往哪个方向喷,他垂下头,认真地在许清知的脸上来来回回寻找着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笑了?”盛明野问。
这距离有些过近了,许清知微微后仰:“你干什么?”
盛明野倾身向前,得意洋洋:“我看到你笑了。”
第19章 .送你上车谁说只是同桌了
太近了。
许清知庆幸自己还攥着渔网,要不然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她眨了眨眼,忽然发现盛明野好像比之前更帅了,他是不明显的内双眼皮,眼角润而上扬,眉骨很高,显得眼窝愈发深邃,鼻梁高挺,唇瓣樱粉,一副很能颠倒众生的皮相。
可让人沉溺的,偏偏不是他深情的容貌,他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赤诚,能看清他更深处的、干净的、热烈的、燃烧着的灵魂。
火星灼灼,许清知感到脸上泛起一阵热意。
她飞快别过头:“没有。”
女孩儿皮肤白皙细腻,像上好的洁白绫缎,此刻却染上淡淡的一层粉,盛明野大为稀奇,又略微低了下头,看清许清知细白的脖颈里窝藏着松散的碎发,更深处的锁骨在衣领处若隐若现。
他扔了手里的水管,说:“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别动。”
许清知警惕心起:“你干什么?”
盛明野专心看着她脑后,抬手越过她的脸颊,圈住她慌张的脑袋,认真地说:“你头发散了,我帮你重新扎好。”
许清知下意识抗拒,她偏回头,额头恰好擦过盛明野的下巴,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全身上下仿佛有微弱但却持续的电流过了一遍,只要盛明野再低一下头,那双樱粉的薄唇就会印在她的额头上,许清知一动也不敢动,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盛明野喷洒在她耳畔的热气。
下一秒,盛明野动了,他抬起下巴,侧过头,说出的话落入许清知近在咫尺的耳畔:“乖一点,别动,扯着头发会疼。”
许清知呼吸一滞,自己耳边的绒毛似乎都被他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吹动,惹得她耳朵痒痒的。
盛明野仔细撩拨出她颈后的头发,滑下她的发圈,许清知的头发不是很长,又细又软,盛明野两手从她乌黑的发丝间轻轻穿过,问道:“疼吗?”
许清知没敢动,只说道:“不疼。”
盛明野倏然笑了:“那你紧张什么,我看你耳朵都红了。”
许清知:“……”她瞪着他。
盛明野怕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马上就扎好了。”
许清知抿了抿唇:“你还会给女孩子扎头发?”
“嗯,”盛明野挽着皮筋,“特意学过,不过只会扎最简单的。”
“学过?”
盛明野忍着笑,看了许清知一眼,解释道:“给青梅奶奶扎过,还有医院里的一个妹妹。”
许清知哦了一声,盛明野给她扎好低马尾,难得见她这么老实听话,盛明野心思一闪而过,手继续搭在她头发上不挪开,两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说:“怎么,知道我还给别人扎过头发,不开心了?”
许清知莫名其妙:“嗯?”
“算了,”盛明野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旋即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你只需要记住,我可不随便给别人扎头发。”
散乱的头发束成一股,许清知好受了很多,转眼间,盛明野已经弯腰捞起水管,走过去关了水龙头,从她对面开始缠绕收网。
渔网很沉,盛明野全搭在一只胳膊上,小臂的肌肉线条绷紧凸出,到最后,许清知把自己手里的最后一截渔网也交给他。
“谢谢你。”许清知说。
盛明野低头缠着渔网:“第三遍了啊,什么时候能有点实际行动就更好了。”
为了显得更有诚意,许清知问:“那你想要什么?”
盛明野抬头,长叹一口气,说:“算了,以后再说吧,不差这一会儿。”
话音刚落,青梅奶奶从厨房出来:“两个小鬼,吃饭了。”
盛明野应了一声,把渔网放好,对许清知说:“走吧。”
许清知跟在后面,盛明野端菜,那她就盛饭,盛明野拿筷子,那她就把碗筷都摆好,给盛明野看乐了。
“老跟着我做什么?”
许清知低声说:“这样青梅奶奶就不会生气了吧。”
她不懂该如何讨人欢心,尤其青梅奶奶不太好相处的样子,盛明野看起来倒是很擅长,于是也就跟着有样学样。
青梅奶奶在堂屋桌前坐下,盛明野给许清知拉开凳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道:“放心吧,奶奶不会生气的。”
一大桌子菜,除了炖的芜江鱼汤,还有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蛋和清炒白菜,盛明野先给青梅奶奶盛了一碗鱼汤,说:“炒这么多菜,您也不怕累着自己。”
“哪有来了客人还就只准备一两个菜的,拿的出手吗?”青梅奶奶说着,看向许清知,“就算嫌弃我老婆子也不能浪费粮食,不吃就给我滚蛋。”
许清知夹一筷子西红柿炒蛋,没听出来青梅奶奶话里有话,只是出于礼貌回答道:“我从来不浪费粮食。”
盛明野憋着笑,青梅奶奶冷哼一声,筷子一扽:“笑屁,吃你的饭。”
鸡蛋入口,许清知咀嚼的动作一顿,这味道和宋玉时做出来的一模一样。
宋玉时做饭算不上多好吃,会的种类也不多,从许家别墅搬出来后,许清知有一段时间一日三餐都是西红柿炒蛋,跟着学会的第一道菜也是西红柿炒蛋。
就算记忆都消失,味道也会一直留存,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时刻想起她的妈妈。
盛明野察觉到她的异样,问:“你怎么了?”
许清知眨眼:“你说得对,奶奶做的饭有家的味道,我想起我妈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青梅奶奶洞若观火:“你也是和家里吵架离家出走的?”
许清知低头戳着饭粒,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只有盛明野小时候那么幼稚才会离家出走,可她自诩比同龄人要成熟,现在却也走上了离家出走的路。
看她不说话,青梅奶奶心里跟明镜一样,叹了口气:“你们这群小孩啊,一点都不知道体会父母的难处,你们离家出走了开心了,知道你们父母在家着急成什么样了吗?孩子出了事,这天下没人比父母更难过,你们也真是狠得下心。”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青梅奶奶的皱纹似乎都黯淡了下去。
许清知难得没回嘴,仍然沉默着,盛明野眉头微挑,对青梅奶奶说:“奶奶,几点了,您是不是该到吃药的点了?”
青梅奶奶一看墙上的挂钟,忙扒拉几口饭,还没忘数落盛明野:“你怎么也不早说,差点时间就过去了。”
“奶奶您别急,我去帮您把药拿过来。”盛明野起身,去了隔壁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药瓶,顺手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青梅奶奶手边。
盛明野一边倒胶囊一边说:“一次三粒,医生说的您可别忘记了。”
青梅奶奶匆忙吃完饭,把碗撂在一边,捏起一粒胶囊拆开,倒出里面的药粉,嗔怪道:“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说,大老爷们一天天唠唠叨叨的。”
盛明野看着她把药粉倒出来,疑惑道:“好好的胶囊,拆了干什么?”
青梅奶奶白他一眼:“外面这塑料壳吃了,能消化得了吗,我都这把年纪了,想多活两年不行啊。”
“谁告诉您这外面是塑料壳了?”盛明野额头青筋隐隐约约跳动。
“开船的老李都说了,这壳子不消化,他就是这么把药粉倒出来吃的,你告诉我外面这不是塑料是什么?”
“这是……”盛明野卡壳了,他他妈还真不知道这他妈是什么?
“是食品级明胶。”许清知开口,“可以食用。”
盛明野立刻接话:“对对对,就是这个,您放心吧,医生既然给您开这个药,就说明一定是可以吃的,老李小学都没毕业,你是听老李的还是听医生的?”
被专业知识打脸了,青梅奶奶十分倔强:“就一个壳子,也不能治病,不吃也没事。”
“不能不吃。”许清知又开口了,声音过分清冷,“胶囊药粉大部分都具有很强的刺激性,会对胃部造成极大的负担,而且有些药需要在肠子内消化,去掉胶囊壳的话,也会对药效产生影响,我还听说,有些药的药劲很强,直接吃下去,还会引起食道溃疡,再严重点,中毒都有可能。”
盛明野:“……”
青梅奶奶:“……”
“不就是个胶囊吗,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青梅奶奶说着,手在桌子底下已经把药粉都拍掉了,重新倒了三粒出来。
许清知:“年纪大的老人的确应该多注意,因为抵抗力下降,或者其他并发症,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危及生命。”
青梅奶奶被她说得喉头一哽,盛明野连忙说道:“奶奶,她也是太担心您的身体。”
接收到盛明野的视线,许清知从善如流地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饭,青梅奶奶一口气咽了三粒胶囊,成功把自己呛着,盛明野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咬牙切齿,这都是图什么?
吃完饭,盛明野和青梅奶奶告别,带着许清知离开,沿着大坝下的路灯,两人一路往公交车站走,影子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跟着。
“你知道吗?”盛明野两手插兜,把帽子戴回去,说,“临走前,奶奶悄悄跟我说,没想到你这么能吃,竟然真的一点都不浪费,把饭都吃完了,还好准备地够多,要不然你吃不饱就尴尬了。”
“因为奶奶做的饭好吃。”许清知抬手不动声色地放在小肚子上,“其实奶奶挺可爱的,虽然凶,但心软。”
盛明野笑了一下:“是啊,就跟你一样。”
许清知懒得搭理他,问道:“为什么大家叫她青梅奶奶?”
“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这么叫了,”盛明野说,“后来我带她去医院看病,她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青梅,所以大家才叫她青梅奶奶吧。”
许清知点了点头,又问:“奶奶身体怎么样?”
盛明野:“挺好的,毕竟年纪大了,偶尔有个小病小痛的,大问题没有,每天还能干活,总跟我说她要活到我结婚娶媳妇,还要给我看孩子。”
青梅奶奶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其他亲人,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大坝边上,除了打渔的渔民,也就只有盛明野去陪她,许清知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宋玉时。
有的时候,她觉得宋玉时其实和青梅奶奶挺像的,两个人都倔强得很,还有别扭劲儿,就算别人说的是真的,她听话也听的极不情愿,今天那会儿和她闹了一场,许清知自己也明白,宋玉时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只是人都有脾气,她的脾气尤其大,总也找不到台阶下。
许清知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石子,到了公交车站,她问盛明野:“你住哪?”
盛明野抬头:“怎么了?”
“要是不顺路的话,我想一个人回去,静一静,想想回去怎么和我妈交流。”许清知如实说。
盛明野了然:“原来是嫌我打扰你了,嫌我烦了,行吧,我懂我懂,用完就丢,你直说就行,不用跟我扯理由。”
许清知蹙眉:“你空心病犯了?”
盛明野:“空,空心病?”
知道盛明野知识储备有限,许清知给他解释:“空心病就是你对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看不到任何希望,缺失存在感,感觉身体被掏空。”
盛明野:“……我发现你懂的还挺多的啊,连空心病都知道。”
许清知:“要是没病的话就别瞎想,只是我自己想静一静而已。”
盛明野琢磨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你这是在安慰我,安慰我被你赶走也别难过?”
沉默半晌,许清知嗯了一声,不情不愿的,“算是吧。”
“那你这安慰人的方式够别致的啊。”盛明野也不跟她计较,只说道:“等把你送上车我就走,不跟着你,你没带钱,我不给你刷公交卡,你打算走回去?”
许清知一愣,拉平了唇线,刚准备说话,只听盛明野又道:“可别再谢谢我了,我这一天都快能建座庙了。”
于是许清知只好闭嘴,两人无话,一直到公交车来,盛明野给她刷了公交卡,对她说:“路上小心。”
今晚夜色很好,盛明野这么一个大帅哥送她上车,他立在车棚下,身后的广告牌发着光,许清知顿了顿,说:“你这么好的人,不可能有病的,我刚才就是胡说,你别往心里去。”
盛明野一整个呆住,想问问我怎么了,我怎么好了,你说说看我好在哪了,我既然这么好那你就没有点别的想法吗?
司机师傅催促:“小姑娘,要不你下去和男朋友说完再上车,那么多乘客都等着呢。”
已经晚上了,这个点儿车上的乘客不多,大都是加班的年轻人,一听司机师傅这话,立刻有人不乐意了。
“别啊师傅,我们能等。”
“你让人小帅哥和小美女把话说完嘛,累了一天还能看到这么养眼的情侣,多等这一会儿怕什么。”
“就是说呢,没事妹妹你继续说,我们等着。”
突然这么多人都盯着自己,许清知顿觉如芒在背,捏着栏杆的手都更加用力了几分。
车外,盛明野如一颗风中摇曳的白杨树,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是从抖动的肩膀不难看出他是在憋笑,这人什么时候都欠嗖嗖的,许清知脚步一转,不打算理他了。
“喂,”盛明野扬声叫她,话却是对车上人说的,“她脸皮薄,脾气大,大家少说两句,要不然她到时候该生我的气不理我了。”
司机师傅哈哈大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对象生气了,当男人的就得哄,不让她生气不算本事,把人哄好了才是,说明你把人给拿住了。”
许清知恨不得立刻下车,但是钱都已经付了——一切都是看在路费的份上。
盛明野瞥了眼许清知的脸色,笑意逐渐扩大:“师傅,你不知道,她不好哄,一般人也拿不住她,但那又怎么办呢,还是得认,我算是被她给拿住了。”
车上传来暧昧的起哄声,许清知捏了捏拳头,一个眼神飞刀射在盛明野身上。
眼看差不多了,盛明野才说道:“行了师傅,快开车吧,我同桌还等着回家呢,晚了我又得着急。”
一听只是同桌,司机师傅恨铁不成钢:“都这份上了,还只是同桌呢?”
就差说你真是给我们男同胞丢脸了。
盛明野是个混不吝,出口就是混账话:“谁说只是同桌了,我还是她恩人呢,一天三柱香供起来的那种,我这香火不能断,您这车开稳点儿。”
末了,兴许是怕许清知冲下车来把他给刀了,盛明野求生欲上线,脚底抹油:“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我先走了。”
许清知心累地叹了口气,顶着一车人的视线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脸莫名烧得慌,她拉开车窗,公交车一摇一晃向前,风从车窗缝里漏进来,热意才稍稍降下去一点。
被盛明野这么一搅和,心里那点因为要回家面对宋玉时的忐忑似乎也被消解,她想,如果换成盛明野,他那么会说话,一定不会和宋玉时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换成盛明野,他会说些什么呢?
在白坡路口下车前,许清知看了眼车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宋玉时平时很自律,如果不加班,晚上十点一定上床关灯睡觉,许清知回到家,可能也见不着人,那有些话,今晚也说不了,只能等到明天。
一夜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到时候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兴许不会再提起今天。
许清知这么想着,当她下车看清眼前的人时,整个人一愣。
宋玉时在这里等她。
宋玉时显然也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等到人,一时间也有些怔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许清知才喊了一声:“妈。”
宋玉时回过神:“吃饭了吗?”
许清知还以为她要问她去了哪,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没想到宋玉时先想到的竟然是她有没有吃饭,许清知点头,说:“吃了,在方楚悦家吃的。”
这是她和方楚悦之间的默契,彼此之间应付对方的家长都有定下来的套路,就算是宋玉时打电话找方楚悦求证,许清知也不担心会穿帮。
宋玉时果然没说什么,转身往回走,许清知默默跟上。
胡同里的小摊都已经收起来了,白坡路口的夜安静的格外早,胡同深处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母女俩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在许清知印象中,她和宋玉时好像就没有正常交流过几次,每次都是在吵架,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想和宋玉时说什么,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回到家里,宋玉时在玄关处换完鞋,对许清知说:“太晚了,别写作业了,洗漱完就睡觉吧。”
许清知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许清知知道,种子已经种了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再次翻出来,她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和宋玉时交流,才能既不会吵架,还能改变宋玉时几十年来根深蒂固的思维习惯。
她们都不是善于袒露心事的人,也只有吵架才能脱口而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可那时候唇枪舌剑,每个人都带着滔天的委屈和怒气,面对最亲的人捅出最狠的剑,早已经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许清知拖着步子回房间,合上门,桌上书包里的手机接连响了两声,有人给她发消息。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许清知没看手机,但很肯定,发消息的人一定是盛明野。
等她拿出手机,果然是他。
这是个大帅比:到家了吗?
这是个大帅比:早点睡,不管什么烦恼,明天早上起床就没有了
许清知靠在桌边,手指在屏幕上跳动。
anti-:刚到家
anti-:现在十点多,你管几点睡叫早睡?
这是个大帅比:和你说了晚安以后
第20章 .小许清清我被别人摸了!我不干净了!……
许清知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输入了两个字——
anti-:晚安
这两个字乍看是晚安,可仔细看,全篇又透露着另外的意思——闭嘴。
于是盛明野回复了晚安以后老老实实地闭嘴,手机也安静下来,除了偶尔推送标题广告,再没有其他人的消息。
一整个国庆假期,为了避免再和宋玉时产生矛盾,许清知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写作业,答案都写在草稿纸上,对过答案修正以后,在习题册和卷子上随便写写敷衍了事。更多的时候,她都躺在床上发呆,聊天框里只有被她屏蔽的几个群聊来回换着位置出现,偶尔她会点进朋友圈,看方楚悦晒一中成沓成册的假期作业。
也会刷到盛明野,他应该是又去了青梅奶奶那里,发的照片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平芜江,他穿着皮围裙站在船上,手里捧着一条目测十几斤的大芜江鱼,笑容灿烂的可以当脱贫攻坚新闻首页大图。
她以前的那些少爷朋友们每天都在发游艇和骏马,身边是昂贵的洋酒和美女,这人明明也是个实打实的大少爷,却浑身上下都写着质朴二字。
许清知心里一动,又点进盛明野的其他朋友圈,一条条翻看起来,她觉得自己这样怪变态的,可一看到盛明野的主页背景图——WELCOME!
她仿佛能看见盛明野站在她面前,亲手把屏幕怼在她脸上,跟她说你快看呀快看呀,我的朋友圈可有意思了,你不看就是你的损失,来,我跟你说说我都经历了什么……
许清知晃晃脑袋,回过神来,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滑动。
盛明野是个朋友圈浓度挺高的人,几乎一天一条,有时候一天好几条,从朋友圈就可以窥见他生活的全貌。
昨日
这是个大帅比:女人真是受不得半点委屈,我只是在我妈逛街试衣服的时候说了句这颜色不适合她,就要把我送去踩缝纫机
昨日
这是个大帅比:我靠,我必须得来展示一下我妈给我弄来的缝纫机
昨日
这是个大帅比:因为晚上在我妈楼上踩缝纫机,打扰她看婆媳剧大结局的感动,我妈又把缝纫机给扔了:)
前日
这是个大帅比:来我表哥家,他家的泰迪发情期一直在叫,叫有什么用?有用我早叫了
前日
这是个大帅比:打游戏没注意,被泰迪日了脚……………………
许清知翻了个身,手机扔在枕头上,看到这条的时候,终于没忍住笑了,身边没有人,她笑得肩膀都在抖,笑完,她闷声说了句,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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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国庆假期就结束了,一中的住校生们提前一天收假回学校,许清知刚进寝室的门,只见李然踩着拖鞋就朝她奔过来:“清知!救救我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许清知扔下书包,面若寒冰:“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李然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假期作业到现在都还一个字没动呜呜呜呜呜呜,明天就要交作业了,我怕是要完了呀!”
真情实感担心的许清知:“……”
李然捧着许清知的双手:“清知,你能借我作业抄一抄吗?”
上高中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要抄她的作业,许清知把手勉强抽出来:“我都是瞎写的。”
“没关系,你别太高看我,咱们的成绩都是半斤八两,惜文去图书馆复习准备明天的月考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的,求求你了,清知。”李然满含期待。
安怡也在寝室,同样的双手合十,两眼泪汪汪:“清知,这里还有一条鲜活的生命。”
许清知对安怡的祈求毫无抵抗力,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作业,递给两人分赃,说道:“真都是瞎写的,正确率很低。”
安怡和李然拿到东西就埋头挥笔,如饥似渴,如狼似虎,下笔如有神,许清知顿了顿,说:“大家以后还是尽量自己写作业吧,我感觉老师自印的这些卷子,上面的题都还是不错的。”
李然抄着作业,头也不抬:“我放假前都计划得好好的,几点起床几点复习,我还背了好多书回去,打算复习来着,结果回了家,书包拉链就没打开过。”
话又白说了,许清知早就知道的,七班这群人除了陈惜文,没几个在意自己成绩,她把行李收拾好,照旧去打印店兼职。
“柯老板,你一定非清华不可吗?”许清知帮柯老板密封明天月考的卷子,随口问了一句,“你上次只离清华的分数线差了四分,其实也能上很好的大学了。”
柯老板不眠不休地印了一天的卷子,这会儿好不容易休息下来,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躺在椅子上,一听清华两个字,他有如将死之人回光返照,倏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说呢,经历过三次高考了,我感觉我现在也不是非清华不可,我是在和自己较劲,我想证明自己那么久的努力,到最后是可以实现梦想的。”
来打印店一个多月的时间,许清知听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梦想,有的时候柯老板刷题刷到走火入魔,趴桌上睡十分钟,嘴里还在念叨着公式和单词。
话匣子一打开,柯老板就停不下来,许清知听着,也不插嘴打断,心想柯老板是真魔怔了。
“这年头老提梦想两个字,是有些俗烂了,”柯老板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不过小许你不一样,你愿意听我讲,别人一听我复读三四年,先是同情,再一听我是为了梦想,就会嘲笑我,我最开始的同学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实习了,我还在上高中,他们说梦想不能当饭吃,还是让我看清现实,少喝点毒鸡汤比较好。”
柯老板有些茫然地挠挠头,许清知心说我当然愿意听,你可是我老板,老板念经我不仅会听,还会给他点香。
“小许你说,每天叫醒我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这句话是毒鸡汤吗?”
许清知说:“不是吧,人都有点盼头。”
柯老板一拍大腿:“我果然是找到知音了,你说的盼头,就是我说的梦想!嘿,梦想,它看不见摸不着,怪玄乎的,但你知道它就是存在,就是我现在的意义,人来这世上走一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实现梦想的滋味是什么,我想尝尝。”
许清知也不知道实现梦想的滋味是什么,她两手交叠,搭在摞起来的月考卷上,当真仔细思索起来。
寝室里除了陈惜文,她看不出来安怡和李然是否对未来有什么打算,自己对未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打算。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从宋玉时身边离开,离开这座城市。
许清知回过神来,拍拍手:“柯老板,卷子都密封好了,我先走了。”
柯老板虚弱地嗯了一声,勉强挥了挥手:“卷子你没看吧,看了也不能给别人说啊,要不然算泄题了。”
因为柯老板已经复读了三年多的缘故,老师们都没什么能再教他的了,所以柯老板不用上课,也不用参加月考,学校放心地把印月考卷子的事情交给他。
许清知对月考卷子没兴趣,对成绩和名次看得比柯老板还要淡,说道:“放心吧。”
晚上还得回教室上晚自习,许清知在食堂吃了晚饭就往教室走。
一中的绿化环境很好,教学楼之间是栽种精美的花园和凉亭,春天的时候紫藤萝花大串大串覆盖在凉亭的穹顶之上,像极了某处世外桃源。还有一条人工小河从两栋教学楼之间流过,汇入前面的人工湖,小河之上还架起了一座拱桥。据说这任校长是个十分具有情调的人,把校园当作自家的后花园打造,河里养了数十条锦鲤,湖里养了几只乌龟,每一只寿命都不短,美其名曰希望它们保佑一中的学子们都能在高考时好运常伴。
柯老板第一个就跳出来不同意他这话,今年高考完差点儿就把这池子里的鱼和王八捞出来一锅炖了。
许清知途径拱桥时多停留了一会儿,水面下的锦鲤游来游去,自由自在,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那是一只通体乌黑的流浪猫。
小河边为了安全,竖起了一圈墨绿色的木质围栏,不过围栏并不高,大概只到大腿的位置。这只流浪猫从围栏低下的缝隙穿过去,趴在岸边,背上的毛警惕的站起来,伸出的爪子蓄势待发,只等鱼靠近的时候一击毙命。
这里的鱼被老师学生们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不懂猫心险恶,看许清知站在岸边,一窝蜂地都游了过来——以为喂饭的来了。
眼看就要到嘴的鱼跑了,小猫大概是把许清知当成了抢食的,伏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她。
许清知才不怵,平静地回视过去。
你瞪我,那我也看你,谁怕谁。
过了会儿,小猫忽然收了爪子,软绵绵地:“喵~”
许清知哧了一声:“多大点出息。”
可怜这猫不会说人话,要不然早就骂开了——你那么凶干甚嘛!吓死猫了知不知道哇!妈妈这有个人类好可怕呜呜呜呜!
黑色显瘦,许清知眼里,这猫瘦的都快皮包骨了,以前没见过,也不知道从哪跑到一中来的。
想起书包里还有半块面包,本来是为了晚自习课间当夜宵的,她把面包拿出来,掰了一小块,从桥上绕下去,还没走到小猫跟前,它就飞快从栏杆低下爬出来,躲到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许清知:“……就这点出息。”
她干脆站在栏杆边不动,直接把面包扔到小猫面前。
小猫有点拿不准这个人类在干什么,但是不远处的面包闻着还挺香,它试探着爬出去,看许清知没有任何动作,它才稍稍大点胆子,凑到面包上闻了闻,衔进嘴里吃了。
许清知掰一块面包塞进自己嘴里,说:“真没点出息。”
说着,她又掰下来几块,陆陆续续扔过去,小猫这会儿倒是不害怕了,埋头干饭,恨不得把地上的石砖都舔干净。
那群锦鲤似乎在水底下也能闻着味儿,换了个方向朝许清知游过来,许清知把包装袋里的面包屑抖进水里,水面登时激起一朵朵的水花,鱼儿们抢食抢得欢快,那点面包屑没几秒种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没办法,为了雨露均沾,许清知只好继续掰面包屑。
一个人,一只猫,一群鱼,半块面包。
许清知喂着喂着,忽然生出几分晚景凄凉之感。
自己老了,大概也是这样,没人跟她一起跳广场舞,她就只能每天拎着点儿剩米饭到小区里或者附近公园里,喂喂流浪猫狗,如果不罚款的话,还能喂一下公园池子里的鱼。
半块面包很快就分完了,许清知拍拍手里的碎屑,对着那还在舔地板的猫说:“要是能听懂人话,就待着别乱跑。”
小猫朝她歪了一下脑袋,“喵~”
许清知抬脚离开,小卖部的灯亮着,收银台处的电视机播放着地方台的斗地主大赛,她一进去,就看见盛明野穿着校服,大剌剌地躺在太师椅上,两条长腿占据了最大的面积,他枕着胳膊,专心致志地看比赛。
“有猫粮吗?”许清知问。
盛明野两眼还盯着电视机:“没有。”
“哦。”想来学校小卖部也不大可能会卖猫粮,许清知从收银台的棒棒糖瓶里拿了几根鱼肠,又问,“一共多少钱?”
盛明野不情不愿地偏过头,眼珠子还舍不得转,电视机里解说一声“嗨呀!这个对二出太早了!大小王都还没下来呢!”
盛明野跟着拍大腿:“我早就说不能这么出,救不回来了,一手好牌打成一坨臭狗屎。”
他再看不下去,眼睛从电视机上挪开,正对上许清知平静冷艳的面孔。
空气可怕的安静了几秒钟,只有电视机里的解说察觉不到这里涌动的暗流,唾沫一个劲儿横飞:“赢了!这竟然都能赢!真的有人连臭狗屎都打不过!”
盛明野:“……”
许清知用鱼肠敲了敲玻璃台面:“多少钱?”
盛明野的目光往下一掉,数清许清知手里的四根鱼肠,脱口而出:“十块钱。”
许清知有时候怀疑这人是不是算盘精变的,就好比现在,明显还没回魂呢,估计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说不出来,算账倒是从来都没耽误过,更没出过错。
扫码付钱,结账走人,许清知全程冷淡漠然,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盛明野,他后知后觉出点不对劲来,心说许清知这是怎么了,怎么放完假回来又这么冷情了?
在许清知准备离开的前一秒,盛明野哎了一声,把人叫住,拿遥控器调小了电视机音量,两条腿也收回去,端端正正地抱着胳膊坐在收银台后面。
这是回魂了?许清知本也就没打算抬脚,好像就是知道盛明野有话要说一样,她掀起眼皮,眼尾视线扫过他乖巧的坐姿,几日不见,他发茬好像又长了些,校服外套不拉拉链,可见只是模样可爱,内里还是个混球。
许清知不轻不重地开口:“什么事?”
盛明野指了指她手里的鱼肠,问:“你买猫粮干什么?”
“这是鱼肠。”许清知淡淡纠正他,“我自己吃不行?”
“买不到猫粮,所以买鱼肠当平替,你口味也挺特别的。”盛明野胳膊肘撑在台面上,两手捧着脸,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哪怕许清知现在说她买狗粮当零嘴,他都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诧异和不恭敬。
许清知再不想搭理他,拿了东西直接就走人。
小河边,那只黑猫还躲在灌木丛里,见许清知来,它一点点探出头伸出爪子,可怜兮兮的。
许清知蹲在地上,撕开鱼肠的包装,一小节一小节的分开,放在小猫面前:“放饭了,你吃完记得谢谢柯老板,别去捞那几条吉祥鱼了,柯老板还指望着那几条鱼保佑他呢,要不是他给我发工资,你今天说不定还得继续饿肚子。”
鱼肠比垃圾堆里的垃圾好吃多了,这小猫貌似也懂得许清知的好心,没吃几口就抬起头来看着她,舌头卷过粉嫩的鼻头,尾巴一摇一晃,将自己高傲的头颅伸到许清知触手可及的地方,殄足地眯着眼睛。
许清知知道它大概是想求撸,身体往后一仰,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脏。”
小猫等了许久,也不见意料之中的手抚摸在自己的头顶,丧气地瞄了一声,算了算了,人类太难捉摸,还是干饭更香。
许清知把鱼肠都给它剥开,看它吃得正香,手指隔着虚空弹了一下它的脑门儿:“我走了。”
走吧走吧,我给你喵一个,就当作再见了。
“喵~”
小猫流浪了许久,早知道学校里伙食这么好,它还在外面捡什么垃圾啊。刚才那个女孩儿的样子它记住了,今天躲在灌木丛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只有这个女孩儿不怕它浑身黑漆漆,还给它吃的,它一定要早日把自己吃的胖胖的,听说女孩子都可喜欢圆滚滚的动物了,到时候她肯定就愿意撸自己了。
小猫捏紧肉肉的小拳头,它现在是一只有梦想的小黑猫了!
“原来你就是小许清清啊。”
太过沉迷于幻想,连头顶什么时候罩下来一片阴影都没有注意到,小猫被这声音吓得嘴里的鱼肠都吐了出来,它警惕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男生,接连后退了两步,露出了自己凶狠的尖牙。
盛明野敞着腿蹲在它面前,觉得小许清清这名字还怪好玩儿的,忽视小猫的警告,抬手就摸上了它的脑袋,手指捻着一撮毛,吊儿郎当地叫它:“小清清。”
小猫一个跃起,一爪子拍掉盛明野的手,背后的猫都竖了起来。
完了!我被别人摸了!我不干净了!
“行了行了,别害怕,我不抢你的鱼肠。”盛明野收回手,“你怎么和大许清清一样呢,警戒心这么强,脾气也这么爆。”
说着,盛明野从身后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小水盆,里面盛的是干净的清水。
“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了吗?”盛明野像是在和小猫说话,也像是自言自语,“喂个流浪猫有什么好别扭的,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这别扭的毛病改改,得亏是我聪明,换了别人,谁能听懂你的话,那这猫今天估计就得噎死在这了。”
盛明野不长记性,又撸了一把毛绒绒的猫头:“我替她跟你说声抱歉啊,大许清清不懂体贴,忘记给你送水了。”
小猫震惊地看着他,刚才那个人类怎么就没有这么多话?惊呆了喵!
盛明野还在继续轱辘个不停:“小卖部没有猫粮,等回去我和胡叔提一下,以后都给你买猫粮,你爱吃什么口味的?”
小猫眨眨眼睛,听盛明野念叨:“算了,你也不会说话,流浪猫没有选择的权力,等我问问大许清清,她说了算。别看我,我也没有权力,我混的还不如你呢,她好歹还会喂你点吃的,跟我就连半句话都不想多说,我国庆放假都发了那么多朋友圈,她一个赞也没给我点过,也没来找我聊天,今天更妙了,一见面跟陌生人一样,扮可爱她还给我甩脸子,我白请她去青梅奶奶家吃饭了,个没良心的。”
喵的,你说够了没有哇!
猫耳朵耷拉下来,企图自动屏蔽盛明野。
“小清清,你可不能像她那么没良心啊。”盛明野交待后事一样叮嘱,“要不然除了我,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的小猫的。”
后事交代完,世界终于清静了,盛明野起身离开,小猫心有余悸地咬着鱼肠,后来干脆先叼回灌木丛里藏起来,万一那个人类话没说够,又杀个回马枪怎么办?鲨了喵吧!
小卖部里,胡叔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抱起玻璃杯大口大口灌着水。
盛明野走到他跟前,半截身子都倚在玻璃柜台上,拆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状似随意地开口道:“咱们店里,要不要进点猫粮什么的,我看最近有人在喂学校附近的流浪猫,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商机。”
胡叔抹了把嘴,最近愈发憔悴了些,胡子都更长了,他点点头:“行,听你的。”
盛明野拿着棒棒糖棍,看着胡叔疲惫的脸色,问道:“是不是妹妹病情又不好了?”
胡叔盯着地面,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当盛年,他却早早就塌了肩膀,沧桑得像个五十岁的大叔。
“她今天又问我了,问什么时候能出院,”胡叔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怆然,“我说,快了,医生说就快可以出院了,她可开心了,说等出院以后要亲自给我做一桌好菜。”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犹如脆弱的雕塑在多年的风吹雨淋之后,一点点脱落下精致的外壳,露出里面丑陋的、黑色的芯子。
胡叔猛吸一口气,大手擦干净眼泪,眼眶通红,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只说道:“你刚才说什么,进猫粮?我觉得挺好的。”
盛明野心里不是滋味儿,他拍拍胡叔的肩膀,说:“我自己掏钱进货,你给我腾个货架就行。”
胡叔笑得勉强:“有赚钱的门路不带我是吧,我相信你,还记得你上次让我进货的针线包吗?我一开始也以为没有人买会赔本,但是上次有个女生来,把针线包都买走了,你小子带货能力可以的,人家女孩子为了你都快赶上一掷千金了。”
盛明野笑不出来,他一瞬间灵台清明,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什么,急忙问胡叔:“是不是国庆放假前的那个下午卖出去的?你还记得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吗?”
第21章 .罪魁祸首“对于涂静喜欢我这件事,你……
正式上课的头两天是一中新学期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一中的考场安排是依据上次考试的名次进行排序,一楼考场都是排名靠前的学霸,往往都是由四个重点班组成的方阵,也会有一些普通班的人一路披荆斩棘杀到前面。
在七班,能在一楼考试的,只有陈惜文一个人。
而像许清知和盛明野这种吊车尾,永远都只能“顶峰相见”,也就是一个教室里隔几个座位的差距。
好巧不巧,许清知和盛明野的座号差了十个人,两人刚好又成了同桌。
第二天下午考理综的时候,许清知老早就看完卷子,胡乱几笔画完就打算趴在桌子上睡觉,转念一想,姚老师给她补了一个月的课,要是一点成绩提高都没有,对姚老师的名声影响也不太好。于是她又改了二十分的题,改完就倒在了桌子上。
监考老师在班里来回走动,路过许清知身边的时候狠狠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长叹。
这个班的考生大多都和许清知一样,绞尽脑汁也写不完一张答题卡,漫长的两个半小时,有的人和许清知一样睡觉,也有的人,正在和盛明野一样琢磨纸条要怎么传。
两人之间隔了一条过道,盛明野把写好的纸条从草稿纸上撕下来,团成一团,夹在两指中间,睁着一只眼瞄准许清知趴在桌上的脑袋,心里寻思着怎么才能以一个恰好的力道把人给砸醒。
坐在最后一个角落的魏洋因做不出题而抓耳挠腮,一抬头就看见他盛哥正打算暗度陈仓,但是不知道为何,他盛哥比划了半天也没有下手。
莫不是因为怕监考老师发现?
身为好兄弟,当然是在任何时候都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
于是魏洋举起了手,大声喊道:“老师,我有问题!”
平地一声吼,惊了盛明野准备发射的手。
纸团在惊弓之下滚了出去,停留在许清知的脚边,没能把人惊醒。
盛明野捏了捏拳头,想把魏洋那个瓜的头捶通。
只见监考老师走到他身边,警惕地问:“什么事?”
魏洋在屁股低下一把坐断削好的铅笔尖,把露着毛茬的铅笔举到监考老师面前:“老师,您能帮我削个铅笔吗?”
监考老师抬头纹连成一片:“?”
魏洋啧了一声:“没关系,那我找别人再借一只铅笔。”
监考老师拦住他,谁知道借铅笔的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最后一个考场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猴精,保险起见,他妥协了:“不用,老师给你削,有削笔器吗?”
魏洋从干瘪的文具袋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一把红色的折叠小刀,“谢谢老师。”
这孩子的工具怎么都这么原始?监考老师心底感叹,看来这孩子家境不是很好,学习还搞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高中毕业以后该怎么办啊。
很快,监考老师蹲在后门的垃圾桶前面削铅笔,攒出了一脑门的汗,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
魏洋眼见一计得逞,飞起眉毛朝他盛哥比了个耶。
盛明野给他做口型:“你干脆自戳双目得了。”
不过监考老师现在的确没工夫再盯着他们,盛明野盯着许清知垂在一侧的马尾辫,眼疾手快,跟扯灯绳一样拽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足够唤醒梦里的许清知。
拽完盛明野就后悔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心说你怎么就这么快呢?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头发你就敢扯!
许清知睡得正香,头皮猝不及防被扯了一下,虽然不疼,跟挠痒痒一样,但她还是很不爽,她有起床气。
许清知缓缓直起身,带动周身的空气都跟随着她一起流动,无形之中,杀气凝结。
一旁的盛明野咽了咽口水,眼观鼻鼻观心,脑海里自动循环起bgm——苏醒了,猎杀时刻。
许清知都不用细想,巩膜一瞥就准确抓住了罪魁祸首。
监考老师在后面卖力地削着铅笔,许清知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只是警告盛明野一眼,让他老实安分点。
盛明野下巴使劲朝地上努,许清知顺着他视线低头,看见了地上的纸团。
干什么?对答案?还是抄答案?
他们俩之间的十个人相当于没有,这个考场里的每个人都是自身难保的水平,许清知不知是不是该佩服盛明野,为了作弊也是绞尽了脑汁,一点资源没浪费。
她把纸团捡起来,当着盛明野的面,直接丢进了抽屉里,紧接着拿空白的卷子盖住了答题卡,低声说了四个字:“自求多福。”
说完,刚支楞起来没多久的许清知再次倒下。
隔壁桌的盛明野:“?”
直到考试结束,那张纸条都还留在抽屉里,许清知压根就没想过要不要把证据销毁掉,还是盛明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纸条拿了回来。
魏洋交完卷子就过来勾上盛明野的肩膀:“盛哥,你觉得这次考的怎么样,肯定比上次好吧。”
盛明野把他的手推下去,觉得人生格外艰难:“能好到哪去?”
“不应该啊,你不是都和许清知传过纸条了吗?”
盛明野干脆把纸条给魏洋看,魏洋展开,上面连一个ABCD都没有,只有一行字——篮球赛上在毛巾里藏针的人找到了,打算怎么处理?
“我靠,”魏洋脸色凝重,“是谁?我们现在就走!”
魏洋大马金刀昂首阔步,走了没两步又气势汹汹转回来:“盛哥,你真是一点义气都没有啊,这事你传纸条给许清知讲,都不告诉我们。”
那边许清知还没处理好呢,这边后院又起火了,盛明野按了按太阳穴:“叫上叶子皓,去食堂。”
晚饭时候食堂的人不多,很多走读生就在一中边上租的房子,晚休的时间足够他们回家吃。
许清知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安怡,安怡顺势挽着她的胳膊,笑容欣喜:“清知,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还没和你一起吃过饭呢。”
安怡都这样说了,许清知只好点头答应。
这个短发女孩儿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买完吃的,许清知找好位置坐下,对面的凳子留给还在排队等牛肉面的安怡。
安怡还没来,占座的倒是先来了,盛明野、魏洋和叶子皓,三人罗列开来在她对面坐下,面色严肃,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许清知咬下一口水煎包细嚼慢咽,一个包子吃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起来,那是安怡的位置。”
魏洋:“这个时候了,纠结番位什么的并不重要,我们找到了在毛巾里藏针的罪魁祸首。”
恰好安怡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许清知身边,问道:“你们找到了什么?”
叶子皓又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安怡一根牛肉面还在嘴里挂着,闻言大惊:“所以,胡叔指认出来,凶手就是那个喜欢盛明野还给他送礼物的女生!”
“没错。”魏洋两根手指掐着下巴,故作高深,故弄玄虚,“根据我刚才得到的密报,那个女生是文科二班的,名叫涂静。”
魏洋不愧是认识的人多路子广,不过是来食堂这一段路,已经搜刮了一箩筐有用没用的信息。
比如涂静成绩一般,班里人人都知道她喜欢盛明野,她的礼物被盛明野退回去也是人尽皆知。
几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分析涂静的生平八卦和作案动机,最后一拍桌子——这就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妥妥的情杀!
许清知低头咬着包子没说话,垂着眼睫,十分安静。
盛明野曲起中指,敲了敲桌面,下巴一抬:“同桌,有什么想法没?”
许清知轻轻摇头:“既然你们能确定是她,那就找李老师吧,恶意伤害同学的罪名应该也不小。”
遇到困难找老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合适的做法,够那个涂静喝一壶了。
激昂江山的魏洋消停下来,咽了咽口水,许清知这话说的,好像也没错,但是,对一向不知天高地厚、有仇当场必报的七班人来说,总有种把涂静高高拿起又轻轻落下的感觉。
找老师……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不亲自出气是不是也有点太憋屈了?
一共买了四个水煎包,许清知只吃了两个,便放下筷子,端起餐盘起身:“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她走得干脆利落,脑后的低马尾小幅度地摆动着,食堂里那么多人,她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身影高挑出众,淡漠疏离,与周围冒着热气的食物香气格格不入。
盛明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许清知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好像从提起涂静喜欢过他以后,她就一直低着头,没再说过话。
“我觉得清知说的有道理,”安怡开口道,“我们要是私底下自己解决,传出去也不太好听,佳佳肯定会给我们做主,给我们一个合理公正的解释的。”
说着,她看向盛明野,虽然她才是班长,可他们这群人早就习惯了以盛明野为中心,遇事不决盛明野,这个十七岁的男生总能让人相信,相信他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给出最妥帖的答案。
盛明野沉吟几秒,又把选择权交给安怡:“我们都无所谓,当时你才是真正受伤害的人,想怎么惩罚她,你说了算。”
魏洋也撸起袖子:“是啊班长,只要你一声令下,哥几个绝对不怂!”
安怡被他逗笑了,噗嗤一乐,打趣道:“知道你们忠心行了吧,我没事,也就只有被针扎的那一小会儿儿比较疼,现在不还是个活泼可爱又青春靓丽的大美女嘛?”
安怡花一样捧着小脸,眨眨大眼睛,努力凹造型,硬是笑出两个酒窝出来。
“可以了班长,差不多就可以了。”叶子皓说话一向直,且不中听,“没有的东西就不要硬造了。”
盛明野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示意他少说几句。
“这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不然也不至于出门狗都嫌,班长别和这狗不理计较。”盛明野三句话又把安怡哄得哈哈大笑,只有叶子皓黑着个狗脸。
“好了,少贫几句,还是先把涂静的事情解决了吧,等会儿晚自习我和你一起去找佳佳,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他,至于怎么处理涂静,就是学校的事情了。”
盛明野点头应下:“也好。”
而李佳和听两人讲述了篮球赛当天发生的事情,怒不可遏,责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安怡鲜少见李佳和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是闹着玩儿的那种,是真动了气,她有些发怵,一时间手足无措。
盛明野默默上前两步,手指摸了摸鼻子,为难地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是怕您难做,不过您放心,我们私底下没动手,真的,绝对没动手。”
李佳和的怒火这才稍稍下去点,他就怕这几个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脑门子一热就冲了上去,再把人家给怎么着了,到时候有理都说不清。
得了盛明野的保证,佳佳挥挥手,让他们先回去上课,剩下的事交给他处理。
刚考完试的七班并不安静,课代表们已经把答案都发了下去,大家都忙着对答案估分,还有像魏洋这样闲不住的,班里到处窜一窜,每个人的成绩都要打听一遍。唯独到许清知跟前,他不敢打扰,屁颠屁颠拐了个弯儿。
安怡和盛明野没着急回去,在班门口靠着栏杆说话。
“真没想到佳佳竟然这么生气,他平时也就看着凶了点,我刚才快吓死了。”安怡惊魂未定,仿佛刚死里逃生过。
盛明野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儿,佳佳也是担心我们,不会真把我们怎么样,而且佳佳现在越生气越可怕,到房善德面前气势才越足,这不是好事儿吗?”
他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天塌下来他也能笑得出来,还能捎带安慰身边的人,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定感。
像平芜江尽头的春山,一年四季青色如许,江面上漂泊再久的船都能有停靠的地方。
安怡的心脏抑制不住的砰砰乱跳,无怪乎那么多女生都喜欢盛明野,在青春里遇到这样一个男孩子,很难有人会不心动。
“那什么,还有件事儿,”安怡眼神乱飞,脑子里使劲儿搜刮,找到一个正经话题,“篮球赛结束之后,就是合唱比赛了,我们这次赢了一班,有优先选择歌曲的权利,你觉得我们班唱什么歌比较好?”
“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吧,我倒是唱什么歌都行,关键还是看咱们班大部分同学的水平。”盛明野两手撑在栏杆上,偏头从窗户里看着这一个班的人,目光最后落在最后一排,笑得不正经,“你说许清清唱歌是什么水平?”
安怡沿着他的目光看去,“许清清?你们同桌之间都这么喜欢这么叫?”
盛明野大而无畏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当然,不然同桌之间还直呼其名,多生分。”
安怡懒得跟他较劲,认真想了想,回答:“我没听过清知唱歌,不过她平时说话就很好听,嗓音不高,有种清冷的质感,唱歌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话音刚落,只见站没站相的盛明野突然直起了身体,痞帅痞帅的脸也正经了不少——大概是从村口校霸到贵族公子的区别。
这一系列变化让安怡瞠目结舌,还以为等会儿会从哪降落一架直升机,把盛大少爷接走去走红毯,结果这位少爷只留下一句:“我先回班了。”
盛明野迈着步子,从后门推门而入,眼睛一直盯着许清知的发顶,人却不偏不倚坐在自己凳子上。
许清知没对答案,她早就对自己的成绩有了谱,这会儿正借着面前书立的遮挡,在桌上翻着手机。
身边盛明野坐下的一瞬间,她按灭手机屏幕,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抽屉里。
这一幕落在盛明野眼里,被他自然理解为做贼心虚,不过他没去问,问了许清知也不会告诉他在看什么。盛明野翘着二郎腿,顺手摸了一支圆珠笔,在手指间转得飞起。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对于涂静喜欢我这件事,你怎么看?”
第22章 .唱歌你我身边,是十八岁的少年。……
什么看法?
那是盛明野的烂桃花,许清知还真没有过什么看法,她坦然道:“男婚女嫁,恋爱自由,开心就好。”
盛明野:“……”我迟早有一天得被你给噎死,现在买保险,赔率一定百分百。
许清知的淡然不是假的,盛明野收起自作多情,小声念叨:“篮球赛的时候,还说过你挺野的,跟房善德对呛的时候怎么看不出来你现在这么守规矩。”
之所以考试也要传纸条告诉许清知这件事,就是因为许清知在篮球赛时的无惧无畏,这个女孩明明知道和年级主任做对没什么好处,可也会为了她口中的原则站在七班前面,看起来冷心冷情,但在面对流浪猫的时候依旧给了它最多的温柔。
今天的许清知,和往常一样安静,可盛明野就是能看出来,这安静下面,还藏着别的东西。
许清知听到了盛明野的嘀咕,她手指无意识搓捻着卷子一角,旁边盛明野已经输了好几局斗地主了,她才开口:“找老师是最干净的方法,不会再惹麻烦。”
偏偏盛明野是个经常惹麻烦,并且不怕麻烦的,他搁下手机:“你怕惹麻烦?”
可参加篮球赛,和房善德对呛,喂流浪猫,哪个不麻烦?
盛明野不理解,只见许清知的指尖轻划过卷面,一下一下,像是要把那上面的字都扣下来,人只有在极难受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盛明野心里一软,后悔自己不该问,他匆匆忙忙想把话头岔过去,许清知的手忽然握成拳,对他说:“我不怕惹麻烦,只是我还没有自己解决麻烦的能力,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给身边的人带来压力。”
这次的事和那次何其相似啊,几个月前的新闻,还一直保存在她的手机里,难不成还要因为同样的理由,让许怀山和宋玉时再给她转一次学吗?
已经闹得够难看了,不能再继续糟糕下去了。
许清知胸前起伏明显,她从抽屉里扯出书包挂在肩后,只留下一句慌张急促的告别:“我不太舒服,晚自习我不上了。”
一如她从六中离开那样,来不及说只言片语为自己辩解,便被推着搡着向前,地上脚步凌乱,身后流言成串。
没有委屈也没有怨恨,她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恨不能冲破她的身躯,从背后生出一双巨大的翅膀,带她挣脱缠绕在手上脚上的枷锁,飞腾到九天之上。
来一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能平静地面对,可今晚再翻六中表白墙上的投稿,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一个多月前,那个气鼓鼓的茶壶。
茶壶这会儿回了寝室,把书包扔到桌子上,趁着安怡她们都还没回,她拿了睡衣先去浴室洗澡。
等她出来,晚自习尚未结束,许清知一手拿着干毛巾擦头发,顺便拿起桌上的手机,微信有好几条未读,这还是从没有过的事。
许清知擦头发的动作慢下来,坐在桌前,她点开微信,几条消息都是盛明野发来的。
这是个大帅比:我跟胡叔提过猫粮,货明天就到了
这是个大帅比:涂静的事我也告诉佳佳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
这是个大帅比:今天最后一场考试,我没想和你传答案来着,纸条上是涂静的事
桩桩件件,他都给了许清知回音。
发梢的水珠不知不觉间沁湿了肩膀的布料,许清知肩头一凉,回过神来,又点开剩下几条语音。
每条语音都是长达一分钟,许清知没转文字,盛明野明朗带笑的声音就那么在寂静的寝室里响起。
“许清清,你身边没别人吧,要是有人你就带耳机,我现在一世英名都交在你手里了,千万不能让别人听见。”
他应该是在学校里哪个没人的角落,怕别人听见,所以少年声音压得很低,泛着喑哑的颗粒感。
许清知能想象出盛明野一边给她发语音一边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的表情,她将毛巾披在肩上,继续听下去。
语音里,盛明野笑了,从胸腔里溢出的低笑,低沉性感:“你大概想象不到,我这会儿窝在男厕所里,跟做贼一样,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只有在厕所音效最好。”
“那我要开始了。”
充满仪式感的气氛氤氲而下,许清知一颗心都因着他这句话稍稍提起,皱了许久的细眉早在不知不觉间舒展开,她单手撑着下巴,另只手闲闲敲着桌面,等着下一条语音自动播放。
“当远方水泥色的天,
变成我们手中的画板,
你说要涂上一片晴蓝,
还要加上棉花糖云朵的甜,
人间也成为彩虹之间,
我们在其中聊着好远的永远。
当火车轰鸣过夏天,
载着我们去各自地点,
你挥着手站在校门前,
说无论如何不是最后一面,
青春也挤散人潮之间,
可回头时我还是熟悉你的眼。
少年啊少年,
十八岁的肩膀没有风霜雨雪寒,
我们啊我们,
十八岁的年纪当与松风明月见。
飞机和光阴一起变远,
抬头便是飞扬的晴天……”
没有伴奏,有的只是盛明野简单真挚的吟唱,从未听过的旋律从手机里慢慢慢慢流淌出来,随着最后的尾音落下,许清知当真抬头看起了天。
透过寝室的水泥天花板,黑夜里,似乎真的能看见飞扬的晴天。
那天是赏心悦目的蓝,白云朵朵轻盈,有彩虹闪耀在阳光之下,夏天也没有那么燥热,她被一阵风托起,可以去很远很远。
身边,是十八岁的少年。
许清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把这几段语音反复放了多少遍,唇边的笑意更是没有收起过。
盛明野唱歌意外地很好听,这首歌也很适合他,许清知闭上眼,都是盛明野在她面前唱这首歌的样子,像是海边沙滩上的白塔,清澈明朗,阳光明媚。
一直到安怡她们放学推门进来,许清知才着急忙慌关了手机。
李然奇怪地看着她:“清知,你在干什么?”
许清知摇摇头:“没干什么。”依誮
生怕李然再继续问下去,许清知忙不迭把手机扔到床上,去阳台拿吹风机吹头发。
李然走到安怡桌边,指了指许清知:“她就差把做贼心虚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清知好像不太舒服,”安怡说,“晚自习的时候就回来了。”
隔壁陈惜文难得发出点动静,从书包里拿出这次月考的卷子,唉声叹气。
于是李然又闲不住去找陈惜文,“惜文,你也不舒服吗,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陈惜文对着卷子愁眉苦脸:“这次没考好,数学选择题都错了三个,最后一道大题也没写完,不知道还能不能考第一了。”
数学卷子写半张都费劲的李然:“……”
“惜文,你别担心,你这次考试之前复习那么努力,肯定没问题的。”李然安慰道。
陈惜文并没有好受太多:“可明明还能考更好的,过几天开家长会,我妈要是看到我退步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啊?”李然爪子怵了,“原来学霸家里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啊,我要是有你学习这么好,我肯定要什么我妈给什么。”
许清知吹完头发进屋里,听见了陈惜文刚才说的家长会,便问安怡:“我们要开家长会吗?”
安怡:“按照惯例来说是这样,每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以后都要开家长会,咱们学校老师改卷的效率高,估计明天就能出成绩,后天也就是这周五下午开家长会。”
许清知了然,要是开家长会的话,那宋玉时肯定也会来,这一年多,宋玉时从未缺席过她的家长会,像是要把她那么多年错过的家长会都补回来一般。
虽然成绩不好,可许清知并没有陈惜文的担忧,因为宋玉时把开家长会当成对她的一种弥补,并不会在这种场合对她过多苛责。
尽管如此,许清知依然不想在学校里和宋玉时同行,还是怪沉重的。
熄灯了,陈惜文还在挑灯写错题本,李然在敷面膜,许清知刚上床,安怡在下面问:“清知,你现在睡觉吗?”
“不睡。”许清知说。
安怡:“那就好,我想问问你,下周我们就要办合唱比赛了,你有什么好的歌推荐吗?”
一说起歌,许清知首先想到的就是盛明野给她发的那首。
“我平时只听纯音乐。”许清知说。
“那好吧,这次的优先选歌权还是你帮我们班争取的,现在班委们在商量唱什么歌,我想由你来决定比较好,不过也没关系,那我和班委们再商量。”安怡说。
许清知点点头,上床扯过被子,偷摸戴上耳机,对安怡她们说:“那我先睡了。”
安怡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寝室里也没人再说话,许清知翻身对着墙,点开盛明野的聊天框,见这人又发来了消息。
这是个大帅比:怎么样,好听吗?
anti-:好听,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盛明野秒回。
这是个大帅比:《你我》
许清知打开听歌软件搜索,叫这个名字的歌有好几首,但是没有一首和盛明野唱的一样。
这是个大帅比:别搜了,搜不到的
许清知看着弹出来的聊天框,有些失望。
anti-:为什么?
这是个大帅比:因为这首歌的词曲作者,名字叫盛明野
这是个大帅比:并且尚未发行,你是第一个听众
这几行字,每一个都看得许清知眼花缭乱,她眼神不差啊,怎么这会儿不识字了呢?
这是个大帅比:别太震惊,更别迷恋
这是个大帅比:虽然我知道自己很有魅力
还是熟悉的欠打语调,对面果真是盛明野无疑了,许清知手指飞快打字,头一次有了情绪。
anti-:你还会写歌?
这是个大帅比:我有一个表哥是钢琴家,小时候我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他每天练琴至少十小时,耳濡目染,时间久了,我也是通那么一点乐理的
盛明野这话说谦虚了,他何止通一点乐理?
许清知本身也会弹钢琴,之前在许家的时候,她从小就被当名媛培养,琴棋书画都要练,钢琴练得最出挑,早早就拿到了十级证书,还经常参加各种钢琴比赛。
因此她也听得出来,盛明野那首歌绝不是只通一点乐理的人能写出来的,歌曲里有丰富的技巧,却能很好地和情感相融合,并且丝毫听不出雕琢的意思,她不得不夸赞,盛明野是个很厉害的人。
anti-:歌很好听,你唱的也很好
这是个大帅比:这我都知道
这是个大帅比:其实我还有一个梦想,就是以后当一名歌手,唱自己写的歌
anti-:那当船长呢?
这是个大帅比:这不冲突,我可以在船上唱,浪越大,我的歌声也越大,我还可以在青梅奶奶的小院里唱,我的船员们都是我的歌迷
屏幕上的光映在许清知眼睛里,盛明野话很多,一句接着一句往出蹦,许清知不发消息也不会冷场,她在静静看着另一个人的梦想。
anti-:你怎么这么多梦想?
这是个大帅比:没有梦想,那喝酒的时候说些什么?
好像还真是,许清知偶尔心情不好也会喝喝啤酒,她酒量好,一扎两扎洒洒水,白酒的话可以喝一瓶江小白。
只是她喝酒的时候很沉默,本来就话少,沾了酒就和哑巴没区别了。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anti-:所以你就是这么在酒桌上,把柯老板忽悠回来,再复读一年的
这是个大帅比:我才不喝酒,是他自己喝得多,我看他心中有执念,是兄弟当然得在这个时候两肋插刀
anti-:你不喝酒?
这是个大帅比:你重点怎么是这个?
这是个大帅比:不过我真的滴酒不沾,毕竟酒后容易误事,你说万一我当时也和柯老板一样喝多了,非吐到清华门口怎么办,柯老板不就彻底和他的梦想说再见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照盛明野的性子,怕不只是吐人家门口,把那只日过他脚的泰迪抓过来,在人家门口把尿也不是没可能。
他就是这么缺德。
许清知忍着笑,准备和盛明野说晚安。
这是个大帅比:现在还不舒服吗?
打字的手一顿,晚自习仓皇跑走的那一幕重新浮现。
真奇怪,明明那时候还是个沸腾的茶壶,可许清知现在已经天灵盖通透,嘴角都属于那种要刻意压才能压住的状态。
稍加思索,她大概知道了原因所在。
anti-:洗完澡以后舒服多了,谢谢关心
anti-:晚安。
难得许清知能连续发两条消息,屏幕另一边,盛明野对着手机陷入自闭。
合着洗完澡她就舒服了,那他躲在厕所里的歌白唱了呗?
差点儿被值日生当作变态从厕所里赶出去也是白干了呗?
隔间的大兄弟也不知道中午吃了什么,拉的屎臭气熏天,他差点儿在厕所里窒息而死也是白死了呗!
越想越生气,盛明野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发出一声巨响,对面打游戏的叶子皓抽空抬头看他一眼,觉得这人上一秒还神采奕奕下一秒就阴沉着脸,着实很不应该。
“怎么?”叶子皓边打游戏边问,“不是在和许清知聊天吗,吵架了?”
魏洋也抬起头:“盛哥在和许清知聊天?”
纪竹也扶眼镜:“盛明野和谁聊天?”
盛明野抱着胳膊,抻着两条长腿,拧着眉不想搭理。
桌上手机叮咚一声,他不情不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许清知发的消息。
不是都晚安了吗还发什么消息?
我就不看,我让你白发消息。
想是这么想,手却没听使唤,划开手机,眼睛更是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往屏幕上瞅。
anti-:洗完澡没及时回你消息,是因为一直在听你唱歌,见谅
唇畔眼角眉梢,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听使唤的了,嘴角恨不得咧到太阳穴,盛明野两手高举起手机,仰着头回复消息。
这是个大帅比:这次见谅,下次可不许了
这是个大帅比:晚安
发完消息,盛明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魏洋在后面扯着嗓子问:“你去哪?”
盛明野:“去公厕!”
魏洋:“寝室里就有卫生间,去什么公厕啊?”
他这一个分神的功夫,叶子皓操纵的游戏人物已经收割了他的人头,魏洋惨叫一声,叶子皓不疾不徐地说:“因为公厕收音效果好啊。”
纪竹看着他:“你知道盛哥干什么去了?”
叶子皓老神在在地点头:“今晚拉粑粑的时候知道的。”
第23章 .是吃醋了她和谁都亲近不起来。……
一中老师们的改卷效率果然快,头一天刚考完试,第二天晚自习的时候,佳佳已经夹着新鲜出炉的成绩单来了。
越是优秀的中学,考试的频率就越多,分数名次成为每个学生都必须要面对的东西,久而久之,有些人已然麻木,但还是有更多人为每一次成绩揭晓而紧张。
李然和魏洋属于已然麻木的,除非神仙下凡,否则没法起死回生。
安怡和叶子皓属于在乎的,名次好了他们不会把开心挂在脸上,退步了他们会勉强笑笑说没事,但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对着试卷觉得无从下手。
陈惜文属于紧张的,每一次成绩揭晓的时刻对她而言都很难熬,只有当自己稳定了第一,她才能长舒一口气,稍有退步,她都会钻牛角尖,不背十篇英文范文难以纾解自己心头怨气。
而盛明野和许清知属于完全不在乎的,他们对自己的成绩很有把握,神仙下凡要救他们都会挥挥手,说您老人家还是好好歇着别费这个心思了。
难得一个有晚自习,盛明野在班里老实坐着,听佳佳坐在讲台上分析这次月考的成绩。
“放个暑假回来,大家显然是还没有收心啊,尤其是国庆假期,就大家这次的考试,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人复习了哪些人玩傻了,你说是不是啊盛明野?”
盛明野头皮一紧:“?”
佳佳脸色难看得跟包子褶一样:“盛明野,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绩,比上次退步了多少,你国庆假期但凡看一看书,都不会才考这么一点分。”
盛明野没什么所谓地趴在桌子上,这些话他都听了多少遍了,早就能预判出佳佳下句话是什么。
盛明野:“你们都高二了,看看对面高三的楼,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吗?都收一收心,你们现在的提升空间很大嘛,静下心来,不要那么浮躁。”
和佳佳说的话一模一样,连抑扬顿挫都如出一辙。
旁边许清知不禁看了他一眼,盛明野捕捉到目光,偏过头去:“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只听佳佳话音一转:“这一次我就要着重表扬一下我们许清知同学,她的成绩比刚进班的时候足足进步了三十分,名次前进了六个,这说明许清知同学这一个月,包括假期时间,一定是用了功在努力复习的,对不对?”
许清知被点了名,也不慌不忙,徐徐点了个头,表示——是的,我努力了。
佳佳很满意:“所以同学们,许清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啊,只要肯努力,你的成绩一定不会辜负你,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大家现在努力完全来得及……”
盛明野瞠目结舌,他低着头越过桌沿,往许清知那边凑:“许清清,你放假真的一直在学习啊?”
“嗯。”
这话完全不掺一点假,许清知在家学了整整七天,昨天的考试,她连一成功力都没有发挥出来。
然而盛明野已经被打出了内伤,他讪讪趴回桌子上,指间转着的笔停下来,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圈。
许清知看着他心不在焉的状态,丝毫不怀疑他的脑子此刻就如他画的那些圈一样乱。
在高中前,许清知的成绩还是很好的,那时她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班主任让她上台发言,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许清知也认真完成这项差事,站上讲台便道:“只要上课认真听,作业认真写,考试题完全没有难度。”
因为这段凡尔赛发言,许清知曾被扣上凡王的帽子,好一段时间都没什么人愿意跟她讲话。
她自己摸不着头脑,还是方楚悦告诉她,做人得谦虚低调,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她一样把学习当成一件很简单的事,也要照顾一下大多数同学的感受。
盛明野现在大概就属于她曾经的那些同学,因为无法和学霸共情而陷入低迷。
于是许清知安慰他:“一次两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佳佳拿我和你作对比也没有别的意思,他也是为了我们好,希望我们都能好好学习。”
一次说这么多话,还是用来安慰人,这着实不是许清知的风格——都是方楚悦曾经给她写好的话术,她照着背下来偶尔改两句词。
盛明野抬了抬眉毛,笔尖顿住,他偏头,脑袋仍旧垫在桌子上,轮廓清晰的眉眼落入许清知眼中,不见低迷,反倒盛满了迷惑。
“放假那几天,你之所以不微信找我聊天,实际上是在学习?”
许清知一愣,这算什么?
和方楚悦给的话术完全对不上啊,接下来不应该是,他打起精神振作起来,握紧拳头打满鸡血,奋发努力好好学习,然后她再拍拍他的肩说一句加油吗?
既然剧本里没有这一句台词,那就只能自由发挥了。
“不学习还干什么,找你聊天吗?”许清知一个技能先把敌方冻住,紧接着一个大招,“我还没那么无聊。”
盛明野丝血不剩,被许清知这一套直接带走。
见他不说话,脸上也没表情,许清知也不知道自己这发挥程度到底怎么样,索性不再看他,扭脸过去接着看书。
讲台上,佳佳一杯茶饮尽,啰嗦也到了头,开始安排明天家长会的事。
“明天下午最后两节课不上了,年级安排开家长会,我已经给各位家长发过通知短信了,安怡,你和盛明野留下负责接待家长,其他人没事就可以先回家了。”
安怡应下:“好的老师。”
盛明野怔忪回神,也接下差事:“好。”
恍惚间,他看着自己在纸上画下的圈,心想,是自己太吵了吗?
-
翌日下午,一中的学生们提前放假,都跑到校门口去带着自己家长进班,李然陈惜文她们也去了,寝室里没人,许清知便一个人跑到打印店待着。
柯老板买了市面上新出的练习题,正刷的酣畅淋漓,一对答案,完全正确,只恨这题不是出在高考考场上,他心情好,也难得愿意放下笔,和许清知多说两句话。
“今天不是开家长会吗,怎么不去看看你家里人?”
闲着也是闲着,许清知拿过柯老板刚做的题翻着看,随口道:“不想去。”
如果不是宋玉时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在学校等着一起回家,她现在已经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了。
柯老板觉得自己大概也能理解许清知,毕竟成绩摆在这,换了哪个家长看了都不会太高兴,尤其许清知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一不小心就是针尖对麦芒。
“唉,不想去就不想去吧,要喝点什么吗,我这有可乐,雪碧,牛奶,哦对了,还有酒。”
这间打印店还有一台小冰箱,柯老板从胡叔的小卖部那进了不少货,他拉开冰箱门,给许清知介绍。
“牛奶吧。”许清知说。
柯老板拿了一盒牛奶递给她,又给自己拿了一瓶可乐,他一口气喝了半瓶,被可乐气泡的劲儿冲的上头,打了个绵长的嗝。
见许清知看的认真,柯老板把可乐瓶放到一边,拿起笔说:“看懂几道题了?不懂的我可以给你讲。”
许清知咬着吸管,指着练习册上的一道题:“这个,答案是不是给错了?”
这道题柯老板写对了,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他笑着说:“自己不会写就赖答案,你怎么和盛明野一样,他也是回回都说是答案错了,要不然他不可能一道题都对不了。”
没想到在这还能听见盛明野的名字,许清知微愣,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俩一句话都没说过。虽然平时说话也不多,但过分安静的盛明野,还有点让她不太习惯。
“不是,”许清知回神,“你看题目给的条件,如果按照你的思路,那么气体体积就会改变,气压也会变,原来的定律只适合气压不变的情况,没法再用题中的条件解题。”
柯老板一听她讲的头头是道的,不怎么相信的拿过练习册,再仔细一看题,好像还真是这样。
柯老板坐直身子,按照许清知说的,换了正确的思路重新又分析了一遍,他问许清知:“那你觉得,最后的答案应该是多少?”
许清知抿了口牛奶:“五分之四。”
和柯老板在草稿纸上算出来的答案一样。
“太神了啊你,计算过程这么复杂,你不用动手就能算出来了。”柯老板大为震惊。
许清知放下牛奶,从旁边又拿了一支笔,接着柯老板的计算过程写下去。
“其实也没有很复杂,是你把过程想复杂了,你看这里,如果把它们俩看成一个整体代入的话,会简便很多……”
很多时候,数学题就是魔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答案,经过许清知这么一讲,好像和一加一等于几没有区别。
可偏偏,这才是科学。
盛明野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许清知和柯老板并排坐在一起,两个人挨得极近。他还没见过许清知那么专注的样子,这人平时永远都是淡淡的。
“咳咳——”他以拳抵唇,发出的动静惊动了对面的两人。
许清知回头,看清来人的瞬间,手中笔尖一闪,在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听到了多少?
柯老板没注意到许清知的不对劲,他刚刚突破了境界,这个学痴巴不得再来一个人分享他的喜悦。
“你快来快来,我跟你讲,许清知她——”
“我刚在这问柯老板题来着,”许清知打断他,问盛明野,“你来有什么事吗?”
盛明野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草稿纸,两个人在上面交替着写写画画,他两手插兜,斜倚在旁边的柜子上,长腿撑着地面,一只脚尖轻轻点地,懒洋洋道:“这么喜欢学习,也不去看看家长会的情况。”
未免柯老板等会儿越说越多,许清知也觉得去教室看看情况是个不错的办法,她拿着牛奶盒,从高脚凳上起身:“那走吧,我和你一起。”
“哎,”柯老板拉住许清知的卫衣衣袖,“你不是说不想去?别勉强自己,不如留下来再做几道题。”
学到柯老板这样,每多一分进步都难于登天,许清知刚才那么几句点拨,仿佛在他面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自然不愿意许清知走那么快。
盛明野盯着柯老板的手,眸色转深,舌尖扫过后槽牙,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行啊,不勉强你,你要是想在这待着就待着吧。”
许清知蹙眉,她对人的情绪变化不敏感,可也能体察到盛明野现在并不高兴,甚至有些生气。
“你怎么了?”
盛明野压下唇角,无形中散发着燥意,他站直身子,脚尖点地的那只腿跺了下地面,不耐地抻了抻腿。
“没怎么。”
许清知吸了口牛奶平复心情,尽量把语气放好:“那你在这抽什么风?”
好吧,还是没好到哪去。
盛明野快被气笑了:“行,我抽风,我要不是抽风了我来找你干什么,对不起啊,打扰你们了。”
盛明野把话撂下,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看上去很有几分不羁的校霸风采,从头到脚写着四个字——莫挨老子。
吸管“啵”一声从嘴里弹出来,许清知贝齿轻咬,牛奶盒被她重重放在桌子上,再多拿一秒,她都有可能把里面的牛奶捏喷出来。
柯老板在暗流涌动中默默握紧了可乐瓶,寻求倚靠。他小心觑着许清知的脸色,试探着张口:“盛明野他平时不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许清知冷冷道:“他要是平时也敢这么在我面前抽风,我肯定不会把他留到现在。”
柯老板:“……”
他复又提起一口气:“那……”
许清知眼尾往下瞥:“还有什么题不会?”
柯老板使劲儿摇头:“没有了。”
第一次见许清知,他就觉得这女孩儿挺特别的,不怕事儿也不来事儿,总是一副随你便的姿态,今天柯老板才意识到,许清知那双略微下勾的瑞凤眼,可以释放出如此冷淡的气息,和她之间的距离感瞬间就被无限放大。
她和谁都亲近不起来。
许清知单手拎起书包,搁下两个字:“走了。”
柯老板这回没敢拦她,任她走了。
本来还想问问她要去哪,一想,还是算了,问了也是多嘴,许清知肯定不会回他。
七班门口,家长们已经陆续都到了,安怡在教室门口等着,不远处盛明野走过来,校服外套晃晃荡荡,走路都被他走出二五八万不好惹的气势。
安怡往班里看了眼,佳佳已经开始讲话了,她从门口溜走,把盛明野拽到一边:“你这是怎么了?吃枪药了?”
“没。”盛明野说。
肯定还是有哪不对,要不然脾气哪就那么臭了,不过安怡也顾不上多想,匆忙问他:“清知呢,不是让你去找她了吗?她妈妈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盛明野之所以去找许清知,就是因为宋玉时想见见女儿,但是许清知的性子她知道,能把她留在学校和她一起回家已经不错了,很难叫她再一起找老师聊一聊学习,因此才拜托了盛明野和安怡,有同学在,许清知多少会妥协一点。
谁知好不容易在打印店找到人,就看到许清知和别人坐在一起,挨得近不说,更是比和他做同桌时认真得多。
盛明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和行动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下打翻了,扔下几句气话就走,连正事都没想起来。
“我等会儿再去找,你先别着急。”盛明野舒了口气,心说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欠了许清知钱,要不然怎么那么憋屈呢?
立刻回头去找,肯定又得和许清知呛起来,盛明野拿出手机,给他亲爱的母亲发消息。
这是个大帅比:妈,帮个忙
苏太后:小兔崽子又有什么事,不知道我在给你开家长会呢吗
真不愧是盛明野的亲妈,就凭老师在上面讲话,她还能秒回消息这件事来说,母子俩没一个肯认真听讲的。
这是个大帅比:坐您旁边的,是我同桌的妈,等会儿还得麻烦您多跟她说会儿话,别让她去找我们班主任了
苏太后:你干什么,哎我凭什么得帮你干这种缺德事啊,你缺不缺德啊?人家家长想和老师说会儿话关心一下孩子不行啊
这是个大帅比:明天我陪您逛街
苏太后:……我上次看上一个包
这是个大帅比:我给您买行了吧
苏太后:妥了
欠许清知的不知道是什么,他们家苏太后这个包是赖不掉了,盛明野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似是妥协,他掐了掐眉心,对安怡说:“不用着急,没事了。”
安怡才不相信没事,说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等会儿我一个人来,反正也没什么事了,我在这等着结束就行。”
盛明野捏紧手机,没犹豫太久,点了点头,他现在心情也不太好,未免等会儿送家长的时候留下的印象太差,还不如先离开的好。
只是刚到楼下,他便与许清知迎面相撞。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而后又同时别过头,回过味儿来又心说不对,躲什么啊躲?
于是视线又移回去,再次在空中交汇。
有种名为尴尬的东西在沉默中延展开来。
盛明野:“你怎么来了?”
许清知:“你要去哪?”
第24章 .心灵相通“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管闲事?……
教室最后一排,苏虹装模作样地收起手机,悄悄打量起身边的女人,她穿着件浅蓝色的长裙,梳着低马尾,神色平和,看起来是位很温柔的母亲。
只是这张脸有些熟悉,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她朋友多,点头之交更是多不胜数,因此苏虹也没有刻意去想,低声打了个招呼:“你好。”
宋玉时正专心致志听李佳和讲话,冷不丁有人跟她说话,她一回头,看见一位穿金戴银的女人,从头到脚一身名牌,好看且张扬。
宋玉时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有些拘谨地说:“你好。”
苏虹笑得更亲热:“你看,咱们两家孩子做同桌,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呐,咱们姐俩也认识一下?我姓苏,叫苏虹。”
宋玉时手搭在膝盖上,攥着裙子布料,点头道:“我姓宋,宋玉时。”
苏虹仿佛看不出来宋玉时的无措般,轱辘话一句句往外冒:“我儿子叫盛明野,你刚才也听见了,他们老师点名批评退步的那个,我都快愁死了,你说男孩子一天天心都不放在学习上,我说他两句他还跟我顶嘴,我说一句他能说十句,真是管都管不了,哎,宋姐,你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这边动静不小,宋玉时看了眼李佳和,低头小声说:“女儿。”
苏虹一把攥住她的手,摸到女人掌心的老茧时,苏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继而很快被掩盖过去,拉着她道:“女儿好啊,都说女儿是爸妈的小棉袄,比那群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听话多了。”
宋玉时用力把手抽出来,干笑两声:“是啊。”
苏虹也不介意,继续问:“宋姐,你女儿叫什么?”
“许清知。”
苏虹恍然大悟:“刚才老师表扬的,就是你女儿啊,真好啊真好,你说明明是同桌俩,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宋玉时偏过头,明显不欲多说的样子:“还好,还好。”
以前还没和许怀山离婚的时候,宋玉时和苏虹一样,穿戴都是名牌,到哪里都是阔太太的架子,经常和姐妹们一起逛街喝下午茶。
离婚后,她才明白,那些东西从来都不属于她自己,曾以为要好的姐妹也不过是表面关系,在所有人眼中,她只是依附于许怀山、可有可无的人。
一眼看见苏虹,宋玉时总会想起过去的自己,曾经保养得宜的手也已经布满粗粝的茧,在光鲜亮丽的苏虹面前,她巴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这可让苏虹伤了脑筋,她在社交圈一向如鱼得水,还没有她吃不开的时候,她又给盛明野发信息。
苏太后:怎么办,你同桌的妈好像不想搭理我?
楼下,盛明野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挠了挠后脑勺,接着又把手挪到后脖颈,浑身不自在:“你先说。”
许清知比他淡定很多:“你刚才在打印店怎么了?”
盛明野动作一顿,手慢慢放下来揣进兜里,他低咳一声:“没事啊。”
许清知:“有事你就说,别一个人胡思乱想,想到什么都往我头上扣,也不问我到底是不是这样。”
盛明野有些懵,被许清知这一记直球打懵的。
他倏然笑了:“知道你直接,真没想到你这么直接。”
许清知拽了拽书包肩带:“别说这些弯弯绕绕的。”
“真没事儿,”盛明野笑着说,“我一个人胡思乱想就够了,哪敢说出来让你也烦心,你放心,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正直善良的许清清。”
这番话许清知当然不会全信,说不定盛明野心里早就编排她是个不会说话还不懂礼貌的怪人了,不过她也犯不着管别人怎么想。
“你说完了?”许清知说,“说完那我走了。”
“哎,你等等,”盛明野叫住她,“你妈妈来了,让我叫你过去找她。”
“不去。”许清知拒绝地干脆利落。
联想起去白坡路口那次,盛明野点点头,问她:“那你现在打算去哪?”
许清知脚尖一转:“回打印店。”
盛明野动作比脑子快,他长腿一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挡在了许清知身前。
“别去打印店了吧,”盛明野忙给自己找补,“柯老板这会儿肯定又在刷题,你去了他还得给你讲,多耽误他时间。”
许清知不能告诉盛明野,其实讲题的那个人是她,她也就顺着盛明野的话说下去:“你说的有道理。”
盛明野一看,真把人劝住了,他灵光一闪,说:“带你去个地方,要不要跟我走?”
或许是本身就心虚,许清知答应了。
盛明野带她去了那条养着锦鲤和乌龟的人工河边,草丛里多了一个小木屋,就纸盒子那么大,但是做工很精美,甚至还是双开门的。
“小许清清,出来了!”
随着盛明野一声吆喝,小木屋里窜出来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停在许清知脚边,用头蹭着她的裤脚,几天不见,小家伙儿似乎长大了点。
许清知:“……你刚才叫它什么?”
“既然是你先喂的它,那它当然得跟你姓了。”盛明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许清知很会抓重点:“你怎么知道我喂过它?你看见了?”
盛明野:……这有这么多话题可以让你发挥,比如说那个我精心制造的小木屋,再比如这只猫怎么能在几天时间被养的油光水滑,实在不行我们一起聊聊这只猫的抚养权问题也行啊,你问这个让我怎么回答?
许清知:“别扯弯弯绕绕,有话你就直接告诉我。”
盛明野抑制住咳血的冲动,叹了口气:“你喂它鱼肠的时候,我不小心路过看见的。”
许清知没再说什么,盛明野却出了不少汗,心说你要是少别扭点,我当时至于那么畏畏缩缩吗?
小黑猫很黏许清知,即使就喂了它那一次,它也记得许清知身上的味道,仰倒在她面前,露出白乎乎的肚皮,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盛明野撑着膝盖蹲在它面前,大手不客气地撸上去:“没良心的小东西,是谁每天给你送粮,又是谁给你做窝,不亲近我就亲近她,怎么养出来个白眼狼呢?”
与此同时,盛明野脑海中飘过弹幕无数——大许清清,这下你总该知道,我为了小许清清,都付出了多少了吧?
他挠着小许清清的耳朵,一边等许清知对他的无私奉献进行夸奖,他好再人模狗样地说没什么,这都是他身为同桌应该做的,把这个逼装得十分到位。
许清知后退半步,离小黑猫远了些,垂眼打量着盛明野,半下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蓝白色校服上,疏朗的眉眼漾着揉碎的笑意,撸猫的那只手骨节分明,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分明是很有力量的手,此刻的动作却极轻柔,小黑猫已经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柔里。
“有个问题想问你。”许清知说。
盛明野抬头看她,许清知的背后就是太阳,他眯了眯眼:“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管闲事?”
盛明野怔了怔,头一回没太明白许清知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清知语气依旧淡漠:“这只猫和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为它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不仅如此,还有打印店的柯老板,小卖部的胡叔,大坝上的青梅奶奶,甚至他每次为了七班冲在最前面,比安怡这个班长的付出都要更多,许清知一直都不太明白,盛明野为什么要为这些和他并没有交集的人付出这么多,以至于他自己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盛明野撸猫的手没停,还从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他想了想,说:“做就做了,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虽然我不知道这只猫从哪里来,以前我们也没有其他交集,但从我向它靠近,叫它小许清清的那一刻起,在我人生的这趟车上,就多了一位可爱的乘客。”
许清知抿唇不语,盛明野继续道:“你还问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自己不也是这样?”
许清知蹙眉:“我才没有,我最不喜欢多管闲事。”
“在我面前,你就不用嘴硬了,”盛明野露出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笑得不怀好意,“最开始这只猫,是你要喂的吧,自己穷到要到柯老板那里打工,也要买猫粮供这位小主子,咱们俩之间谁也别说谁。”
“当时是看它太可怜了而已。”许清知别过脸去。
盛明野显然不信:“是吗?那篮球赛你又怎么解释?冯墨他们抢安怡球场那次,也是你自己要站出来的吧,和房主任硬呛,我拦都拦不住你。”
许清知:“不恃强凌弱,以及不看着别人恃强凌弱,这是我的原则。”
话一出口,许清知隐隐觉得有些耳熟。
好像在某个黄昏,在春山中学的篮球场,有个穿着黑衣黑裤的长腿帅哥跟她说过一样的话,她当时还对这原则很不屑来着。
盛明野显然也想起来了,他闷声一笑,站起身,以高过许清知一头的身高优势得以微勾着头看她,阳光照在少年清隽的脸上,和初次见面的那个黄昏如出一辙。
许清知有些恍惚,一时间连两人之间过分近的距离都忽略了。
盛明野双手负后,桃花眼里倒映着许清知清冷的面容,他略略欺身,距离更近,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重合。
“这是不是说明了,我们心灵相通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第25章 .我的妈妈“盛明野和爸爸也不一样。”……
小黑猫翻个身,卧在地上,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他们两个离得这么近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只喵了?
猫主子急了,照着许清知的裤脚就是一嘴,你快看看我快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小宝贝!
许清知倏然回神,抬手抵在盛明野胸膛上,一把把人推开,紧接着又把自己的裤脚从小黑猫的嘴里解救出来。
这一人一猫颇有些不省心。
许清知后退几步,和他们俩保持距离。
“好好说话。”许清知不太自在地攥着书包背带。
盛明野身姿挺拔,和他身后小竹林里的松竹一样,他收敛起不正形:“行吧,你的问题我也回答完了,还真有一件正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许清知不觉得盛明野能有什么正事,但还是说道:“什么?”
“就是这只小许清清,”盛明野又蹲下去,“总在学校里喂它也不是个事,虽然我能给它做窝喂粮,但它还是需要有人陪着,看着它,带它做绝育手术,要不然把它留在这里,说不定会带来更多流浪猫,对校长在河里养的小锦鲤也不负责任。”
许清知想的没有盛明野这么多,她以为给小黑猫喂点吃的就够了,但显然盛明野想得更长远。
“你的意思是,要给它找个主人?”
盛明野点头:“对,你要不要把它带回家?”
许清知想都不想:“不行。”
她还没把这只猫带进门呢,被宋玉时知道,就要连人带猫被扔出去了。
盛明野摸着下巴犯了难:“那还有谁能养呢?”
他家以前倒是养过一只金毛,不过后来金毛年纪大老死了,苏太后就再也不愿意在家里养宠物,养什么都不行,劝也劝不动。苏太后是个很感性的人,金毛去世的那天,苏太后哭了个没完没了,伤心欲绝,给她买多少包包都没哄回来,还是盛明野买了一块风水宝地,把金毛下葬以后,苏太后才堪堪好受点。
盛明野灵光一闪,说:“要不我们把它送给青梅奶奶吧,青梅奶奶平时都是一个人,正好可以让小许清清多陪陪她。”
许清知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那个十分具有攻击性的老太太,会不会喜欢小许清清。
后知后觉的,她发现自己已经接受了小许清清这个称呼。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那边家长会也快结束了,盛明野掏出手机看时间,看见了他们家苏太后的消息。
他挑了挑眉,不应该啊,这天底下还有他们家苏太后都哄不住的人?
这是个大帅比:那您就歇着吧,明天也歇着,商场不用逛了
苏太后:?!
苏太后:你这个逆子你再说一遍!
盛明野拎着小许清清的后脖颈,把猫拎回了猫窝,下巴朝教学楼那边一扬:“走吧,家长会快结束了。”
许清知不太想回去:“我就不去了,去校门口等我妈。”
盛明野:“也行,那我和你一起。”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盛明野再次想起在打印店看见的那一幕,他不着痕迹地提起:“你是不是很喜欢学习很用功的人?”
许清知低头看手机,宋玉时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让她回去一起找老师,她一边回复说没空不去,一边随口应道:“嗯。”
盛明野脚步顿了顿,不轻不重地哦了声:“难怪,你自己学习也挺认真的。”
他没头没脑地又来了句:“挺好的,好好学习,以后你们都可以考上好大学,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当同学。”
宋玉时语气强硬,让许清知务必回教学楼找她,许清知态度更强硬,说完自己已经到校门口以后就关了手机。
“嗯。”她没听清盛明野的话,敷衍地应付了过去。
盛明野揣在兜里的手紧了紧,他又说:“那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
许清知心情不太美丽,语调冷淡:“去最好的。”
盛明野掰着指头,最好的大学,也就那两所,柯老板要去的就是其中一所,而柯老板能考上的概率是99%,许清知能考上的概率如果是1%的话,那他能考上的概率就是负数,也就比魏洋高那么-1%。
他又开始算,许清知按照现在的进步速度,说不定一年多以后考上的概率也会变成99%,而他不努力的话,就会和许清知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算盘精没一会儿就把这里面的差距算的门儿清,到时候柯老板和许清知在大学里遇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他们的高中,还有一个因为不学无术所以只能回去继承家业的大帅比。
盛明野猛然发现,被许清知忘记,或者成为云淡风轻的谈资,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一中的大门敞开着,三三两两结伴的同学一起走,校门口停满了私家车,有的班家长会结束得早,陆续有家长开车离开。
到了地方,许清知没忍住又去看手机,屏幕上空空荡荡,宋玉时没再给她发消息,看样子应该是妥协了。
许清知心里好受点,主动和盛明野搭话:“你还有事吗?”
盛明野摇摇头:“没事了,那我走了。”
许清知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要办,所以才到校门口来,结果这人到了地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心不在焉地就要走。
盛明野甫一回头,和迎面而来的苏太后打了个照面,苏太后还挽着人,一路热聊,正是许清知的母亲。
许清知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宋玉时就在她身后。
宋玉时紧紧盯着许清知,碍于苏虹还在,所以不便开口。
“宋妈妈,这位就是你女儿许清知吧,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我要是有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儿,我做梦都能笑醒。”
苏虹上上下下满意地打量许清知,越看越开心。
宋玉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哪有,这孩子也是一样的不让人省心。”
“那也比我们家的这个好,”苏虹一把扯过还在愣神的盛明野,“你看这孩子,呆头呆脑的,见了人都不知道喊。”
苏虹瞪盛明野一眼,盛明野立刻会意,乖巧喊道:“宋阿姨好。”
宋玉时勉强点了点头。
许清知也上前来,对苏虹道:“阿姨您好。”
苏虹开心得不得了,拉起许清知的手:“学习刻苦,长得好看还这么懂礼貌,相比之下,我是生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嘛。”
膝盖猝不及防中了一箭,盛明野没反驳,因为就在刚才,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差劲。
苏虹笑容满面:“我儿子有你这样的同桌啊,真是他走狗屎运了,刚才你们俩一路走过来,我和宋妈妈在后面都看见了,看来你们俩关系很好嘛,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盛明野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你直接教训他,不用客气。”
苏虹说着,看了一眼盛明野,意思是你小子以后在学校里给我机灵点,同桌这么优秀,你给我把握住机会听到没有!
宋玉时在后面,越听脸越沉,到最后,她直接打断了苏虹。
“苏太太,我和许清知还有事,得先回家了。”
“宋妈妈,不知道你们着不着急啊,不着急的话,我们两家不如一起去学校外面吃晚饭?”苏虹全当没看见宋玉时的冷脸,拉着许清知的手不肯松。
“不用了,”宋玉时深吸一口气,冷硬道,“不用劳烦苏太太,许清知,还不赶紧走。”
许清知条件反射般缩回手,宋玉时已经先一步走远了,她只好匆忙向苏虹告别:“阿姨,不好意思了。”
苏虹也不在意,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她体贴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快去吧,别让你妈等着急了。”
苏虹如此善解人意,反倒让许清知真的不好意思起来,来不及说太多,她匆忙转身去追宋玉时的脚步。
公交车站前,宋玉时挎着大大的帆布包,等一辆车驶来,大部分人都上车了,她才开口问许清知:“你和苏太太的儿子是什么关系?”
许清知背着包靠在广告牌上,听到这话莫名其妙:“您不是知道吗,同桌。”
宋玉时赫然回身,一向冷静的眼眸显露出几分许清知从未见过的偏执。
“真的只是同桌?同桌需要送你到校门口吗?许清知!你说实话!”
宋玉时的情绪来的突然,许清知不理解:“妈?”
“你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样的家庭吗,那个盛明野是盛世集团的太子爷,根本就不是咱们这样的家庭能高攀地起的!”宋玉时似乎陷入了自说自话的境地,“他自己不求上进是因为他有退路,但你没有!你必须靠自己的能力!”
“妈,什么叫我们这样的家庭?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许清知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会从宋玉时的口中说出来。
“许清知,你搞搞清楚,你现在已经不是千金大小姐了,你现在什么也不是……”宋玉时的眼角毫无征兆地滑下泪滴。
许清知心中猝然一痛,她用了很久都没有能够走出爸爸妈妈离婚的阴影,而她的妈妈却还总在给她增加更多压力,她知道,宋玉时的难受不比她少。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要陪着宋玉时一起陷在痛苦里呢?
“妈,我知道,你当初和我爸就是在高中相识相恋,你为了他放弃了工作,放弃了你口中本该光明的一切,”许清知艰涩开口,“可是妈,我和你不一样。”
“盛明野和爸爸也不一样。”
32路公交车驶来,许清知率先上车,她刻意坐在远离公交站牌的那一侧,偏过头不去看宋玉时,也就没有看见,宋玉时迟迟没有上车。
一直到公交车开走,宋玉时还停留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你不懂,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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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门口,苏虹把盛明野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儿子,妈真是没有生错你,就凭你这张继承了爸爸妈妈所有优点的俊脸,配人家小姑娘,应该是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合适的了。”
合着盛明野生下来,就只有这一个功能了。
盛明野叹气:“妈,你一天天的少看点电视剧好不好?都让你学坏了。”
“你翅膀硬的挺早啊,这么快就开始管教你妈了,我跟你说,别转移话题,许清知这姑娘合我眼缘,我越看越喜欢,你呢?”
苏虹一本正经地和盛明野讨论,身为当妈的,哪怕自己儿子才十七岁,她也没觉得有哪不合适。
“我什么呢?”盛明野耸耸肩,“许清知学习进步大,还肯用功,将来说不定就离开江城了,你儿子你也知道,烂泥扶不上墙,我能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宋阿姨好像也不喜欢我。”
苏虹恨铁不成钢:“谁说你烂泥扶不上墙了!”
“妈,咱们家是有几个钱,房子车子也多,但那都是你和我爸的,和我又没关系,如果不是你们的儿子,那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盛大少爷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突然就参透了人生,灵魂都跟着升华。
苏虹气得眼睛都红了,带着樱粉色甲片的手指戳上了他的脑门。
“谁跟你说你烂泥扶不上墙的,我就算是打着灯笼广撒网,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像你这么优秀的儿子,长得帅身材好就不说了,会弹琴会作曲会唱歌,电视上那些明星我都觉得没几个能比你好,更不用说你手艺活儿也好,给你什么你都能做的像模像样,上次你爸看见你给我做的首饰盒,还以为我又败家买了哪个明星设计师的作品,更何况,我儿子情商高体贴人,正直善良有担当,你要是烂泥,那别人是什么?”
听妈一席吹,胜读十年书。
盛明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苏虹看着这个已经比她高出许多的儿子,目光疼爱:“你也明白妈妈说的都对了?”
“我明白了,”盛明野说,“我这么自恋,多半也是遗传你的。”
苏虹给了他一巴掌:“逆子,给我好好说话!”
盛明野鼻尖酸酸的:“知道了,我的苏太后,你儿子是最棒的,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苏虹傲娇道,“不过你明天要是不和我一起逛街的话,那你就不是我最棒的儿子了。”
盛明野失笑:“身为最棒的太后的最棒的儿子,那当然都得依您的。”
苏虹彻底满意了,通体舒畅。
“不过,我现在还有件事儿要去办,”盛明野话锋一转,“我得去趟青梅奶奶那,给她送件东西。”
第26章 .要爱自己许清知一字一句道:“我并不……
当许清知发现宋玉时没有上车的时候,她想,那干脆我也不回家算了。
很赌气的想法。
很不应该。
她甚至钻牛角尖地想,如果她再也不回去,那宋玉时一定会疯了一样找她,等她被找到,宋玉时有可能狠狠给她一巴掌,说不定她能就此被打服,被打清醒过来,然后按照宋玉时希望的那样,一步步去走完全看得到的未来。
只要走下去,她就有光明的未来。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还没有到白坡路口站,许清知便下了车,面前就是平芜江在这座城市里缓缓流淌的支流,两岸是仿古的围墙,大概半人高,由砖石堆砌而成,墙根底下是浅浅一层青苔。
江城在每年的十月入秋,天色暗淡的时间越来越早,此刻不过傍晚,太阳便已经沉入地平线,水面金光粼粼,光线依旧刺眼,许清知就那么盯着,眼前因为生理性的刺激出现黑色的斑点。
身侧不断有下了班的市民往来穿行,许清知闭了闭眼,晚风带动水汽涌入鼻尖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了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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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坝上可以看见更广阔的平芜江,江面映着残阳,水天在这一处相接,远方都被绚烂的色彩模糊。
青梅奶奶的小院半敞着大门,不见院子里有人,许清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不买保险!不去敬老院!不听讲座!发鸡蛋也不去!从哪来滚哪去!”
许清知:“……”
老太太果然内力深厚。
许清知犹豫了一下,喊道:“奶奶,是我。”
堂屋的塑纱门帘被一把掀开,青梅奶奶手里拿的沾满了韭菜叶的大汤勺,活生生被她拿出了菜刀的架势,似是下一秒就要上山打虎。
看到许清知一个人背着书包站在门口,青梅奶奶拢起眉:“那臭小子呢?”
问的是盛明野,许清知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尊老爱幼,唯独在青梅奶奶面前多了几分怵,她说:“他没来,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又来蹭饭的?”青梅奶奶放下门帘,转身回屋:“进来吧。”
许清知忙迈着步子往里走,今天院子里没有晾渔网,因此也没有苍蝇乱飞,院中间摆了几十盆盆栽,开的是紫色的菊花。
现在开菊花,似乎还有点早。
许清知进屋才知道,青梅奶奶在包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
她把书包放下,主动对拌馅儿的青梅奶奶说:“奶奶,我帮您。”
青梅奶奶语气软和了些:“你会做饭吗?”
许清知点点头:“会做简单的。”
青梅奶奶:“那你先去外面洗手,等会儿进来帮我擀饺子皮儿。”
饺子皮她没擀过,但应该不难,她看店里卖饺子皮的老板擀起来就很快,于是许清知点头应下,去外面洗手。
水龙头就在院子里,她拧的时候小心翼翼,还没忘记,上次就是这个水龙头里的水,压力大到喷了她一脸。
水龙头转动一个微小的角度,没有出水,于是许清知加大力度,一直拧过了半圈,水流才刚刚好,得她再多拧一圈,水流速度才能达到喷射状态。
刹那间,许清知真相了。
她洗手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手底下是盛明野的头。
“哎,许清清,你怎么也在这儿?”
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许清知微微勾起唇角,侧头睨着盛明野。
“看来阎王要你三更死,那我不能留你到五更了。”
盛明野一手拎着猫笼子,另只胳膊挎着好几袋猫粮和猫玩具,闻言一怔,不明白许清知是怎么了,但她身上熟悉的鬼公主气质,让他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脖子。
下一秒,许清知唰一下把水龙头拧到最大,一根手指堵在出水口,刺激的水流以一个精准的角度准确无误地击中盛明野那张俊脸。
盛明野震惊了,他一整个愣住。
“我靠。”
许清知收了神通,慢悠悠拧紧水龙头,拿下一旁搭着的毛巾,擦拭手上的水迹。
“来了啊。”许清知掀起眼皮,轻轻问候。
盛明野咂了两下嘴,把口中的水吐了出来。
“怎,怎么了?”
许清知把毛巾扔回去:“试试水压,看能不能把头削掉。”
有些耳熟,盛明野醍醐灌顶,他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只能闭着一只眼睛,被揭穿了也不心虚,反而不要脸的把头伸过去。
“看吧,削不掉,”他笑得张扬,“快给我把水擦擦,我腾不出手。”
许清知捏了捏拳头,抓起毛巾就往他脸上怼,跟擦毛玻璃一样。
盛明野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被她按回去了,他也不吭声,只等许清知给他胡乱擦完,他才笑着说:“还生不生气了?”
许清知:更生气了。
懒得再搭理他,许清知转身就走,高马尾在空中划过,刚好拂过盛明野的脸,惹得他痒痒的。
盛明野跟上许清知的脚步,还没进屋便喊道:“奶奶,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他把猫笼子放在堂屋地上,从里面把小许清清拎出来,小猫到了陌生环境,瑟缩地喵呜,躲在笼子里不愿意出来。
青梅奶奶拌馅儿的筷子狠狠一敲盆沿儿,满脸嫌弃:“哎哟,你把它拿进来做什么,脏不脏啊,赶快给我拿出去,没看到我还在包饺子呢吗!”
盛明野继续把小许清清往外招:“没有,奶奶,我带它来之前去了宠物店,给它洗过澡,还做了驱虫,它很干净的,放床上都没问题。”
“你看谁把猫放床上,你怎么那么恶心呢?”
盛明野把猫抱在怀里,想给青梅奶奶看:“奶奶,你别看它长得黑,但其实五官还是好看的,再养养,绝对又是一帅哥。”
青梅奶奶给他一个白眼:“帅有什么用,你把它带来干什么,我可不会养它。”
“奶奶~”盛明野撒娇,“它真的可乖可听话了,绝对不麻烦,而且还很黏人,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它可以多陪陪您啊。”
“少来,”青梅奶奶不为所动,“吃完饭就把它给我带走,从哪来滚哪去。”
盛明野还想继续劝,许清知开口打断他:“奶奶,是用这里的面擀饺子皮吗?”
青梅奶奶:“对,这都是发好的面团,我刚才揉过了,你直接分剂子擀。”
“好。”许清知又对盛明野说,“你先把它放那,让它自己玩去,洗洗手过来帮忙。”
盛明野只得先把小许清清放下,它没一会儿就自己摸索着跑了出去。
青梅奶奶打量这两人:“既然要来,一起来不就行了,还非要分个前后脚。”
盛明野看着尝试擀饺子皮的许清知:“这叫不约而同,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桌子底下,许清知一脚踩上盛明野的球鞋。
盛明野喉头一哽:“奶奶,我能帮上什么忙?”
青梅奶奶看许清知擀饺子皮的进度缓慢,说道:“不是心有灵犀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帮谁都不知道,你一天天说个屁呢?”
老太太的攻击性从没让许清知失望过,等自己老了,也要做这样的老太太,谁要一天天形单影只在公园里喂猫喂狗?就得拿着口粮,到公园吆喝一声“想吃就赶紧给我老太婆滚出来!”
盛明野接连吃瘪,总算是歇停了,老老实实给许清知打下手。
更准确地说,是许清知在打下手,盛明野平时就是一个晃里晃荡,偶尔正经不过几秒钟的二大爷,没想到干起这种活儿还挺利索。
一个面剂子在许清知的擀面杖下,薄厚不均,形状也是不方不圆,擀饺子皮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是盛明野很熟练,他拿一个面剂子,左手手掌一按,右手抄起擀面杖就开始使劲儿,很快就是一张,不仅好看,而且厚度也正好。
许清知傻眼了。
盛明野仿佛能察觉到许清知内心对他的惊叹,他搓捻手指上的面粉,点在许清知眉心,笑着说:“擀个饺子皮而已,这就看呆了?”
青梅奶奶也说:“这小子,以后娶了媳妇也是伺候人的命,手艺上的活儿干的比谁都好。”
这话不假,盛明野的天赋技能点全点在了右脑上,想象力丰富,创造力强,往往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还都做的像模像样,再给他多点时间,让他做件艺术品出来都没问题。
同为天赋流选手,许清知很佩服盛明野,除了学习,好像找不出来他不会的东西。
明白自己待在这也只能添乱,许清知找了个理由出去。
屋外,小许清清正蹲在窗户下面,仰首看着上面挂着的几条鱼。
许清知走过去,想起盛明野说过的,已经给它洗过澡,她第一次尝试伸出手,抚摸它的脑袋。热热的,茸茸的,软软的,很舒服。
小许清清舒服地眯起眼睛,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许清知对它说:“我没办法带你回我家,你在学校流浪也很危险,青梅奶奶这里是你最好的归宿,奶奶嘴上说着不喜欢你,却也没有把你赶出去,她别扭惯了,只是缺一个可以说出去的理由让你留下来,我现在帮你,你得听我的,明白吗?”
动物不会说话,许清知和它说这么多,完全没有压力。
小许清清喵了一声,许清知全当它明白了,起身带着它往院子外面走。
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院墙外面堆着高高的柴火,上面结满了蜘蛛网,青梅奶奶应该是从来没有用过,这给老鼠提供了很好的藏身之地。
许清知手指着柴垛:“看到了吗,那就是你立功的地方,流浪猫,抓老鼠应该很在行,快去吧,我回去等你。”
“喵~”小许清清踮起脚,不再懒洋洋的,褐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许清知说回去,但也没真回去,像极了目送孩子跌跌撞撞去上幼儿园的老母亲。
天快黑了,周遭景色都浸在薄薄是夜色里。像大坝这样的地方,有老鼠窝不奇怪,尤其青梅奶奶家里爱晒渔网,也爱封存一些晒干的肉货。她特意观察过,堂屋的角落还摆着粘鼠板,青梅奶奶应该为老鼠这件事头疼已久。
小许清清的身影和夜色融为一体,它伏低身体,四条小短腿迈的很快,没一会儿就钻进了许清知看不到的角落里。
堂屋里的两人还在忙活着包饺子,许清知靠在大门边上,闲着无聊,她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只有宋玉时发来的一条消息。
妈妈: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稀松家常的一句问话,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这是对没什么嫌隙的母女。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许清知回了两个字:不回。
青梅奶奶家大门外就能看见平芜江,早些年有开发商想把大坝开发成景区,打造江城的城市名片,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平芜江是江城人的母亲河,这里的人都习惯在大坝上悠闲散步,如果打造成景区,以后散个步还要买门票,反而失去了“母亲河”三个字的内涵。
许清知转着手机,看着大坝上的路灯一个接一个亮起,她打开手机相机,取景框对准了路灯下的石子滩,潮水涌上来的一瞬间,她按下了快门键。
她的艺术细胞发育不好,拍照多是写实派,不讲究意境和色彩,只觉得这张照片里有光有水有石子,像素清晰,也挺好看的。
不知道小许清清还得多久,许清知打算先回去,她一转身,门廊下,盛明野就站在那里。
于是许清知又靠回门上,一副不打算挪窝的样子。
盛明野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向她走去:“拍什么了?”
许清知:“随便拍拍。”
盛明野学着她的样子,和她面对面倚着大门:“我能不能问问,你今天为什么想要到青梅奶奶这里来?”
“和宋阿姨有关?”盛明野试探着补了一句。
许清知清亮的瞳仁和他对视,她说:“我们从小到大学习,念了很多书,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
盛明野想了想:“这还挺多的,你知道的,我梦想多,什么都想试一试。”
许清知又说:“那如果我想要做的事,是离开自己的妈妈,你会不会觉得还挺可悲的?”
盛明野忽然正色,他大概猜到许清知和她妈妈之间有矛盾,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我不清楚你和宋阿姨发生了什么,”盛明野说,“但是你得考虑好,不过你是个理智冷静的人……”
“我不冷静也不理智,”许清知打断他,“我从六中转到一中,就是因为我的冲动,来青梅奶奶这,也是因为我和我妈赌气。”
许清知一字一句道:“我并不好。”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许清知再不看他,和他错身而过,先他一步离开。
盛明野怔在原地,良久,他从兜里拿出手机,刚才匆忙之间,他怕被许清知发现,连屏幕都没来得及锁。
视野低垂,那上面是他刚拍下的照片,许清知穿着一中的校服,安安静静倚在门边上拍照,可以看见她一半的侧颜,少女脸庞干净宁和,毫无杂质,路灯在她头顶投下柔和的光圈,笼罩住伶仃的身影。
有一瞬间,他很想对许清知说,你很好,就像一只小刺猬,虽然有时为了保护自己会竖起一身刺,但你很柔软,很善良,麻烦请你接受这样美好的你,好好爱自己。
第27章 .刹那动心“只要那个人是许清清啊。”……
青梅奶奶包了韭菜鸡蛋和芹菜猪肉的饺子,饺子刚下锅,青梅奶奶回来收拾桌子,许清知按捺住心烦意乱,帮忙一起收拾。
青梅奶奶很苍老了,个子比许清知要低很多,腰已经挺不直,擦一会儿桌子就要直起腰缓一缓。
许清知拿过她的抹布:“奶奶,你坐着吧,我来擦。”
“也好。”青梅奶奶扶着腰,慢吞吞地坐在藤椅上,发出疲累的叹息。
“我刚才听见你跟那臭小子说了几句话,”青梅奶奶说,“又跟家里吵架了?你上次来也是跟家里吵架,怎么脾气那么差?”
许清知没太大反应,习惯了一样。
青梅奶奶再一次叹息,蕴含着经年的沧桑与遗憾。许清知擦桌子的动作一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上次提到她和家里吵架跑出来时,青梅奶奶也是这样,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都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许清知心里莫名一疼,她轻声问:“奶奶,你怎么了?”
“你问盛明野,努力学习只为离开妈妈是不是很可悲,”青梅奶奶嗓音苍老,刚进来的盛明野听到这句话,停在门口,“但你忘记了,爱着的女儿想要离开自己,妈妈也同样可悲。”
“等她老了,就会像我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脾气也臭,打渔的季节一过,除了发广告的,都不会有人愿意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奶奶!”盛明野上前,蹲在青梅奶奶膝前,“您说什么呢?我不是来看你了吗,还有许清清,我们都愿意来看你。”
青梅奶奶笑了,每一道皱纹都漾着笑意:“你说的好听,我这么大的年纪了,哪天倒在地上,你能知道吗?”
盛明野拼命摇头:“奶奶,你现在身体还这么硬朗,不会有事的,别老说这些话,多不吉利。”
青梅奶奶只笑笑,树皮一样的手抚上盛明野头发半长的脑袋,问他:“你看到院子里的紫菊花了吗?”
“看见了。”盛明野回答。
“那是我今天从花卉市场里买回来的,老板说这是新品种,颜色好,开的时节也久,你要是有空了,就帮奶奶都栽到那院子里,奶奶想每年都可以早点儿看到菊花,要不然……”话没说完,青梅奶奶看着外面的小院出神。
许清知没来由的难过,花开花落,到最后零落成泥,平芜江面的风一吹,就都散了。
还不待她搞清楚心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听青梅奶奶一声吼:“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赶快去看厨房里的饺子,要是煮烂了我饶不了你!”
温情不过三秒钟,盛明野抱着头准备窜去厨房,临走前还想带上许清知,青梅奶奶的嗓门又追上来:“你以为去上厕所呢,还非得结伴,一个人去不行?”
“奶奶,”盛明野拉着许清知的校服袖子不松手,“我俩倒是想一起去上厕所,但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许清知差点儿把盛明野甩开:“你赶快行不行?”
盛明野:“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青梅奶奶眉毛一横:“你不放心什么?我吃人吗?”
许清知知道盛明野担心什么,无非是她和青梅奶奶两个人都是倔脾气,待在一起,不定谁把谁气出个好歹来。
“我没事。”许清知说,“我跟你保证,青梅奶奶也不会有事。”
盛明野这才慢慢放开许清知的衣袖,他没皮没脸地说:“奶奶,许清清的脾气又臭又硬,不好吃,你等会儿悠着点儿。”
赶在许清知给他一锤之前,盛明野飞快窜了出去。
明明是希望青梅奶奶能别为难许清知,偏偏这话从盛明野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欠打。
青梅奶奶翻了个白眼:“这臭小子,一顿不打他就要翻了天了。”
骂完盛明野,青梅奶奶揉了揉额头,眼神看向许清知:“脾气真那么臭?”
许清知道:“也没有吧,我感觉自己还挺好的。”
“那你妈妈感觉呢?”
抹布在手里颠三倒四,许清知垂下眼,语气显而易见的低了下去:“在她眼里,我应该是个最差劲的女儿。”
又是一声长叹,青梅奶奶今天叹气格外多。
许清知蹙眉:“奶奶,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青梅奶奶只是摇了摇头,粗糙的手摸过眼角,那是一滴泪,“等会儿先吃饭吧,吃了奶奶的饭,就快快回家去。”
青梅奶奶勉强撑着身子从藤椅上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许清知连忙扶住她:“奶奶,你慢点儿。”
“我没事,现在还倒不下来,你放心吧,”青梅奶奶拍着许清知的手,“你这才第二次来吧,我还挺喜欢你的。”
两人说着闲话,许清知替她撩开门帘,廊下亮着等,小许清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趴在院子里,乖巧地摇着尾巴,它身前是一只已经咽了气的大老鼠。
盛明野端着一盘饺子从厨房出来,瞧见那老鼠先是嗬了一声,脚比脑子快,完全不听使唤,走出了歪七扭八的步伐,duang一声后背紧贴着墙,端盘子的手微微发抖。
“那是个什么东西!许清知快来保护我!”盛明野崩溃。
青梅奶奶瞧不起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被一只十八厘米的死老鼠吓得花容失色,你丢不丢我们人类的脸?”
盛明野闭着眼睛不敢看:“许清知在不在啊,快来救救我啊!救美男子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许清知也叹气:“闭嘴,别吵。”
盛明野颤颤巍巍合上嘴,嘴唇子还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许清知对小许清清说:“表现不错,拖出去埋了吧。”
说来也怪,这只流浪猫似乎真的能听懂许清知在说什么,叼起死老鼠走出了院门,应该是去扔了。
花容失色的美男子这才松了口气,睁开眼睛,理了理仪容仪表,抬步走来:“看,饺子还好好的。”
青梅奶奶多看他一眼都觉得伤眼睛,嘴上骂道:“没个正形。”
盛明野得了便宜还卖乖:“奶奶,我这没正形的都这么帅,你说别人又该有多磕碜。”
许清知凉凉道:“在场的还有比你更磕碜的吗?”
盛明野:“……”
许清知说:“奶奶,养着这只猫,还能帮您抓老鼠,不然就把它留下来吧。”
盛明野也道:“猫粮我都给您买好了,您每天记得喂它就行。”
一想到自己还带小许清清去洗澡、驱虫,给它买猫粮,结果它却来这里抓老鼠,盛明野还有些郁闷,他准备的哪里不如一只老鼠了?
这猫就是不跟他亲,跟大许清清一样。
气死他了。
台阶都递到脚底下了,青梅奶奶终于点头答应:“看在它不是吃白食的份上。”
许清知算是见识到了老太太的别扭劲儿,明明心里也是希望有个伴儿的,还为此去买了那么多盆紫菊花,但就是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好,一定要他们把小许清清留下的理由也一并准备好。
小许清清算是有了着落,许清知临走前,叮嘱它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再也不是一只流浪猫了。”
在青梅奶奶家吃完饺子,许清知和盛明野一起离开。
一反往常,这次盛明野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眼看就要到公交车站,两个人要分开了,许清知对他说:“我替小许清清谢谢你。”
盛明野茫然回神:“啊?哦,没什么。”
许清知:“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盛明野道,很快又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刚才你救了我,我也该谢谢你,以身相许你觉得怎么样?”
恰好回家的公交车进站,许清知飞快别过眼去不再看他,上车前只留下两个字:“无聊。”
看着公交车渐行渐远,盛明野伫立在原地,唇边的笑意暗淡下去。
早先叶子皓就打趣过他,说他这个人虽然长得帅,魅力也有那么一点,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他一看就是个孤单到老的命。
外人眼里的盛明野拽天拽地,无论什么时候都像是公园里散漫的二大爷,可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会付出全部的认真与专注。
所以哪怕柯老板、胡叔、青梅奶奶,甚至小许清清,这些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他既然决定了帮助他们,就会把他们都当成自己肩上的责任。
叶子皓说,他太认真了,动心很难,一旦他遇上让自己动心的女孩儿,对他来说,那是一辈子的事儿,他会考虑的事无巨细,用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陪伴、去等待。
一生只够爱一次。
事已至此,即使盛明野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他也很难再去刻意忽略对许清知的感觉。
因为喜欢,所以守护和安慰的行动从不需要经过大脑的同意,那是他早在春山中学的黄昏下,就生发出来的本能。
盛明野扬唇自嘲,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踢着步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子,自言自语:“老叶,你说错了,动心也挺简单的,就那么一刹那的事儿。”
他复又垂下头,顾影自怜:“只要那个人是许清清啊。”
第28章 .合唱比赛她交了白卷。
许清知并没有把盛明野的玩笑放在心上,她回到家的时候,宋玉时还没睡,房间门虚掩着,漏出些许光亮,和宋玉时打电话的声音。
许清知没想听,但是宋玉时的谈话内容却让她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姚老师,上次的补课费刚才已经转给你了,你看下收到了没有啊?”
宋玉时说话客客气气,以前在六中时,宋玉时给她开家长会,面对班主任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
“是这样的,姚老师,您看我就请了半天假,这不是因为要给孩子开家长会吗?您母亲当时也是说了没问题的,我也主动说了,今天一天的工资都不要了……”
“不是,我没说要撇清责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照顾老人那么久,现在老太太病了,我也难受……”
“好,这样也行,”宋玉时似乎答应了什么,“那就按您说的,每节课再加二百块钱,今天家长会他们老师也说了,许清知进步很大,还是要谢谢姚老师,那明天上午您来,哎,再见了姚老师,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了。”
许清知等她挂了电话,霍然推开门。
“那个女人跟你说涨钱了?”许清知问她。
宋玉时没想到许清知会突然出现,慌乱了几秒又镇定下来,手机扔在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说这些,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洗洗睡觉,明天一早老师就过来了。”
许清知没退:“她上的课值得你再加二百块钱吗?”
宋玉时看着她:“等你一年多以后高考,你再来跟我说这二百块钱值不值。”
许清知攥着门把手,紧了紧又松下来,声音冰凉:“那希望高考的时候,你和我爸别再告诉我什么惊人的消息。”
宋玉时呼吸一滞,许清知却已经转身回房了。
到现在,许清知还记得去年的夏天,那时距离中考结束只差最后两门,她平时成绩就好,这次考上一中也没什么问题。可等她中午开心地回到家,却发现宋玉时带着几箱行李站在别墅的客厅,对她说:“我和你爸离婚了,今天我们就搬走。”
离婚证就被宋玉时放在茶几上,那一抹红刺进许清知的眼睛,她愣在原地,问宋玉时:“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宋玉时红着眼睛推搡着她向前:“还等什么,赶快走啊!”
冷静自持了几十年,宋玉时头一次如此情绪化,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活在自己巨大的悲伤与疯狂里,许清知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最后两场考试,许清知迟到了,第一场考试的监考老师拒绝让她进入考场。
一中的分数线是江城最高的,就算许清知其他所有科目都考了满分,缺考一门的分数也足以将她拒之门外。
考最后一门的时候,许清知脑子发蒙,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
头顶风扇呜悠悠地转,考场上很安静,那时候她庆幸还有这样一个安静、并且不允许有人发脾气的场合,如果不是在考场上,她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等她彻底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