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海军：机遇已来到科幻新生代面前

2023年，世界科幻大会将第一次在中国举办。成都将迎来世界各地科幻名家。
随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洒过，世界科幻也进入成都时间——中国科幻也再一次站在了世界舞台的中央。

春节未至，电影《流浪地球2》已经足够吸引人们的目光，如果再往前看，在2015年，刘慈欣的《三体》获得星云奖提名和雨果奖最佳长篇；2016年，郝景芳的科幻小说《北京折叠》再获雨果奖最佳短中篇；2019年，电影《流浪地球》票房46.88亿，位列当年票房第二、中国影史票房第五……

这一系列案例，无不昭示着蓬勃发展的中国科幻正迈向更为广阔的世界。

新年伊始，红星新闻将走访科幻作家、研究学者和行业人士，解读迈向国际的中国科幻，面临的挑战与突破的可能性。

访谈人物：姚海军

《科幻世界》杂志社副总编辑，2023世界科幻大会申办主体成都市科幻协会会长。他策划出版了《天意》《逃出母宇宙》《天年》《三体》等一系列里程碑式的原创科幻作品，是“三体”背后的“伯乐”，被刘慈欣赞誉为“中国的坎贝尔”。此外，姚海军主编了“世界科幻大师丛书”，引进科幻经典200余种，不但深爱广大青少年读者的喜爱，也为国内科幻研究者提供了丰富的作品资源。

与姚海军的访谈约在《科幻世界》杂志社，一进办公室，便看到他的办公桌上正摊开着一本做满了标记的《科幻世界》。他指着总目录说，正在回顾杂志近一年的作品，“大多数都是年轻的新面孔。可谓江山代有才人出。”

确实如此。最近几年，中国科幻创作领域不断出现作品有较高水平的新作者。在姚海军看来，这与《三体》《流浪地球》等作品的出圈有很大的关系，这些作品，“突破了原有科幻的固有圈层，甚至成为社会话题，为科幻争得了更广阔的生存空间。科幻作家们过去只是默默写作，今天许多人已经走到了聚光灯下。”

那么，新一代科幻作家们，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新气象？他们在中国科幻走向世界的机遇中有怎样的可能性？

科幻现实主义

年轻一代更关注当下

姚海军认为，每一代科幻作家都有自己偏爱风格与关注的主题。对刘慈欣、王晋康、韩松、何夕他们来说，科幻展现的是一种思辨的美感，更像是一场思想实验，侧重于关注宇宙、未来、人类命运等等大问题，“并不是说他们的小说缺乏现实基础，而是相比当下，他们更多在思考‘人类更长远的未来。’”

而对于像路航、鲁般、贾煜、分形橙子、慕明、昼温、靓灵、未末等一批新一代的作家来说，科幻成为了关注现实的一种手段，他们创作的作品跟现实的关联更紧密——环境、人口、医疗，乃至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这些在现实中无法回避的问题，都成为了他们科幻作品的主题。

这一类作品有许多对现实的反思，令人欣慰。这便是近年来在科幻界广受关注的概念——科幻现实主义。

“科幻不是脱离现实，而是用一种超越现实的手法，表达对现实的深切关注，蕴含着一种‘比现实主义文学更加现实’的精神。”姚海军说。

科幻现实主义，一方面通过科幻对古典风物重新书写，另一方面是对当下现实的科幻挖掘。

中国有着丰富的传统文化，它们也成为了新一代科幻作家们的写作养料。比如在路航的作品《通济桥》中，把机器人技术与非物质文化“醒狮”相结合，最终达到了一种新颖而别致的和谐，也表达了中国传统文化里特殊的师徒情感。

而后者往往通过社会问题作为选题切口，比如贾煜的《龙门阵》关注的是城市扩建过程中与农村的冲突，将巫术传说与科幻结合起来，突出了城市改造与欠发达地区之间的矛盾，以及进步思想对落后思想的冲击。还有未末的《砖》，以几个农民工的视角切入，描述了新世代农民工建设人工太空城市的故事，展现了农民工在城市现代化进程中体现出的复杂情绪。

“大概是从《三体》开始，大家都是想要一个大的宇宙，其中有无限的可能性，它可以做成多部电影，就像是美国漫威那样。”姚海军说，“最近影视界对科幻作品的需求也有一些变化，大家会更关注一些接地气的、有生活气息和细节的作品。‘后三体时代’，我们都希望能够有超越《三体》的作品出现，但这是需要长时间积累和酝酿的，越来越多的年轻作家都在很努力地创作自己的作品，未来的优秀科幻作品肯定会越来越多。”

火热的元宇宙

年轻一代创作新矿藏

在2022年，“元宇宙”可以说是科幻界最热门的话题。

其实对于科幻界而言，“元宇宙”其实并不新鲜。1992年，元宇宙概念便在尼尔·斯蒂芬森的科幻小说《雪崩》中被提出，《雪崩》虚构了一个由网络构成的赛博空间，人们可以在虚拟空间中完成现实世界中所不能做到的事情。2009年，也正是《科幻世界》的“世界科幻大师丛书”将这部作品引入中国。

近年来，随着腾讯、百度、英伟达等商业公司先后入局元宇宙，该概念被迅速炒热，许多事物都在被争相虚拟化、电子化。对于科幻创作领域而言，越来越多的写作者开始重新关注到元宇宙概念。

那么，又被“翻新”的元宇宙概念，对于科幻创作而言，有着怎样特殊的意义？

姚海军认为，元宇宙通过融合资源，为我们提供了新世界，这个世界矿藏丰富，亟待科幻作家们发掘，“一般而言，科幻无非是两大世界。一个是外部的世界，就是宇宙星空。描写人们去探索月球、火星乃至外太空的科幻小说如恒河沙数，它们代表着人类的探索与进取的雄心；另一个世界是内部的世界，即人类的内心世界，主要探讨人类心理或社会层面的问题。它们代表的人类的自我认知与完善提升。而元宇宙，如今已经成为内部世界最核心的部分。”

在“元宇宙”概念下， 年轻的科幻作家们，早已不满足于仅仅停留在虚拟生活、脑机接口等等常见选题，而是从人文主义角度出发，反思当虚拟技术飞速发展之时，人类应该警惕哪些伦理道德困局。比如白乐寒的《丰饶海》中提出了对元宇宙秩序的想象，在小说中，最高统治者“逻各斯”对于世界的创造和控制，体现了一种哲学意义上对世界秩序的反思——数据增长、信息过载会对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

目前，越来越多的网络作家也加入到元宇宙创作的队伍之中，而他们的到来，也给科幻文学带来了许多变化。

“一些网络作家过去可能对于科幻的概念、科学性和逻辑性并不是特别在意，他们更关注的是节奏感、可读性以及跟读者之间更亲密的关系。”姚海军说，在往常的网络小说中，很多玄幻情节无需科学解释，但科幻小说需要科学逻辑的支撑——例如写到人飞到天上去，就需要在文中解释他为什么能飞行，“但是，现在不少网络作家们已经非常注重在元宇宙概念之下逻辑的自洽。他们的小说既保持了传统网络小说在可读性上的优势，又达到了科幻特有的美学要求。而这也将促使传统科幻作家做出改变。”

世界科幻大会

年轻一代应借此发力

作为“科幻之都”的成都，不仅诞生了中国科幻最高奖“银河奖”、华语科幻星云奖、“冷湖科幻文学奖”和未来科幻大师奖，也有着多次国际科幻会议的举办经验。1991世界科幻协会年会、2007成都国际科幻大会，2017成都国际科幻大会深刻影响了中国科幻的发展进程。加之成都深厚的科幻文化和已经初步成形的产业集群，将共同助力明年将要在成都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

姚海军认为，在成都设立的行业性奖项，并不单单是为了给中国好的科幻作家加冕，更重要的是为了设立评价体系，以此支撑中国科幻走出去和产业化发展。

“科幻可以成为我们与国际交流的一种语言。中国有很深的文化底蕴，我们可以用科幻的方法展现中国的理念和未来观。”

姚海军拿日本作家藤崎慎吾举例，藤崎慎吾把很多民间传说以及日本的传统文化，跟现代的科幻做了结合。在与姚海军的交流中，藤崎慎吾却说，“其实我的作品里很多传说都是来自于中国，中国有这么好的资源，完全可以做得比日本好。”

但是，让传统文化与未来科技兼容，并不是一件易事——可以想象，如果正当一篇文章大谈科学技术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只志怪传说中的熊精、树妖，难免会让人觉得出戏。而在藤崎慎吾的作品中，二者却能十分和谐。姚海军感叹道，“我们有很多宝贵的文化资源，像古蜀文明、志怪传说等等，应该是能够和现代的科技做深度结合，焕发出新的生机，也让我们在展望未来的同时，找到自己的根。”

早年，王晋康等科幻作家在这方面做了很有价值的探索。近年来，年轻一代的科幻作家同样也创作出了不少优秀的地域性科幻作品，例如七月的《小镇奇谈》，回顾了20世纪90年代西南地区的童年生活，让四川汉旺这个有着特殊历史的小镇能以文学的面貌在故事里被重新演绎。一经出版，迅速被签下了电影版权，筹备作品的影视化。

因此，明年在成都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在姚海军眼里，不仅仅是中国科幻作家们与世界交流的机会，更是一次成都科幻产业发展的契机，“怎么利用世界科幻大会这样的机会完成产业整合”，成为了成都的大课题。

“特别是《流浪地球》成功之后，科幻已经不能只考虑文学的维度，还要考虑它产业的维度；成都有一流有科幻文化基础，需要整合科幻上下游资源，把电影、游戏、音乐、手办、创作、奖项这些东西全都整合到一起。”姚海军说，自己已经感受到身处科幻产业链不同环节的企业对明年世界科幻大会表现出的积极性，“这很美妙，希望成都这座中国的科幻之都能够借由这样的一个契机成为世界科幻名城。”

红星新闻记者 段雪莹 实习记者 毛渝川 实习编辑 毛渝川